第31章 英雄落幕

  「不，你不能這樣，你這是對國王陛下對你的信任。」格拉夫頓公爵最先反應過來並勸阻道。

  他不知道，在當時，諾斯勳爵已經悲觀地認為如果自己依舊呆在首相這個崗位上，早晚會被人們掛上絞首架。

  和拜恩上將相比，他不認為自己的職位能給他帶來多大安全感。

  而且，拜恩只是丟失了一個島嶼，他丟失的是北美十三個州！

  現在查爾斯和羅金漢還沒有完全把這口鍋安在自己身上，畢竟大家很清楚，自己代表的是國王的意志。

  他們也不可能直接對國王發難，所以，結果只是辭職離開這個崗位，他完全可以接受。

  至於未來國王和輝格派的鬥爭，關自己什麼事兒呢？

  現在雖然陸軍已經投降，但還有沒有什麼損失的海軍，如果現在他們接手後，自己還能趁機發難，讓他們派出海軍。

  

  如果他們不讓海軍去，那戰爭失敗的責任也就不能全部怪在自己這個前任首相的頭上了。

  當然，這些全是諾斯勳爵為自己考慮的後路。

  但他不能對任何人講。

  倒是等格拉夫頓公爵話音剛落，海務大臣、三明治伯爵把被啃得光禿禿的指甲從嘴裡拿出來，依舊是那副慌亂的樣子：「諾斯，你辭職了我怎麼辦？」

  諾斯心一軟，這位也是自己二十幾年的好友，他非常清楚，這位好友在牌場和賭博方面的才能遠遠大於他對於海軍的指揮。

  「我建議你同我一起辭職，三明治。」諾斯勸說道。

  「至於你們，格拉夫頓、斯泰德伯爵，你們和羅金漢的關係不像我和他一樣水火不容，你們可以自行選擇。」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你們是有才能的，特別是你，格拉夫頓，你是老皮特的學生，我相信你非常清楚他在指揮七年戰爭時刻的果斷和智慧，你完全可以留在內閣。」

  「可……」格拉夫頓剛說了一個單詞，看到諾斯勳爵那一臉的堅定，收回了下面的話。

  斯泰德伯爵則點了點頭，他身為外務大臣，和法蘭西、荷蘭、西班牙，甚至是海岸那頭的華盛頓和富蘭克林都有交往。

  即便現任內閣解散，他也相信和這些國家的高層對接依舊用得上自己。

  對於諾斯勳爵的現狀，抱歉，他無能為力。

  所以，他只能目送諾斯勳爵離開房間，並在心中為他道了聲好運。

  諾斯勳爵來到國王辦公室時，喬治三世正在辦公室內來回踱步，想來已經得知了下議院發生的事情。

  見到諾斯到來，他快步走上前，手臂搭在諾斯的肩膀上，注視著他的雙眼：「諾斯，相信我，我不會讓查爾斯這種混蛋得逞，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諾斯看著面前這張熟悉的臉龐，內心猶豫了下，或許他想多了呢？或許國王會一直站在他的身邊呢？

  驀然，拜恩墓志銘上那句話在他腦中閃過，他清楚，他不能把希望放在君主面前。

  作為陪伴喬治三世時間最長的好友，也作為喬治三世在國會裡的代言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這雖然是他的好友，但更是一名國王。

  心裡這麼想，他把手放在自己肩頭，和喬治三世的手疊在一起，裝作惱怒的樣子說道：「威廉，查爾斯和羅金漢他們今天是有備而來，國會大廈外那些遊行的人一定是他們派來的。」

  喬治三世點點頭安慰道：「是，我已經安排王室親衛隊在國會大廈門前守衛，你完全可以放心，今天一定不可能發生任何暴動。」

  「來吧，朋友，我這裡有些咖啡，或許能讓你鎮定些。」

  兩人面對面坐在沙發上，諾斯勳爵手捧咖啡杯，低下頭注視著杯子，仿佛溫暖的杯子能讓他心頭的寒冷消散幾分。

  對面的喬治三世一直在勸說他不要辭職，可已經下定的決心哪有這麼容易更改，他抬起頭打斷喬治三世：「陛下，我已經決定辭職，明日我就會在上議院宣布。」

  「你一會兒可以和我一起離開這裡，然後我會派一隊親衛護送你回家並在這段時間內保護你……什麼？」喬治三世正在擔保自己可以保護斯諾的人身安全，隨即被斯諾說的話驚了下。

  可他不以為然，如果沒記錯，這已經是斯諾第十二次還是第十三次辭職來著？他相信他再勸一勸，總是能成功。

  他一分鐘都不想那個名叫查爾斯的人出現在他面前，如果不是有羅金漢侯爵，恐怕他早已找藉口逼迫他離開——或者是在大選時賄選讓威斯敏斯特區的選民們不要投查爾斯的票。

  「諾斯……」他還想再勸一勸。

  但諾斯緩緩地搖了搖頭，打斷了他：「威廉，投票結果你也知道，整個下議院對我已經完全不信任了，你認為即便我留在首相的崗位上，我的命令還會有人真的在意麼？」

  「而且，你忍心看我淪為笑柄麼？」

  喬治三世啞口無言，看著諾斯滿臉的堅定，他意識到，或許這次老友是真的下定了決心。

  室內陷入沉默，過了會兒，喬治三世開口抱怨道：「諾斯，我知道你的苦衷，但如果連你都扛不住的話。難道下議院就要被查爾斯這種混蛋掌控了麼？」

  「那就是一個典型的投機分子！兩年前倫敦爆發戈登暴動，雖然這傢伙對暴力事件予以譴責，但他卻高調錶示『寧願讓暴民統治也不要接受正規軍隊管治。』不就是因為他想要在威斯敏斯特選區爭取選票，但那些投給他選票的人也不動腦子想想，如果不是我安排親衛隊主動接管城市秩序，當時的倫敦又有多少家庭會家破人亡，又有多少妻女會被姦淫！」

  儘管在聖保羅大教堂的廣場上發生了「聖喬治大屠殺」，法蘭西人甚至嘲諷這位國王對民眾的性命置若罔聞。

  但說句公道話，倫敦市民對國王下令開槍的指令並無不滿，親身經歷暴亂的他們知道，當時很多人只是以暴亂為藉口，實際實施的是內心深處的犯罪。

  諾斯苦笑道：「是的，我也這樣認為。但是，威廉，你要清楚，我們面前有一道無論如何繞不過去的坎，那就是北美十三州。」

  諾斯勳爵說完這句話後，喬治三世的憤怒與不滿戛然而止。

  時間過得很快，夕陽照進喬治三世的辦公室，地面上窗簾的影子拉得很長，長到陰影籠罩在兩人半側的臉龐，陰影之外則是黃橙橙一片。

  黑色的臉和黃色的光，看起來給整個房間籠上一層悲傷。

  「哎……」暗影中，喬治三世長嘆一聲。

  諾斯勳爵坐在窗簾的影子中紋絲不動。

  「好吧，我同意你的辭職。」喬治三世不得不同意，整整一下午，他想盡辦法，卻無法說服諾斯打消這個念頭。

  諾斯勳爵站起身，走到窗邊，喬治三世也隨著他的動作站在他身後。

  「威廉，還記得十八歲那年你離開聖詹姆斯宮時，你對我說的話麼？」諾斯勳爵注視著窗外，國王大街上的遊行的人群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往常一般來回過往的馬車和匆匆步行的人們。

  街道兩邊的煤氣燈已然亮了起來，給略有黯淡的街道帶來了光亮。

  「我將讓不列顛人民過上幸福的生活，我要把不列顛的商品賣到世界上每一個角落，我將率領不列顛成為世界霸主！」

  喬治三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諾斯勳爵手扶窗框，先是小聲地發出好像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哈」「哈」聲，笑一聲，頓一下。

  隨後笑聲連成一片，聲音也越來越響亮。

  喬治三世先是愣了下，看著諾斯不住抖動的肩膀，仿佛明白點什麼，跟著也笑了起來。

  漸漸地，笑聲愈來愈小，待房間即將重新歸為平靜，諾斯把身子轉了過來。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不知道是因為笑出的淚還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跑出的淚水說道：「一晃三十年過去了，威廉，下面我沒法繼續陪你走下去了，但你一定要記著你在十八歲那年說過的這三句話。」

  喬治三世和諾斯雙目對視，看著老友那紅潤的眼眶，用力點了點頭。

  諾斯掛上心滿意足的笑容，邁步離開窗邊，和喬治三世擦肩而過的時候小聲說了句話，讓喬治三世愣在原地，自己推開大門，走出了辦公室。

  片刻後，喬治三世移動到剛才諾斯在窗邊的位置，看到遠處聖詹姆士公園上一對兒正帶著孩子在初春綠油油草坪上玩耍。

  他看著這幅畫面，耳邊迴響的是剛才諾斯勳爵那句話。

  「威廉，真正能為普通人著想的只有你，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當喬治三世把目光收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平日那個剛毅果敢的君主，他快步走到大門處，推開門對守在外面的賽迪交代了幾句話。

  賽迪點了點頭便急沖沖地朝遠處走去。

  喬治三世回到辦公桌前，由親衛點燃煤氣燈，開始奮筆疾書寫著什麼。

  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鐘聲敲響了十下，辦公室外傳來敲門聲。

  「進。」喬治三世簡單的回應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舒展下自己因久坐有些酸痛的腰背。

  大門打開，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克里斯，哈尼克改造計劃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