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11 18:29:45 作者: 鄭振鐸

  自隋入唐的詩人,有虞世南、陳叔達、褚亮、李百藥、王績諸人。

  虞世南字伯施,越州餘姚人,初為徐陵所知。入隋為秘書郎,入唐為秘書監,有集30卷,又善書,為世所寶愛。

  陳叔達字子聰,陳之宗室,入隋為絳郡通守,入唐為禮部尚書,有集15卷。

  褚亮字希明,杭州錢塘人。入隋為太常博士,在唐為散騎常侍,有集20卷。

  李百藥字重規,為李德林子,隋時為學士,入唐為中書舍人。

  王績字無功,絳州龍門人,在隋為六合縣丞,有文集5卷。

  魏徵為唐之第一詩人。徵,字玄成,魏州曲城人,少有大志。隋亂,詭為道士,初從李密,後歸李世民,拜諫議大夫,有文集20卷。他的詩存者雖不多,然剛雋慨慷,一洗六朝麗靡之習,其《述懷》:

  中原初逐鹿,投筆事戎軒。縱橫計不就,慨慷志猶存。杖策謁天子,驅馬出關門。請纓系南粵,憑軾下東藩。鬱紆陟高岫,出沒望平原。古木鳴寒鳥,空山啼夜猴。既傷千里目,還驚九折魂。豈不憚艱險,深懷國士恩。季布無二諾,侯贏重一言。人生感意氣,功名誰復論。

  一詩,足以開後來的作風。繼之而起的詩人有來濟、李義府、許敬宗及王、楊、盧、駱之四傑。

  來濟為揚州江都人,貞觀時為庭州刺史。突厥入寇,濟赴敵死。有文集30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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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義府瀛州饒陽人,為中書舍人,後貶推州以死。當時與來濟並有文名,號稱「來李」。

  敬宗,字延族,杭州新城人,為禮部尚書。許、李二人甚善逢迎諂媚,故為世所詬病。

  王勃,字子安,絳州龍門人,生於公元648年(即唐貞觀二十二年)。幼極聰慧,6歲能文辭,9歲即知指摘顏師古《漢書注》之誤。年未及冠,才名已揚聞於京邑。授為朝散郎,客於沛王府。上元二年,往交趾省父;渡南海,溺水而死,年僅二十九。勃著作甚富,有文集30卷。

  楊炯,華陰人,幼亦敏慧,神童舉,拜校書郎。後為盈川令。有文集30卷。

  盧照鄰,字升之,幽州范陽人。初為鄧王府典簽,王稱他為「寡人之相如」。後拜新都尉。染風疾去官,居於太白山中。病益甚,不堪其苦,遂自投穎水而死。時年四十,有文集20卷。

  駱賓王,婺州義烏人,善五言詩。少落魄不護細行,好與博徒游。高宗末為長安主簿,後又失官。徐敬業舉兵討武氏,賓王為他書記。敬業失敗,賓王亦被殺,或傳其遁去為僧,似為附會之辭。他有文集10卷。

  這四個人同時飛揚於上元前後的文壇之上,時人因並稱之為「四傑」。他們的詩頗襲六朝繁縟之遺習,未能有甚大的特創的成績。唯盧照鄰臥疾甚久,因之生厭世思想,其詩遂間有特異之情調。如《羈臥山中》:

  臥壑迷時代,行歌任死生。紅顏意氣盡,白璧故交輕。澗戶無人跡,山窗聽鳥聲。春色緣岩上,寒光入溜平。雪盡松帷暗,雲開石路明。夜伴飢鼯宿,朝隨馴雉行。度溪獨憶處,尋洞不知名。紫書常日閱,丹藥幾年成。扣鐘鳴天鼓,燒香厭地精。倘遇浮丘鶴,飄颻凌太清。

  可見他的欲勉以仙境自解脫的心情;然幻想上的樂園,究敵不過肉體上的痛苦,他最後遂不得不以自殺為免苦之唯一方法了。

  繼四傑之後,大啟唐律之體格者,有宋之問、沈佺期二人,同時並有崔融、杜審言等助之。《唐書》本傳謂:

  魏建安後訖江左,詩律屢變。至沈約、庾信以音韻相婉附,屬對精密。及之問、佺期又加靡麗;回忌聲病,約句准篇,如錦繡成文,學者宗之,號為「沈宋」。

  所謂「律詩」之體式逐至此而形成。後世受其影響者至深。此種影響自然是不見得好的;後來大詩人之不能有甚偉大之詩篇,如委琪爾之《阿尼特》、米爾頓之《失樂園》、但丁之《神曲》之類者,其重要原因,未始非因律詩之格律過於嚴整之故;且即小詩亦頗受其害,「回忌聲病,約句准篇」之末弊,必至於強截文情或虛增蛇足以求合詩律。所以沈、宋雖有大影響於後來的文學史,而其弊害亦極甚。

  宋之問,字延清,一名少連,虢州弘農人(一作汾州人)。武后時,之問與楊炯分直習藝館。他媚附張易之兄弟。及武氏敗,他被貶隴州。中宗時,他又被召為修文館學士。睿宗即位,他再被配徙欽州,不久,被殺於徙所。有文集10卷。他的五言詩,當時無相比肩者。

  沈佺期,字雲卿,相州內黃人,長於七言詩,與宋之問齊名。初為給事中,後流獾州,又起為修文館直學士,有文集10卷。

  之問的作風可於《途中寒食題黃梅臨江驛寄崔融》:

  馬上逢寒食,愁中屬暮春。可憐江浦望,不見洛陽人。北極懷明主,南溟作逐臣。故園腸斷處,日夜柳條新。

  見其一斑。

  佺期的作風可於《古意呈補闕喬知之》:

  盧家少婦鬱金香,海燕雙棲玳瑁梁。九月寒砧催木葉,十年征戍憶遼陽。白狼河北音書斷,丹鳳城南秋夜長。誰謂含愁獨不見,更教明月照流黃。

  見其一斑。

  杜審言,字必簡,襄州襄陽人,以恃才傲世見嫉於人,為修文館直學士。有文集10卷。

  崔融,齊州全節人,為國子司業,有文集60卷。

  同時,並有李嶠、蘇味道、王無競、閻朝隱諸人,也與沈、宋交往,而俱以能詩名於世。

  不附庸於沈、宋之例而能獨創一風格者有陳子昂。

  子昂,字伯玉,梓州射洪人。家世富豪,少年時任俠使才,後苦志讀書,遂成一大詩人。初入京師,未見知於人。有賣胡琴者,價稱百萬,豪貴侍視而不能辨。子昂排眾突出,顧左右以千緡市之。眾驚問。答曰:「余善此樂。」皆曰:「可得聞乎?」曰:「明日可集於某所。」眾如期偕往。即具酒肴,而置胡琴於前,捧琴曰:「蜀人陳子昂,有文百軸,馳至於京轂,碌碌於塵土而不見知於人。此樂賤工之役耳,豈宜留心哉!」舉而碎之,以其文遍贈與在會者。一日之內,聲華溢於都門,遂被舉進士,轉右拾遺。武攸宜伐契丹,以子昂為書記。以父被貪吏所辱,還鄉里,竟被貪吏囚死於獄中。時為公元698年(即武后聖曆元年),得年四十三。當唐顯慶龍翔間,「徐庾體」尚為詩人的準式,及子昂的《感遇詩》38首出,為當時第一出現的重要的五言古詩,始掃艷麗之舊習而趨於雅正勁練。王適見此詩,驚曰:「此子必為海內之文宗。」子昂嘗自言曰:「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漢、魏風骨,晉、宋莫傳。然而文獻有可征者。仆嘗暇時觀齊梁間詩,彩麗競繁,而興寄都絕,每以永嘆思古人,常恐逶迤頹靡,風雅不作,以耿耿也。」(《修竹篇序》)唐之詩歌雖因沈、宋而律詩以成立,然仍時時露清勁樸質之氣氛者,子昂的獨特的作風,實與以很大的影響。

  本為貴公子,平生實愛才。感時思報國,拔劍起蒿萊。西馳丁令塞,北上單于台。登山見千里,懷古心悠哉。誰言未忘禍,磨沒成塵埃。(《感遇詩》第三十五)

  這種詩在「沈宋派」盛行時,自然是極不易見到的。

  與子昂約同時而亦不受沈、宋之影響者有劉希夷、張若虛。

  希夷,一名庭芝,汝州人,為宋之問之甥。少落魄不拘常格,後為人所害。世傳系之問因欲奪得其詩,以土囊壓殺之,恐無此理。希夷之詩善為從軍閨情,詩詞悲苦。有集10卷。

  若虛,揚州人,為兗州兵曹。他的詩存於今者僅二首,其中《春江花月夜》一首: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百里,何處春江無月明。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紅潭落月復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為不朽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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