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最高任務 1

  今天，開始上課時，托爾佐夫以下面的話開場：

  「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生都在朝聖，受此推動，他寫下《卡拉馬佐夫兄弟》。托爾斯泰一生都在為自我完善而努力。安東·契訶夫與資產階級的平庸生活做鬥爭，這也成了他大部分文學作品的主題。

  「偉大作家的這種宏觀終極目標可以激發演員的所有創作才能，可以凝聚一幕劇或一個角色的所有細枝末節，你們是否感受到了這種力量呢？

  「在劇本中，所有的事件、任務、想法、情感和演員的行動，都應匯聚起來，完成劇情的最高任務。它們之間的聯繫應該足夠強烈，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細節，如果和最高任務不相關，也會顯得多餘或變成錯誤。

  

  「此外，這種追求最高任務的動力必須是連續的而且貫穿整部戲。如果追求劇場性或者形式性，它只會給戲劇一個大體正確的方向。如果這種動力富於人性化且致力於完成劇本的基本目標，它就會像一條主動脈，不斷地為劇本和演員提供養料和注入活力。

  「一般而言，文學作品越是偉大，它的最高任務的吸引力越是強大。」

  「但是，如果一個劇本天分不足會怎樣呢？」

  「那麼這種吸引力明顯就會弱很多。」

  「那碰上一個糟糕的劇本中會怎樣呢？」

  「演員自己需要琢磨出最高任務，使之更加深刻、鮮明。這樣做時，他給最高任務所起的名字就很重要。

  「你們已經知道為一個任務選擇正確名字的重要性。你們肯定還記得，取個動詞形式的名字更可取，因為會強化動作的動力。定義最高任務時更是如此。

  「假設我們在表演格里鮑耶陀夫的《聰明誤》，並且定下劇本的最高任務名稱為『我要為索菲亞而奮鬥』。情節中有大量內容可以證實這一定義。但是從這個角度處理劇本時，缺點是社會譴責的主題似乎只有次要的價值。但是，你可以把最高任務描述為『我要奮鬥，不是為了索菲亞，而是為了我的國家！』那麼，恰茨基熱烈的愛國、愛人民之情就占據主導地位了。

  「同時，譴責社會的主題也更為鮮明，使整個戲劇具有更深層的含義。你可以使用『我要為自由而奮鬥』作為主題進一步加深其含義。在這一設定下，主角的控訴更為嚴厲，整個戲劇也不局限於與索菲亞相關主題的個人基調；其意義已經超越國家，而在更大的人類範圍上具有普遍意義。

  「從我個人經驗看，也有一些鮮活的例子，證明為最高任務選擇正確名字的重要性。其中一個例子是我演出莫里哀的《心病者》。我們第一次的選擇比較初級，名字是『我想要成為一個病人』。但是，我對角色投入越多，演出越是成功，我們也越明顯地認識到，我們把一出愉快的喜劇演成了一出病態的悲劇。我們很快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並把名字更改為：『我要讓別人把我當作病人。』然後，整個劇本的喜劇部分凸顯出來，也就顯示出莫里哀想要表達的庸醫剝削笨阿甘的主題。

  「在表演哥爾多尼的《女店主》時，我們錯用了『我想要成為厭女者』作為最高任務的名字，我們發現如此一來，我們無法表現出劇本中的幽默感和想要的表演。當我發現，主角其實喜歡女人，只是希望被視為厭女者時，我把名字改為『我想偷偷去求愛』，整個劇立即活潑生動起來。

  「在最後一個例子中，問題與我的角色相關，而非整個劇本。但是，只有在經過很長時間之後，我們才認識到，女店主其實是我們生活的女主人，或者換句話說，是『女人』。認識到這一點，劇本的內在實質才變得明朗。

  「常見的情況是，我們只有在演完一部戲後才會確定最高任務。有時候，觀眾幫我們理解最高任務的正確名字。

  「在整個表演中，最高任務必須牢牢印在演員的腦海中。它催生了劇本，也應該成為演員藝術創作的源頭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