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二 靄理士傳略01
2024-10-11 17:22:37
作者: (英)靄理士
亨利·哈夫洛克·靄理士(Henry Havelock Ellis),1859年2月2日生於英格蘭東南部的薩里郡(Surrey)克羅伊登城(Croydon)。1939年卒於倫敦寓所,終年八十歲。
靄理士是英國的一位很有影響的科學家、思想家、作家和文學評論家。他終生嚴肅從事人類性科學的研究和教育,認真探討人類的精神世界和性的生物學的密切關係;他和弗洛伊德一起,是性科學領域裡最早而且最著名的前驅;他始終反對宗教、道德和習俗三位一體對於婦女的壓迫和禁錮,熱烈同情婦女對權利和自由的要求,主張用改良主義的「社會主義」改造英國的社會。20世紀初,歐美各國研究過靄理士的許多著名學者都高度評價他的人品和學問,美國著名評論家孟根(H.L.Mencken)甚至稱讚他為「當代最文明的英國人」。靄理士一生著作等身,在哲學、宗教、社會學、人類學、文學、翻譯、醫學和生物學等學科的範圍內,都有很大的貢獻,許多名著至今仍一再重印發行,光彩不減當年。
靄理士出生於英國的一個幾代都以航海業為生的家庭。父親是一位遠洋海輪的船長,在海上漂泊生活了整整五十年,他的外祖父也是一艘海輪的船長。靄理士剛滿七歲那年,父親就帶他漂洋過海,十年後又一次帶他遠航。他的家世和生活,使他幼年時期對波瀾壯闊的海洋充滿了幻想和依戀的感情。他長大以後,對於真理的追求,就像是一個在茫茫海洋中遠航探險的水手,憧憬著遠方從未有人到達過的陸地那樣。然而,洶湧著偏見和腐敗習俗的人類精神的海洋,更加使無畏的靄理士神往;他一生都勇敢地在這個精神的海洋中搏擊遠航。靄理士的母親是一位屬於教友派(Quaker)的虔誠的基督徒,反對暴力和戰爭,思想開明,從不對自己的孩子們施加壓力,禁止他們去做她自己不喜歡的事情。開明和寬容的家庭培養了他倔強、自信和酷愛自由的個性。
靄理士九歲時,母親把他送進當地的一所名叫法德書院(French and German College)的學校讀書,一直到十二歲。這是一所平庸的舊式學校,主要是學習法語,附帶學一點拉丁語課程。學校里的貧乏的功課遠遠不能滿
足童年藹理士的強烈的求知慾望。家裡收藏的書又多半是千篇一律的宗教宣傳品,索然寡味;難得他的祖母留下了一部多卷本的《自然大觀》(Natural displaced),這是一部十九世紀初出版的通俗讀物,涉獵自然現象的各個領域,雖然談不上嚴格和精確,但附有大量美麗的圖片,使小靄理士愛不釋手,大開眼界。靄理士的家庭收入,在英國經濟繁榮的年代,大概可以維持中等偏下水平的生活,安定舒適,無憂無慮,但仍難於為他提供昂貴的教育費用。靄理士十二歲時,母親決定把他送到一所收費比較低廉的寄宿學校去學習。這所名叫白楊(Poplar)的學校和法德書院一樣平庸和保守。多虧學校里有兩位博學多才的教師,使靄理士幸運地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一位是法語教師史蒂文斯(J.Stevens),他不僅使靄理士的法語和法國文學的知識在入學以後大有長進,而且還激起他更多的學習外國語言的熱情。在史蒂文斯的幫助下,靄理士勤奮地自學了德語和義大利語,這對他一生的工作有著難以估量的價值,他正是憑藉這些語言的工具,才得以廣泛接觸現代人類的生活和各種重要文獻,從中取得種種具體生動的經驗和知識。另一位是他的英文教師馬凱(A.Mackay),這是一位在當時英國政治上多少帶有一點革命色彩的自由派人士。他把雪萊(P.B.Shelly)、布朗寧(E.B.Browning)、艾略特(G.Elliot,本名Mary Ann Evans)等這些舉世聞名的英國詩人、小說家和他們的作品,熱情地介紹給靄理士。像羅塞蒂(G.Rossetti)、斯溫伯恩(A.C.Swinburne)、莫里斯(W. Morris)等英國幾乎整個十九世紀一代著名的作家,都是靄理士過去聞所未聞的人物,經過馬凱老師的指點,都對他產生了鮮明的印象和深刻的影響。靄理士開始感覺到,世界上有著比個人的前途更大更高的理想,人生面臨許多重大的問題需要解決。這位循循善誘的老師,陶冶了靄理士的感情,啟發了他的理智,許多年裡成了他在精神海洋中航行的羅盤和旗手。靄理士晚年回顧既往的歲月時,無限感慨和慶幸自己曾經有過史蒂文斯和馬凱這樣的良師,同時也對他從未遇到過一位可以和他們比肩的自然科學的教師而深感遺憾。他在學校里沒有上過一堂最起碼的自然科學課程,也沒有遇到過一位真正熱愛自然的人,甚至在圖畫課中都從來沒有一個人教過他寫生,這至少也算得上是一種觀察自然的嚴格訓練吧。靄理士對科學知識的學習完全是自己獨立摸索、支離破碎的;他自己找書看,對地質學、化學、自然哲學入門等等許多基礎自然科學的讀物都廣泛涉獵。他那時最感興趣的是植物學,甚至曾經按照書本的描述獨立地研究過花的結構和生理,但由於沒有教師的指導和幫助,難免事倍功半浪費掉大量時間。藹理士一直到二十一歲進入聖托馬斯(St.Thomas)醫學院學醫時才開始正式學習精確的科學觀察方法,也是在這所醫學院裡他才開始理解真正科學的精神。自那時以後,他逐漸發現,甚至在科學界裡,具備科學精神的人也不是很多的。
靄理士十六歲時離開白楊學校,早期正式的教育階段就從此結束了。他在家裡住了一段時間,權充兩個妹妹的家庭教師,完全不把求職謀生的事放在心上,他的父母既不催促也不抱怨。靄理士由於受到母親和教堂的影響,曾經一度想過要做一名牧師;但後來他讀的書越來越多,潛移默化造成的宗教情緒也就在不知不覺中遠遠地離開了基督信仰的基礎,終於走上了批判宗教的科學道路。
1875年4月,靄理士的父親又率薩里號商船從倫敦啟航,運送一批官方移民去澳大利亞的雪梨。他同船前往,隨身攜帶的行李主要是一批書籍,其中大部分是原版的世界名著,如英國詩人雪萊和史賓塞(E.Spenser)的詩歌集,法國作家拉伯雷(Rabelais)的幽默小品,歌德的《浮士德》等等;此外還有幾本教科書。到雪梨後不久,薩里號又奉命繼續遠航加爾各答。醫生告訴靄理士的父親說,印度的氣候不利於小靄理士的健康。於是他的父親就決定讓他留在澳大利亞,由一位名叫莫里斯的朋友介紹,到雪梨附近的伯爾渥德(Burwood)的一所私立學校去做見習教師,靄理士便這樣結束了人生中依靠父母養育的階段,開始了完全獨立的生活。他在澳大利亞除莫里斯以外沒有一個可以照顧他的朋友,童年時代的內心世界不知不覺地隱退了,他的精神生活在澳大利亞開始了新的一頁。
這所私立學校的學生水準不高,而靄理士自己又從未受到過特別良好的教育,既沒有做教師的特殊才能,也沒有一點學校教學的經驗;因此,他不可能幫助自己的學生在學業上提高到上等的程度,以致許多學生的家長嘖有煩言。不久,校長只好請他另覓生路。但這位校長待人寬厚,在靄理士離校的時候,給了他一份很好的鑑定,充分肯定了他的長處,特別提到他教法語是很成功的,而法語也許恰好是靄理士早年受到過最好教育的一門功課。這次辭退對於初出茅廬的靄理士是一個不小的打擊。然而幾個月的經歷畢竟還是給了他許多積極的東西: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取得謀生的經驗;受到南半球這片美麗大陸的自然風光的陶冶;澳大利亞社會中對客人的友好和誠摯的民俗風尚也使他終生難忘。
他離開這所私立學校不久,就到巴瑟斯特(Bathurst)郊外一位新近退休的雪梨官員家裡做家庭教師。一年以後,應聘到新南威爾斯北部的格拉福通的一所小小的私立學校去當校長。接著又被推薦到雪梨的一所師範學校接受三個月的教師訓練。資格考試合格後,先後被派到兩所學校任教,工作都不算繁重,生活也很安定,這種無憂無慮的生活是他以後幾十年漫長的歲月中從未再度有過的了。1878年,靄理士到新南威爾斯州東北部利物浦山區一處名叫斯巴克斯溪谷(Sparks Creek)的地方任教,這所山村學校那時只有藹理士一位教師和幾個學生,附近也只有三四家農戶;在他任教期間也從未見到過一位外來的客人。教學的日常程序都是有關教育當局規定好了的,工作既平凡又單調,社會生活非常寂寞。他在澳大利亞生活的四年,正好是十六歲到十九歲春機發陳的時期,澳大利亞明媚的陽光和清新的空氣使他精神爽健,美麗的自然景色靜靜地陶冶著他的情操,青春的生命沸騰著使不完的精力。他整天讀書、練習寫作,翻譯海涅和歌德的散文、詩歌。他那時閱讀過的書中,除了大量的詩和散文之外,還有一些對他後來一生的事業產生過重大影響的哲學和科學的著作。例如,他到澳大利亞不久就讀了法國人類學家凱泰(Quetet)著的《人體測量學》(Anthropométrie),從此開始對人類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按照書里的敘述仔細測量自己,發現自己的身高早晚有明顯的差別,而凱泰的書里並沒有記載過這種現象,這使他大吃一驚。儘管這件事在靄理士之前已經有人發現過了,但許多年以後他訪問美國的一位著名人類學家時,還看到這位曾經精確測量過上千的小學生身高的學者竟然對此一無所知;十七歲的靄理士那時能夠獨立地發現這種並不顯眼的自然現象,應該說是表現了他具備研究自然的性格和才能的。另一本書是興登的《自然的生命》(Life in Nature),靄理士把這部書奉為真理的「啟示錄」。這部書在他的精神世界裡激起了兩種思想的尖銳衝突,一種是生命和美的神學觀,另一種則是世界進化的自然觀。前者和他早已在理性上失去而在感情上仍然維繫著的宗教信仰或宗教情緒有關,而後者所展示的自然進化機制的奇妙,則是他平生第一次有幸讀到的。興登的這部著作在涉及宗教問題時不動感情,分析冷靜而深刻,使藹理士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讀完這部書以後,感到像撥開雲霧見青天一般的爽朗和快活,有如宗教界所稱的皈依或大徹大悟那樣,思想上對宇宙的觀念似乎從此有了一個根本的轉變。
本章節來源於𝙗𝙖𝙣𝙭𝙞𝙖𝙗𝙖.𝙘𝙤𝙢
靄理士在澳大利亞的四年,身心的發育逐漸成熟。他在和一些年齡相當的少女相遇,點頭寒暄的時候,雖然沒有對其中的任何一位產生過依依不捨的愛情,卻也開始朦朦朧朧地感到了性的刺激。他既說不清楚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狀態,更不能理解造成它的原因。少年靄理士推己及人,深信他這時所處的尷尬無知的狀態一定不是他個人專有的特殊現象,而非常可能是每一個人年輕的時候都會感觸到的人之常情。於是,他的心中逐漸萌生出一個念頭,立志要透徹了解這個在知識方面和道德方面都充滿神秘色彩的現象的含義,使後來的人能夠從他曾經感受過的無知的困境中解脫出來。他當時有如初生的牛犢,遠遠沒有認識到這個任務有多麼艱難;他天真地忽略了自己在學校教育方面的許多欠缺,而要補齊起來又談何容易。但無論如何,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給自己提出的一個明確的任務和目標,並且由于堅韌不拔的努力而逐漸成為他一生主要關注的事業。
靄理士從興登的書里受到啟發,認識到要研究人類的性的問題,無論如何必須首先具備醫學的知識和接受嚴格的科學工作的訓練;於是便決定回英國學習。1879年10月,他辭去學校的職務以後,便懷著渴望進醫學院學習的急切心情離開澳大利亞返回英國。
靄理士不知道醫學院的學費高昂,他的母親竭盡全力也只能給他一百英鎊,實在相差太遠,不得已只好再度離家到伯明罕郊區的一所小學校去教書。不久,他通過為興登作傳的霍布金斯(E.Hopkins)的介紹,和興登遺孀一家建立了親密的友誼。他通過這種關係,閱讀和摘錄了興登的大量未曾公開發表過的手稿,並且把其中後期的作品摘要編輯成了一本書,題名為《違法者》(The Lawbreaker),以興登夫人的名義發表,他還為這本書寫了一篇「前言」。興登夫人的妹妹是興登的一個熱心的門徒,她為了感激靄理士在出版興登遺作上所做的種種努力,送給他二百英鎊,資助他進醫學院深造。這樣一來,加上母親所給的一百英鎊,也就剛夠那時醫學院一年的學費了。
他就學的聖托馬斯醫學院坐落在泰晤士河畔國會大廈的對面,離家很遠,每天來往上學路上要花兩個多小時,這給他的學習增加了不少困難。但即使這樣,他也沒有把自己的時間和精力完全限制在醫學院的繁重學習上。靄理士的興趣廣泛,感情豐富,對文學、藝術、科學、哲學、社會、道德倫理等等,都有很強烈的求知的欲望。他的才能在澳大利亞時由於受到環境的約束而無從發揮,回到倫敦以後,新鮮、緊張、複雜的社會生活,使他在精神方面的種種活力得以蓬勃地發展起來了。這時,他一方面考慮到行醫很可能是自己將來賴以謀生的手段,而必須認真學習,以取得最好的成績;但一方面又不願意壓抑自己廣泛的生動活潑的興趣。1880年至1889年他在醫學院的學習期間,除了認真聽課和實習之外,全部課餘時間幾乎都用於從事其他方面的學習和活動,而把醫學院的功課擠到一邊去了。
靄理士無論是在學校學習期間或畢業以後,除去研究性心理學而外,始終把文學寫作放在日常生活的首位。1890年在倫敦出版的《新精神》(New Spirit)是他的第一部散文作品,主要是對狄德羅(Diderot)、海 涅(Heine)、 惠特 曼(Whitman)、 易卜 生(Ibsen) 和托 爾斯 泰(L.N.Tolstoy)等世界著名作家的思想和文章風格的介紹與評論。靄理士在這部早期的作品中,情感表達細膩而含蓄,文字富於音樂的節奏和甜美的旋律,並不注重辭藻的華麗。隨後多年的閱歷,使他的文章風格變得豪放和剛健起來,可以代表這個時期的作品是1898年在倫敦出版的另一部書《心跡》(Affirmations)。這是一部向英國社會介紹尼采(Nietzsche)、加桑諾瓦(Casanova de Seingalt)、左拉(Zola)、於斯曼(Huysmans)、法蘭西斯等外國著名哲學家、冒險家、作家、修士等等人物的散文集。這些人物以及他們終身追求的理想,常常把許多人的思想推向極端,靄理士通過對他們的介紹,充分討論了人生的價值和意義,直截了當地表達了他的依託在生物進化論基礎上的中庸和克己的人文主義的宇宙觀。而在他畢生研究的性心理學的著作中,這種宇宙觀則發揮得淋漓盡致,達到一種追求人和他的內外環境協和的美麗理想。
靄理士晚年的作品個性更加突出,乃至有時達到某種誇張的程度,其中,典型的作品是1914年、1921年和1924年先後出版的三卷以私衷札記形式寫成的散文集《感想和評論》(《Impressions and Comments》);這部書反映了他廣泛的興趣和多方面的思想見解。1922年,他發表了一生寫作中僅有的一部小說《堪歌溪谷》(《Kanga Creek》),這是一部以他自己情竇漸開的少年時期在澳大利亞的生活為背景的澳大利亞田園詩,至今仍被許多澳大利亞評論家視為珍品。靄理士在文學評論方面的眼光、方法和才能也都很有創造。他為了評論哈代(Hardy)的小說,不僅讀完了哈代那時已經發表過的全部作品,而且還親自到過英格蘭南部的多塞特郡(Dorset),去了解撫育哈代成為一位傑出小說家和詩人的故土。1883 年4 月,靄理士的《論托馬斯·哈代的小說》發表後,立刻就收到哈代的一封很有風度的信;信中寫道:「我認為這篇文章在許多方面都是值得注意的,的確,文章本身,它的優雅的風格以及它的豐富的含蓄的意義,我在第一次讀它的時候就心領神會了。這種感受遠比以我的作品為題材這件事更加引起我的關注。」在信的末尾,哈代熱情地鼓勵他繼續撰寫和發表更多的文學評論文章。正在醫學院學習的年輕的靄理士,初步文苑就受到一代文豪的賞識和鼓勵,心裡感到非常快樂。從那以後,他除了經常撰寫一些文學評論之外,還寫了許多涉及哲學、宗教、社會等各個方面的評論文章,分別在當時英國一些很有影響的著名刊物上發表,如《思想》(《Mind》),《威斯敏斯特評論》(《Westminster Review》),《半月論壇》(Fortnightly Review)。《十九世紀》(Nineteenth Century),《當代評論》(Contemporary Review),《時代》(《Time》),《今日》(《Today》)等等。這些文章中有許多後來都彙編成冊,一再出版。他在翻譯和編輯工作方面也有值得讚賞的成就。經他編輯出版的海涅散文集和易卜生戲劇集都收有他自己的譯作。他全文翻譯的左拉的《萌芽》(《Germinal》),至今還在出版,被評論家譽為一部在英國翻譯出版的最忠實的左拉譯著。1886年,他倡議並主編了一套取名為《人魚戲劇叢書》(《Mermaid series》)的英國古典戲劇集,專門收集整理和出版伊莉莎白一世時代的戲劇家的未經刪節的名著。西蒙斯(A.Symons),西蒙茲,斯溫伯恩(A.C.Swinburne)等許多英國當時或稍後很有威望的詩人、作家、評論家和學者都應靄理士之邀參加了這套書的編輯工作。第一卷是馬洛(C.Marlowe)的戲劇集,由主編靄理士親自編輯出版。經他親自整理編輯的還有米德爾敦(T.Middleton)和福特(J.Ford)等人的劇作。這部《戲劇叢書》一經問世,立刻就受到英國學者和一般的文學愛好者的熱烈歡迎和普遍讚揚。後人屢屢在有關的評論中稱讚這套戲劇集的編輯出版是英國文學界的一個偉大創舉,認為它對於推動英國戲劇的發展起了巨大的作用。年輕的靄理士在編輯過程中,不計報酬,夜以繼日地勤奮學習和工作,表現出一個創業者所必需的勇氣、熱情、遠見和能力。他在編輯馬洛的戲劇集時,在附錄中選入了一份在馬洛死前不久告發他褻瀆上帝和道德敗壞的匿名的訴訟狀。這份東西是根據大英博物館收藏的原件全文刊印的,在此以前從來沒有公開發表過。靄理士為此還寫了一條按語,說「這是對馬洛的真實情況的一種粗暴和無知的敘述」,並且指出「這些尖刻無恥的話仍然是今天正在學習科學和神學的大學生們相當普遍的觀點」。許多人,包括斯溫伯恩和西蒙茲在內,看到藹理士如此膽大「妄為」,都大吃一驚;他們寫信給靄理士表示反對,告誡他不要這樣做。結果,文集的出版商、很開明的韋茨特利(Vizetelly)先生也不得不屈服於強大的壓力,獨自決定把這些內容從附錄中砍去了。所以,只有早先已經發出的少數幾部還完整地保留著靄理士原先編輯的全貌,後來發行的書就都走樣了。靄理士遺憾地認為,反對和刪去這個附錄的舉動,恰恰說明了當時英國的許多人都沒有理解馬洛劇作的真正的精神。出版商韋茨特利先生後來竟因為出版左拉作品的英譯本而被當局愚蠢地指控為誨淫被捕入獄,不久死於獄中。《戲劇叢書》因此由另一位很有名氣的出版商昂溫(F﹒ Unwin)接手出版。此人專橫獨斷,不講任何道理地把靄理士的名字從文集的編輯名單中刪去。靄理士離開以後不久,這套《戲劇叢書》便奄奄一息,無疾而終了。
靄理士因為從事文學活動而認識了《今日》月刊的主編福爾傑(Foulger)。這位先生思想開明,主張社會改革,他主編的《今日》成了當時英國社會革新運動的一些著名代表人物的政治論壇;易卜生晚年作品的英譯本,蕭伯納(Bernard Shaw)早期的小說,主張實行社會主義和土地國有化的文章,都可以在這份刊物上自由發表。福爾傑的小小的辦公室,是當時英國的社會主義運動的領導人物經常聚會的地方。青年靄理士受到這些朋友們的影響,在社會觀點上同情英國改良主義的「社會主義」,而且參加了由福爾傑建議創立的「進步協會」(Progressive Association),並擔任該協會的幹事。他積極參與主持協會的實際工作。每個星期天都要到倫敦郊外的伊斯林頓(Islington Green)去聚會,每次聚會的演講人經常是由靄理士負責挑選和邀請的;他事先還要到會場附近去散發會議傳單,收贊助款,賣刊物等等。靄理士甚至還編了一本小冊子,題名為《進步贊》,為協會做宣傳,用協會的名義出版。書里載有他寫的一首詩,詩名為《前進,兄弟們,向前進啊!》,它後來被別人譜成歌曲編到好幾本社會主義者的歌集裡。靄理士通過協會的活動,結識了許多有思想的和富於進取精神的人物。1883年,靄理士和協會中的幾個人聯合發起建立了一個名叫新生活聯誼會(The Fellowship of the New Life)的團體,宗旨是促進英國實行普遍的社會改革。1884年,在韋布(Sydney Webb)和蕭伯納等人的領導下,一部分主張在英國建立英國式的社會主義的會員從聯誼會中分離出來,成立了具有更加明確的政治綱領的費邊社(Fabian Society)。靄理士因為對政治活動沒有太大的興趣而仍舊留在聯誼會中,但他在思想上始終是同情費邊主義的。
1887年,靄理士和聯誼會新上任不久的幹事愛迪絲·李(Edith Lee)女士初次見面,兩人情投意合,終於在1891年12月宣布結婚。他們兩人雖然都認為男女的婚姻是神聖的,但卻不贊成舉行宗教的結婚儀式,所以只是簡單地到婚姻登記所登記結婚了事。他們兩人都是馬克思的愛女伊琳娜·馬克思(Eleanor Marx)的好友,婚後在倫敦居住期間,常常一起到郊區度假。李生於1861年,年輕時經常廢寢忘食地到倫敦的貧民區去宣傳社會主義,從事各種公益的社會工作。她後來也成為一位作家,寫過一些小說、戲劇和詩歌,晚年應朋友的邀請曾兩度去美國講學,向美國公眾介紹靄理士和他的作品,和美國的一些1931年諾貝爾和平獎的美國著名社會工作者亞當斯(Addams)等社會名流的熱情接待和高度讚揚,她在旅美期間的許多演講都匯集成冊在紐約出版了。1916年,李病故於倫敦。
靄理士在醫學院上學期間,對自然科學的興趣也很廣泛,除了積極從事前述的文學和社會活動之外,還涉獵許多自然科學特別是心理學和人類學方面的書籍,經常參加各種科學團體舉辦的學術報告會,參觀琳琅滿目的地質學博物館和建築博物館,對大英博物館的類人猿陳列室,更是百看不厭。1889年他成為英國人類學會和德國人類學會的會員。他對自然科學的知識越多,就越感到英國當時尚在流行的老版的自然科學書籍,許多都已經大大落後於當時科學研究的前沿,迫切需要有一套更新、更現代化的作品來代替它們。1889年,靄理士竟把臨近的醫學院畢業考試置諸腦後,向有關的出版商提出一個非常大膽的建議,由他組織編輯一套《現代科學叢書》。他的創議就像當年建議編輯出版《人魚戲劇叢書》一樣立刻被採納了。出版商委託他全權負責組織這項工作。他迅速擬定了編輯大綱並立即著手組織寫作。1890年,靄理士順利通過醫學院的畢業考試,獲得醫學博士學位,《現代科學叢書》的第一卷也同時出版發行了。這一卷的書名是《性的進化》(《Evolution of Sex》),作者是蓋布斯教授(P.Gebbs)和湯姆森教授(S.A.Thomson)。在當時的英國,把一部討論性問題的書列為《叢書》的首卷,在許多人看來真是膽大包天;但是它很快就受到高度的獎掖和吸引了許多讀者;書的兩位作者也都因為這部書的出版而聞名於世。這套《叢書》連續出版了二十五年,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以後,《叢書》的出版工作才被無情的戰爭扼殺了。到1951年為止,這套《叢書》一共出版發行了五十卷之多,靄理士本人也因為主編這套《叢書》而聞名遐邇。許多科學家並不善於寫作,校對的能力也差;因此,每一卷靄理士都要反覆閱讀和校對,做各種各樣煩瑣吃力的編輯處理,遇到選擇作者不當的時候,工作倍加辛苦。有幾卷是外國作者撰寫的,靄理士還不得不全部或部分地把它們翻譯過來。這套《叢書》的出版耗費了他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影響了他對人類的性問題的研究工作,以致當他晚年回顧這段經歷的時候,還多少有些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