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愛像首歌

2024-10-11 15:58:18 作者: 王國民

  牛 虹

  聽村里老輩們說母親打小嗓子就好,人也長得水靈,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百靈鳥。那會兒,在山花爛漫的山坡上,流水潺潺的小溪邊,到處飄蕩著母親鳥囀般美妙、清亮的歌聲。

  母親沒讀過書,年少時就背負起家庭生活的重擔。因受家庭拖累,到快成老姑娘時,家人才同意她與父親的婚事。婚後的母親依然愛唱歌,生活中總有母親的笑聲。素淡、清苦的生活,在性格開朗的母親眼裡也充滿著幸福和甜蜜。

  上一輩只有父親一個男孩。在母親生了我和大妹後,思想守舊的奶奶在暗地裡給父親施壓,似有不生男孩不罷休的氣勢。小妹出生後,倔強的母親偷偷到鄉醫院做了結紮手術。盼孫心切的奶奶得知後,如遭晴天霹靂,她大罵父親不孝,鬧著要一人單過。敦厚、木訥的父親夾在婆媳間左右為難,但通情達理的母親一如既往地孝敬著奶奶。之後,生活的重擔讓母親失去了歌聲和笑聲。依稀記得大妹小時,母親經常哼著歌哄我們睡覺。母親的歌聲比什麼都奏效,先前哭鬧的我們一聽到她的歌聲,很快就能進入甜美的夢鄉。

  我們的山村處於群山綿延的山窪里。平日,雲海靜謐,竹濤陣陣。多少年來,山村一直都很閉塞,但民風淳樸,人們安然自足。

  多年來,我們一家人靠著六畝貧瘠的山地生活,可謂是靠山吃山,日子過得十分艱難。忙完地里活的男人們上山採石頭,女人們將男人採下來的石頭挑到公路邊,賣給山外來的商人。我十二歲那年,父親在一次開山爆破時永遠離開了我們。那段時間,破碎的家好似大海中漂泊不定的孤舟。奶奶終日以淚洗面,不諳世事的我們表現得木然、無助。只有母親在悲痛之餘,堅強地用柔弱的雙肩和結滿老繭的雙手為我們撐起另一片天空,讓苦難的我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有好心人勸母親趁年輕時改嫁,不然一個女人想養活這一大家子太困難了。母親一一謝絕他們的好意,說我們一大家子到哪都是累贅。這讓一向對母親有成見的奶奶很是感動和愧疚。

  四十歲出頭的母親顯得比同齡人蒼老許多,身子瘦弱得像秋風中的落葉。我在家裡是老大,向母親提出輟學的想法,想幫她一同操持農活。沒想到我這一說,氣得母親直哆嗦。她責罵我沒出息,說這輩子她嘗夠了不識字的苦,只要她還有口氣,就要供我們讀書,讓我們做有文化的人。

  母親像牛一樣拼命地做著地里的活。每天凌晨星星滿天時,她已做好早飯下地幹活去了。中午我們將飯給她送到地里,直到晚上月亮高掛半空時,她才拖著極度疲憊的身子回家。農閒時母親還要到石場做小工。自從父親走後,母親像變了個人似的,我們看不到她年輕時的影子,也聽不到她的笑聲和歌聲了。只有在我們取得好成績時,她憔悴的臉上才稍微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十八歲那年,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我報考了師範類院校。當拿到省師範大學錄取通知書時,家人一陣歡呼,而後眉頭卻擰在了一起。那筆學費對於我們貧寒的家庭來說是個天文數字。那晚,母親破天荒地早早從地里回來,我們圍坐在桌邊沉默不語。望著燈下愁容滿面、頭髮花白的瘦弱母親,我幾次想提出放棄學業。懂事的妹妹說寒暑假到城裡打工掙錢,奶奶要我們安心忙外頭,家務事由她一人打理。良久,母親說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我讀書。

  

  在縣裡的助學捐款和母親的東借西湊下,終於湊夠了我第一年的學費。從此我走進了另一個五彩斑斕的世界。我除了刻苦學習外,業餘時間做了幾份家教兼職。做家教的錢只能勉強夠我的生活費用,但大筆的學費還是要向家裡要。大二那年,大妹突來電話,哭著說母親為了攢夠我的學費,不定期到醫院賣血,這次因失血過多重度昏迷,現在住在縣醫院。

  母親瘦弱的身軀躺在潔白的床上,她的雙唇沒有一絲血色,灰褐色的臉像是秋天的枯葉。我用顫抖的雙手輕輕地捋起母親的衣袖,只見她黝黑的,形如柴棒的雙臂上布滿了針孔。我失聲痛哭起來,讓淚水恣意地流著,一直流到我苦澀的心裡。那一刻,我隱隱聽見了兒時母親唱的柔美的催眠曲。

  這麼多年來,母親一直在用心血為我們唱著大愛無言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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