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惡之意
2024-10-11 15:33:22
作者: 岡田武彥
蕺山雖然重視喜怒哀樂之情,但因後來以「誠意」為學之宗旨,故以好惡之意為第一義,以喜怒哀樂之情為第二義,從而將兩者區別了開來。據他說,好惡源於主意,喜怒哀樂流自於氣機,前者揭示了心宗,後者揭示了性宗。歸根結底,有了好惡,才能有喜怒哀樂,兩者之間必有本末之別。因此,喜怒哀樂定有情之形狀,而好惡則是借托本體的最微者(參見同上書卷12,《學言下》)。
這裡所說的好惡,是屬於「意」的好惡,而非屬於「情」和「念」的好惡。蕺山對兩者的差別,作了明確的界定。他認為「情」或者「念」的好惡,由於兩念相對而發動,故與善惡相對立,而「意」之好惡,因「一善而非二惡」,故雖兩用而實一者;因作用相反,故雖兩在而實一機;雖有分用之機,卻與心體為一。這就是他把「意」稱作「兩在而一機」、「有發而一機」的緣由。但若就「一機」這一側面而言,則可以說「意」既非「兩在」,亦非「存發」。這樣「意」便成了至善而無善惡之對待的存在(參見《劉子全書》卷19,《答史子復》、《答葉潤山》四;卷9,《答董生心意十問》)。蕺山因此說:「好惡二端最微,蓋動而未形有無之間者。動而未形有無之間,為吉之先見,即至善之體呈露處。」(同上書卷38,《大學雜言》)這樣,蕺山把《易》之所謂「幾」當作意之好惡,便成為理所當然的了(參見同上書卷10,《學言上》)。
原來,「幾」只是與動靜有無並立,而非介於兩者之間的東西,是一個本體的呈露。從一定意義說,就是包括全體又管束全體之體的。不然的話,就會使心三分而絕流斷港,盡成支離,這就是蕺山的主張(參見同上書卷12,《學言下》)。基於這一立場,他以周子所謂的「幾」為善。周子曾認為,幾中有善惡。對此,蕺山則認為,幾本來就是善,只不過有向於惡的趨勢,那種把幾從善惡平分上加以理解的觀點是錯誤的(同上)。
由此可見,蕺山所說的好惡之意,是動而無動、靜而無靜的存在。唯動而不流於動,才能成為沒有來處歸處的永恆之存在(參見同上書卷9,《答董生心意十問》)。若以意與心比較而言,則心為動,意為靜。所以他說:「有善有噁心之動,好善惡惡意之靜。」(同上書卷10,《學言上》)
猶如前述,意乃存發一機之心體,故不論意之靜還是意之動,都不會改變其主旨。只是蕺山之學的精髓,是反對以「意」為心之用,以「意」為善惡相雜處,而主張以「意」為心之體,以「意」為至善處,所以他以陽明在「四句教」中所說的「有善有惡意之動」為非,而代之以「好善惡惡意之動」(參見《劉子全書》卷19,《答史子復》)。
在蕺山看來,若基於以好惡之意為心之體的思想,就能擺脫佛、老之空寂、俗學之習見,亦即有無之塹坑,從而避免張子所說的「諸子論有無之陋」(同上書卷9,《答董生心意十問》)。因此,他極力斥責有無二見的觀點。他認為,即使像朱子——其有無之別是非時間性的,也有這種傾向,故自然難以避免以無為宗的佛、老之見。而他之所以對周子的《太極圖說》或者張子的《西銘》說不以為然,也是因為在他看來,兩者所講的「天人合一」論,仍然難以避免這種弊病(參見同上書卷13,《會錄》;卷11,《學言中》;卷2,《讀易圖說》;卷40,《年譜引》《書存疑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