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達性命

2024-10-11 15:30:03 作者: 岡田武彥

  見羅排斥心宗、主張性宗,正如其所說的,是「直達性命經綸為一體」(參見同上書卷26,《答蔣德夫》)。這可以說,是見羅從求性命經綸渾然一體,或者揭示本體達用,並使之統會於工夫,從而把本體工夫、本體流行作為一體的意圖中得出的。(11)所以,他私淑以窮理、盡性、至命為渾一工夫的程明道,並認為「吾意有深契於大程子處」(參見同上書卷11,《答管東溟書》),也許是理所當然的。

  他一方面對陽明的「致知」和白沙的「主靜」持批判態度,如上所述,因陽明、白沙之學以渾一為要,以統體為旨,而排除了支離外馳之弊,所以在另一方面,他又承認陽明的「致良知」有救支離之功,白沙的「致虛立體」有救外馳之功(參見同上書卷35,《兩督學侍御養詹公墓表》)。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對具有分析、歸納傾向的程伊川學說,下了所謂「不知性命為何物」的論斷(參見同上書卷19,《答徐時舉書》)。若從這一點來看,也可以說,見羅屬於王門別派的儒者。

  在見羅看來,作為歸宗工夫的「止」,因為是「止至善」的工夫,因此,如果不真正承認性體「至善」而直接求「止」,那就有可能陷於禪定,或者滋生把捉、揣摩意見和玩弄光景的弊病。所以,必須把「至善」作為立命之樞,(12)並以體認「至善」為重點。

  據見羅所說,這個「體認」就是《大學》所謂的「知本」。由於「知本」才能使工夫避免空蕩肆情、沉空守寂等弊病,因此「知本」二字誠可謂靈丹妙藥。如果從旨趣命脈上說,「知本」必定比「知止」還要重要。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一般認為,知本是歸宗,而知止是知本之入門(參見同上書卷19,《答曾惇書》;卷20,《答李榕崖書》)。但見羅所說的「至善」是實體,而不是虛體。所以,「至善」從形象上說是「無」,但從實體上說則是「有」。所以說它是無而有、有而無的關係,也就是不離流行之善,但又超越流行之善的自然渾一的關係。所以如果把「止善」的工夫也分為動靜兩邊的工夫,那反而會失去「至善」的自然性和渾一性(參見同上書卷10,《答何若虛》)。這就是見羅反對在工夫中分論動靜的主要原因。

  按照見羅的說法,若分動靜工夫,或者成為即事著相,或者成為避事著空,從而產生把性命經綸分為兩截的弊病(參見同上書卷17,《答王興偉書》)。由於性體是超越動靜的實在,所以如果把工夫分成動與靜的話,那就會以境為性,以心為性,從而誤解性之宗趣。這也是見羅反對動靜分論的理由之一(參見同上書卷11,《答顧涇陽》)。那麼,為什麼《樂記》要以「靜」為性,而周子要提倡「主靜」呢?據見羅說,《樂記》的「靜」是表示「性」的。但《樂記》提倡的是相對於心的「性」,所以不得不說「靜」,因而這個「靜」不屬於境之「靜」。而周子之「主靜」,就是為了契合《樂記》這一主旨的(參見同上書卷8,《與楊荊嚴書》)。

  見羅揭示性宗,主張攝知歸性,但又唯恐陷於「靜」境。而他反對以《中庸》的「喜怒哀樂之未發」為「靜」時,將其視為「性」之體,並從這一立場出發,贊同朱子所謂的「性為未發」說,而反對李延平、陳白沙的「未發主靜」說,其理由也在於此(參見同上書卷8,《與楊荊嚴書》;卷10,《答陳抑之書》;卷19,《答曾惇書》)。如果把見羅所說的「止」法誤認為「靜」境工夫的話,那就違背了其辨析心性並以性為宗的精神,亦即違背了其求性命經綸渾一之體的主旨。在見羅看來,即使由於「止」法而陷於沉靜入寂之弊,那也不是「止」法本身的過錯(參見同上書卷9,《答劉質庵書》)。

  關於涵養和省察,也和動靜論一樣,見羅反對將它們分為二項,而以兩者為渾一的工夫。從這一立場出發,他非難了朱子的悔悟之論(參見《朱子文集》卷67,《已發未發說》),認為朱子把涵養和省察分為事前和事後,就是以二者為兩段工夫。

  在見羅看來,工夫必須完全是性體上的工夫,但因為「性」是體用渾一之「性」,所以其工夫又必須超越「性」的發用流行,即超越不離端倪的本然之「性」,並直接歸宗於性體。否則,就會有毫釐千里之謬。然而,白沙的「養出端倪」說,卻並不是落在端倪上而歸宗於性的。這與孟子依據「四端」而察識擴充性善之體的主旨迥然不同。為什麼呢?因為孟子即使說「端倪」,也是歸宗於性的,而其所謂「察識」,亦不是專止於知的發用流行之善,即識「端倪」的工夫,實際上是根據「察識」而辨別宗旨的工夫,從而歸宗於性。

  見羅所說的「止」法,如前所述,是達到性命經綸的渾然一體工夫,因此,不言而喻,當他說「止」的時候,也是重視日用實踐上的實地體察的。故而他舉出明道所謂「自家體貼」和陸子所謂「千虛不如一實」之語,認為「止」法必定是不離日用人倫而直達性命的工夫(參見同上書卷20,《答莊芹甫書》《書問節語》;卷5,《答徐時舉書》)。

  見羅認為,這種「知止」之法,因為既是孔門的定性之樞,又是總括經世的訣竅,所以只是從紛紛擾擾中討出把柄的手段(參見同上書卷17,《答王興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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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此我認為,見羅所說的「止」法,與陽明所謂的「不離日用常行內,直造先天未畫前」(《王文成公全書》卷20,《別諸生詩句》)的簡明直截的當下悟入,似乎有一脈相承之處。總而言之,在見羅看來,如果藉助「止」法而在日用處得其根本,那麼經綸大業也就會有事而無事、動而靜,並完全藉助超越人為的自然之力而裁成之(參見《正學堂稿》卷19,《答黃仲黼》)。

  如果從這種「止」法之學出發,那麼在事事物物上求一個個當然之理的朱子學的用功方法,似乎就有了隔靴搔癢之感(參見同上書卷30,《書問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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