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修實事

2024-10-11 15:27:58 作者: 岡田武彥

  當然,天台仍屬於泰州學派的學者,所以他即使以實修實事為學之要,也依然認為若不基於心性之真機,就會拘於行檢格式而成支離逐物;若不基於當下體認就會涉於虛見,陷於光景。因此,他仍主張信任當下即本體說(參見同上書卷2,《紀言·心齋語記》),而且還高度評價了心齋、近溪的體悟說。天台的思想,只要讀一下他的「三關說」(同上書卷1,《庸言·慎術》),就能明了其中有泰州派安易現成思想的遺風。

  「三關說」既講了學有三關,又講了即心即道、即事即心以及慎術的思想。關於其中的「慎術」,天台有如下敘述:

  良知是現成,無人不具。但用之於此則此,用之於彼則彼。故用在欲明明德於天下,則不必別為制心之功,未有不仁者矣。(《明儒學案》卷35,《泰州學案四·耿天台傳》)

  由此可見,天台也提倡安易的良知之現成。所以黃宗羲認為,天台在這裡說的「良知」,是「情識之知」,而並非等於良知,並批評說:「先生之認良知,尚未清楚。」(同上)天台的實學,動輒陷於平淺,其中或許有一定原因,但他的實學不免給人以難達性命深奧之感。如果把他的「反身克己」與許敬庵的「清苦克己」作番比較,把他的「庸言庸行」與通於心之太虛的高景逸的「平平當當」作番比較,就不難看出,天台在本體透徹、工夫深密方面,與許、高二儒相比,是有些遜色的。

  如前所述,天台的實學是在實修實事中求得天命心性之生機。但若將此與近溪實學作番比較,也不難看出,其在生機之充實和活潑方面,是稍有欠缺的。但不管怎麼說,他是接近於郝楚望實學的。不過楚望的實學,因為是出自對宋明理學之形上學的批判性見解,所以與天台的實學仍有一層之隔。天台的實學,如果就性命真機之究竟這點來說,是近似於在實事中求本心的陸子實學的。但在他的實學中,難以看到從陸子胸中迸發出來的那種活潑生機。另外,如果從庸常即妙道這點來說,天台亦近似於陽明所謂「不離日用常行內,直造先天未畫前」的實悟,但天台的實學與陽明的「真髓入微」思想仍有一定距離。

  總之,天台的實學在洞察體認性命之深奧精微方面,是留有遺憾的。因此,胡廬山說天台的「為官盡職」論實乃「性不存」論(引自《耿天台全書》卷4,《與羅近溪》二),或許是有一定道理的。黃宗羲雖然並不否認天台的實學,但認為它是缺乏本體之見而墮於世情之論,並認為天台即使以中行為宗,也會由於不徹入骨髓而恐怕連狂狷都不如(參見《泰州學案四·耿天台傳》)。在我看來,廬山和宗羲的批評,很難說是失當的。

  應當承認,天台的實學,曾得到當時擔憂現成派亞流陷於猖狂的王學者和朱子學者的高度評價。然而如上所述,因為在透悟方面有未盡滿意之處,所以他提出庸言庸行之旨,將佛學的空無論與縱橫自在說相結合,主張三教一致,強調現成之說,同時又對導致蔑視倫理、破壞名教流弊的李卓吾之學進行辯難攻擊,這種做的結果,終不能使人折服。究其原因,也許是他的異端之辨尚欠明晰,而對於禪則似乎有半信半疑的曖昧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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