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悌、慈」三德說
2024-10-11 15:26:58
作者: 岡田武彥
若根據所謂「人受天地之中而生」、「天地之性人為貴」、「人者天地之心也」的說法,則成天地之中、天地之性、天地之心者,或許就是「人」了吧!或者說,道依心而得全,心依人而得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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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道虛而心實,心虛而人實」(《明道錄》卷3)。所以,生生之大德,即所謂生理之仁,也在於人並由實在人而成就的。人身只不過是一個存在而已,如果顧及上下左右,那就是以父母為根而連接兄弟、子女的存在;大而言之,也就是連接天地萬物之全體的存在。
由此可見,我是人,物也是人,通天下萬物為一人(參見《明道錄》卷4;《一貫編·論語》)。所以,這個「人」是「廣大之人」,即「大人」也。所謂「大人以天下為一人」的意思就在於此,而「仁」之理也無非是成就這樣的「人」罷了。所以「仁」必須求於「人」,孟子所謂「仁者,人也」的主旨就在於此。然而,孟子接著又說「親親為大」,而近溪則視「親親」為孝、悌、慈。如果「人」是連接父母、兄弟、子女的全體之存在,那麼就只有依據孝、悌、慈而行,才能成就「人」。這樣,「仁」依據孝、悌、慈也就有了成就的可能。這是近溪以「人」,以孝、悌、慈解釋「仁」的緣由。在他看來,《論語》中所謂「孝悌以仁為本」的主旨就在於此(參見《一貫編·論語》)。所以,近溪反對朱子把仁當作孝悌以上之理的觀點,並且非難了近世儒者只追求仁義之虛名而不重視孝悌之實的做法(參見同上書《孟子》)。
基於以上觀點,近溪甚至認為,良知之明德也只有在孝、悌、慈中才能落實。他以陽明所說的「致良知」的「致」為極致推開之意,而且認為極致又兼有推開之意。毫無疑問,這是由於重視陽明「萬物一體」論的緣故。但這也只有依據孝、悌、慈的推開即擴充才能達到,這就是近溪的立場。在這裡,體現了他的「萬物一體」論的特色。
本來,陸、王就特別注重孝、悌、慈,但到了近溪,孝、悌、慈更加受重視,而且有擴充發揚的趨勢。近溪說過:「良知者,莫非愛親敬長也。愛親敬長以達天下,則天下興仁興義,而修齊治平事畢矣。」(《一貫編·四書總論》)最後,他終於把性、心也都視為歸根於孝、悌、慈東西,而不看作是孝、悌、慈以上的存在。陽明以性為心之表德,而不像朱子那樣求仁、義、禮、智之性於心之上,但到近溪那裡,則甚至不在孝、悌、慈以上求心了。所以,近溪雖信奉陽明的「致良知」說,但以孝悌為良知之體,以敬長為致(良)知工夫(參見《明道錄》卷8)。陽明使性(理)渾融於心,而近溪則使此心渾融於孝、悌、慈。所以他認為,孟子之教就在於所謂「堯舜之道,孝悌也」,而「六經」、《語》《孟》之道也都能歸於此孝悌。據他說,近世諸儒以為孝悌過於淺近,這是由於不曉得孝悌是發自不知不慮的本體之自然的東西(參見同上書卷1,卷7)。這樣一來,近溪的現成論也就不能不說是越發平易、更加簡易了。而他的現成論則與龍溪的現成論隔了一層了。
以提揭孝、悌、慈來說明良知現成的近溪,不僅對宋儒之舊說,而且對陽明之說也表示了不滿。他認為,宋儒之學之所以會支離,就是因為以聞見講學為事而不依據孝、悌、慈(參見同上書卷4)。朱子雖求道於六經,但並未達到以孝、悌、慈為本;陽明雖求道於良知,但亦未達到效法古聖賢所宗的孝、悌、慈的程度(參見同上書卷1;《一貫編·大學》)。而他則基於孝、悌、慈的立場,對陽明的良知說進行了修正。他說:
陽明先生乘宋儒窮理格物之後,直指本體,提個此良知,後來學者無可下手,乃紛紜其論。我今說良知,則即人之愛親敬長處言之,方與孟子所言吻合,孔子「仁者,人也」,「親親為大」,宗旨不差。(《庭訓紀下》)
近溪所揭示的「赤子之心」,實質上就是孝、悌、慈之心,但他把這種家族道德,即中國人自古以來所重視的三德,作為天命流行、仁之生機的本質,並以此為學之宗旨。而其現成論的特徵,即使說就在於以此生機和孝、悌、慈三德為要也不過分。(3)
據耿天台說,近溪起初以《楞嚴經》為宗,鼓吹虛無,直指當下,倡導反身默識,並廣泛探討佛典,賣弄博識,論辯道理,與緇流羽客交往甚密;爾後則專門提綴生機(參見《耿天台全書》卷3,《與鄒汝光》三;同書卷12,《近溪子集序》);晚年又以孝、悌、慈為學之宗旨,絕口不提佛老,甚至謝遣所有僧道,禁止家族門徒學禪(參見《近溪子集·明德夫子臨行別言》)。例如他晚年看到孫子懷智閱覽《中峰廣錄》,便告誡說:「禪家之說,最令人躲閃,一入其中,如落陷阱,更能轉頭出來、復歸聖學者,百無一二。」(《明儒學案》卷34,《泰州學案三·羅近溪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