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之生機
2024-10-11 15:27:01
作者: 岡田武彥
自程子以來,「仁」被稱為生之理。但近溪認為,在生生不已的天機即天命的生化處,有仁之為仁的道理。那麼,近溪是如何重視這個生機的呢?
在闡述《易》之復卦所謂「復,其見天地之心乎」的思想時,他說過,由於心是無心而生物的心,因而不能以「心」字代替「生」字。由此亦可推察出他重視「生機」的程度(參見《近溪子集·數》;《一貫編·易經》)。
這種「仁」之生機,據近溪說,不但生己,而且生物,具有使萬物同體、萬物一體的作用(參見《近溪子集·御》;《一貫編·易經》)。重視生機的近溪,不像宋儒那樣以天命之性為相對於氣質之性的想存在,而是以天命之性為虛氣之合,即當作與氣質渾一的存在。因此,他認為《孟子》中告子所言「食色,性也」的看法是正確的。他說,如果不這樣看,那就會失去生機之感通而陷於玄虛。所以,他還認為生即性,並像明道、象山一樣承認告子的生性論,甚至認為,告子「生」之一字,由於善於把握性之生機,因而是透悟之語(參見《一貫編·孟子》)。
然而,生機之妙用,其實只有在日常的道德心情和實踐的場合才能把握,所以近溪雖以生機為要,但卻強調求生性渾一。他認為,正如孟子所說的那樣,如果不能基於擴充四端的實踐工夫而率性自任的話,那就反而會失去性之渾融,而使人陷於玄虛,甚至會犯只允許上智人才有悟入的錯誤。而近溪之所以要指出告子生性論的流弊的原因,正在於此(同上)(4)。與孝、悌、慈三德說一樣,對於在道德實踐中看到了充實的天命生機之光輝的近溪,有這種主張大概是理所當然的吧!
從生即性的立場來說,因為性是超越善與不善的東西,所以無論說性無善還是性善,都是可以的。近溪因此認為,孟子無非是從善上說性,而告子則是從無善上說性而已,兩者並沒有什麼原則的區別。如果排斥氣質而只保持天命之純一,並以前者為惡,後者為善,而執其分離的話,那反而會違背天命之生機。不過近溪又認為,由於在天命和氣質中產生了善與不善之別,能否化氣質為天命之性,要看心之明覺如何,而且此明覺又取決於德性的知力,所以應該信奉孟子的性善說(參見《明道錄》卷4)。根據這一立場,近溪雖認為宋儒分論天命與氣質,是有補於天命、有功於孟子的見解(同上)(5),但對於孟子的性善說,他實際上仍是半信半疑的,而且歸根結底是持否定立場的(參見《明道錄》卷8)。近溪對性善說的半信半疑,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其簡易直截的現成論方法。
如上所述,近溪是接受龍溪學風、又繼承心齋學風的現成論者。但龍溪則因近溪之學博大,而認為其來自於禪學(參見《王龍溪全集》卷4,《留都會紀》;同書卷10,《答馮緯川》)。敬庵也說近溪之學「大而不統,博而未純」(引自《泰州學案三·羅近溪傳》)。的確,近溪曾一度修習佛學,所以楊止庵批評他修習理學與佛老,並以妄誕之論聚集廣大士人(同上);陳幾亭也批評他學雖托孔孟而實則為佛,實乃「叛聖蔑經之尤」。不過,耿天台卻對此不以為然,認為近溪之學即使提倡佛老,那也不過是「假兵而已」(參見《耿天台全書》卷12,《近溪子集序》)。王塘南也認為,近溪雖學佛,但卻取其長而棄其短(引自《泰州學案三·羅近溪傳》)。
(1) 關於近溪患病時的前後情況,各種記載說法不一(參見《近溪子集·樂》;《一貫編·易經》;《近溪子續集》;《近溪子附集》,王時槐《羅近溪傳》,楊起元《近溪墓志銘》)。
(2) 林兆思《林子全書·三教會編》中,也把「克」解作「能」,認為「克己」即「能己」。
(3) 近溪之所以如此重視孝、悌、慈,他年輕時的生活經歷乃是原因之一。當時他由於做嚴酷的工夫而生了病,病中其父母和家族給了他深情厚愛(參見《近溪子集·樂》;《一貫編·易經》)。
(4) 近溪認為,孟子和告子論爭的焦點在於仁義內外之辨(參見《明道錄》卷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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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近溪認為,朱子分論天命和氣質,是為了依據心來判彆氣質之善惡,從而變化氣質而成為天命之性(參見《明道錄》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