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誠惻怛」

2024-10-11 15:25:34 作者: 岡田武彥

  以為陽明的良知,不過是在「知」上附加了「良」,而其所謂的「致良知」,也只是究極之知,不過是求聞見知識的增擴,這正是與陽明「致良知」說相對的朱子學者羅整庵、黃泰泉、張淨峰等人的見解。但陽明的「良知」,實際上是把知擴充到行,並直接以知為行的。

  修證派著重強調「良知」是知行之體,而知行又是合一的。這雖然針對的是朱子學者的疑議和非難,但其中卻有注重行的傾向。這也可以說是對陽明「知行合一」之主旨的最佳把握。所以南野說:「知也者,致其良知於人心道心之間而不欺也;行也者,致知之功真切懇到,恆久而不已也。」(《歐陽南野文集》卷1,《答傅石山》)東廓也說:「知行非二功也,自主忠信之精明謂之知,自主忠信之真純謂之行;始終非二截也,自主忠信之入門謂之始,自主忠信之成就謂之終。故篤恭之功,即其內省不疚之不息者也;篤行之功,即其學問思辨之不息者也。」(《東廓鄒先生文集》卷4,《復李谷平憲長》)南野以致良知而不欺為知,東廓則主忠信而倡知行,這些都顯示了修證派知行論的特點。

  如果對「良知」只是做形式上的固定判斷,那或許會使之成為空疏的東西,而不能成為人類性命的深厚根源。所以陽明以「良知」之體為「真誠惻怛」(即發露於誠實和同情心),或者視「良知」之體為不離好惡之存在。而他之所以以「誠意工夫」為要,也是因為把「良知」視為包括行的誠實的性命本體。

  然而,因為現成派主於覺悟,歸寂派宗奉歸寂,皆有失陽明之主旨,所以修證派遂致力於闡明陽明的上述主旨。如果能懂得南野所揭示的「千虛不搏一實」的陸子之語(參見《歐陽南野文集》卷2,《答鄒東廓》),以及東廓在《青原嘉會語》中所要求同仁銘記的陽明「好善如好好色,惡惡如惡惡臭,是能致其良知」之語(參見《東廓鄒先生文集》卷3下,《青原嘉會語》),那麼就能推測到,在「致良知」說方面,修證派是把重點放在哪一邊的。

  南野認為,知是好惡之知,物是好惡之事,而格致乃是相對於好惡之知、好惡之事的工夫。若基於此格致之功,好惡之意也就成為誠。他說:「身、心、意、知、物,雖各有所指,其實一好惡而已矣。好惡根之心,著於身,而達之家國天下。知即好惡之知,物即好惡之事。格好惡之事,以致其好惡之知,而後好惡之意誠。故逆推工夫,則自修身而本之格物,其用力於好惡一也;順推功效,則自物格而達之身修,其收功於好惡一也。名言雖殊,實體無二。若泥名執言,則無由得其實矣。」(《歐陽南野文集》卷5,《答項甌東》)因此他特別重視「好惡」,把相對於善惡的好惡之知覺當作徹上徹下的東西,並把好惡當作一點靈明之用即本體之流行(參見同上書卷2,《答陳明水》)。

  東廓也指出:「有所忿疐好樂,好惡之滯於中也;親愛賤惡而辟,好惡之偏於外也;是誠意以格致之功未盡也。故無所滯於中,則廓然大公,大本立矣;無所偏於外,則物來順應,達道行矣。故格、致、誠、正、修,即是一時,即是一事。」(《東廓鄒先生文集》卷3下,《青原嘉會語》)他把《大學》的格、致、誠、正、修全都作為好惡之工夫,以為離好惡便沒有良知之體或工夫了(同上)。所以,修證派以盡良知之情意為「致良知」,並倡導陽明所謂的「真誠惻怛」,倡導誠和誠意,這大概是必然的吧!例如,南野認為,孟子的愛敬亦無非是「真誠惻怛」的自然發見,故而他在「致良知」中特別看重「真誠惻怛」(參見《歐陽南野文集》卷1,《答胡仰齋》)。而東廓則認為:「如惡惡臭,如好好色,真誠惻怛,以充其良知之量,是必有事焉,集義以養氣之功也。」(《東廓鄒先生文集》卷3下,《青原嘉會語》)同時,東廓還特別重視陽明所說的「心髓入微」的「誠意工夫」,並將其當作「良知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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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緒山對於陽明歿後即失陽明誠意說之主旨,並廢棄實地工夫的現狀,極為感慨和失望。他之所以力倡「誠意」,就是因為在他看來,心原本無體,只有應物而生,並用工夫於好惡之機,才能體寂而用順。他認為,不以誠意為事而直接求寂和悟,就如同不入門而見宗廟一樣。因而,他批判了現成、歸寂兩派(參見《明儒學案》卷11,《浙中王門學案一·錢緒山會語》)。只有陳明水對緒山把誠意作為致(良)知之要的做法提出了批評,認為其說與陽明所謂「致知者,誠意之本也」的主旨正相反。以為只有使良知變成全體洞徹、普照旁燭、無纖毫翳障時,才能達到誠意(參見《明儒學案》卷19,《江右王門學案四·陳明水論學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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