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幾」說
2024-10-11 15:24:47
作者: 岡田武彥
因為歸寂派以「立體而自然達用」為「一源無間」之旨,所以其「研幾」之說也有自己的特色。他們只是把「幾」看作「動靜有無之間」,而不是與動靜有無並列的善惡雜糅之狀態。在歸寂派看來,「幾」是顯微無間,動靜不偏,有而未嘗有,動而未嘗動,寓於氣形時境,而又常常超越氣形時境的,因而可以將其定性為用中之體、動中之靜、至善至純的。實際上,立體的工夫就是「研幾」(參見《羅念庵文集》卷3,《答陳明水》《答郭平川》;同書卷4,《與詹毅齋》;同書卷8,《書萬日扇》;《聶貞襄公文集》卷7,《寄羅念庵》;同書卷9,《答王龍溪》)。
原來,「幾」自宋以來就被視為「有無之間」、「動靜之微」,對於「心」而言,「幾」又被認為是「一念初動」。心是至善的,但因為它在將動時會產生善惡之別,故若在「幾」上做工夫,就能除去動處之不善。這被認為是周子所謂「幾善惡」的主旨。
與此相對,念庵認為心之「幾」在倏忽中無定機,乍起乍滅,牽連不斷,微著相尋,所以很難明辨其善惡之別(參見《羅念庵文集》卷3,《答陳明水》)。他與持相同立場的雙江一樣,並不遵從所謂「幾」有善惡之分,「中」則善惡相待,而以去彼(惡)就此(善)為「研幾」的宋儒之說(參見同上書卷4,《與詹毅齋》)。歸寂派甚至把《易》的「寂然不動」、《中庸》的「誠」、周子(周敦頤)的「誠無為」等命題作為「研幾」之說。
所以聶雙江說:「寂然不動者,誠也;感而遂通者,神也。今不謂誠、神為學問真工夫,而以有無之間為人心真體用,不幾於舍筏求岸,能免望洋之嘆乎?」(《聶貞襄公文集》卷11,《答王龍溪》)
念庵也說:「蓋言吾心之感,似涉於有矣,然雖顯而實微,雖見而實隱,又近於無。以其有無不形,故謂之幾。『幾善惡』者,言惟幾故能辨善惡,猶雲非幾即惡焉耳。必常戒懼,常能寂然,而後不逐於動,是乃所謂研幾也。今之議者咸曰:『寂然矣,無為矣,又何戒懼之有?』將以工夫皆屬於動,無所謂靜者。 」(《羅念庵文集》卷3,《答陳明水》)念庵強調這就是周子「研幾」說的主旨。因此,念庵遂把周子的「幾善惡」之言,說成是「言惟幾故別善惡,能知幾,非一念之善可能盡」。而這與以往的觀點顯然有較大不同(同上)。
另外,求立體而自然達用的歸寂派的培養根本之工夫,也就是「豫養之功」。所謂「豫」,不是發用時的手段,而是發用前下的工夫。因而可以說,「豫」即所謂「未發之前」的培養之功(參見《聶貞襄公文集》卷11,《答王龍溪》二)。所以雙江說:「古之所謂『豫』者,蓋言事有前定,非臨時補湊。」(同上)他還基於《樂記》的性慾說,而強調豫養的重要性,指出:「夫欲為性之所有,而動於欲,非性體生生自然之用。於是聖人之學,必先立乎其大,以豫夫生生之機,所以梏童牛而戒於履霜也。」(同上書卷8,《答唐荊川太史》二)又說:「先天之學,即養於未發之豫,豫則命由我立,道由我出,萬物皆備於我。」(同上書卷11,《答王龍溪》)從而強調了「豫養」的效用。
念庵認為,所謂「正己正物」的王心齋的格物說,聽後「令人洒然有所鼓舞」。這是因為,在念庵看來,若由「豫養」而立內、立真我,就能自然達到正外物的目的(參見《羅念庵文集》卷5,《冬遊記》)。歸寂派提出這樣的「豫養」說,實際上是由於他們看到了,要救正伴隨工夫發用而產生的「助長、卜度」、「縱慾恣情」之弊,以達到培養純正的目的,就只有預先培養本體才能成功(參見同上書卷7,《答東廓鄒司成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