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並進」
2024-10-11 15:23:58
作者: 岡田武彥
以渾一之天理為學之宗旨的甘泉,當然要以知行的渾一為要,以提倡知行的合一併進(即致知和存養、窮索和涵養的兼用),而認為知行先後內外之論,既非至極之道,亦非至當之學。所以,他不僅反對把《論語》的博與約視為先後工夫,而認為兩者是一致的(參見《雍語》;《天關語通錄》);而且也斥責把《易》的敬與義分為內外的觀點,而指出兩者是合一的(參見《新泉問辨續錄》)。同時,他還批評了把程子的居敬與致知(涵養和進學)分而為二的做法,認為這是對程子的無知(參見《湛甘泉文集》卷7,《答太常博士陳惟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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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知行本來就是合一的,所以知必為行之力,行必為知之實;知至行必至,行至知亦必至。這樣知行才能避免支離而渾然合一。然而,與其說甘泉在行的方面與把重點放在篤行方面的陽明有所不同,還不如說他在知的方面有致力於真知的傾向。(10)所以他認為,在天理的知覺中有真知。這種思考方法與《中庸》的主旨正相契合。就是說,《中庸》不只是徒然提倡聰明聖知,而是認為知是達於天德之要並以此為真的(參見《新泉問辨錄》)。從這一立場出發,甘泉認為,以知為行的陽明之「知行合一」論,有使人專任於知覺之一念而導致肆意妄念妄行的危險,故而批評陽明的「知行合一」說未免有病(參見《天關語通錄》)。
據此,甘泉說:「窮也者,極至之名,知至行至,窮其理焉,性盡而命至矣!其古人所謂格物乎!」(《雍語·虛實第十》)他還把這樣的知行關係譬喻為雞孵蛋,大意是說:雞蛋中有生成雛的機理,即靈的骨子。這是仁的種子,若不知道此種子,就不知道為什麼要孵蛋了。同樣的,即使知道了涵養(行)的必要,但若不知道涵養什麼東西,那也等於無用。甘泉認為,程明道所謂「先須識仁」的主旨正在於此,而佛氏就因為不知此主旨,以至於提出「理障」之說(參見《新泉問辨錄》)。
在甘泉看來,只有如此,學才能不陷於妄念妄行而有頭腦,而這才是聖賢之本旨。於是,《論語》說博文和約禮之先後,《中庸》講學問思辨和篤行之先後,《孟子》說知性和養氣之先後,程子「先識仁而以誠敬存之」,都是為了強調知行的先後關係(參見《湛甘泉文集》卷9,《新泉問辨續錄》;同書卷7,《答顧箬溪僉憲》)。
從上述本旨出發,甘泉還指出了讀書講學的重要性,提倡「二業合一」,即德業與舉業的合一,並以舉業為德性涵養之資而承認其價值(同上書卷5,《二業合一》;同書卷19,《署材長以備器使》)。但是,被甘泉當作要領的讀書講學,並不單單是以知識的積累為目的的,而是為了開啟真知。此外,就如同朱子那樣,甘泉也不把「學」訓作「效」(參見朱熹《論語集注·學而篇》),而往往訓作「覺」,這大概也不是沒有理由的吧!(參見《天關語通錄》;《樵語》;《雍語》;《問辨錄》)
但是,據甘泉說,「覺」也有大小之分,而以覺「廓然大公」、「與天地同體」、「物我一體」為之究極(參見《湛甘泉文集》卷20,《韶州明經館講義》)。然而一般來說,真知也能通達於行,所以甘泉在另一方面也並不否定「後知先行」論。其結果,甘泉便以兩說不可偏廢而主張並進。他說:「夫學不過知行,知行不可離又不可混。」(同上書卷7,《答顧箬溪僉憲》)不過甘泉此說,不應該與程朱的「兼用並進」論同等看待,而應視為比程朱之論更具有渾一性的觀點。儘管如此,甘泉此說仍與陽明的立場有較大不同。正如前文所述,如果提倡「知行合一」,而且認為知是決定行的知,行是使知變得明的行,那麼知與行就自然而然地具有了一貫性和同一性。如果不善於領悟這種知行觀而空談知先行後,那就會導致以藥殺人的弊端。這便是陽明的立場。
於是,甘泉把達於行的知作為學之要。這種知,就像他所說的:「大段要見得這頭腦親切,存之自不費力耳。」(同上書卷7,《答方西樵》)這就必須是把行視為本來自然親切的東西。因而甘泉認為,知必須是隨時隨地無先後之別,不待經歷,外不逐事物,內不逐光景,隨處真切的知。
而甘泉既主張「隨處體認天理」,又強調「默識」的重要性(甘泉晚年特別強調「默識」,認為體認工夫,若無主體的我,就不會有被體認的天理,並認為這是達到超越主客之絕對性的結果),就是基於上述主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