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一之學

2024-10-11 15:23:32 作者: 岡田武彥

  甘泉之所以要以渾一之學為要,是因為他把人性視為貫於一氣的東西,並認為其中有容不得私意的物我同體、痛癢相關的本然之心、自然之理。

  他認為,所謂位育之大道和仁義之心也都產生於此理、此心。人的確是「天地之心」,人心也確實是「體天地萬物而不遺」的廣大之心。所以甘泉說:「天地萬物盡在吾虛明無體之中,變化萬狀,而吾虛明無體者常一也。百姓日用此虛明無體之妙而不自知也。」(《湛甘泉文集》卷23,《天關語通錄》[8])

  如果把這稱為心學,那麼此心學雖說隔絕主客體,但畢竟能與以內面為主而求渾一之體的陽明心學相接應,而秉持了包羅宇宙以求渾一之體的立場。所以甘泉說:「故不知本心者,不足以語天地萬物同體之理;不知天地萬物同體者,不足以語本心之全。」(同上書卷1,《樵語》)如果以宇宙為外而僅以本心為事,那麼即便生命暢達,也易於流入空蕩。反之,如果以本心為外而僅以宇宙為事,那麼即便事物廣大,也必定陷於偏枯。

  因此,所謂天理,所謂本心,就是暢達而廣大,廣大而暢達,兩者渾一不二。所以甘泉又說:「本心宇宙一也。」(同上)因此,在甘泉看來,以物我之別立論而以己之生意凌駕於事物者,顯然是不知萬物一體之理,即使知道,但若有「以己參物」之微意,那也會喪失暢達流行的自然之道,而反使天理枯死。所以他說:「在《易》之咸,以無心感物,物之感也深。」(同上書卷7,《與陽明鴻臚》)

  甘泉主張仁者之心在於立人、達人,並認為,陽明所謂的「萬物一體」說,「不免急迫」(同上)。這是因為,在他看來,「萬物一體」之道雖由人心支撐,但必須同時按照無心即超越人為主觀的自然之靜來加以貫通。因此,他提倡無我,主張太虛。他把《論語》的「克己復禮」當作闡述「萬物一體」的命題,認為若克己,就是無我;若無我,就是無物。因為無我無物之心,即太虛中「體物而無累」的萬物一體之理(同上書卷17,《贈龍遊子祝僉憲序》)。既然如此,因為太虛中有萬化位育、充塞流行、至大至廣、裁成經綸之道,所以它並非虛實二分之物,而是包含有虛實同體的渾然之理。在甘泉看來,張橫渠提倡太虛的真意就在於此(參見《天關語通錄》)。

  甘泉的「萬物一體」思想,雖無疑是基於程明道《識仁篇》的,但同時在張橫渠的太虛說及《西銘》的物我同氣同體說、四海同胞說中,也可找到證據;而且,《中庸》的盡性說和成己成物說,《大學》的親民說等,也能作為此道之教法。可以說,這就是儒教的傳統思想,其中無疑具有與佛老相對的儒家之特色。

  儘管王、湛兩家皆提倡「萬物一體」論,但是,因為陽明是在晚年提倡的,所以在他身上,也許有甘泉的影子。(2)只是陽明的「萬物一體」論,可以說是由於他的良知說達到了收攝宋學之廣大性和客觀性後的結果。王、湛雖都論述了「萬物一體」,但陽明是基於「良知」而言的,而甘泉則是基於「天理」而言的。如果要說差異,在這裡倒確實存在。

  提倡渾一之學的甘泉,自然要論述理一與分殊的關係。他認為,若以理一為事而遺棄分殊,那就會成為無用;反之,若以分殊為事而遺棄理一,那就會成為無體。釋氏和俗儒的支離正在於此(參見《湛甘泉文集》卷14,《書問》)。因此,理一和分殊必須是一本同體的。

  然而,這種一體說因為是為了救正(理學)支離之弊,所以勢必導致以理一為中心。因而甘泉認為,「分殊即在理一之中」(同上書卷9,《新泉問辨錄》)。他把以「一」為外而求分殊的做法,譬喻為捨身求臂而加以否定(同上)。因此,儘管他只把李延平所謂的「要見理一處卻不難,只分殊處卻難」,當作「一場鍛鍊」(同上書卷8,《答太常博士陳惟浚六條》),但卻遵奉提倡體貼天理的程明道,並且教訓門徒說:「體天理只自知自力,雖師不能為致力也,故曰天理只是自己的,非由外鑠我也。」(同上書卷74,《新泉問辯續錄》[9])

  本章節來源於𝚋𝚊𝚗𝚡𝚒𝚊𝚋𝚊.𝚌𝚘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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