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良知」論
2024-10-11 15:22:50
作者: 岡田武彥
朱子遵循傳統說教,用仁義禮智說明人性,而且「仁」被當作是總括仁義禮智的東西。而陽明認為這些無非是心之表德、四端而已(參見《傳習錄》上)。
所以,與朱子把學之要歸於性不同,陽明把學之要歸於心,這是因為心在陽明那裡要比性更為本源。因此,陽明即使說性,也是把它作為即於心而說的(參見《傳習錄》下)。就是說,陽明不像朱子那樣把作為人心之奧秘的性當作本源,而是求本源於心之感應發端,即已發之心。(9)
陽明不但把四端五倫作為心之感應,而且還把「六經」歸於此心(參見《王文成公全書》卷7,《稽山書院尊經閣記》)。所以他以良知為學之頭腦不是沒有道理的。
陽明最早論及良知並把它作為學之頭腦的,是在正德十六年即五十歲以後的事。他說:「良知二字,實千古聖賢相傳一滴骨血也。」(10)(《陽明年譜》)即良知是直接辨別真偽的判斷性知覺。陽明將此比擬為佛氏的心印,認為據此便可以直接地立誠知偽(同上)。
如前所述,陽明歷來都以立志或誠意為學之頭腦,但在晚年自從依靠天賦而悟得良知之學是真頭腦以後(參見《傳習錄》中,《答聶文蔚》),在悟導諸生時,已意識到立志或誠意不及良知直截的問題。所以他在寄給門人鄒謙之的書函(《王文成公全書》卷5)中說:「以是益信得此良知二字,真吾聖門正法眼藏。」在寄給安福同志的書函(同上書卷6)中也說:「若今日所講良知之說,乃真是聖學之的(嫡)傳,但從此學聖人,卻無有不至者。」在他看來,良知是愚夫愚婦和聖人都同等的先天具備的「生生之靈根」(《傳習錄》下),是具眾理而生萬事的虛靈不昧的明德。他把這譬喻為舟之舵,認為操此舵便能在驚濤駭浪中免於傾覆(同上書,《寄鄒謙之》四)。
在陽明詩中,有「乾坤由我在,安用他求為;千聖皆過影,良知乃吾師」(《王文成公全書》卷20)之句。當以良知為師時,這就如同《陰符經》所說的那樣,似乎是「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千聖亦皆隱其影」。因此,陽明會很自然地認為,自己從前的學問未免都求之於枝葉。其詩句「人人自有定盤針,萬化根緣總在心。卻笑從前顛倒見,枝枝葉葉外頭尋」(同上),可以說就是在悟得良知是真正的學之頭腦時有感而發的。
如前所述,陽明在提倡「知行合一」時,以知之真切篤實為行,以行之明覺精察為知,而誠則可以說是知之真切篤實處,良知則可以說是行之明覺精察處。所以一般認為,良知也可叫作誠,離誠便無良知可言。這也就是陽明所謂的「誠是實理,只是一個良知」(《傳習錄》下)的真諦。只是陽明在體悟那明覺精察的良知,為人人先天具足、直截了當、簡易真切的東西時,乃是經過了千辛萬苦的磨難之後,才開始以致良知為學之頭腦的。
尹和靖把老師程伊川的「體用一源、顯微無間」之說視作天理的漏泄,而陽明的致良知不也正是天理的漏泄嗎?陽明說:「良知本無知,今卻要有知;本無不知,今卻疑有不知;只是信不及耳。」(同上)所以說:「聖人只是知幾,遇變而通耳。良知無前後,只知得見在的幾,便是一了百了。」(同上)(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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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知,就如同《論語》所謂的「不逆作,不億信,而常先覺」一樣(參見《傳習錄》中,《答歐陽崇一》)。所以聖人不貴前知,貴前知者,私心也。在陽明看來,若貴前知,就是功利之心。他把「貴前知」的邵康節當作未免趨功利者而加以非難的原因就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