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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科舉為目的的書院教學

2024-10-11 15:22:30 作者: 岡田武彥

  我們知道,明代的書院教學與當時的學制是存在著密切關係的。

  北宋時期,慶曆、熙寧、元豐、崇寧各代都致力于振興學校教育,其間,科舉制度得到改良,從而使官學趨於興盛。到了南宋,則出現了官學衰微、書院隆盛的情形。書院的創始可追溯到唐代,但到宋代才新建起眾多的書院。在這些書院中,碩儒成了講主,而且書院中實行的也未必是科舉的預備教育。

  然而,隨著官學的隆盛,士人大都變得追逐名利,從而使書院教學逐漸衰微,到北宋末年,大部分書院被廢止了。到了南宋,書院再度復興,而書院教學也變得興盛起來。尤其是白鹿洞書院,朱子將其復興後,還親自做了洞主,陸象山則在那裡舉行過有關《論語》的君子小人義利之章的講演,給予朱子及其門人以深刻的印象,使之一躍成為聞名天下的書院。(1)

  到了元代,書院教育雖有發展,但因其官學化而失卻了書院教學的本來精神。至於明代,經過整頓的學校及科舉制度有了顯著的發展,教育完全成了科舉的預備教育。舉業的範圍限定於「四書五經」,並以程朱之說為標準,於是編纂了《四書五經大全》,以作為應試者的標準答案,應試者需全力以赴地將其完全背誦下來。

  科舉考試時,還要求作所謂「八股文」。因此,教學內容變得空泛,而應試者則專心於投機取巧,終於產生了甚多的弊害,並導致了極端的墮落。正因為如此,才使朱子學淪落到了與漢唐儒學一樣的訓詁學的地步;加之其成了能據此獲利的工具,故而又使自己的真精神喪失殆盡。

  在明初,書院的復興和建設雖逐步展開,但並不發達,一直到成化以後,才漸漸興起,至嘉靖、隆慶年間而趨於隆盛。但這些都是靠王陽明及其門人以及湛甘泉的努力講學才得以實現的。這時,教學的真精神受到重新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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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書院教學的真精神究竟是什麼呢?

  一言以蔽之,就在於理想人格的教育。學而成聖,這是宋明理學家的普遍看法,而書院教學的目的就在於此。

  聖賢與愚不肖雖說在氣質稟賦上有所不同,但都具備同樣的道德本性,只不過由於明察完備與否而產生了差別。所以人們在知識方面儘管有生知和困勉之別,但都可能成為聖人。這就是說,學問並不是滿足人們功利慾望的手段,而是必須以徹頭徹尾的道德上的理想人格的形成為目的,這才是他們的思考方法。所以朱子在《白鹿洞書院揭示》的跋文中所制定的教學目標,不是「為人」(《論語·憲問》),而是「為己」(同上)。

  當時官學普及於天下,並且都實行科舉的預備教育,其教學手段亦大都服務於功名利祿,朱子因而對其弊病十分擔憂(參見《朱子語類》卷109),並深刻論述了教學目的在於道德倫理的觀點(參見《朱子文集》卷78,《信州鉛山縣學記》《衢州江山縣學記》)。朱子的講友張南軒也同樣認為,教學的目的在於明倫,而決非追逐科名利祿之計,習得言語文詞之工(參見《張南軒文集》卷10,《郴州學記》《袁州學記》《潭州重修嶽麓書院記》)。因此,朱子和南軒所持的立場,基本上是反對科舉的。既是朱子講友又是其論敵的陸象山也同樣持反科舉的態度,只不過沒有朱子等人那麼嚴厲。象山認為,場屋之得失,非所以為君子小人之辨也(參見《陸象山全集》卷23,《白鹿洞書院論語講義》)。同時他又認為:「吾自應舉,未嘗以得失為念」(同上書卷34,《語錄》);「若不徇流俗而臨正學以言者,豈皆有司之所棄、天命之所遺」(同上書卷23,《貴溪重修縣學記》)。

  陽明的《舉業論》大抵近於陸子。陽明強調「明倫之外無學」,故以外此而學者為異端,非此而論者為邪說,假此而行者為伯術,飾此而言者為文辭,背此而馳者為功利之徒。認為舉業必自此而精,始能無愧於敷奏明試;進仕亦必由此而施,方能不辱於行義達道。然陽明又說:「然自科舉之業盛,士皆馳騖於記誦辭章,而功利得喪分惑其心,於是師之所教、弟子之所學者,遂不復知有明倫之意矣。」(《王文成公全書》卷7,《萬松書院記》)

  因此,陽明也是看到了現實的舉業之害,才提出自己的反科舉之論的。但他又認為,學問和舉業原本並不對立,甚至說:「只要良知真切,雖做舉業,不為心累,雖有累亦易覺,克之而已。且如讀書時,良知知得強記之心不是,即克去之;有欲速之心不是,即克去之;有誇多鬥靡之心不是,即克去之。如此亦只是終日與聖賢印對,是個純乎天理之心。任他讀書,亦只是調攝此心而已,何累之有?」(《傳習錄》下)他還對辰中諸生說:「舉業不患妨功,惟患奪志。」(《王文成公全書》卷4,《與辰中諸生》)

  關於舉業與講學的關係,在陽明《寄聞人邦英邦正》(同上書卷4)的書函中有詳細論述,他的舉業論也可以說就是為此而發的。現摘錄如下:

  家貧親老,豈可不求祿仕。求祿仕而不工舉業,卻是不盡人事而徒責天命,無是理矣。但能立志堅定,隨事盡道,不以得失動念,則雖勉司舉業,亦自無妨聖賢之學。若是原無求為聖賢之志,雖不舉業,日談道德,亦只成就得務外好高之病而已。此昔人所以有「不患妨功,惟患奪志」之說也。

  仕官非為貧也,而有時乎為貧,古之人皆用之,吾何為獨不然?然謂舉業與聖人之學相戾者,非也。程子云:「心苟不忘,則雖應接俗事,莫非實學,無非道也。」而況於舉業乎!謂舉業與聖人之學不相戾者,亦非也。程子云:「心苟忘之,則雖終身由之,只是俗事。」而況於舉業乎?

  至於治生與講學的關係,陽明也像看待舉業與講學的關係一樣。所以,王陽明反對許魯齋的《治生論》,因為倘若如魯齋所說那樣以治生為務,就會使學者孜孜不息於營利。而陽明則主張以講學為首務,治生只是講學中一事(參見《傳習錄》下;佐藤一齋《傳習錄欄外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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