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明學的源流全體大用的思想
2024-10-11 15:21:59
作者: 岡田武彥
提起元代大儒,人們往往會舉出北方的許魯齋、南方的吳草廬。眾所周知,魯齋恪守朱子學,而草廬則傾向於陸學,並謀求朱陸兩學的調和。
虞道園在其師草廬的行狀中指出:朱子有集周、程、張、邵及羅豫章、李延平之大成的功績,而陸子則超然於此,有得於孟子所謂「先立乎其大者」之旨,進而強調「斯文互有發明,學者於此見其全體大用之盛矣」(《道園學古錄》卷44,《臨川先生吳公行狀》)。這無非是認定,草廬之學是發明朱陸而見其全體大用之學。
據此可以推測,所謂朱陸同異論(朱陸同旨論)與全體大用思想有著密切的關係。所謂全體大用,用朱子的話來說就是:「必使學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乎其根。至於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眾物之表里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大學章句補傳》)
實質上,格物致知(窮理),即是基於道問學而使吾心之體成為全、吾心之用成為大。然而,朱子又把尊德性和道問學同樣視作為學之要。這是因為,心本來虛靈不昧,擁有具眾理而應萬事的「明德」。只是與陸學相比較,或許可以說,朱子是以道問學為本,而陸子則是以尊德性為本。但如果說朱子的道問學之究極即在於得心之全體大用,那麼尊德性也就是明心之全體大用的手段。從這一觀點中可以看出,在朱子的全體大用思想中,已蘊藏了朱陸同旨的根源。(1)
朱子的全體大用思想可以說是以胡安定的「明體適用」為基礎,並集宋儒的「體用相即」、「體用兼備」說之大成的。因為朱子不說「體」而說「全體」,認為心本來虛而具萬理,不言「用」而言「大用」;認為心本來靈而應萬事。在朱子看來,心雖是渾然的虛體,但其中具有森然的人倫條理,並顯現為具體的實際事功。
若據此,也許就不會陷於佛老的虛無寂滅,而能得體之全;也不會陷於事功派的卑俗不純,而能得用之大。這是朱子提倡全體大用的緣由,也是反對佛老之學和事功派的一種武器。然而,朱子的全體大用,從他的《社倉法》和《儀禮經傳通解》來看,那是就政治、經濟、禮制等具體實事來加以考慮的。這是他所提出的全體大用思想相對於陸王來說所獨有的特色。
儘管陸子也是稱讚朱子的《社倉法》並把它實施於自己的老家金溪青田(參見《陸象山全集》卷1,《與趙監第二書》;卷36,《年譜》「淳熙元年」條)——陽明也並沒有忘記和忽略制度文物(參見《傳習錄》上)——但在陸王那裡,如果說考慮全體大用的話,那也是為了追求心之全體。
本章節來源於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
相反,朱子則可以說是追求分殊之事用的。他遵循李延平的「理不患其不一,所難者分殊耳」之教,從而做到了從分殊到理一的過渡。借用朱子門人趙師夏之言,即「必辨其毫釐,會得其同;窮其曲折,成全其大」,這就是朱子的立場。據此,朱子就能明確地覺察到佛老的欠缺了(2)(參見《延平答問後編序》;《朱子文集》卷97,《延平先生李公行狀》)。
如果陸子也提倡這樣的全體大用之學,那他也會像熊勿軒那樣,基於朱子學只講聖人全體大用之學的立場(參見《正誼堂全書·勿軒集》卷3,《考亭書院記》),而把《莊子·齊物論》所謂的「其發若機括,其司是非之謂也」,稱作「莊子勢阻則謀,計得則斷」(《陸象山全集》卷35,《語錄》)等,進而將全部大用都建立在靈活之心的基礎之上。因此,那些指責陸學沒有全體大用思想的學者(參見李穆堂《陸子學譜》卷20,《後學辨論》;《萬子承蒼答順德陳守淪陸子文集書》),其見解也不是毫無道理的。
然而,陸王尊崇靈活之心的目的是為了求理之實。由此看來,在陸王那裡也同樣有提倡全體大用思想的理論前提。如此一來,則陸(王)學也就接近於朱子學了。或者說,如果朱子的全體大用論也重視心之全體(即心的層面)的話,那也就接近於陸(王)學了。在這裡,實際上也就存在著朱陸同異論(朱陸同旨論)發生的思想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