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至善之新解
2024-10-13 15:55:08
作者: (日)岡田武彥
關於《大學》中「至善」這一綱領,王陽明與徐愛曾進行過如下問答。
愛問:「『知止而後有定』,朱子以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似與先生之說相戾。」
先生曰:「於事事物物上求至善,卻是義外也。至善是心之本體,只是『明明德』到『至精至一』處便是。然亦未嘗離卻事物,本注所謂『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慾之私』者,得之。」
愛問:「至善只求諸心,恐於天下事理有不能盡。」
先生曰:「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愛曰:「如事父之孝,事君之忠,交友之信,治民之仁,其間有許多理在,恐亦不可不察。」
先生嘆曰:「此說之蔽久矣,豈一語所能悟?今姑就所問者言之: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個孝的理;事君,不成去君上求個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成去友上、民上求個信與仁的理?都只在此心。心即理也。此心無私慾之蔽,即是天理,不須外面添一分。以此純乎天理之心,發之事父便是孝,發之事君便是忠,發之交友治民便是信與仁。只在此心去人慾、存天理上用功便是。」
愛曰:「聞先生如此說,愛已覺有省悟處。但舊說纏於胸中,尚有未脫然者。如事父一事,其間溫凊定省之類,有許多節目,不知亦須請求否?」
先生曰:「如何不請求?只是有個頭腦,只是就此心去人慾、存天理上請求。就如講求冬溫,也只是要盡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慾間雜;講求夏凊,也只是要盡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慾間雜:只是請求得此心。此心若無人慾,純是天理,是個誠於孝親的心,冬時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去求個溫的道理;夏時自然思量父母的熱,便自要去求個凊的道理。這都是那誠孝的心發出來的條件……」
另外,王陽明與弟子鄭一初也曾就「至善」進行過如下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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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朝朔問:「至善亦須有從事物上求者?」
先生曰:「至善只是此心純乎天理之極便是。更於事物上怎生求?且試說幾件看。」
朝朔曰:「且如事親,如何而為溫凊之節,如何而為奉養之宜?須求個是當,方是至善。所以有學問思辨之功。」
先生曰:「若只是溫凊之節、奉養之宜,可一日二日講之而盡,用得甚學問思辨?惟於溫凊時,也只要此心純乎天理之極;奉養時,也只要此心純乎天理之極。此則非有學問思辨之功,將不免於毫釐千里之謬,所以雖在聖人,猶加『精一』之訓。若只是那些儀節求得是當,便謂至善,即如今扮戲子,扮得許多溫凊奉養的儀節是當,亦可謂之至善矣。」
朱熹認為,任何人都具備不因私慾而晦暗的明德之心,明德的主體是仁、義、禮、智。明德既是人的天性,又可以通過心來發揚光大。並且,心中除有仁、義、禮、智之德以外,還存在全部的理,這些統稱為明德。只要人們不被自身弱點、私慾所蒙蔽,明德就能得到充分發揮,由此便可以實現一個理想的道德世界。因此,朱熹倡導居敬存養,他認為明明德的關鍵就在於克服自身弱點、排除私慾。
雖然這一觀點與王陽明所提出的「去私慾而存天理」如出一轍,但朱熹過於重視存養的方法,而偏廢了心在其中的作用。朱熹在格物方面不遺餘力,他提倡格物究理,主張探究每個事物的至善之理,並將其作為朱子學的宗旨。
朱熹認為,不存在心內之理或心外之理,理貫穿於心內與心外,如果不專注於從外部事物中求理,那麼心就會變得狹隘,從而無法明明德,也無法將心中之理髮揚光大。因此,他主張要對事物逐一究理。他還認為,如果不格物,那麼佛教與道教就成了無用之說。以上就是朱熹所提出的「全體大用」論。該學說的主旨就是通過尋求、實施濟世安邦之道,使心體發揮作用,以使個體最終有所成就。日本朱子學家貝原益軒正是繼承了朱熹的這種思想,在諸多學科中均取得了傲人成就,其功績也被載入史冊。
王陽明所說的「心即理」,指的是人們下功夫去除私慾後就會得到天理,而心的作用也會自然得以體現。因此,學問並非通過格物來獲得,而是去除私慾後心之天理的呈現。王陽明認為,朱熹所說的「至善」是於心外之物求得至善之理,這與孟子的「仁內義外之說」的觀點相同,而朱、孟所主張的心外求義的觀點正是王陽明所排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