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發隱遁之心

  前文已述，弘治十七年（1505），王陽明轉任兵部武選清吏司主事。在京城期間，陽明與湛甘泉一起為復興聖學而向弟子講授身心之學，雖然忙碌，但對千里之外的故鄉山水也時常掛念。他寫了七首思念故鄉的詩，寄託了自己的思鄉之情，其中第一首是《憶龍泉山》（《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九）。

  我愛龍泉寺，寺僧頗疏野。

  盡日坐井欄，有時臥松下。

  一夕別山雲，三年走車馬。

  愧殺岩下泉，朝夕自清瀉。

  龍泉山位於王陽明的老家餘姚，山中有一座龍泉寺，王陽明的父親龍山公曾經在此寺中讀書。王陽明憶起當時遊覽此山的經歷，寫下了這首詩。「一夕別山雲，三年走車馬」，是指自己離開故鄉已經三年，整日都是在俗世中奔走穿梭。「愧殺岩下泉，朝夕自清瀉」的意思是：自己整日處於俗世中，內心已被浸染，而從龍泉山岩石上流下的泉水卻依然清冽，跟泉水比起來，自己真是羞愧萬分。

  在第二首《憶諸弟》的詩中，王陽明吐露了自己思念龍泉山、厭棄俗世，希望早日拂衣隱遁而去的心情。

  久別龍山雲，時夢龍山雨。

  覺來枕簟涼，諸弟在何許？

  終年走風塵，何似山中住。

  

  百歲如轉蓬，拂衣從此去。

  王陽明的家鄉有一個叫鑑湖的湖泊，唐代詩人賀知章曾在此隱居。王陽明在另一首題為《憶鑑湖友》的詩中，表達了自己對鑑湖的思念之情，同時希望自己能夠拋卻塵世，出世隱居。

  長見人來說，扁舟每獨游。

  春風梅市晚，月色鑑湖秋。

  空有煙霞好，猶為塵世留。

  自今當勇往，先與報江鷗。

  生出如此心境的王陽明自然也會思念自己曾經的養生之所——杭州西湖。在一首題為《寄西湖友》的詩中，王陽明表達了自己希望回到西湖舊居的心情。

  予有西湖夢，西湖亦夢予。

  三年成闊別，近事竟何如？

  況有諸賢在，他時終卜廬。

  但恐吾歸日，君還軒冕拘。

  王陽明一方面和湛甘泉一起燃起了復興聖學的熱情，教授弟子身心之學，希望祛除時代之流弊；另一方面卻抱有在以上諸詩中體現出來的隱遁之情，這究竟是為何呢？

  儒學家都是思想家，他們會萌發出隱遁之情，那也是必然。但是儒家所言的隱遁和道家所言的隱遁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對儒家來說，雖然希望隱遁，但內心深處還是存有一旦有好的機遇，會選擇再次入仕，為社稷民生竭盡全力的想法。儘管如此，可王陽明是經歷了一番磨難才最終確立了儒學之志，這麼快又萌發了隱遁之情，這確實讓人有些難以理解。

  當時提倡訓詁的朱子學風靡於世，王陽明提倡身心之學，結果被人誤認為是借異端之學為自己博取聲名，這會不會是他萌發隱遁之心的動機呢？答案應該是否定的，尤其是在他結識了湛甘泉之後，二人志趣相同，都致力於復興聖學，根本不可能產生隱遁之心。

  那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王陽明產生隱遁之心呢？這可能和當時的宦官劉瑾禍亂朝政有關。在下一章中，我們將對此進行詳細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