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11 13:16:54 作者: (德)尼采

  營養的選擇,氣候和地點的選擇:在任何理由下都不能有錯的第三件事,是關於復原或消遣方法。對我而言,一般閱讀是我用以復原的一個方法:它是構成使我逃避自己的東西的一部分,是使我漫遊於新奇科學和新奇心靈世界的東西的一部分,它是我現在不再關心的東西的一部分。當我埋首工作時,在我的四周是看不到書本的:我小心地不讓任何人在我面前說話甚至思考。因為,那樣就等於在閱讀。

  有人注意到下述事實嗎?

  當飽滿狀態表示心靈尤其是整個有機體不適於這種深刻緊張時,偶然事件和各種外來刺激作用得太過有力、透入得太過深切。一個人必須儘可能遠離偶然事件和外來刺激。自我壁壘是精神飽滿最初的一種謹慎本能。要我容許一種陌生的思想秘密地爬過牆頭嗎?因為那正是閱讀所指的意義,隨著工作和創作時期而來的就是復原時期。

  對我而言,一些令人愉快的、聰明的、智慧的書,就是我藉以復原的東西,應該是一本德國書嗎?我必須回到六個月之前,以我手頭上的一本書,來了解自己。它是一本什麼樣的書呢?它出自維克多·布羅查德一項傑出的研究。讀這本書時,我從前的一項研究(5)對我有很大的幫助。這些懷疑主義者,那兩面的,不,多面的人,即哲學家中唯一可貴的人,在其他情況下,我差不多總是閱讀少數幾本同樣性質的書,非常適合我需要的幾本書以自娛。

  也許我的天性不喜歡多讀書,書房會使我生病。我的天性也不喜愛很多東西或很多不同種類的東西。懷疑,甚至敵視新書,比「容忍」「心地寬大」及其他各種「友愛」更接近我的本性。因此,我一再重讀少數幾個法國作家的著作:我只相信法國文化,認為歐洲其他自稱為文化的東西,只是純粹的誤解。更不必說德國的東西了。在德國,我所遇到的少數較高文化的事例,都源於法國,尤其是華格納夫人,這位夫人在風格品評方面,是最傑出的一個人。

  雖然我不讀帕斯卡的著作,但實際上,我是喜愛帕斯卡的,他是最能發人深省的基督教的犧牲品,他慢慢地扼殺自己,依照一種最可怕的非人的殘忍方式,首先在肉體方面扼殺自己,然後在精神方面扼殺自己。即使我的內心具有某些蒙田式的怨恨,誰知道呢?也許在我的肉體中也有。即使我的藝術欣賞力並非沒有困難地維護像莫里哀、高乃依(6)、萊辛這些人以對抗像莎士比亞那樣狂放的天才。但是,所有這些並沒有使我不把現代法國人也看作可愛的友伴。

  在歷史上,我不能想像任何一個世紀,能夠像今天的巴黎一樣,可以找到這麼多讓你很想知道、也很精明地洞悉人類心理的天才在一起。我可以隨便舉出一些名字出來,他們實在太多,例如布爾熱(7)、洛蒂(8)、吉普、美雅克(9)、法朗士(10)、勒美特爾(11):或者選出一個最出色的人,一個真正的拉丁人、我特別喜歡的莫泊桑。

  在我們自己人當中,我對這一代的人甚至比對那些大師更傾心,因為這些大師都被德國哲學腐化了。例如,泰納被黑格爾哲學腐化了,泰納對偉大人物和偉大時代的誤解,就是由於黑格爾哲學造成的。只要德國所到之處,他就腐蝕了文化。戰爭(12)第一次「拯救了」法國精神,司湯達是我生命中一件令人愉快的意外事件。因為,在我生命中每一個重大的事件,都是意外的,而不是有意安排的。

  

  司湯達是很了不起的,他具有一種能夠預知人們心理的眼光。他對事實的把握,使人想起那些最善於把握事實的人。最後,但不是不重要的,他是誠實的無神論者,一個在法國歷史上少有而難得發現的典型無神論者,梅里美(13)引為最大的光榮……也許,我會嫉妒司湯達?

  我曾經說過一句最好的關於無神論的笑話,這句笑話是所有人類未曾說過的,可是司湯達的話,使我的笑話遜色了,他說:「上帝唯一的理由是他不存在。」我自己曾經在某處說過,向來對生命的最大敵人是什麼?是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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