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4-10-11 13:16:51
作者: (德)尼采
營養問題與氣候和地點問題密切相關。沒有人能夠隨地生活:凡是一個需要完成偉大事業而這偉大事業又需要他全部精力的人,在這方面,沒有多少選擇餘地。氣候對遲緩或加速身體機能活動的影響很大,以致在地點和氣候選擇方面的任何差錯,不但使人不能完成他的職責,而且還可能完全阻止從事他的職責,因而永遠不能面對它。於是在他的身上,就永遠沒有足夠的動物元氣,可以使他獲得歡欣的自由,以致可以對自己說:只有我才能做這個。
內臟上稍稍一點麻痹,一旦恢復正常以後,就足以把一個天才變成平庸人物,變成「德國式」人物:只有德國的氣候,最能使最強壯健全的內臟變得衰弱。精神步伐的輕快或緩慢,密切地依賴著身體機能活動的速度:的確,精神本身只是這些身體機能活動的一種形式。我們可以舉出好些大智者曾經住過或現在正居住的地方。在這些地方,機智、聰明是構成快樂的一部分;在這些地方,天才必然是舒適愜意的;所有這些地方,通常都氣候乾燥。巴黎、普羅旺斯(3)、佛羅倫斯、耶路撒冷、雅典等,這些地方證明一個事實:天才都依賴乾燥的氣候和晴朗的天空。
換句話說,天才都是有賴於快速的機能活動,都有賴於一種持續不斷為自己獲得大量精力的可能。我知道一個例子,有一個具有偉大而獨立心智的人,只是由於不適宜的氣候,使他變成一個狹隘的專家和畸形人。如果不是疾病迫使我訴諸理性並切實思考理性,我自己也很可能得到同樣的結果。現在,長久的實地經驗告訴我,如何從自我觀察中去認識氣候和氣象的影響力,就好像藉助精確可靠的儀器去認識一樣,因此,即便是從都靈到米蘭這一段短短的旅程,我也可以用這種心理上的自我觀察推測出空氣濕度的變化。
所以,我惶恐地想到一個可怕的事實,就是我一生直到最近十年、最危險的十年,總是在那些不適合我的地方度過。我早就應該離開那些地方的。像倫堡、普福塔、修林吉亞(4)、萊比錫、巴塞爾、威尼斯,這些地方都不適合我的體質。如果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時期,沒有留下一點令人愉快的回憶,而以所謂「道德上」的原因,例如,用缺乏充分的友誼,來解釋這一點的話,那是愚蠢的看法:因為直到今日我還是像過去一樣缺乏這種友誼,可是並沒有給我不愉快的感覺。
我生命中真正的不幸,我生命中多餘而愚鈍的因素,是對生理狀況的無知,那種讓人討厭的「理想主義」,從這個「理想主義」中產生不出好的東西來,它不能帶來任何解決與報償。它所帶來的結果,解釋了一切錯誤,解釋了很多迷失的本性,也解釋了那些使我離開畢生事業的「謙卑專門化」,例如解釋為什麼我成了一位語言學家,為什麼沒有一個醫生或其他什麼東西可以使我有所了解呢?
當我住在巴塞爾的時候,我整個心智和習慣,包括我每天的時間表:對我而言,可以說是我非凡力量的一種毫無意義的浪費,對於我所消耗的力量,沒有任何報償,甚至沒有想到它的耗盡和替換的問題。過去我缺乏那種由必要的本能所產生的保護作用,我缺乏那種敏銳的自負:我把所有的人都看成與我同等的人,我是「無私的」,我忘記了我與別人之間的距離。總之,我是處在一種決不能寬恕自己的境況中。過去當我幾乎到達終點,只是因為我幾乎達到它時,我開始反省我一生中的根本荒謬,「理想主義」,疾病開始使我接近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