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戰
2024-10-14 15:25:33
作者: 烽武野
晉國作為天下第一號強國,國內六卿的實力相互制衡,直到有一天一個硬茬出現了,他打破了六家的平衡。而平衡一旦打破,就要掀起一股腥風血雨。這個人就是趙武的孫子——趙鞅。趙鞅更是戰國時法家的偶像。
縱觀老趙家的家族史,既出權臣,也出人才。趙鞅就是權臣與人才的複合體。
趙鞅的父親趙成死得早,年紀輕輕的就繼任趙氏的族長。好在時任中軍將的是韓起,韓氏與趙氏一直是親密的盟友。韓起對晚輩趙鞅非常關照,安排趙鞅擔任下軍佐。
公元前520年,趙鞅剛上任沒多久,趕上了周王室爆發內亂,作為庶長子的王子朝要推翻嫡長子出身的周悼王。
晉國作為周王室的嫡系諸侯,率領諸侯平定了王子朝之亂。趙鞅作為晉國平叛的指揮官,在前線展露了卓越的才華,開始成為政壇上一顆耀眼的新星。
平叛完後,趙鞅並沒有閒下來,他開始在晉國做起了普法宣傳工作——鑄刑鼎。
鑄刑鼎是將國家的法律條文鑄刻在鼎上,然後再將鼎公之於眾,讓老百姓懂法、守法。這種再簡單不過的普法工作,在春秋時卻被視作大逆不道。因為當時法律都是掌握在貴族手裡的,他們不想讓老百姓知道,這樣可以方便他們隨意處置犯事的百姓。
然而,總是要有時代先鋒去打破舊時代的枷鎖的。公元前536年,鄭國大夫子產率先鑄刑鼎,並將鼎公之於眾,結果造成天下輿論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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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鞅作為晉國的先鋒人物,於公元前513年鑄刑鼎,晉國舉國譁然。孔子聽說後,怒斥趙鞅的所作所為是亡國之舉。雖然備受爭議,但是趙鞅並不在乎。只要能讓老百姓知道法律是怎麼一回事,不再讓老百姓吃不懂法律的虧,能讓老百姓覺得趙鞅是替老百姓著想的人,那鑄刑鼎就值了。一時間趙鞅在國內收穫了較高的人氣。
趙鞅鑄鼎的材質不是銅而是鐵。鼎一般都很大,所需的鐵就很多。於是就有人說,春秋末期,中國人已經開始能夠熟練地使用鐵器了。其實這是一個錯誤的認識。當時鐵質工具使用得很少,大量的金屬物件主要還是銅,甚至春秋末期已經產生了牛耕,但是耕地的農具還是以石器木質為主。為什麼會這樣?因為鐵的金屬加工工藝比銅複雜得多。
鐵的熔點比銅高,銅在1000攝氏度就化了,鐵要在1500攝氏度才能融化,所以冶鐵工藝比冶銅工藝複雜。到了春秋時期,人們可以鑄造大的鑄鐵物件,比如鐵製的鼎。可是要造小的東西,那工藝難度就更高了。到了戰國,鐵質農具才普及,到了漢代,鐵質兵器才徹底淘汰銅製兵器。
政績卓越的趙鞅,在公元前497年繼任為中軍將。可他上任後,卻發現根本管不了自己手下的五卿,中軍將已經成了虛職。也別談什麼忠君報國了,趕緊為自己和子孫著想吧。
趙鞅幹了一件卓有遠見的事,就是把趙氏家族基地搬到遠離新絳的晉陽。趙鞅的舉動在其他五大家族看來,簡直腦子進水了。
六大家族主要蝸居在新絳附近的臨汾盆地與運城盆地,那裡靠近晉國政治中心,經過數百年的經營,交通便利,經濟發達,物產豐富,相當於現在的北上廣一線城市。
人都喜歡往富裕的大城市走,而趙鞅偏要往偏遠的地方去。晉陽在當時是荒郊野嶺,因為那裡曾是狄人的地盤。趙鞅卻不這麼認為,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才是最適合發展的風水寶地。
晉陽在現在的山西省省會太原附近,是晉中盆地北端,土地肥沃,非常適合擁兵自重。
趙鞅在那裡安置眾多願意跟隨他的老百姓,修建了高大的城牆,在府庫里囤積了眾多的物資。晉陽被趙鞅打造成了一座軍事的堡壘。修建完晉陽城後,趙鞅多次對自己的兒子趙無恤說:「以後趙家有大難,不要嫌晉陽遠,直接來這裡避難就行了。」
趙鞅不光大搞基建,還搞了一個在當時極為先進,卻讓其他五卿感覺是在割肉放血的事——擴大畝制。
當時晉國六卿都搞職業經理人制度,家臣都是只拿工資不拿股份的職業經理人,六卿把自己的土地分給老百姓,讓老百姓耕種,自己收租就可以了。為了吸引更多的老百姓到自己的封地來耕作,六家就相互比誰給老百姓的地多。
遠在南方的吳王闔閭,聽說晉國六卿拼命給老百姓土地,針對這件事他和孫子聊了起來。
吳王:「晉國由六卿把持,在激烈的政治角逐中,誰會先滅亡,誰會笑到最後?」
孫子:「范氏、中行氏會先滅亡。」
吳王:「那接下來會是誰呢?」
孫子:「應該是智氏。」
吳王:「誰會成為最後的勝利者呢?」
孫子:「韓、魏兩氏也會滅亡,最後晉國將落入趙氏手裡。」
孫子之所以認為趙氏會笑到最後,就是因為趙氏是六卿里給老百姓土地最多的。
按照當時的度量制度,一百步是一畝地,但是六卿故意把尺子放大。范氏與中行氏以一百六十步為一畝,智氏以一百八十步為一畝,韓氏魏氏以兩百步為一畝,財大氣粗的趙氏以兩百四十步為一畝。
對於分給老百姓土地的趙氏來說,不怕你不耕,就怕你耕不動。
趙鞅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每一位老闆,什麼叫「財聚人散,人聚財散」。
收買人心這方面,趙鞅做得很好;而在收攏人才方面,他做得更強。
著名的亂臣賊子陽虎,在被魯國趕跑後竟然被趙鞅高薪聘用,這讓全天下都譁然。陽虎是季孫氏的家宰,就是個小小的家臣,竟然把季孫氏架空,還曾控制了魯國朝政。趙鞅敢用陽虎當家臣,就不怕被陽虎架空了?
孔子聽說自己的仇敵陽虎被趙鞅高薪聘用後,又開始斥責趙鞅,詛咒道:「趙氏其世有亂乎!」(趙氏他們一家世世代代都會有禍亂!)
其實,不能拿魯國的封建制去對照晉國,晉國的六卿都不把土地分封給家臣,他們都搞職業經理人制度,陽虎在趙家只拿工資。
陽虎被趙鞅收服之後,老老實實地當起了家臣,再也不敢把自己的聰明才智用在架空老闆上,而是用在如何幫老闆創造更多的效益上。在陽虎的輔佐下,趙氏的封地經濟建設搞得紅紅火火,老百姓豐衣足食。
公元前497年,趙鞅為了更好地建設晉陽,打算繼續擴充人口。他想到當年曾攻打衛國,在那裡得到了五百戶人口,由於當時晉陽沒有營建好,就把這五百戶人口安置在了邯鄲趙氏那裡。於是趙鞅命令邯鄲趙氏把那五百戶人口遷到晉陽來。沒想到這個遷戶口的事,卻引發了一場國內外眾多勢力糾纏在一起的戰爭。
邯鄲趙氏的老祖宗正是弒殺晉靈公的趙穿,趙穿是趙盾的侄子。趙穿這一支作為趙氏的小宗,一直生活在邯鄲,又以「邯鄲」作為自己的新氏。邯鄲趙氏的首領叫邯鄲午,他與趙氏大宗趙鞅已經隔了五代,血緣關係早就淡了,嚴格意義上說已經不是一家人了。邯鄲趙氏的首領寧願別人叫自己邯鄲午,也不願別人叫自己趙午。
邯鄲午收到趙鞅讓他把那五百戶人口遷到晉陽的命令,心裡很不高興。自己早就跟你不是一家人了,你憑什麼對我吆五喝六的呀!再說邯鄲靠著衛國,把這五百戶送到晉陽,就是得罪了衛國,自己才不當冤大頭,人就是不送。
趙鞅收到邯鄲午決絕執行命令的消息,立馬火了。他把邯鄲午請到晉陽來做客,然後一刀把邯鄲午砍了。
趙鞅處死邯鄲午,本來這是趙氏的家事,但是卻引燃了一個巨型火藥桶。邯鄲午是中行寅的外甥,中行寅的兒子又娶了范氏的女兒。說白了,邯鄲趙氏、中行氏、范氏是一個利益集團。
邯鄲趙氏、中行氏、范氏為了防止趙鞅做大做強,率兵攻打趙鞅在新絳的府邸,趙鞅自知身單力薄,退到趙氏主基地晉陽。
韓氏、魏氏、智氏一直與中行氏、范氏不和,於是韓氏、魏氏、智氏站在了趙氏這一邊。趙鞅非常聰明,又把晉定公給拉下水。雖然晉定公不管什麼事,但好歹是晉國名義上的合法國君,國君說誰是亂黨,誰就在道義上站不住腳。
有了晉定公的站台,趙氏、韓氏、魏氏、智氏是奉旨討賊!結果,邯鄲趙氏、中行氏、范氏兵敗如山倒,各自逃回了自家的封地。
兩大集團就這樣你來我往好幾年,雙方背後都有各自的大人物支持。趙氏、韓氏、魏氏、智氏背後有晉定公支持,邯鄲趙氏、中行氏、范氏找到了外援——齊景公。
齊景公為了顛覆晉國,讓齊國成為天下最強的國家,便干預晉國內政,給邯鄲趙氏、中行氏、范氏送錢送糧。更搞笑的是,牆頭草鄭國也雄起了一回。鄭國看見南邊的楚國被吳國打成了殘廢,南邊的強敵沒有了;北面晉國正在打內戰,為了顛覆晉國,消除來自北方的威脅,鄭國也把寶押在了邯鄲趙氏、中行氏、范氏身上。
趙鞅為了徹底消滅反對派,決定出兵攻打反對派的老巢——朝歌。朝歌里蝸居著中行氏與范氏,這兩家經常以朝歌為基地,攻打趙鞅。
公元前493年周曆八月七日,齊國、鄭國派大軍送糧給朝歌的中行氏、范氏。中行氏、范氏派了自己的軍隊前往接應。趙鞅得知此情報後,決定奪取這批糧食並給予敵人致命一擊。
趙鞅率領自己的軍隊,在鐵丘附近與敵軍相遇開戰,所以這場戰爭又被稱為「鐵之戰」。
看著敵軍人數遠遠多於自己。趙鞅在想到底打還是不打。此時趙鞅的家臣陽虎給了建議:在戰車上插滿旗子,讓敵人誤以為我們人很多,讓他們懼怕我們。趙鞅覺得這建議不錯,就照辦了。
開戰前,趙鞅做了戰前動員,激勵將士奮勇殺敵。令趙鞅沒想到的是,自己的激勵機制,將會成為戰國時期各國軍功制的雛形。
趙鞅說:「中行氏、範式大逆不道,裡通外國,人人得而誅之!諸位將士要在此戰中奮勇殺敵。」領導激勵下屬都會說些高大上的話,這句話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趙鞅的下一句話:
「如果我們戰勝了敵人,是上大夫的,封給縣邑;是下大夫的,封給郡邑;士人賞田十萬畝;平民、工匠、商人可以獲得當官的資格;奴隸可以獲得自由身。」
趙鞅的激勵機制太厲害了。過去貴族社會,大家階層固定,上下階級不流動。現在你只要在戰場上表現出色,你就可以往社會上層走,並且還有豐厚的物質回報。
不過有一點要說清楚,趙鞅給的縣邑、郡邑、十萬畝田都是土地的租稅,相當於封你一塊土地,但是所有權不是你的,是趙家人的,你不能買也不能賣,只能收土地上的租稅。拿到土地的功臣,除了當包租公以外,無法建立獨立的小王國。而過去的做法,是把土地所有權直接賞賜給功臣,很容易導致下屬擁兵自重。
有了豐厚的物質激勵,趙氏的軍隊向人數遠多於自己的敵軍發起了進攻。
趙鞅衝鋒在前,雖然身上中了一箭,但是他依然奮勇向前。在趙鞅的率領下,趙氏軍隊瞬間擊潰了敵軍,繳獲了千車糧食。失去糧食支援的中行氏、范氏只能在朝歌城內等死。
隨後三年,趙鞅陸續平定了中行氏、范氏的叛亂,將邯鄲城收入自己的手中。此時晉國只剩下趙、魏、韓、智四家了。
四家表面上維持了一段和平的時光,但是他們心裡都清楚,這只不過是為下一場火併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