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煊赫道路
2024-10-11 12:13:12
作者: 丁易
以上所述宦官們的威勢,是在京師之內的情形。京師是皇帝所在地,他們都敢這樣的胡作非為,那麼在京師之外,自然更是無法無天了。
在京師之外各地的宦官除了鎮守守備織造等常駐在各要地的太監而外,還有許多臨時派遣的。奉旨前往,事畢還京。這些宦官就是皇帝的代表,比欽差大臣的身份還高,誰也奈何他們不得,一路上作威作福,魚肉人民,自然比在京師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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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遣宦官出去辦事,在朱元璋洪武八年便已開始:
(洪武八年五月)遣中官趙成齎羅綺綾絹並巴茶往河州市之,馬漸集,中官出使自此始。(143)
洪武二十五年又派遣過一次:
洪武二十五年二月己丑,遣尚膳太監而聶,司禮太監慶童齎敕往諭陝西河州等衛所屬番族,令其輸馬,以茶給之。(144)
朱元璋威柄獨操,駕馭他們頗為得法,所以這些宦官在外面似乎還沒有什麼為非作歹的事。但此例一開,後來就不可收拾了。到朱瞻基時,奉使在外的宦官,作威作福的事便不斷出現:
宣德二年十一月,(司禮太監侯泰)復以奉命直隸選駙馬,擅作威福,凌虐職官,捶義勇經歷董純至死,又以受人贓賄事覺,始下都察院獄。(145)
有時宦官們為害太甚,瞻基偶爾也派員去考核調查,但派遣的仍是宦官:
宣德六年……上聞內官內使差遣在外者,多貪縱為害,已嘗罪其尤者。上以太監劉寧清謹忠良,命同監察御史馳往各處,盡收其資橐,並其人械送京師。(146)
但這實在是極偶然的事,一般說來是知道了也不管的。如:
(宣德中)中官陳武以太后命使江南,橫甚,(巡按御史王)來數抑之。武還,訴於帝。帝問都御史顧佐:「巡按誰也?」佐以來對。帝嘆息稱其賢。(147)
既然「嘆息稱其賢」,但對陳武卻沒有聽說有什麼責罰。
朱祁鎮、朱見深父子在位時,宦官奉使在外,仗勢殺人,貪縱恣肆,始終不曾間斷。如:
正統九年,內官陳景先送女官吳淑清還揚州,索取府衛白金、彩幣等物,且治私事,逾期復命,詔錦衣衛鞫實。(148)
成化二十二年十二月,內官熊保奉命往河南,以鴻臚寺帶俸右寺丞黃鉞等二十人自隨。道出興濟縣,怒挽船夫不足,杖皂隸一人致死。又多載私鹽,強抑州縣發賣,所過輒求索財貨。至河南,三司鎮守官及王府饋遺甚厚,保得銀五千三百餘兩,馬三十三匹,駱駝一,金玉玩器書畫稱是。鉞得銀八百餘兩。各有所得。(149)
朱祐樘時宦官在外面的威風仍是極其煊赫。如:
(弘治中)內使劉雄過儀真,知縣徐淮不以時供應。雄怒,棄關文渡江,訴諸守備太監傅容,奏其事。命械繫淮,付錦衣衛獄考鞠之。(150)
而送一幅神像,竟調用快船六十餘只:
弘治十四年閏七月,御用監王瑞等齎送玄武神像之武當山,奏帶隨行官舍勇七人匠八十餘人。及用黃馬快船六十餘艘。(151)
甚至送親王之國,竟由王府中門出入,而毆斃人命,也是極尋常的事:
弘治十五年七月,御用監太監金輔、楊雄、樊清奉命送涇王之國……輔鼓吹先行……至府即由中門入,讀詔踞慢,在途專擅欺侮……(內使)李順斃死役夫。(152)
明代關於皇室的事,全是派遣宦官辦理。其中王府祭葬一事,朱見深時曾因彭韶奏請停止派遣,但到朱祐樘時又恢復起來:
故事,王府有大喪,遣中官致祭,所過擾民。成化末,始就遣王府承奉。及帝即位,又復之。(153)
朱厚照剛即位時,「中官奉命選后妃,肆貪虐」(154)。以後宦官奉命在外的多至不可勝數,其中最為著名的便是劉允到烏思藏迎活佛一事。先從京師到四川,沿途威勢煊赫,簡直和皇帝出巡一樣:
正德十年命司禮監太監劉允往烏思藏齎送番貢等物。時左右近幸言西域胡僧有能知三生者,土人謂之活佛。遂傳旨查永樂宣德間鄧成侯顯奉使例,遣允乘傳往迎之。以珠琲為幡幢,黃金為七供,賜法王金印袈裟及其徒,饋賜以巨萬計,內庫黃金為之一匱。敕允往返以十年為期,得便宜行事。又所經路帶鹽茶之利亦數萬計。允未發,導行相續,已至臨清,運船為之阻截。入峽,大舟難進,易以(左舟右冓)(左舟右鹿),相連二百餘里。至成都,有司先期除新館,督造旬日而成,日支官廩百石,蔬菜銀亦百兩。錦官驛不足,旁取近城數十驛供之。又治入番物料,估值銀二十萬,鎮巡爭之,減為十三萬。取百工雜造,遍於公署,日夜不休。居歲余始行,率四川指揮千戶十人,甲士千人俱西,逾兩月至其地。(155)
而據當時大學士梁儲奏稱,劉允出發時詳情是:
帶太監劉宗等八員,錦衣等衛官舍指揮同知韋祿等一百三十三員,應付領給口糧馬匹車輛馬快船隻及應用通番物件,令四川鎮巡三司聽其便宜措置。已又選差驍勇官二員往回護送,又給長蘆見鹽一萬引,兩淮正課鹽六萬引,變賣運用。(156)
到了臨淄的情形,據《明通鑑》卷四十六所載,則是:
允至臨淄,漕艘為之阻截,總督漕運叢蘭往謁不見。索舟五百餘艘,役夫萬餘人,蘭馳疏極陳其害,不報。
當時梁儲亦曾諫阻,陳述弊害,至為痛切,他說:
許其帶鹽,不過收買私鹽,發賣射利。乘機夾帶之弊,不知幾何。鹽法為之大壞,他方何以仰給。況京儲歲運與營建大木並在里河,議者猶恐不能疏通。若添此等鹽船,往來其間,挾勢騷擾,不止地方受害,而糧運大木二事亦為阻滯。且四川大盜初息,民困未蘇,所奏便宜措置錢物,在官已無積蓄,未免科派軍民,民窮盜起,將來之變,殆不可測。況自天全招討司出境,涉歷數萬里之程,動經數年,方達烏思藏地方。今所帶官軍人役數多,沿途俱是化外,非有驛傳供給,人馬芻糧,俱馱載而行,所費鉅萬,難以逆料。途間倘有不給,不知何以為處?又聞番地多與王達子相鄰,時摽掠為患,使臣所至,萬一被其突出,有所傷害,虧中國之禮,納外夷之侮,不可不慮。(157)
結果劉允到了烏思藏以後,果不出梁儲所料,弄得棄甲丟兵,僅僅逃出了性命:
番僧號佛子者,恐中國誘害之,不肯出。允部下人皆怒,脅以威。番人夜襲之,奪其寶貨器械以去。軍職死者二人,士卒數百人,傷者半之,允乘良馬匹僅免。復至成都,仍戒其部下諱言喪敗事,空函馳奏。迄歸時,上已登遐矣。(158)
正德十四年,朱厚照率領一大批宦官特務南下,這些宦官在外更是擅作威福。茲舉一例,以概其餘:
正德十四年十二月……辛酉朔上至揚州府。先是太監吳經至揚,選民居壯麗者為提督府,將駐蹕焉。經矯上意,刷處女寡婦。民間洶洶,有女者一夕皆適人,乘夜爭門逃匿不可禁……經密覘知寡婦及娼戶家。夜半,忽遣騎卒數人開城門,傳呼駕至。令通衢燃炬,光如白日。經遍入其家,捽諸婦以出。有匿者,破垣毀屋,必得乃已,無一脫者。哭聲震遠近,尋以諸婦分送苑寺寄住,有二人憤恚不食死。(159)
朱厚熜時奉命出外的宦官,同樣是威風極大,索詐財物。如嘉靖十八年,厚熜命令一些大臣和宦官們送他母親靈柩返承天府,一路上宦官為非作歹,御史們曾屢次彈劾:
直隸巡按御史劉士逵劾奏內官監左監丞閻綬錦衣衛指揮使趙俊扈從聖母梓宮,所至怙侈黷貨。(160)
巡按直隸御史黃正色論劾太監鮑忠駙馬崔元等扈送梓宮,索受饋遺。(161)
到後來朱翊鈞時礦稅宦官,威焰更甚,肆虐更廣,這些已詳前章,這裡便不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