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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層地獄—詔獄01

2024-10-11 12:12:43 作者: 丁易

  詔獄概況

  所謂「詔獄」,便是錦衣衛獄。特務逮來的人及獨夫下令交給特務問訊的人都關在這獄裡。獄由北鎮撫司專領,這司原本是錦衣衛使的下屬,成化十四年,增鑄北司印信,一切刑獄不必關白本衛,連衛所下的公事也可以直接上請皇帝解決,衛使不得干預,至於外廷的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自然更不敢與之抗衡了。

  這牢獄環境十分陰慘,真是十八層地獄:

  鎮撫司獄,亦不比法司。其室卑入地,其牆厚數仞,即隔壁嗥呼,悄不聞聲。每市一物入內,必經數處驗查,飲食之屬,十不能得一。又不能自舉火,雖嚴寒,不過啖冷炙,披冷衲而已。家人輩不但不得隨入,亦不許相面,惟拷問之期,得於堂下遙相望見。(254)

  這「遙相望見」開始還執行得並不嚴格,還可以低聲說話,但到魏忠賢時便不同了。《燕客天人合征錄》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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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撫中。惟比較日,家屬因交贓得伏脅下細語。(許)顯純後恐密露其惡,勒令跪一丈外,高聲問答,不許為方言。

  犯人在裡面生活連畜牲也不如:

  太倉陸孟昭參政,嘗為刑官,一日錄囚獄中,見重囚皆三木,偃臥不能輾轉,鼠夜夜齧之,流血涔涔,孟昭憫焉,遂買數貓置獄中,鼠患頓息。(255)

  害起病來,根本沒有醫藥,只好喝尿:

  輪迴酒,人尿也。有人病者,時飲一甌,以酒滌口,久之有效。南京吏侍章公綸,在錦衣獄六七年不通藥餌,遇胸膈不利,眼痛頭痛,輒飲此物,無不見效。(256)

  這獄和刑部獄比起來,竟有地獄與天堂之別。瞿式耜在《陳政事急著疏》中云:

  往者魏崔之世,凡屬凶網,即煩緹騎,一屬緹騎,即下鎮撫,魂飛湯火,慘毒難言,苟得一送法司,便不啻天堂之樂矣。(257)

  而顧大章《獄中雜記》說他的親身經驗是:

  予入詔獄百日,而奉旨暫發刑部者十日,有此十日之生,並前之百日皆生矣。何則?與家人相見,前之遙聞者皆親證也。

  被提的人,一下了這獄,便無伸訴餘地,只有坐在那裡受刑挨打。魏大中《自記年譜》云:

  十三日入都,羈錦衣衛東司房。二十八日許顯純、崔應元奉旨嚴鞫。許既迎合二魏(忠賢、廣微)意,構汪文言招辭而急斃之以滅口。對簿時遂斷斷如兩造之相質。一拶敲一百,穿梭一夾,敲五十槓子,打四十棍,慘毒備至,而抗辯之語悉(外門裡必)不宣。

  關於這些情形,下面當詳細敘述,這些只是一個「詔獄鳥瞰」而已。

  朱元璋父子時的詔獄

  朱元璋晚年數興大獄,殺戮極多。其時錦衣衛已經設立,這些人犯雖不一定全下錦衣衛獄,但和錦衣衛有關,則是可以斷言的。

  朱元璋所興起的大獄,每次誅戮都達數萬人,如郭桓之獄:

  其推原中外貪墨所起,以六曹為罪魁,郭桓為誅首。郭桓者,戶部侍郎也。帝疑北平二司官吏李彧、趙全德等與桓為奸利,自六部左右侍郎下皆死,贓七百萬,詞連直省諸官吏,系死者數萬人。核贓所寄,借遍天下,民中人之家大抵皆破。(258)

  還有有空印之獄,將天下各省布政司府州縣吏都牽連獄中,或論死,或搒掠戍邊:

  十五年空印事發。每歲布政司、府州縣吏詣戶部核錢糧、軍需諸事,以道遠,預持空印文書,遇部駁即改,以為常。及是帝疑有奸,大怒,論諸長吏死,佐貳搒百戍邊。(259)

  當時寧海人鄭士利曾上書訟冤,說得極有道理。他說:

  先印而後書,此權宜之務。所從來久,何足深罪,且國家立法,必先明示天下而後罪犯法者,以其故犯也。自立國至今,未嘗有空印之律。有司相承,不知其罪。今一旦誅之,何以使受誅者無詞。(260)疏上之後,朱元璋大怒,復杖責戍邊。

  這兩獄所殺已達數萬,其後又興胡惟庸、藍玉兩獄,殺戮幾達五萬人。

  胡惟庸以謀反被殺,事在洪武十三年。同誅的僅陳寧、塗節數人。其後朱元璋想大事殺戮功臣,便借胡惟庸為題,於二十三年興起胡黨之獄。其時距胡惟庸之死已十餘年,趙翼說得好:「豈有逆首已死,同謀之人至十餘年始敗露者,此不過借惟庸為題,使獄詞牽連諸人,為草剃禽獼之計耳。」(261)胡黨既誅,朱元璋還以為沒有殺盡,於二十六年又興藍黨之獄,於是功臣宿將始盡。這兩獄所誅人數,趙翼根據《明史》曾約略統計了一下:

  今案坐胡黨而死者李善長、陸仲亨、唐勝宗、費聚、趙庸、鄭遇春、黃彬、陸聚、金朝興、葉升、毛騏、李伯升、丁玉、鄧愈之子鎮,及宋濂之孫慎(濂亦安置茂州)。身已故而追坐爵除者,顧時(其子敬坐死)、楊璟、吳楨、薛顯、郭興,陳德、王志、愈通源、梅思祖、朱亮祖、華雲龍(其子中坐死)。坐藍黨而死者傅友德、曹震、張翼、朱壽、何榮、詹徽、傅友、文察罕(納哈出之子)、張溫、陳桓、曹興、黃輅、湯泉、馬俊、王誠、聶緯、王銘、許亮、謝熊、汪信、蕭用、楊春、張政、祝哲、陶文、茹鼎等。身已故而追坐爵除者,桑世傑(其子敬坐死)、孫興祖(其子恪坐死)、何榮(其子榮、貴、安皆坐死)、韓政(其子勛坐死)、濮英(其子璵坐死)、曹良臣(其子泰坐死)。此皆見於列傳者。胡獄有《昭示奸黨錄》,族誅至三萬餘人。藍獄有《逆臣錄》,誅至萬五千餘人,今二錄不可考,而胡藍二傳備載其數。(262)

  至於這兩獄株連蔓延的情形,更為可怕,人犯彼此牽連,甚至連吃酒看畫都成了罪名。如《靜志居詩話》卷四所記:

  愚山云:「陶九成吊黃鶴山樵詩序云:『洪武乙丑九月十日卒於秋官獄。』考清教錄,僧知聰招云:『十二年正月往胡丞相府,見王叔明、郭傅、華克勤在彼吃酒看畫。』則知叔明坐罪亦以胡黨也。」

  以上是著名的四次大獄,其他不在這四獄之內的,殺戮的也很多。如《明史·刑法志二》稱:「凡三誥所列凌遲、梟示、種誅者,無慮千百,棄市以下萬數。……其三編稍寬容,然所記進士監生罪名,自一犯至四犯者猶三百六十四人。幸不死還職。率戴斬罪治事。」而官吏有罪,謫鳳陽屯田的至萬餘人。(263)這些情形,從當時臣僚的奏疏中也反映了出來。如洪武九年平遙訓導葉伯巨上書云:

  臣觀當今之事,太過者三:分封太侈也,用刑太繁也,求治太速也。

  ……古之為士者,以登仕為榮,以罷職為辱。今之為士者,以溷跡無聞為福,以受玷不錄為幸,以屯田工役為必獲之罪,以鞭笞捶楚為尋常之辱。其始也,朝廷取天下之士,網羅捃摭,務無餘逸,有司敦迫上道,如捕重囚。比到京師,而除官多以貌選,所學或非其所用,所用或非其所學。洎乎居官,一有差跌,苟免誅戮,則必在屯田工役之科。率是為常,不稍顧惜……竊見數年以來,誅殺也可謂不少矣,而犯者相踵。良由激勸不明,善惡無別……致使朝不謀夕,棄其廉恥,或事掊克,以備屯田工役之資者,率皆是也……

  ……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詐起。故或朝信而暮猜者有之,昨日所進,今日被戮者有之。乃至令下而尋改,已赦而復收,天下臣民莫知適從。(264)

  到洪武二十一年解縉又上書說:

  國初至今,將二十載,無幾時不變之法,無一日無過之人。嘗聞陛下震怒,鋤根剪蔓,誅其奸逆矣……

  近年以來,台綱不肅,以刑名輕重為能事,以問囚多寡為勳勞……天下皆謂陛下任喜怒為生殺。(265)

  這些奏諫,朱元璋當然是照例置之不理,但由此卻可以看出朱元璋的殺戮之多且久了。

  朱元璋晚年曾廢去錦衣衛,他兒子朱棣即位後又恢復起來。朱棣以藩王篡取自己侄兒允炆的帝位,對忠於允炆的臣子便屢興大獄,大肆殺戮。戚族朋友轉相攀染,慘不忍聞。谷應泰在《明史紀事本末》中慨嘆地將受禍最慘的人約略統計了一下:

  文皇甫入清宮,即加羅織,始而募懸賞格,繼而窮治黨與,一士秉貞,則袒免並及,一人厲操,則里落為墟,雖溫舒之同時五族。張儉之禍及萬家,不足比也。乃若受僇之最慘者,方孝孺之黨,坐死八百七十人;鄒謹之案,誅僇者四百四十人;練子寧之獄,棄市者一百五十人;陳迪之黨,杖戍者一百八十人;司中之系,姻婭從死者八十餘人;胡閏之獄,全家抄提者二百七十人;董鏞之逮,姻族死戍者二百三十人;以及卓敬、黃觀、齊泰、黃子澄、魏冕、王度、盧質之徒,多者三族,少者一族也……嗟呼!暴秦之法,罪止三族;強漢之律,不過五宗。故步闡之門皆盡,機雲之種無遺。世謂天道好還,而人命至重,遂可滅絕至此乎!(266)

  其中最慘的是方孝孺,誅及十族:

  初,籍十族,每逮至,輒示孝孺,孝孺執不從,乃及母族朱彥清等,妻族鄭元吉等。九族既僇。亦皆不從,乃及朋友門生廖鏞、林嘉猶等為一族,並坐。(267)而殺得村里為墟的,則是景清:

  (朱棣)命赤其(景清)族,籍其鄉,轉相扳染,謂之瓜蔓抄,村里為墟。(268)

  那時屠殺逮捕,多半是根據主犯的族譜,這是再完備也沒有的族戚關係名單了。

  左拾遺戴德彝被執,責問不屈,死之。德彝死時,有兄俱從京師,嫂項氏家居,聞變,度過且赤族,令盡室逃,並藏德彝二子於山間,毀其氏族譜,獨身留家。及收者至,一無所得,械項氏焚炙,遍體焦爛,竟無一言。戴族遂全。(269)

  這種株連扳染,不僅終朱棣之世如此,一直到他的子孫都還在治究。《明史·刑法志二》說:「親黨謫戍者,至隆萬間猶勾伍不絕也。」執行這「勾伍」的自然又是錦衣衛的特務了,這「勾伍」直到朱由校時方才解除。《明通鑑》:

  (天啟元年二月)丙申,除齊泰黃子澄戚屬戍籍。

  解除以後,明朝也就亡了。

  此外,明代詔獄中往往可以隨便處死囚犯,或由主子授意特務,或由特務自己處置。這事也是開始於朱棣時,如永樂十三年解縉便是這樣處死的:

  前交阯參議解縉死於獄。時錦衣衛紀綱上囚籍,上見縉姓名,曰:「縉猶在耶?」綱遂希指醉縉酒,埋積雪中,立死。(270)

  朱元璋父子的迭興大獄,屠殺逮捕,這些人犯雖不一定完全下詔獄,但和錦衣衛有關則是可以斷言的。這情形到朱高熾、朱瞻基兩朝才稍放鬆了一點,但也不過十年光景,到朱祁鎮時,詔獄又重複興盛起來。

  朱祁鎮父子時的詔獄

  朱祁鎮初年承襲他父祖餘風,詔獄還算稀靜,及至王振擅政,下詔獄的人便絡繹不絕了,只要得罪了他,哪怕極小的事也都送下詔獄。如正統九年七月:

  下駙馬都尉石璟於獄。璟詈其家奄,振惡其賤己同類也,遂拘之下獄。(271)

  而在獄中殺人竟毫無顧忌,如劉球便死得極慘。劉球是當時翰林侍講,正統八年六月因雷震上言陳得失。球前曾奏阻麓川之師,王振早已懷恨在心。那時有個欽天監正彭德清和球同鄉,是王振的心腹,倚振勢作惡為非,公卿大人多奔走其門,而劉球卻絕不和他來往,德清當然也恨他,便趁劉球上疏激王振道:「公知之乎,劉侍講疏之三章蓋詆公也。」振大怒,想置之死地。球疏中又有太常官不可用道士宜易儒臣語,修撰董璘便自請願為太常官,於是乃逮璘及球俱下獄。(272)接著王振就動手殺害劉球了:

  令其黨錦衣衛指揮馬順以計殺球。一夕五更,順獨攜一校推獄門入,球與董璘同臥。小校前持球,球知不免,大呼曰:「死訴太祖、太宗!」校持刀斷球頸,流血被體,屹立不動。順舉足倒之,曰:「如此無禮。」遂支解之,裹以蒲,埋衛後隙地。董璘從旁匿球血裙,尋得釋,密歸球家,家人始知球死。子釪、鉞求屍,僅得一臂,乃以血裙葬焉。小校,盧氏人,故與耿九疇鄰。一日,見九疇,視其瘠不類平時,曰:「汝得無疾乎?」校具以實告,且曰:「馬順將舉事,密語我曰:『今夕有事,汝當早來。』至則使懷刃相隨,迫於勢不得不爾。比聞劉公忠,吾儕小人,死有餘罪矣。」因慟哭死,未幾,馬順子亦死,死時捽順發,拳且蹴之,曰:「老賊!令爾異日禍逾我。我劉球也。」(273)

  祁鎮復辟以後,信任太監曹吉祥,錦衣特務逯杲、門達,羅織臣民,詔獄為滿。

  天順初……十三道掌道御史張鵬、盛顒、周斌、費廣、張寬、王鑑、趙文博、彭烈、張奎、李人儀、邵銅、鄭冕、陶復及御史劉泰、魏翰、康驥將劾(石)亨(曹)吉祥諸違法事。先一日給事中王鉉泄於亨,亨與吉祥泣訴帝,誣鵬等為已誅內官張永從子,結黨排陷,欲為永報仇。明日疏入,帝大怒……下(楊)瑄鵬及諸御史於獄。搒掠備至,詰主使者,瑄等無所引,乃坐都御史耿九疇、羅綺主謀,亦下獄。論瑄、鵬死,余遣戍。(274)

  逯杲派千戶黃麟到廣西去逮捕御史吳禎,「索獄具二百餘副,天下朝覲官陷罪者甚眾」(275)。而南雄知府劉實為中官所譖,竟下獄瘐死:

  中官至南雄,入譖言,府僚參謁,留實折辱之,民兢前擁之出。中官慚,將召謝之,實不往。中官去至韶州,聞韶人言:南雄守且訟與朝矣,懼,馳奏,誣實毀敕,大不敬,逮下詔獄。(276)

  門達兼掌鎮撫司時,獄刑更慘。如:

  構指揮使袁彬,系訊之,五毒更下,僅免。朝官楊進、李蕃、韓祺、李觀、包瑛、張祚、諫萬鍾輩皆鋃鐺就逮,冤號道路者不可勝記。(277)

  如果有反對他的,下了獄。縱使極小的事,也被打得死去活來:

  門達怙寵肆虐。百官遭遇率避馬,(刑部主事毛)吉獨舉鞭拱手過,達怒甚。吉以疾失朝,下錦衣獄。達大喜,簡健卒,用巨梃搒之。

  肉潰見骨,不死。(278)

  後來竟弄得囚犯多到牢獄容不下,另外加建牢獄:

  (天順六年九月)廣錦衣衛獄。……(門)達……布旗校於四方,告訐者日盛。尋以囚多,獄舍不能容,請城西武庫隙地增置之。(279)

  朱祁鈺時牢獄中也常有殺人的事,而且是祁鈺指使的。如景泰三年御史鍾同疏請復沂王為太子,同時儀制郎中章綸也上疏說這事,疏入以後——

  帝大怒,時日已暝,宮門閉。乃傳旨自門隙中出,立執綸及鍾同下詔獄,搒掠慘酷,逼引主使及交通南宮狀。瀕死無一語。會大風揚沙,晝晦,獄得稍緩,令錮之。明年杖廖莊闕下,因封杖就獄中杖綸、同各百。同竟死,綸長系如故。(280)

  朱見深時汪直用事,詔獄又重複興盛起來,這情形已分見前節,為了避免重複,這裡只舉一例:

  (牟俸)以右副都御史改撫蘇、松……中官汪直有事南京,或譖俸。直歸,未發也。俸初在山東,與布政使陳鉞負氣不相下。後鉞從容言俸短,直信之。十四年,俸議事至京,直請執俸下詔獄。先是,所親學士江朝宗除服還朝,俸迓之九江,聯舟並下。所至,有司供張頗盛。直因謂朝宗有所關說,並下獄,詞連僉事吳?等十餘人,俱被逮系獄。(281)

  朱祐樘父子時的詔獄

  朱祐樘時代號稱承平,但下詔獄的人仍然有的是。如:

  (弘治十五年,御史車梁奏稱)「東廠錦衣衛所獲盜,先嚴刑具成案,然後送法司,法司不敢平反。請自今徑送法司,毋先刑訊。」章下,未報。主東廠者言梁從父郎中霆先以罪為東廠所發,挾私妄言,遂下樑詔獄。(282)

  到了朱厚照即位,劉瑾擅權,排除異己,誣構陷害,詔獄為滿。如正德二年:

  秋八月,欽天監五官監侯楊源奏:「自正德二年以來,火星入太微垣帝座之前,或東或西,往來不一。」勸上思患預防,意蓋指劉瑾也。瑾大怒,曰:「源何官,亦學為忠臣耶!」矯旨逮送錦衣衛,杖三十,謫戍肅州,至懷慶卒。妻度氏斬蘆荻覆屍,葬於驛後。(283)

  又如:

  魏國公徐俌與民爭田,(常州推官伍)文定勘歸之民。劉瑾入俌重賄,興大獄,巡撫艾朴以下十四人悉被逮。文定已遷成都同知,亦下詔獄,斥為民。(284)

  其時,雖老臣宿望如劉大夏亦所不免:

  (兵部尚書劉大夏)嘗請嚴核勇士,為劉瑾所惡。劉宇亦憾大夏……(正德三年)九月,假田州嶺猛事,逮系詔獄。瑾欲坐以激變律死,都御史屠滽持不可。瑾謾罵曰:「即不死,可無戍耶?」初擬廣西,芳曰「是送若歸也」,遂改肅州。大夏年已七十三,布衣徒步過大明門下,叩首而去,觀者嘆息泣下。(285)

  還有一次,竟逮捕京朝官三百餘人下詔獄:

  (正德)戊辰六月,執京朝官三百餘人下詔獄,尋釋之。(286)

  此外,據《明史》卷二○七諸傳所載,給事中御史們下獄被杖的計有鄧繼曾、朱浙、馬明衡、陳逅、季本、林應聰、劉安、薛侃、喻希禮、石金、楊名、程文德、黃直、徐申、黃正色、楊思忠、凌儒等。而因張延齡之獄搒掠提牢主事凡三十七人。

  至於在獄中被杖而死的有周璽和塗禎,周璽是順天府丞,「論諫深切,率與中官牴牾,劉瑾等積不能堪。至是,命璽與監丞張淮、侍郎張縉、都御史張鸞,錦衣都指揮楊玉勘近縣皇莊。玉,瑾黨。三人皆下之。璽詞色無假,且公移與玉止牒文。玉奏璽侮慢敕使,瑾即矯旨逮下詔獄,搒掠死。」(287)塗禎是江陰知縣,還朝遇瑾,長揖不拜,「瑾怒,矯旨下詔獄……遂杖三十,論戍肅州,創重竟死獄中」(288)。

  至於一般老百姓之被逮系獄而死的,牽連攀染,就更不知有多少了:

  一家犯,鄰里皆坐。或瞰河居者。以河外居民坐之。屢興大獄,冤號遍道路。(289)

  劉瑾敗後,詔獄的慘酷仍未稍減。如王守仁弟子冀元亨便曾在獄中受炮烙之刑:

  宸濠敗,張忠許泰誣守仁與通。詰宸濠,言無有。忠等詰不已,曰:「獨嘗遣冀元亨論學。」忠等大喜,搒元亨,加以炮烙,終不承,械繫京師詔獄。世宗嗣位,言者交白其冤,出獄五日卒。(290)

  朱厚熜時的詔獄

  如前所述,朱厚熜是一個剛愎暴厲的獨夫。他在位甚久,常常杖死臣下。下詔獄的更是絡繹不絕。囚犯下了詔獄,他還常常派人去刺探在獄中情況,所以詔獄中的殘酷情形,也較之以前更甚。這殘酷情形在厚熜初年已是如此。如嘉靖十一年御史馮恩上疏論大學士張孚敬、方獻夫,右都御史汪宏三人之奸:

  帝得疏大怒,逮下錦衣獄,究主使名。恩日受搒掠,瀕死者數,語卒不變。(291)

  這以後詔獄裡面更倍加殘酷,如嘉靖二十年御史楊爵:「疏詆符瑞,且詞過切直。帝震怒,立下詔獄搒掠,血肉狼藉,關以五木,死一夕復甦。所司請送法司擬罪,帝不許,命嚴錮之。獄卒以帝意不測,屏其家人,不許納飲食。屢瀕於死,處之泰然。」二十四年厚熜因扶乩有感,將他放出,但尚書熊浹恰好又論扶乩之妄,於是厚熜「復令東廠追執之。爵抵家甫十日,校尉至。與共麥飯畢,即就道。尉曰:『盍處置家事。』爵立屏前呼婦曰:『朝廷逮我。我去矣。』竟去不顧……系鎮撫獄。桎梏加嚴,飲食屢絕」。一直到二十六年十一月方才放出。「爵之初入獄也,帝令東廠伺爵言動,五日一奏。校尉周宣稍左右之,受譴。其再至,治廠事太監徐府奏報。帝以密諭不宜宣,亦重得罪。」爵先後在獄七年,巡按陝西御史浦鋐,主事周天佐上章論救,都逮下詔獄。浦鋐「搒掠備至,除日復杖之百,錮以鐵柙。爵迎哭之,鋐息已絕。徐張目曰:『此吾職也,子無然。』系七日而卒」。周天佐「杖之六十,下詔獄」。「體素弱,不任楚。獄吏絕其飲食,不三日即死,年甫三十一」(292)。又如嘉靖二十一年秋,厚熜聽信方士陶仲文的話,建祐國康民雷殿於太液池西,工部員外郎劉魁打算諫阻,心想一定要得重禍,於是便先命家人買棺以待,疏上以後,「帝震怒,杖於廷,錮之詔獄。時御史楊爵先已逮系,既而給事中周怡繼至,三人屢瀕死,講誦不輟。四年得釋,未幾復追逮之。魁未抵家,緹騎已先至,系其弟以行。魁在道聞之,趣就獄,復與爵、怡同系。時帝怒不測,獄吏懼罪,窘迫之愈甚,至不許家人通飲食。而三人處之如前……又三年,與爵、怡同釋」(293)。

  周怡則是因為彈劾嚴嵩被杖下獄的。同時因劾嚴嵩被杖下獄的還有很多,其中受禍最慘的是沈束和楊繼盛。

  沈束是當時禮科給事中,劾嚴嵩得罪,「杖於廷,仍錮詔獄……系久,衣食屢絕……後同邑沈鏈劾嵩,嵩疑與束同族為報復,令獄吏械其手足。徐階勸,得免。」「帝深疾言官,以廷杖遣戍未足遏其言,乃長系以困之。而日令獄卒奏其語言食息,謂之監帖。或無所得,雖諧語亦以聞。一日,鵲噪於束前,束謾曰:『豈有喜及罪人耶?』卒以奏,帝心動……釋束還其家……系獄十八年。」(294)他長期在獄,其家庭痛苦更是不堪言狀。當嚴嵩去職時,他在獄已十六年,他妻子張氏曾上書請求代他下獄。書中備言痛苦之狀云:

  臣夫家有老親,年八十有九,衰病侵尋,朝不計夕。往臣因束無子,為置妾潘氏。比至京師,束已系獄,潘矢志不他適。乃相與寄居旅舍,紡織以供夫衣食。歲月積深,淒楚萬狀。欲歸奉舅,則夫之(左飠右亶)粥無資;欲留養夫,則舅又旦暮待盡。輾轉思維,進退無策。臣願代夫系獄。令夫得送父終年,仍還赴系,實陛下莫大之德也。(2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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