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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採辦滿天下

2024-10-11 12:11:30 作者: 丁易

  采 辦

  現在先說採辦。

  明代採辦的物資可以說是沒有範圍的,全國任何物產都在採辦之列,從金銀珠寶,一直到果品海味時鮮香蠟藥物全包括在內。而且也沒有一定的時期,任何時候,只要皇帝一想起要什麼,便立刻派宦官特務出去採辦。特務們對這種差使自然是特別樂意的,只要奉旨外出,便儼然欽差大臣,可以為所欲為,什麼壞事都可以做出來了。

  派宦官特務出外採辦,最早開始於朱棣時,《明史·食貨志六》:

  永樂初……內使之出,始終是時。工役繁興,征取稍急,非土所有,民破產購之。

  如馬麒在交阯採辦,竟激成民亂:

  (永樂十五年)交阯復亂。大軍之還也,交人故好亂,會中官馬麒以採辦至,大索境內珍寶,人情騷動。(296)

  朱棣在明代是一個陰狠的皇帝,但那時已有特務敢於詐傳詔旨,出去採辦:

  永樂五年六月己亥,上諭都察院,謂去年曾命內侍李進往山西采天花,此一時之過,後甚悔之,更不令采。比聞進詐傳詔旨,偽作勘合,招集軍民,復以採辦為名,大為民害,所在官司,都不奏來。(297)

  自己做錯了事,卻反而怪別人,那時官司們對奉旨的特務趨奉逢迎,唯恐不暇,哪裡還敢問詔旨是真是假?這些朱棣也不是不知道,所以這樣說,只不過為自己解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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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採辦是一個肥差使,所以到朱高熾即位後,又有宦官詐傳詔旨出去採辦的事:

  (永樂)二十二年十月庚辰,內官馬麒傳仁宗旨,諭翰林院書敕付麒,復往交阯辦金銀珠香。時麒被召還未久,本院官復奏,上正色曰:「朕安得有此言?卿等不聞渠前在交阯荼毒生民乎?交阯自此人歸,一方如解倒懸,今可遣耶?遣之非獨詔書不信,將壞大事。」乃止。(298)

  這裡奇怪的是朱高熾知道馬麒詐傳詔旨,卻對馬麒一點懲罰也沒有!

  到朱瞻基時,宦官出去採辦的更多,虐民也更甚。《菽園雜記摘抄》四云:

  宣德年間,朝廷起取花木鳥獸及諸珍異之好,內官接跡道路,騷擾甚矣。

  如蘇州一地:

  中使織造採辦及購花木禽鳥者踵至。郡佐以下,動遭笞縛。(299)

  還有許多宦官出外公幹,都假採辦之名,搜刮財物。宣德六年曾將這些宦官殺掉一些:

  六年十二月,內官監太監袁琦,內使阮巨隊、阮誥、武莽、武路、阿可、陳友、趙淮、王貴、楊四保、陳海等伏誅。初巨隊等往廣東等地公幹,以採辦為名,虐取軍民財物。事覺,下錦衣衛,究其由,皆琦指使。於是籍其家,金銀以萬計,寶貨錦綺諸物稱是。又所用金銀器皿,僣侈非法,皆四保與海為之。事覺,上下法司議罪,命凌遲琦,而斬巨隊等十人於市。時太監裴可烈亦以貪暴下錦衣獄拷死。馬俊回至良鄉自經死,命錦衣衛磔其屍,梟首於市。唐受亦以公差南京害民,捕至獄,具械赴南京,凌遲於市,梟首示眾。(300)

  統治者殺特務,這並不等於統治者不要特務。陰狠一點的獨夫,一方面為了欺騙人民,裝點門面;另一方面,為加強自己對特務的管制,他常常是要來這一手的,但這卻又並不妨礙他對特務的信任。所以朱瞻基殺了這十多個特務以後,仍是照舊派特務出去。這樣「恩威並施」,特務執行交下來的任務自然會更加徹底了。

  朱祁鎮初年,據說是曾「罷諸處採買」,但到正統八年還是有「以買辦擾民」的記載。(301)

  他的兒子朱見深即位,特別重用宦官特務,「購書採藥之使,搜取珍玩,靡有孑遺。抑賣鹽引,私采禽鳥,糜官帑,納私賂,動以巨萬計」(302)。如成化十九年十一月江南巡撫王恕奏參太監王敬卷及段英情形,奏云:

  近見內官監太監王敬齎來駕帖,止開前往蘇常,採取藥餌,收買書籍,別無行拘大戶,索要銀兩緣由。何期王敬動以朝廷為名,需索銀兩,無有紀極,東南騷然,民不堪命。王敬方來,太監段英又至,造辦藥料冰梅,蘇、松、常三府已辦與價銀六千兩,鎮江、太平、池州、寧國、安慶、徽州、廣德七府州與銀一千五百餘兩,又發鈔四百塊,於松江府索銀二千兩。王敬發鹽一萬五千五百引與寧國等府逼銀二萬二千五百兩,又有鹽數百船發去江北、廬州等府衛,江西南昌等處逼賣,不知又得幾千萬兩。至蘇、常等府刑驅勢逼,索取官民銀三萬六千餘兩。其在江浙二布政司並南京沿途索要官民金銀不知又有幾千萬數。千戶王臣專弄左道邪術,而王敬聽伊拔置,舳艫相銜,滿載而歸,虧損國體,大失人心。(303)

  而王敬和王臣騷擾蘇州更甚,《四友齋叢說》云:

  妖人王臣,嘗為奸盜,被楚傷脛,號王瘸子……內豎王敬挾臣採藥江南,橫索貨寶,痛箠吏民,吳越大被其害。嘗覓金蜈蚣,拷訊無有,里胥通賄,乃喜……至蘇州,拘諸生錄妖書,陸完輩忿欲擊之,走匿以免。敬方具奏,適王端毅公(恕)以巡撫至,疏其罪惡,大致激變,攫其財物元寶至二千餘錠。

  其朘削百姓情形,祝允明《志怪錄》所記更為詳細:

  成化壬寅,命大璫王敬偕(王)臣行直隸諸郡,及江西省地,徵發府庫,箕斂富室,金帛累巨萬。輾轉至蘇杭,科需尤甚。信意出一紙,錄市人姓名,括取金玉,人無得免。或挈室而竄,白日閉戶。途路行人,妄傳其徒將來,則市人空肆而匿,東南騷然,有類大變。郡縣無如之何,亦或閉門不敢治事。

  其時,錦衣衛特務也時時出去,詐稱採辦,肆虐人民。如:

  梁芳弟錦衣鎮撫德以廣東其故鄉,歸采禽鳥花木,害尤酷。(304)

  朱見深以後,宦官出外採辦的更多,如朱厚照時「太監畢真初差天津取海鮮,斂財數萬,請換敕,起自天津,歷山東沿海達於蘇、松、福建,所致刮取民財,凌辱官吏,莫敢聲言」(305)。朱厚熜「中年以後,營建齊醮,采木采香,採珠玉寶石,吏民奔命不暇,用黃白蠟至三十餘萬斤……沉香、降香、海漆諸香,至十餘萬斤。又分道購龍涎諸香,十餘年未獲,使者因請海舶入澳,久乃得之。方澤、朝日壇,爵用紅黃玉,求不得,購之陝西邊境,遣使覓於阿丹,去土魯番二千里」。(306)同時,「中官梁諫請下部採金玉珠石」(307)。於是,「貓兒睛、祖母綠、石綠,撒孛尼石、紅刺石、北河洗石、金剛鑽、朱藍石、紫英石、甘黃玉,無所不購」(308)。到他的兒子載垕即位,便購珠寶益急,御史詹仰庇言:「寶石珠璣,多藏中貴家,求之愈急,邀值愈多。」(309)朱翊鈞是個最貪財的皇帝,因為大量搜求珠寶,珠寶價竟增加二十倍。「至於末年內使雜出,采造益繁。內府告匱,至移濟邊銀以供之。熹宗一聽中官,采造尤伙。」(310)宦官採辦之為害,可以說是終明之世。

  押送貢品

  這些宦官除了奉命採辦之外,還有押運貢物的差使,押運的時候和採辦一樣科索百姓,騷擾人民。

  明代上供物品分兩大宗:一是前面所說的採辦,一是歲辦,便是各地每年例貢的物品。凡是稍有著名產物的地方差不多全有歲辦的差使。如:

  南直江陰縣貢子鱭,起於洪武間。太祖幸江陰侯吳國興宅,以鱭貢御膳。上賞其味,命歲貢萬斤,為一縣大害。至隆慶二年,用光祿寺趙錦言,始減其半。國興即吳良,時未改名也。松江府大紅雲布,至今為巨害重繁之役。相傳其鄉人錢文通溥為翰林時,服以進講,為英宗所屬目,問知出於松江,遂命歲充御服。又太倉州白薴布,本閭左所衣,不足供上方。偶有以餉壽寧者,服以侍內庭曲宴,孝宗與孝康後亟稱其嘉,命本州歲貢六十匹。(311)

  總之,無論名產土產,只要讓獨夫知道了,便要辦「歲辦」。所以有些還肯替人民想一想的地方官往往將土產隱瞞起來,如:

  常熟知縣郭南,上虞人,虞山出軟栗,民有獻南者,南亟命種者悉拔去,云:「異日必有殃害常熟之民者。」其為民遠慮如此。(312)

  其實郭南也不一定全是為人民打算,至少有一半也是為自己打算,因為歲辦照例是地方官的事,辦得不好,撤職殺頭都說不定。如:

  楚中魚鮓之貢,始自成化初年,蓋鎮守內臣私獻耳。為數不過千斤。後漸增至數萬,改屬布政司,貢船至十二號。孝宗仁恕,仍命屬中使,減去船十支,累朝因之。今上(朱翊鈞)壬辰,以楚貢粗惡,至褫左方伯官為編氓。蓋又屬藩司,但不知改於何年耳。(313)

  如果一縣有歲辦差使,那所貢物品數量只有逐漸增加,永遠不會減少。如:

  宣德六年,常州知府莫愚奏:本府宜興縣舊貢茶額只一百斤,漸增至五百斤,近年乃至二十九萬斤。(314)

  而歲辦數量最大的則是南京內府各監局,那是分門別類來承辦的。如:

  司禮監則曰神帛、筆科,守備府則曰橄欖茶桔等物,在司苑局曰荸薺芋藕等物,在供用庫則曰香稻苗姜等物,御用監則銅絲紙帳等物,御馬監則苜蓿一物,印綬監則誥敕軸,內官監則竹器,尚膳監則天鵝鷓鴣櫻菜等物,其最急冰鮮,則尚膳監之鮮梅枇杷鮮筍鰣魚等物。(315)

  這些歲辦的數量,實在大得驚人:

  南京貢船,司禮監製帛二十扛,船五,筆料船二。內守備鮮梅枇杷楊梅各四十扛或三十五扛,各船八,俱用冰。尚膳監鮮筍四十五扛,船八,鯽魚先後各四十扛,各船七,俱用冰。內守備鮮橄欖等物五十五扛,船六,鮮筍十二扛,船四,木犀花十二扛,船二,石榴柿四十五扛,船六,柑桔甘蔗五十扛,船一。尚膳監天鵝等物二十六扛,船三,醃菜苔等物百有三壇,船七;筍如上,船三,蜜煎櫻桃等物七十壇,船四,干鰣魚等百三十合,船七,紫蘇糕等物二百四十八壇,船八,木犀煎百有五壇,船四,鸕鶿鴇等物十五扛,船二。司苑局荸薺,船四,姜種芋苗等物八十扛,船五,苗姜百扛,船六,鮮藕六十五扛,船五,十樣果百四十扛,船六。內府供應庫香稻五十扛,船六,苗姜等物百五十五扛,船六,十樣果百十五扛,船五。御馬監苜蓿種四十扛,船三。(316)

  這都是駐在南京的宦官特務替主子在各地搜刮來的。

  而北京御用監又向各地徵收物料,這在各地也就是歲辦。如:

  嘉靖元年,詔御用監歲征物料如弘治例。先是工部議,上弘治以前例;坐浙江金箔二千貼。河南水膠二千五百斤,黑鉛五百斤。山東椴木五百丈。檀木二十根。山西大甘鍋三千個。廣東白圓藤五百斤。陝西明羊角二百斤,羊毛五百斤。蘇州府白長節貓竹三百根。大名府細銅絲三百斤,礬紅土五百斤。河間府瀛沙三千斤,土硝四百斤。永平府灤州榜紙三千張,爐甘石萬斤。順天府青甘土五百斤,水和炭三十萬斤,工部石灰五萬斤。易州山廠木柴炭各二十萬斤。視正德十省八九。(317)

  這樣巨大的數目,還只是正德間的十分之一二,那么正德時,以及朱翊鈞、朱由校時,其數目恐怕更要驚人了。

  這些歲辦照例是由地方官或是鎮守宦官辦理(關於鎮守宦官進貢的事,別見下章),但貢品的運送,卻多半是宦官督押,有時還不止一個,如南京貢品,便是「每綱(便是每一部門)必以宦官一人主之」(318)。

  貢物多半是由水運,有專船裝載,《棗林雜俎·逸典類》稱:

  南京貢船……共百六十六隻,龍衣板方黃魚等船不予焉。兵部馬快船六百隻,俱供進貢。

  這些船有專門辦差的夫役,且有專人管理:

  南都入貢船,大抵俱屬龍江廣洋等衛水軍撐駕,掌之者為車駕司副郎,專給關防行事,入貢抵潞河,則前運俱歸,周而復始,每年必往還南北不絕,歲以為常。(319)

  宦官們對這些船隻,往往假託虛增。如:

  南京錦衣江淮等衛,原設水軍馬快戰船。永樂間遷都北京,遂專以運送郊廟獻新,及上供品物軍需器仗。其後管運內臣假託虛增,肆為奸利。(320)

  朱厚熜時南京兵部尚書王廷相奏稱:

  法久弊生,管運內官乃有假進貢以規利者,撥船之際,虛張品物,務求多船,以濟己私。(321)

  所謂「以濟己私」,便是挾帶私貨。這種私貨,地方官是不敢揭發的,如若揭發,結果一定要大吃苦頭,如正德十三年宦官王敬的事:

  戊辰,降徐州兵備副使余祐為廣西南寧府同知,徐州知州樊准為雲南寧州同知。先是南京尚膳監奉御王敬進鮮過徐州,例外索折干錢不得,因與准及指揮王良爭詬,良發其舟中私帶硫磺諸違禁物。敬詣祐求解,不應。敬遂誣奏准良毆擊之。並祐俱逮至鎮撫司鞫治,且命刑部從重擬罪,當贖杖還職。特旨各降二級,調邊方邊衛敘用。(322)

  如果裁減船隻,宦官們一定要再三奏請,如朱厚熜即位時:

  詔……進解船隻如舊例,每起不過三隻。南京兵部尚書喬宇因奏裁船數,視弘治間減十之四,正德間減十之七,上皆從之。至是諸監局內臣競請乞如正德中例,守備太監戴義以聞。(323)

  此外便是勒索民夫,常常因此逼死人命。曳船夫照例是「上水二十名,下水八名」(324),但他們是不管這些例的,正德九年右副都御史王鎮陳言:

  應天府龍江驛遞,差使浩繁,欽差針工巾帽二局內官六員取占驛所夫二百五十餘名,親下鄉追取佣錢。並提督織造太監吳經成造樂器袍服,左監丞林秀等行取驛遞船隻人夫,每月責官吏追納佣錢。及南京尚膳監官取鱗魚內官取占船隻人夫共一百二十名,占用所夫二百九十七名。前任該所大使李臻、李俊俱為追逼縊死,妻子流離,怨聲載道。乞敕兵部盡行禁止,庶幾窮民少蘇。(325)

  或勒索銀兩,如:

  正德十二年,南京進貢太監康灌、少監王釗等,從進貢至天津衛索夫價二百三十兩有奇。灌又捽縛指揮劉良容辱之。(326)

  南京鱗魚廠,歲取里長二十名,名索銀二十兩,正德時復倍取其數。起運內宮索茶果銀百二十兩,水夫銀二百兩,及鮮船時發,又取夫四千三百有奇,民不堪命。(327)

  所謂「鮮船」,便是指裝運新鮮果品魚蝦之類的船,因這些東西容易腐爛,必須加快行駛,晝夜不停,所以沿途騷擾也就更為厲害。但木船行駛無論怎樣快,從南京到北京,總得若干時日,這些新鮮東西仍是不免腐爛。其中,尤以鰣魚為最甚:

  鮮鰣則以五月十五日進鮮于孝陵,始開船,限定六月末旬到京,以七月初一日薦太廟,然後供御膳。其船晝夜前征,所至求冰易換,急如星火,然實不用冰,惟折干而行。其魚皆臭穢不可響爾……到京始洗刷進充玉食……貴璫輩雜調雞豕筍菹以亂其氣,用以銀沙鑼餉遺近臣,侈為珍味。然實不堪下箸。(328)

  而打魚進貢的時候,宦官們也百端科索:

  金陵城外臨江,舊設鰣魚廠,每打魚時,內官出視,科索百端,大為漁戶及地方之害。(329)

  采木和採珠

  宦官特務們除了擔任一般採辦和督押貢品而外,還有兩件事是最為人民禍害的:一是采木,二是採珠。

  采木是為了修治宮殿,始於朱棣。永樂四年曾派遣大批官員到各地收采:尚書宋體到四川,侍郎古析到江西,師逵金純到湖廣,副都御史劉觀如到浙江,僉都御史史仲誠到山西。到朱高熾時便開始派宦官來擔任。《明史·弋謙傳》卷一六四稱:

  時中官采木四川,貪橫。帝以謙清直,命往治之……遂罷采木之役。

  但到朱瞻基時又恢復起來,「宣德元年修南京天地山川壇殿宇。復命侍郎黃宗載、吳廷用采木湖廣。未幾,因旱災已之。尋復采大木湖廣……他處亦時采時罷」。朱厚照時,「采木湖廣、川、貴,命侍郎劉丙督運。太監劉養劾其不中梁棟,責丙陳裝,工部尚書李燧奪俸」。朱厚熜時采木費用,單是湖廣一省就費去三百三十九萬餘兩。「又遣官核諸處遺留大木,郡縣有司以遲誤大工,逮治褫黜非一,並河州縣尤苦之。」朱翊鈞時「采楠杉諸木於湖廣、四川、貴州,費銀九百三十餘萬兩」,都是從民間征取來的。而采鷹平條橋諸木於浙江省,商人逮值至二十五萬。(330)這些事件大部分都是宦官特務撥弄出來,而錢財當然也大部分刮到特務自己腰包里去了。

  更悲慘的則是因采木而傷亡的老百姓,其痛苦悲慘情況如朱翊鈞時刑部侍郎呂坤所奏:

  以采木言之。丈八之圍,非百年之物。深山窮谷,蛇虎雜居,毒霧常多,人煙絕少,寒暑饑渴瘴癘死者無論矣。乃一木初臥,千夫難移,倘遇阻難,必成傷殞。蜀民語曰:「入山一千,出山五百。」哀可知也!至若海木,官價雖一株千兩,比來都下,為費何止萬金?臣見楚、蜀之人,談及采木,莫不哽咽。(331)

  當時人曾將這慘狀畫了十五幅圖畫,每幅附有說明,叫做「按運圖說」,茲錄其畫題如下:一、山川險惡,二、跋涉難危,三、蛇虎縱橫,四、採運困頓,五、飛橋渡險,六、懸木吊崖,七、飢餓流離,八、焚劫暴戾,九、疫癘時行,十、天車越澗,十一、巨浸飄流,十二、追呼逮治,十三、鬻賣償官,十四、驗收找運,十五、轉輸疲弊。(332)單是看看這十五幅畫題,也就可以想像當時人民采木的慘痛了。

  直到朱由檢初年,「大奄運皇木梗河道,參隨鴟張,炮石交下」(333)。采木所加於人民的災害,也是終明之世的。

  採珠地點在廣東,設有珠池,照例數十年一采。遠在朱瞻基宣德三年,錦衣指揮鍾法保便請採珠東莞。(334)到朱祁鎮時,開始派宦官去監視:

  (天順三年二月)遣御史呂洪同內官往廣東雷州、廉州採珠,從太監福安請也。(335)

  這以後宦官便監守珠池,開始為非作惡起來:

  天順四年七月甲午,廣東廉州知州李遜為鎮守珠池,內使譚記誣奏其縱部民竊珠,下遜錦衣衛獄,遜悉發記杖入至死,及強入民家奪財物諸罪狀。(336)

  朱見深時守珠池宦官更是橫行:

  ……珠池黃福,皆以進奉為名,所至需求,民不勝擾。(337)

  後來甚至干涉地方軍政:

  (成化十八年)……守珠池宦官韋助乞往來高、肇、瓊、廉,會守巡官捕寇……帝竟許之。(338)

  朱祐樘弘治十二年也曾命採珠於廉州:

  命採珠於廉州。舊制,廣東珠池十年一采,而守珠中官,英宗始設。天順間,嘗一采之,至是以中官請,復有是命。(339)

  到十五年曾罷設,原因是得不償失。

  罷廣東採珠,召中官還。自十二年之采,中官歲守之費以萬計,而所得不償。是年得珠較多,而歲久珠老不堪用,上始悟而罷之。(340)

  但到朱厚照正德九年又恢復設置,並又干預地方行政,直到朱厚熜初年還是如此:

  嘉靖元年四月,戶部上言:「廣東看守珠池內臣,前已奉詔不許干預廉、瓊、高、雷地方。今太監安川又復夤緣傳奉兼管地方,事屬欺罔。乞申前令,管市舶珠池者,名專職任,不許干預地方事務。」(341)

  這些宦官不但自己作惡,手下的爪牙同樣的殺人越貨。例如:

  (萬曆間)中官李敬轄(廣東)珠池,其參隨擅殺人。(342)(萬曆三十年二月)臨淮知縣林琮為廣東採珠太監參隨趙安誣稱經過其治,不應夫役,裂勘合,搶銀槓,得嚴詔系逮。至是扭解起程。(343)

  至於老百姓下水採珠的情形,也和采木一樣的悲慘,嘉靖八年兩廣巡撫林富奏稱:

  五年採珠之役,死者五十餘人,而得珠僅八十兩,天下謂以人易珠。恐今日雖以人易珠,亦不可得。(344)

  同時給事中王希文亦奏:

  雷、廉珠池,祖宗設監監守,不過防民爭奪。正德間,逆豎用事,傳奉採取,流毒海濱。陛下御極,革珠池少監,未久旋復。驅無辜之民,蹈不測之險,以求不可必得之物,而責以難足之數,非聖政所宜有。(345)

  採辦、押貢、采木、採珠,遍於天下,人民的生命和財產受宦官特務的殘殺、掠奪,幾乎是無地無之,獨夫們只顧他一人的享受,人民的災害,他是從來沒有想到也永不會想到的。

  光祿寺

  另外還要在這裡提一下的,便是獨夫們對一些採辦消費機關,也往往派宦官特務去提督。如光祿寺便是一例。光祿寺是「掌祭享、宴勞、酒醴、膳羞之事」(346)的。宦官提督光祿寺情形,可以朱厚熜時一事為例:

  內官監太監杜泰提督光祿寺,貪甚,所乾沒內庫銀以巨萬計。(347)

  提督人員如此,他的手下人更是胡作非為,他們購買物件,實際就是搶掠。如朱見深時給事中陳鉞言:「光祿市物,概以勢取。負販遇之,如被劫掠。」大學士彭時亦言:「光祿寺委用小人買辦,假公營私,民利盡為所奪。」所謂小人買辦的情形是這樣:「初,光祿寺俱預支官錢市物,行頭吏役因而侵蝕。乃令各行先報納而後償價,遂有游手號為報頭,假以供應為名,抑價倍取,以充私橐。」這樣的結果便弄得富商規避,應役者都是貧弱下戶,這些貧弱下戶,自然榨不出什麼油水來。於是戶部便立下一條核實編審的辦法,嘉靖二十七年給事中羅崇奎曾奏明這種編審的辦法不對,他說:「諸商所以重困者,物價賤則減,而貴則不敢增。且收納不時,一遭風雨,遂不可用,多致賠累。既收之後,所司更代不常,不即給值,或竟沈閣。幸給直矣,官司折閱於上,番役(左齒右奇)齕於下,名雖平估,所得不能半。諸弊若除,商自樂赴,奚用編審?」他這建議自然是不會被採用的,結果便是商人「相率避匿」。到朱翊鈞時商家越來越少,於是便索性強迫老百姓做商人,「乃僉京師富戶為商。令下,被僉者如赴死,重賄營免。官司密鉤,若緝奸盜……至熹宗時,商累益重,有輸物於官終不得一錢者」(348)。

  這就是宦官特務提督光祿寺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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