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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11:45:04 作者: (英)毛姆

  我曾讀過的書上說阿納托爾·法朗士(Anatole France)試圖只使用他非常欽佩的十七世紀作家的句法結構和詞彙。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如果是這樣,倒是可以解釋為什麼他優美而簡潔的法文中缺乏某種活力。但是,如果因為不能以某種方式表達出來,就不去說本應該說的,那這種簡潔就是錯誤的。一個人應該以其所處時期的方式寫作。語言是活生生的,不斷變化的。試圖模仿遙遠過去的作家寫作只會導致不自然。我會毫不猶豫地使用今天的日常用語,儘管我知道它們可能只會流行一時,某些俚語生動又真實,我也會使用它們,儘管我明白可能十年後人們就無法理解它們。如果文體風格具有一種正統的形式,那麼它也會支持某種措辭的謹慎使用,雖然這種措辭可能只有一種地域的和暫時的適合性。我寧願作家庸俗,也不願他們裝腔作勢。生活就是庸俗的,而他們尋求的就是生活本身。我認為,美國作家有許多地方值得英國作家學習,因為美國文學已經擺脫了欽定本《聖經》的專制統治,美國作家也沒有受到先前那些大師的影響,而那些大師的寫作模式卻成為英國文化的一部分。美國作家也許在不知不覺中形成了自己的風格,更直接地運用來自他們生活中的生動語言。最妙之處在於它的直接、活力和動力,使我們對更溫文爾雅的寫作方式充滿倦怠感。這對美國作家來說是一個優勢,他們中的許多人曾一度是記者,他們報紙雜誌的語言比我們的更為犀利、精練、生動。我們今日讀報紙就如同我們的祖先讀《聖經》。也並非無利可圖,因為報紙,特別是通俗報紙,給我們提供了一部分我們不容錯過的經歷。這些素材直接來自牲畜屠宰場,若我們因為那裡混雜著血腥和汗臭就對其嗤之以鼻,那我們就太愚蠢了。即使我們情願,還是不能逃避這種日常散文的影響。但是,同一時期的新聞風格非常相似,可能均為一人之手所寫,一般是客觀且隱去個性的。通過閱讀其他類型的文體來抵消它的影響是一個不錯的辦法。人們只有不斷地接觸離自己不遠的年代的作品,才能做到這一點。這樣,人們才可能用一種標準來檢驗自己的文體風格,也能形成某種理想模式,讓人們用現代的方式朝其他方向努力。就我而言,我發現為達此目的,向赫茲里特(Hazlitt)和紅衣主教紐曼(Cardinal Newman)兩位作家學習最有裨益。我誰也不想模仿。赫茲里特的修辭過於誇張,有時他的修飾語和維多利亞時代的哥德式建築一樣過分裝飾。紐曼的語言有點花哨。但他們最好的一面都令人欽佩。時間幾乎沒有改變他們的風格,它幾乎是當代的。赫茲里特生動,令人振奮,精力十足。他有力量,有生氣。他的語言足以使人們感受到他這個人不是那個為世人所知的卑鄙、愛發牢騷、不討人喜歡的人,而是他自己理想中的那個人。(而我們內心深處的人,與我們在現實生活中的那個人,外表看起來似乎一樣真實,可憐又遲疑。)紐曼有著優雅的特質,有一種時而嬉戲時而嚴肅的音樂性,其詞語優美如林間草地,端莊而清醇。兩人都寫得非常清晰,但都不具有最純粹的品位要求的那種簡潔。我認為在這方面馬修·阿諾德(Matthew Arnold)勝過他們。兩人都能很好地平衡措辭,知道如何寫出賞心悅目的句子。兩人都有極度敏感的聽覺。

  如果有人能夠以今天的寫作方式創作,並融合他們的優點,那麼他就會在創作方面獨占鰲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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