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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10:06:10
作者: 吳晗,孟森,呂思勉,張蔭麟,岑仲勉
16.此一問題,可從中外史料兩方面分論之。《舊·紀》,本年「五月賊圍廣州……黃巢陷廣州,大掠嶺南郡邑」,《新·紀》同;《舊·傳》稱:「是歲自春及夏,其眾大疫,死者十三四,眾勸請北歸」,亦表現夏初巢已入粵。唯《通鑑》獨將陷廣州排在九月,其餘雖採錄《舊·傳》之文,但刪去「自春及夏」一句,又五月末尚稱於悰「以為廣州市舶,寶貨所聚,豈可令賊得之」;可是彼書亦有不自照應之處,因為五月下又著巢表求廣州節度,王鐸請以李係為湖南觀察,將兵「屯潭州以塞嶺北之路,拒黃巢」,(末一事《新·紀》繫於五月)如果五月巢未入粵,兩方都不至有此準備。何況據《通鑑》,十月廿七巢已經桂州至潭州,把陷廣州放在九月,試聯繫實際,中間的時日殊覺不敷分配。
九一六年(梁貞明二),大食人阿布賽德哈散(Abu Zaid Hassan)著書,記巢取廣州在回曆二六四年,相當於乾符四年八月三日至五年八月二日(此據陳垣《中西回史年曆表》,桑原書五九頁作「乾符四年八月二日至乾符五年八月一日」,系上差一日),與前引我國記事不符,桑原隲藏因援《舊·盧攜傳》及《新五代史》六五《南漢世家》 (「唐乾符五年,黃巢攻破廣州」),以六年說為不可信。(《蒲壽庚考》一四—一五頁)按《舊·攜傳》云:「五年,黃巢陷荊南、江西外郛及虔、吉、饒、信等州,自浙東陷福建,遂至嶺南,陷廣州。」各事連敘而下,不定全發生於五年之內,陷荊南、江西原屬仙芝及其餘黨,而且此傳前文既書「乾符末」,下面又稱四年、五年、六年,正所謂「踳謬較之《新·傳》尤甚」者,(《廿二史考異》五五)是五年說在我國史料中只有後出之《新五代》一條。抑更須知吾人不能用片面方法解決問題,而要顧及全局,中回兩歷之對照,其二六四年之下限為乾符五年七月,換言之,如信賽德書不誤,則破廣州應在五年七月底以前。由是,即引起別一個更為複雜而無法解決之問題,即是說,吾人應同時將黃巢從滑州南下起迄破廣州止,所有帶著時間性記錄之活動,一一重新安排。但史料上並未獲得基據,可以任吾人如此做法,結果必至堅持孤證,陷入泥塗,將互有聯繫之時間性記錄,任意移動或改造,此則稍經思考而知其必不可行者也。職是之故,破廣州之時間,仍須維持六年夏初之說。《史話》稱:「二月,全軍西征……七月,攻破了廣州」(二一九頁),仍未免以主觀來驅使史料。鄭畋、盧攜之罷相,或以為因南詔處置問題,或以為因黃巢處置問題;關於前一事件,桑原引《新·南蠻傳》,謂應發生於乾符四年初或以前,似難認為二人罷相之原因,故彼主張鄭、盧罷相系爭論處置黃巢之結果。唯是罷相年分,亦有兩說,(一)五年說,見《舊》一七八《盧攜傳》、宋敏求《補實錄》、《新·僖宗紀》、《新·宰相表》、《新》三五《五行志》、《新》一六○《崔沆傳》及《通鑑》。(二)六年說,見《舊·僖宗紀》、《舊》一七七《豆盧瑑傳》、《舊》一七八《鄭畋傳》《元龜》三三三及《新》三六《五行志》。桑原之意,史料中最足信賴者為《新·宰相表》,而此表明記五年五月丁酉鄭、盧並罷,故贊同五年之說;兩人之罷,既是五年,則巢圍廣州自不得不認為五年云云。(《唐宋貿易港研究》五七—五九頁)余往年撰《翰林學士壁記注補》(《史料與史學》下或《史語所集刊》十五本),在豆盧瑑條下曾主張六年之說(原文誤以《舊·盧攜傳》加入六年說之內,茲更正),然未提出確據。今檢閱桑原此文,不妨再申前見。首須辨明者,《新·宰相表》亦錯誤屢出,不應先存最可信賴之成心,《新書》紀、表、志(卷三五)、傳似同出《補實錄》之一源(說見前引拙著),若是,則五年說只有《舊·攜傳》及《補實錄》兩種史料。六年說除桑原所引外,《舊》一六三《崔沆傳》稱,「乾符末,本官同平章事」,亦應加入六年說之內;換言之,六年說所據不同源之史料,似總比五年說為較多,今檢《舊·紀》一九下乾符五年三月後,「以吏部尚書鄭從讜、吏部侍郎崔沆考弘詞選人」,又六年「三月,以吏部侍郎崔沆、崔澹試弘詞選人」,向例宰相不充試官;又《新·紀》《新·表》稱沆以吏侍轉戶侍(《舊·紀》作吏侍轉兵侍)入相,是六年三月以前沆未入相,亦即是六年三月以前鄭、盧並未罷相。鄭、盧未罷,則桑原之考定,完全失其所依矣。得此硬證,再加以前文強有力之反駁(巢入廣以前及以後之活動,吾人非提出確據,不能將其時間任意挪移;試讓一步言,承認入廣為五年事,則經浙東赴閩不能不移入四年下半年,然此時仙芝未死。且五年三月巢尚在河南,如何隔了兩月便到廣州?桑原竟有此論,正諺所謂「聰明一世,懵懂一時」也!又如入廣在五年,則巢留嶺南應一年以上,史文更無可徵信。或前或後均移動不得,故入廣非在六年不可),黃巢下廣州及鄭、盧罷相之必是乾符六年,可謂已成鐵案。
此外尚有一附帶問題,大食文之Xanfu,非廣州莫屬,說見後文。但Klaproth曾證為「澉浦」,大體即杭州,一時學者如Reinaud、Yule、Richthofen、那珂通世等靡然從之,其證佐之一,即《新·紀》五年八月巢陷杭州,與回曆二六四年可以相當也;(《蒲壽庚考》一四頁)但杭非唐之商港,其他條件,尤不相合,可無繁辨。
韓考主張六年說,固與拙見相同,但彼引《全唐文》八一六韋昌明《越井記》作旁證,卻有疑問。記內所言歲數不合,又昌明充翰林學士,絕無可稽,說詳拙著《補唐代翰林兩記》二四二頁,此一證當存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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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郎官柱》亦作李迢,唯《北夢瑣言》作李佋。今本《舊·紀》之李岩,系原寫作「李岧」之轉訛(據《考異》引文,又《舊書》一七八《盧攜傳》同)。
18.賽德之書又言巢在廣州,殺回教、基督教、穆護教徒及猶太人十二至二十萬,近世解者多據此為當日外僑之數目;(《中西交通史料彙編》三冊一三二及《蒲壽庚考》一五頁)此韙言也。據《新書》四三上,廣州全州人口只廿二萬一千五百,縱多隱瞞,然郡城一隅,未必即達廿萬(近聞桂林來人,說全城人口不足十萬),抑廣州沿河一帶,由於近世淤墊及新填者面積頗廣,居民住地,據我六十年來所見,亦擴充不少。廿年前,廣州曾清查人口一次,包入對河的地區,結果不足百萬。試合人口增加率,市區面積,城市集中程度等等來比較,認為唐時廣州全城人口約廿萬,未為低估,豈外僑之數竟等於全城,不信者一。讓一步說,外僑即只十萬,其勢已喧賓奪主,且異族觸目皆是,最易惹人注意,何以唐末關於嶺南記載,如劉恂《嶺表錄異》、段公路《北戶錄》、房千里《投荒雜錄》等,曾無提及,不信者二。再從經濟方面言之,當日輸入,不過香料、藥材及若干珍奇物品,留住者已十餘萬,試問操何業以營生?廣州在中古時代之經濟發展,是否能支持此蚩蚩之眾?不信者三。或謂此數包含漢族信徒在內,吾人試問唐代外教惑人之深,孰如浮屠?當會昌五年(八四五)檢括天下僧、尼,只得廿六萬五百,勒大秦、穆護祆三千餘人還俗(連外國人在內),相隔只卅餘年,而謂廣州一隅,竟有如許教徒(中古來華之外人,多數信奉任一種宗教,此是當然之事實),且增至三四十倍耶,不信者四。閒嘗思之,仙芝破荊州外郛,多所殘害(見前文),其時正是回曆二六四年,粵語「王」「黃」同讀如Wong(照語言學公例,雙唇音w,b常可通轉,故大食文翻黃巢為Ban?oa),巢亦曾陷江陵,又唐人常稱荊州為「荊府」,「荊府」與Xanfu音近,因是,展轉傳訛,誤王仙芝為黃巢,荊府為廣府,一般人民為外國教徒,市虎之言,固歷史上所常見。荊為西南重鎮,必有蕃商居留,曾被波及,賽德未嘗身歷中土,只錄傳聞,宜有不盡不實之處。我國舊史家每患偏差,保守者唯知捧著殘編,沾沾自足,不肯向別個角落尋求有關之史料,采人之長,補我之短,其失也固。新進則反是,宜若可喜,然記載不能無舛錯,中外所同,若唯愛其新奇,不以冷靜頭腦審察其信值,貿貿然囫圇接受,則過猶不及也。複次,馬司帛洛(G. Maspero)云:八七九年黃巢入廣以後,大食人遂不直赴中國而停舟羯荼(Kilah,Kalah),以其貨物轉載中舶;中舶當時大致發航廣州,約十日至占城,又沿岸約十日抵Saint-Jacques(疑即大食人之Kadam,賈耽之軍突弄),又約十日抵Tioman島,沿馬來半島行,渡海峽,復沿岸行而達羯荼,全程約三四十日,(《史地譯叢》一六九—一七○頁)按巢為爭取物資,駐廣州之外國商人,勢必不能倖免,此則無須諱言者。唯是,蕃商輸入多數為奢侈品,經過進奉、收市、舶腳種種名稱,彼輩本身亦曾飽受李朝及官吏之嚴重剝削,革命軍及一般人民對之,似不至抱深切仇恨,如鄧廣銘所想像(同前引文)。而且,檢巢軍全部紀錄,除中和元年長安洗城為清除反動分子外,他處未聞大量殺戮,此一特殊例外,頗難置信。據《教工通報》三七期在山東大學講授中,「廣州因黃巢占住過一個時期,經了一次大破壞」之錯誤意見,經過討論批評而後得到糾正,(九頁)詳情未之知,拙見或與之相接近也。
賽德書略言:摧毀廣府後,亂党進向國都,皇帝奔至吐蕃邊境之Bamdou,得Tagazgaz王之助,繼續戰鬥,乃復位。惟京城破壞,府庫已虛。精兵良將皆死,威權墜失。貪狠之冒險家割據各省,無些微奉上之忠心。外國之商人船主,皆遭虐待侮辱。貨物則悉為劫掠。國內工廠皆被摧毀。對外貿易全為停阻。中國之厄運及大亂,波及於海外萬里西拉甫港(Siraf)及瓮蠻省(0man)兩地之人。前此恃營商中國為生,至此破產者所見皆是云云;張星烺以為據阿拉伯各家記載,Taghazghaz系指回紇,顯因安史之亂回紇助唐收復兩京而誤會(同前引《彙編》一三○—一三一及一三四頁)。按Taghazghaz系Toguzoghuz之音變,義即九部或九姓,韃靼亦有九姓(見《隋史》七節),當日沙陀曾附韃靼,其稱謂或由於此。至虐待侮辱,與殺戮迥異,是知彼之記載,含有多少矛盾,難為信史。至Bamdou一名,張氏未釋,以黃巢可譯Ban?oa例之,殆「皇都」之對音。
19.由閩赴桂林,須經廣州,此是普通所走之路線,《舊·紀》乃云:「四月,黃巢陷桂管,五月,賊圍廣州」,《新·傳》亦襲其文而稱「巢陷桂管,進寇廣州。」舊日史家之缺乏地理知識,於此可見一斑。唯《驚聽錄》云:「復並爇海隅,又陷桂州,次攻湖南,屯衡州」,敘致最為賅備。
《舊·鄭畋傳》:「六年,陷安南府。」安南殆嶺南之誤,巢實無時間可以南征安南也。《新·紀》不察,遂於陷廣後接稱「陷安南」,反略去桂州不提,中間遂失卻聯繫。
《史話》稱巢「在廣州,經過兩個月的休息整頓」,(二一九頁)系因《通鑑》排陷廣於九月,自桂入湘於十月;但陷廣比舊、新《紀》後差五月,《通鑑》不特未提實證,且亦時間過促,說見前注16,倒不如舊、新《紀》之可信。
20.《舊·傳》云:「尋南陷湖、湘,遂據交、廣。」巢從何路入廣,都不之知,其誤更甚於《舊·紀》。《舊·紀》,六年十月雲,「時賊北逾大庾嶺」,亦不合。桂州,《舊·紀》訛桂陽,據《新·傳》改正。數千,世界影本《通鑑》訛「數十」,茲從《舊·紀》。
21.從湘水北出,先永後衡,《舊·紀》《新·傳》不誤,《通鑑》倒為「歷衡、永州」。巢屯衡州,見前引《驚聽錄》。
22.《舊·紀》,克潭州在廣明元年二月,《舊·傳》亦繫於廣明元年,《考異》引《補實錄》云:「閏月,湖南奏黃巢賊眾自衡、永州下,十月二十七日攻陷潭州。」其說可信;《新·紀》繫於閏十月者,據報到之月也。
23.《新·傳》云:「其十月,巢據荊南。」《通鑑》因亦記在十月之下,此實時間所不許,廿七始克潭,月底僅餘三日耳,能飛渡荊門耶?《舊·紀》稱王鐸聞系敗棄城,漢宏大掠,「半月余,賊眾方至江陵」,亦可作反證,今從《新·紀》。複次,《新·傳》開首列漢宏為仙芝部將之一,然《通鑑考異》引《吳越備史》,對漢宏出身經過,尚存疑問,《史話》徑云:「王仙芝失敗時投降了唐軍」,(二二二頁)未免太坐實。
24.自此以後至明年七月渡江北討之前,巢所攻取的地方,各書記載不一,幾於無法董理,今先分述其概略,再以管見綜合批評之:(1)《舊·紀》,廣明元年三月下稱,「攻鄂州,陷其郛……遂轉戰江西,陷江西饒、信、杭、衢、宣、歙、池等十五州」,此無疑是總敘在一起,紀又言,「是歲春末,賊在信州疫癘」。(2)《新·紀》,六年末稱,是歲「黃巢陷鄂、宣、歙、池四州」,又廣明元年四月。「壬寅,張璘克饒州」,五月,「張璘及黃巢戰於信州,死之,六月,巢陷睦、婺、宣三州」,內饒州只著克,未著陷,宣州乃為兩陷。(3)《新·傳》雲,「轉掠江西,再入饒、信、杭州……攻臨安,戍將董昌兵寡,不敢戰……乃還殘宣、歙等十五州,廣明元年……張璘度江……巢數卻,乃保饒州,眾多疫……巢得計,破殺張璘,陷睦、婺二州,又取宣州」。按《舊·紀》之十五州,包饒、信、杭在內,今《新·傳》既先提饒、信、杭而後文仍稱十五州,顯系隨便抄襲舊文,未加考察;又董昌一節,與前169頁注11所引《新五代史·錢鏐世家》相同。是否乾符六年之事,大有可疑;此兩點最應注意。至巢眾(上雖下心)疫,《舊·紀》作信州,此傳作饒州,則因信、饒相鄰,未為衝突。(4)《通鑑》將本自《舊·紀》之「攻鄂州,陷其外郛,轉掠饒信池宣歙杭十五州」一節,完全記在六年十一月之下,不知何故,獨削去衢州一名(或因其不見於《新·紀》)。按《舊·紀》以攻鄂列於廣明元年三月,雖屬不確,然《通鑑》在此之前同一個月內,方稱「黃巢北趨襄陽」,此時戰略上固無分兵東下之必要或可能(因為襄陽得手,即可北窺關中),縱可能矣,豈便一月之內蹂躪十五州?豈便東及於浙杭?司馬光未嘗顧及時間,是其疏略之處。此後廣明元年正、二、三月都不記巢事,至四月始雲,「張璘度江……屢破黃巢軍,巢退保饒州……璘攻饒州,克之」,五月,「黃巢屯信州,遇疾疫,卒徒多死,張璘急擊之……兵敗,璘死」,六月,「黃巢別將陷睦州、婺州……庚戌(廿八日),黃巢攻宣州,陷之」,論其大致,事同《新·傳》,月同《新·紀》,惟信州遇疫,特采《舊·紀》而已。
概述既畢,試就管見所及,提出三點來討論:(1)杭州。巢軍犯杭州,舊、新《紀》《新·傳》及《通鑑》均只一見,論其時期,約分三說:(甲)乾符五年八月,《新·紀》主之。(乙)乾符六年,《新·傳》《通鑑》主之。(丙)廣明元年三月後,《舊·紀》主之。然《新·傳》缺乏時間性,乾符六年無容納其事之餘地,《通鑑》強附於十一月,絕不合理(說見前),實應依《舊·紀》移入廣明,由是再可縮並為乾符五及廣明元之兩說。考杭、越(今紹興)相去不過一百四十里,既犯杭便可犯越,既犯越亦可犯杭,故《新·紀》以犯杭、越連著於八九兩月。乾符五年巢入浙東,見《舊·紀》《通鑑》,是無可否認之事實,越為浙東首治,且瀕海隅,巢既欲乘海入閩,越州想必其曾到之地,《新五代史》綴攻杭於乾符二年之後,則乾符說似為近是。反之,巢當廣明元年時,目的方欲復尋故道,逾淮北上,何故分弱兵力,遠征越、杭?四五月間與張璘相持,尤多阻礙。質言之,舊史料內確有廣明元年巢克杭、越之一種誤傳(如《舊·鄭畋傳》云:「廣明元午,賊自嶺表北渡江浙,虜崔璆」),稍經分析,便知難以成立,故本篇仍維持《新·紀》之說。(2)宣州。《新·紀》及《通鑑》之六年陷宣,從其文觀之,都系本自《舊·紀》,若廣明元年六月陷宣,則又本自別種史料;但《舊·紀》之文,原亦編入廣明元年,故所謂宣州再陷,實是復出。(3)衢、睦、婺三州。衢州只見《舊·紀》,婺、睦見《新?紀》《新?傳》及《通鑑》,亦許在《舊·紀》十五州之內。按婺今金華,睦今建德,巢軍如果由信州東出,實應先經衢州,何以《新?紀》《新?傳》及《通鑑》均獨刪此一州,殊不可解。反之,如將三州全刪卻,更不易足十五之數。或者系饒、信相持時分兵旁掠,亦未可定,總不似遲在六月耳。
《舊》一八二《高駢傳》於乾符六年冬後稱,「既黃巢賊合仙芝殘黨,復陷湖南、浙西州郡」,蓋將五年之事,誤記於六年之末。
25.離鄂是去年底抑本年初,難以確定。
26.說見前注24。池,今貴池;歙,今歙縣。《史話》列舉有湖州,(二二二頁)不知何據。
27.《通鑑》於六年十二月下稱,「至是,駢將張璘等屢破黃巢」,按此是巢將離鄂或剛離鄂之時,淮南兵何由接觸?皆因《通鑑》將轉掠十五州編入十一月,故連帶而致誤也。唯廣明元年三月下云:「高駢遣其將張璘等擊黃巢,屢捷。」論其時間,殊為近之。又《新·傳》云:「張璘度江,敗王重霸,降之……別部常宏以眾數萬降。」按傳首列仙芝大將李重霸而傳內無名,諒即同一人。
28.《舊·傳》謂璘被殺於天長,且誤記於南據交廣之前,《舊·高駢傳》略同;惟《舊·紀》則著於此次渡江之前,《新·紀》更標明為信州,茲從之,可參《通鑑考異》二四。
29.《新·傳》於取宣州下稱,劉漢宏「殘眾復奮寇宋州,掠申、光,來與巢合」;按《通鑑》五月下稱漢宏之黨,侵掠宋、兗,六月稱漢宏南掠申、光,七月辛未(十九日)請於濠州歸降,唐以為宿州刺史,是漢宏並未與巢合軍,《新·傳》誤。
《吳越備史》一云:「漢宏,兗州刺史院之小吏也,尋為大將,領本州兵以御黃巢寇,遂殺將首劫輜重而叛,詔忠武軍討之,不利,復命前濠州刺史崔鍇招攜之,宏遂降,授宿州刺史。」亦未言宏與巢合。
30.渡江,《舊·高駢傳》作「廣明元年夏」,《妖亂志》及《舊·紀》均作七月。《通鑑》胡注云:「採石戍在宣州當塗縣西北,渡江即和州界。」又《舊·紀》稱,「其將李罕之以一軍投淮南」,《新書》一八七《罕之傳》:「隨黃巢渡江,降於高駢,駢表知光州事」(《新五代史》四二《罕之傳》略同),是罕之早已反動;《新·巢傳》乃雲,「李罕之犯申、光,潁、宋、徐、兗等州吏皆亡」,殊誤,《史話》稱巢十月攻占光州,(二二四頁)即因過信《新·傳》。
31.《新·紀》先滁後和,於順序不合。
32.《舊·紀》,「十月乃悉眾渡淮」,《舊·傳》作「九月渡淮」,今從《舊·傳》。
33.此號見《舊·紀》《新·傳》。《通鑑》本年十一月下載齊克讓奏,「黃巢自稱天補大將軍」;按《續寶運錄》謂仙芝「自稱天補均平大將軍兼海內諸豪帥都統」,是否兩人稱號相同,未詳(《史話》二二三頁倒作「補天」)。《史話》以率土大將軍為巢在廣南時之稱號,(二一九頁)絕對無據。
34.《史話》引此節,稱本自「《唐書·黃巢傳》」;今考《新·巢傳》並無其文,蓋據別書轉引,並未檢對原文也。
35.《通鑑》承《新·傳》文(引見前注30),於破申州後稱, 「遂入潁、宋、徐、兗之境」;按巢之攻洛,取道汝州,除潁州外,宋、徐、兗均偏在東北,最低限度亦非巢之主力。《史話》又言九月攻占泗州;(二二四頁)按《驚聽錄》引豆盧瑑奏,只言「淮南九驛,便至泗州」,《通鑑》亦只言盧攜請急發諸道兵扼泗州,並無巢克泗州事,《史話》之無根如此。
36.《通鑑》書在十日庚申之前。
37.《舊·傳》《新·紀》及《通鑑》均同,惟《舊·紀》作己巳,後差兩天。
38.廿二日克虢州,《新·紀》《通鑑》均與《舊·紀》同;考虢州西北至潼關一百三十里,自關至華州一百二十里,又華州西至長安一百八十里(《元和志》六及二),巢當日系取急進戰略,而唐軍方面,只有齊克讓以飢卒萬人,依託關外(據《通鑑》),無如何梗阻,若依《通鑑》十二月庚辰朔巢前鋒方抵關下,則上去入虢已八日,未免太遲。張承范表稱,「到關之日,巨寇已來」,蓋謂到關之前,巢已攻潼,《通鑑》乃誤會為雙方同日到潼也。
39.《新·紀》,《通鑑》皆作壬午(三日),當據宋敏求改編之《補實錄》,然自潼至京三百里,以其後來程途差之,則《舊·紀》較可信。《史話》云:「張承范等十一月丁丑到潼關,十二月壬午失潼關,時間一共是六天。」(二二六頁)按《通鑑》明言,十一月「乙亥,張承范等將神策弩手發京師……丁丑,承范等至華州……十二月庚辰朔,承范等至潼關」,由承范庚辰至潼計至壬午失關(依《通鑑》言),前後僅三日,《史話》乃以至華之日為至潼之日,顢頇已極。抑承范表稱,「臣離京六日,甲卒未增一人」,系由乙亥數至庚辰,編史者未將史文從頭至尾仔細看過,因此又引生「六天」之誤會。
40.《舊·傳》作奮鈐,今依《通鑑》。但《通鑑》明年四月下又有華州刺史喬謙,不知是否同一人。
41.昭應,宋改臨潼,西至京五十里,見《長安志》一五。
42.《舊?紀》《舊?傳》及《通鑑》均作甲申(五日),惟《新·紀》作丙戌(七日);按韋莊《秦婦吟》:「前年庚子臘月五……已見白旗來匝地。」無論如何,前鋒五日已入長安矣。金吾,《舊·傳》《新?紀》《新?傳》及《通鑑》均同,惟《舊·紀》云:「時右驍衛大將(軍)張直方率武官十餘迎黃巢於陂頭。」右驍衛想是兼職,陂頭必灞上地名。《秦婦吟》又云:「是時西面官軍入,擬向潼關為警急,皆言博野自相持,盡道賊軍來未及。」蓋義軍進行甚速,非一般人意料所及。
43.此當是對俗間所用之稱呼,巢以前並未有王號,《補實錄》謂巢自稱黃王,殆涉是而誤會者。
44.涉各項任命及其姓名,《舊?紀》《舊?傳》及《新·傳》《通鑑》等各有詳略異同,今參合記之。趙璋,《筆耕集》一一及《新·傳》《通鑑》同,《新·傳》則傳古、全古並見。王璠,舊、新《傳》及《舊·鄭畋傳》同,《通鑑》又璠、播並見。此外朱實、劉塘、張言均見《舊·傳》,《新·傳》則作米實、劉瑭、張全。《史話》誤諫議大夫為御史大夫,誤傳達旨意之樞密使為軍事人員,所舉唐朝降官,最少漏去楊希古(見本書第一章「牛李結黨蠹國」)、沈雲翔(見《舊·紀》)二人,反之,以趙璋為降官,(均二二八頁)於書無據。
皮日休事跡,各書所記不同:《北夢瑣言》謂黃巢時遇害,《唐語林》謂寇死浙中,《該聞錄》謂陷黃巢,被誅,尹師魯則言其後依錢氏,官太常博士雲(《老學庵筆記》)。
45.《舊·傳》云:「十二月三日,僖宗夜自開遠門出,趨駱谷。」與《舊·紀》及《通鑑》異,其下文遞言「四日」,「五日」,則「三」非「五」訛,所謂傳聞異辭也。
46.就實際言,巢入京之日已是公元八八一年。近人寫作,往往上系公元,下附舊曆月份,揆諸文義,實不可通(我亦曾犯此弊),如令外國人讀之,更易發生誤會。如為避免查對,我仍主張用「廣明元(八八〇—八八一)年十二月」之記法,否則月份亦應檢《中西曆對照表》改正,方兩不相背,余可類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