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之興

2024-10-11 10:05:44 作者: 吳晗,孟森,呂思勉,張蔭麟,岑仲勉

  天寶後吐蕃之橫行,南詔實為之助,「詔」猶雲「王」,本氐羌語,故苻堅稱作苻詔,相當於西藏語之Rgyapo(按漢語古稱「酋長」,「酋」「詔」只清濁之音轉而已)。併吞各詔之蒙舍詔,在諸部落之南,故稱南詔也(樊綽《蠻書》三)。

  古代住落雲南之民族,最為複雜,此屬於專門研究,即就其堆層問題言之,已有四種不同之說法:

  1.戴維斯(Davies)說

  a.蒙吉蔑 Mon-Khmer

  b.泰 Tai,Thai

  c.藏緬Tibeto-Burman

  

  2.給爾登(Geldern)說

  a.蒙吉蔑  b.藏緬  c.泰

  3.魯易斯(Lowis)說

  a.藏緬  b.蒙吉蔑  c.泰

  4.李濟說

  a.藏緬  b.泰  c.蒙吉蔑

  陶雲逵主張1.說,其理由是自漢迄魏,史冊中所記雲南土族,多近於藏緬,惟哀牢夷當為泰之一支,其時已居於較西南之保山、蒙化一帶,藏緬語族至晉初乃構成東、西爨族1。

  我從歷史觀點推之,以為最初應是蒙吉蔑,其主要住地,初名扶南,後名真臘,即柬埔寨2。慧超《往五天竺國傳》:「崑(上山下倉)諸國,閣茂為大。」閣茂即吉蔑異譯3。吉蔑族繁盛於印度恆河東岸之時代,尚在泰族(布依)未至湄南江(Menam)下流之前4。又阿剌伯作品尚有一奇異傳說,云:創世紀,雅弗(Japhet)之子歌瑪(Gomer)傳種于吉蔑、Komr及中國三處;此三族之祖,居於大地之東,後因不和,中國人乃逐其鄰族於海島,自是以後,吉蔑居今之柬埔寨,Komr徙於今之馬達加斯加5;說雖離奇,然越南半島人本由高原南下,系不能反駁之事6。大凡民族遷徙,往往後浪推前浪,今觀吉蔑之南居海濱,在藏緬及泰族前,則認蒙吉蔑堆層居先,實近於事理。若其他兩族亦許同時並進,尚難遽作後先評定也。

  雲南之開發,可上溯於楚,楚王曾經使將軍莊蹻(《後漢書》作莊豪)溯沅水西略至滇池7,因留王其地(《通典》一八七)。漢武元封二年,發巴蜀兵臨滇,滇王舉國降,於是以為益州郡(今晉寧縣)。蜀後主建興三年,諸葛亮南征,擒孟獲,改益州郡為建寧,用其俊傑爨習等為官屬。西晉置寧州,晉武初年有交阯太守建寧爨谷,又有爨能。李雄帝蜀,分寧州置交州,以爨深為刺史。劉宋初,有寧州刺史爨龍顏8。梁元帝授爨瓚南寧州刺史;其子翫降而復叛,開皇十七年,史萬歲討平之。當天寶中,東北自曲靖州起,西南而石城(石城川,今曲靖)、昆川(今昆陽)、晉寧(今同名)、安寧(今同名),至龍和城(《通鑑》胡註:「綽雲,由安寧西行一日至龍和,疑為今老鴉關」)謂之西爨白蠻。又自曲靖州、升麻川南至步頭9,謂之東爨烏蠻10。(《蠻書》四)

  詔有六,曰蒙嶲((上山下雋),式委切,今小雲南附近)11,越析(亦曰磨些詔,在今賓川之北),浪穹(今洱源),邆賧(賧,式冉切,今鄧川),施浪(今洱源),蒙舍(今蒙化)12,皆烏蠻也13,高宗永徽四年(據《南詔野史》上),南詔細奴邏始遣使朝參。細奴邏生邏盛炎,武后時身自入覲;其俗父子以名相屬14,邏盛炎生炎閣,炎閣弟盛邏皮,開元元年,授盛邏皮特進台登郡王(台登,今四川冕寧縣);十八年,其子皮邏閣滅並五詔,廿六年,賜姓名蒙歸義,以破西洱蠻功,晉特進雲南王,勢力日強,築太和城(「和」猶雲坡陀,今大理南十五里太和村)15及大釐城(即後來「大理」一名所本,今大理北四十里),守之,天寶七載卒,炎閣養子閣羅風(亦名承炎閣)立16。

  九載,閣羅鳳與妻入謁都督,過雲南郡(即姚州,今姚安),太守張虔陁私之17,又多徵求,羅鳳怒,攻取姚州,殺虔陁。翌年,劍南節度鮮于仲通討之,羅鳳請還姚州,且曰:今吐蕃贊普觀釁浪穹,否則我歸吐蕃耳;仲通不許,戰於西洱河,大敗,死者六萬。楊國忠又使劍南留後李宓將兵十萬18擊之,深入至太和城,瘴疫及飢死者什七八,引還,羅鳳追敗之,擒李宓。羅鳳遂稱臣於吐蕃,吐蕃冊為贊普錘南國大詔(贊普鍾,藏語Btsanpo ˇcu3

  ng,「鍾」此雲「弟」也,余按「鍾」當與漢語「仲」有關),改元贊普鍾元年(天寶十一,七五二)。十三載,築京觀於龍尾關(即今下關)19。至德元年,乘祿山之叛,合吐蕃取越嶲(今四川西昌,即嶲州)、會同,二年,進陷台登、邛部,據清溪關20。寶應元年,西開尋傳21,南通驃(Pyu)國,裸形、祁鮮,不討自服22。永泰元年(七六五),命長子鳳伽異於昆川置柘東城23,其部下為立《南詔德化碑》(現存大理),明羅鳳不得已叛唐歸吐蕃之故24(此一段多參據《德化碑》)。

  大曆十四年,羅鳳卒,其子風伽異先死,伽異男異牟尋立,合吐蕃分三道入寇,德宗遣李晟等將禁兵往援,大敗之。興元元年,改號大理國。然吐蕃責賦重,歲徵兵助防,牟尋稍苦之,思歸唐;時西川韋皋(貞元三)偵知其情,屢遣諜遺書,九年,牟尋乃決策派使者三道來。十一年,皋奉朝命,使親信赴羊苴(左口右芉)城(今大理城,羊亦作陽,苴音斜,(左口右芉),符差切)25,與牟尋盟於玷(亦作點)蒼山下(盟書見《蠻書》末),因發兵襲吐蕃,戰於神川(即麗江縣北之金沙江),降其眾十餘萬。自是,遣子弟來成都習書算,學成輒去,復以他繼,垂三十年不絕。

  (《可之集》二)

  杜元穎鎮西川,昧於外情,削減士卒衣糧,戍邊者因皆入詔境鈔盜。大和三年末,詔人襲陷嶲、戎(今宜賓)、邛(今邛崍)三州,徑抵成都,陷其外廓,留西郭十日,去時,掠珍貨及子女百工數萬人,成都以南,越嶲以北,八百里之間,民畜為空。(《可之集》)彼俗不解織綾羅,自是遂知紡織。(《蠻書》七)翌年十月,李德裕為西川節度,至鎮,即講求吐蕃、南詔通道形勢。朝命塞清溪關,德裕言,清溪之旁,大路有三,自余細路至多,不可塞。若得二三萬人,精加訓練,南詔自不敢動。最要是大度水(今大渡河)北更築一城,迤邐接黎州,守以大兵。其朝臣建言者(暗指宗閔、僧孺)由於禍不在身,望人責一狀,留入堂案,他日敗事,不可令臣獨當國憲。朝廷皆從其請,蜀人粗安。德裕又遣使索還所虜西川百姓約四千人。

  德裕貶死,西川節度所任皆非人。(《野史》上)會昌六年、大中十二年兩寇安南,咸通元年陷之26,其酋世隆始僭稱皇帝。二年,陷播州(今遵義)27,又寇邕、嶲二州。四年,再陷安南。五年、六年,連寇嶲州。七年,高駢復安南28。十年,寇嘉州。十一年,圍成都。十四年,寇黔中。乾符元年,又深入至成都城外29。用兵幾廿載,上下俱困,此後不能為大患矣。

  南詔之禍,率起於邊將失職,其最壞者天寶有張虔陁、鮮于仲通,大和有杜元穎。玄宗老耄,忽視吐蕃,縱容仲通、國忠等開釁西南,遂至為虎添翼,迫陷長安,代、德之際,無歲不寇。反之,韋皋密行招撫,則「南詔入貢,西戎寢患」,(《唐大詔令》一一八)以是知對待兄弟民族之萬萬不能自大。

  南詔之地方區域,以(左貝右僉)為號,(左貝右僉)即泰語之xien(英文作chieng),與muon(漢譯「孟」「蒙」或「猛」)30之義相等。「(左貝右僉)者州之名號也」,凡六(左貝右僉):「大和陽苴(左口右芉)謂之陽(左貝右僉),大釐謂之史(左貝右僉),邆川謂之賧(左貝右僉),蒙舍謂之蒙舍(左貝右僉),白厓謂之勃弄(左貝右僉)」(今鳳儀縣白崖)31,韋齊休《雲南行記》則作十(左貝右僉)。(《蠻書》五)

  注釋:

  1.《雲南土俗現代地理分布》。(《史語所集刊》七本四分四三七—四三八頁)

  2.費琅《崑(上山下倉)及南海古代航行考》八五頁。

  3.同上七頁。(並參《西域南海史地考證譯叢》一八八頁注六)

  4.同上四七頁。

  5.同上六八頁。

  6.同上一三一頁。

  7.《華陽國志》四,滇池縣,「故滇國也,有澤水,周回二百里,所出深廣,下流淺狹如倒流,故曰滇池」;按突厥語tengis或dengis,海或湖之義,滇音顛,(《通典》一八七)與ten相對,(參《成吉思汗實錄》五三一頁)余認為「滇」系以海得名,今雲南土俗,有水便呼「海子」,正可反映。《國志》又云:「蹻泝沅水。出且蘭以伐夜郎」,此是古代入滇之東路。

  8.龍顏碑見《金石續編》一。

  9.《蠻書》六:「通海城南十四日程至步頭,從步頭船行,沿江三十五日出南蠻。夷人不解舟船,多取通海城路賈勇步,入真登州林西原,取峰州路行量水川西南至龍河,又南與青木香山路直,南至崑崙國矣。」(漸西村舍本)伯希和謂步頭即《蠻書》一之賈勇步,賈耽之古涌步;但從步頭船行,沿江三十五日出南蠻。日期大長,暫以步頭位置於今之臨安(今建水),後文又疑賈勇步即今蠻耗。(《交廣印度兩道考》八及一四一頁)余曾以其行程日期差之,疑步頭應為《蠻書》一之下步而非賈勇步。(《聖心》二期拙著《南海崑崙與崑崙山之最初譯名》三八頁注1)近在講義初稿又斷定《蠻書》原本應作「沿江三、五日出南蠻」,不知者誤增「十」字;《蠻書》六同一條內,步頭與賈勇步並舉,則兩者顯非一地。今再詳之,步頭即下步之說,實不可通;考《德化碑》曾三著步頭(「安南都督王知進自步頭路入」,「威懾步頭,恩收曲靖」又「東爨悉歸,步頭已成內境」),當日南詔及東爨勢力範圍,東南不能出今滇省邊界,而依《蠻書》一,下步卻系安南管地,同理,由通海城起出南蠻(即南詔)境,亦斷不需十八九日程(十四日加三至五日)。反覆尋勘,始悟「通海城南十四日程」之「十」字,同是衍文,通海即今通海,如以其南四日程之步頭置於建水。則嫌太近,置於蠻耗,又覺失之過遠,以里程准之,似應在蠻耗更西北之上游,蓋現時上水雖在蠻耗止航,下水之起點似可更西移也。惟其今本多衍兩個「十」字,故令地理家無從捉摸。更應附帶提及者,余在《聖心》稿內,依漸西村舍本以「行量水川」為句,又揭出此句以下與前文不相接;今又悟「行」字應屬上句,量水川以下三句別為一事,與前文無涉,龍河殆今瀾滄江,故南與青木香山路相直也,青木香山在永昌(今保山)南三日程。後來又考《元史》六一建水州條:「在本(會川)路之南,近接交趾,為雲南極邊治,故建水城,唐元和間蒙氏所築,古稱步頭,亦云巴甸,每秋夏溪水漲溢如海。」據《地理今釋》,建水州在今建水縣之西。按《元和志》三八欽州靈山,「今南四十里謂之水步,即是欽州北來人泝流舍舟登陸處」。南方俗語現在猶呼水陸上下處為「水步頭」或「步頭」,「步」音轉輕唇則曰「水阜」或「阜頭」,或又加土作「埠」,近世稱「商埠」,義即本此。今建水縣不邊紅河,非舟船上下處,應非步頭所在;惟建水西南紅河邊沿尚有地名「壩頭」,或其是歟?

  10.《元史》一二一:「察罕章蓋白蠻也」,又「合剌章蓋烏蠻也」。《元史類編》二○稱,白蠻據麗江,烏蠻據大理。沙海昂疑「章」為「戎」之訛,J.F.Rock亦言jang常念作jung,同「戎」字或許有些關係,向達更進一步稱戎族以氐羌為主要成分。(《歷史研究》二期四頁)余殊不謂然;「羌」切韻k『iang,如K-音顎化,且變為不送氣,則與「章」切韻tsiang甚相近。戎與羌在上古區別極明,與其謂「章」為「戎」之轉,毋寧謂「章」為「羌」之轉也。

  11.據鈴木俊《南詔之意義及六詔住地考》,(《東洋學報》一九卷二號)余別撰《六詔所在及南詔通道一段之今地》一文,加以證明。陳碧笙以為「在今之蒙化附近」,(《廈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一九五六年五期一四五頁《試論白族源出於南詔》)地仍未的。

  12.蒙舍當即《庸那迦國紀年》之Muon Se。(《譯叢》一四九頁)

  13.此據《蠻書》三;《通鑑》二一四引竇滂《雲南別錄》作「蒙舍、蒙越、越析、浪穹、樣備、越澹」,按滂只定邊軍節度,(《新書》二二二上)不如樊綽之可信。越澹應即《蠻書》二之越賧(同書八「川謂之賧」),在瀾滄江西,今騰衝地。(說見一九四七年《文史周刊》七四期拙著《唐代雲南管內幾個地理名稱》)《蠻書》又云:浪穹、邆賧、施浪總謂之浪人,故曰三浪詔。

  14.參一九五四年《歷史研究》二期四四頁劉堯漢《南詔統治者蒙氏家族屬於彝族之新證》。

  15.同前《譯叢》云:「其北境與大Muon Se(大理)之Ho國(中國)接界」(一四九頁)。按Muon Se即蒙舍,見前注12,Ho應是「和」之音寫,《庸那迦(Yonaka)國紀年》此一句應譯為「與大蒙舍之太和城接界」,非指「中國」,原譯誤。

  16.此據《蠻書》三及《新·傳》。照世系言,則閣羅鳳本為皮邏閣之從兄弟行,但《德化碑》稱:「王姓蒙,字閣羅鳳,大唐特進雲南王越國公開府儀同三司之長子也。……先王統軍打石橋城,差詔與嚴正誨攻石和子,父子分師,兩殄凶丑。……天寶七載,先王即世,皇上念功旌孝。」固視閣羅鳳為皮邏閣之子,(《南詔野史》上同)《蠻書》三越析詔條亦言蒙歸義(即皮邏閣)長男閣羅鳳,豈當日炎閣養從孫為子耶?複次,胡蔚《南詔野史校注》(上卷)誤讀碑文為「家居閣羅鳳」,故謂其「取地名以為名」。

  17.《德化碑》稱為「越(上山下雋)都督張虔陁」。

  18.據《新書》二二二上;惟《通鑑》二一七作七萬。

  19.元郭松年《大理行記》:雲南州西行三十里品甸,又山行三十裏白嵓甸,赤水江經之。又山行四十里趙州甸,即趙(左貝右僉)也,神莊江貫於其中。川行三十里至河尾關,即洱水下流。其西又有關,北入大理,名龍尾關。入關十五里為點蒼,太和城在其下,周十餘里。又北行十五里至大理,名陽苴(左口右芉)城,亦名紫城,方圍四五里(廣德二年築)。

  20.《蠻書》一:「黎州(今漢源)南一百三十里有清溪峽,乾元二年(?)置關,關外三十里即嶲州界也」;又「從石門外出魯望、昆川至雲南,謂之北路。黎州清溪關出邛部,過會通至雲南,謂之南路,從戎州南十日程至石門,……天寶中,鮮于仲通南溪(今南溪縣西)下兵,亦是此路。」按《蠻書》同卷下文稱,自石門第九程至魯望,再行十二程到柘東(今昆陽北平定鄉),則石門路之一部,應相當於今威寧、宣威、曲靖(《德化碑》亦言仲通軍至曲靖)、昆明之通路,從方位而言,應曰東路。《蠻書》一清溪關,「至大定城六十里,至達士驛五十里(黎、嶲二州分界),至新安城三十里,至菁口驛六十里,至滎水驛八十里,至初里驛三十五里,至台登城平樂驛四十里(古縣今廢)」,共程三百五十五里;但《新書》四二嶲州下稱,「自清溪關南經大定城,百一十里至達仕城,西南經菁口,百二十里至永安城,城當滇笮要衝;又南經水口,西南度木瓜嶺,二百二十里至台登城」,實四百五十里,今本《蠻書》之地名、里數,顯有奪誤。(可參《蠻書校注》)又《德化碑》云:「節度使鮮于仲通已統大軍取南谿路下,大將軍李暉從會同路進,安南都督王知進自步頭路入。」唐邛部縣,今越嶲北七十里,會同即《蠻書》之會通,又曰會川或會同川(會川今四川會理縣)。複次,由台登至俄淮(即准字)嶺為程五百三十里以上(據《新書》四二;《蠻書》此段路程,亦有脫漏),又由俄淮嶺至會川二百八十五里(據《蠻書》,但比《新書》亦少差數十里,依《新書》則台登至會川共約九百里上下)。從方位言,此路應曰西路。據《新書》,貞元十年袁滋使南詔,系取東路(石門),十四年內侍劉希昂使南詔,系取西路(清溪)。

  21.尋傳是部落名稱,見於《蠻書》者分在兩個不同區域;其一,在今八募一帶(說詳同前引拙著),即本文之所指。《德化碑》云:「爰有尋傳,疇壤沃饒,人物殷湊,南通渤海,西近大秦」,是也。其又一則在今金沙江與鴉礱江會流之處。《蠻書》二云:「又有水,源出台登山,南流過嶲州,西南至會州(當作「川」,見上一條注)、諾(同書八,「諾,深也」)賧,與東瀘合(「合」字原脫,今校補),古諾水也,源出吐蕃中節度北,謂之諾矣;江南,郎部落。又東,折流至尋傳部落,與磨些江合,源出吐蕃中節度西共籠川犛牛石下,故謂之犛牛河,環繞弄視川,南流過鐵橋,上下磨些部落,即謂之磨些江,至尋傳,與東瀘水合,東北過會同川,總名瀘水。」所謂「又有水」者,即今安寧河。東瀘即鴉礱江,樊綽以當古之諾(亦作若)水,與《野史》上以金沙江當若水之說不同。磨些江則今之金沙江也,弄視川當指今麗江以北地方。安寧河在會理西北,先合於鴉礱江,再南,乃合入於金沙,匯點附近就是另一尋傳部落之住地。

  22.《德化碑》:「裸形不討自來,祁×(當是「鮮」字)望風而至。」按《蠻書》四:「裸形蠻在尋傳城西三百里為窠穴,謂之為野蠻」;同書七:「自銀生城、柘南城、尋傳、祁鮮已西蕃蠻種,並不養蠶」,又同書六:「麗水渡面(?西)南至祁鮮山,……祁鮮已西,即裸形蠻也。」

  23.《蠻書》六:「柘東城,廣德二年鳳伽異所置也,其地,漢舊昆川。」按《德化碑》以置柘東城為贊普鍾十四年春之事,依碑,敗李宓在三年,相當於天寶十三載(七五四),是十四年應相當於永泰元,今《蠻書》作廣德二(七六四),或其工程連兩年耶?

  24.《萃編》一六○著錄《南詔德化碑》,前截幾全泐,獨碑首題「清平官鄭回撰」六字完好無缺,是否原來真跡,頗成疑問。考碑末:「×成家世漢臣,八王稱乎晉業,鍾銘代襲,百世定於當朝,生遇不天,再罹衰敗,賴先君之遺德,沐求舊之鴻恩,改委清平,用兼耳目,心懷吉甫,愧無贊於《周詩》,志效齊斯,願諧聲於《魯頌》,紀功述績,實曰鴻徽,自顧下才,敢題風烈」;一望而知為撰文者自述之語,其人無疑是清平官,但姓名(或名)為「×成」,與「鄭回」不類,「八王」尤非鄭氏典故。考《蠻書》三:「閣羅鳳嘗謂後嗣悅歸皇化,但指大和城碑及表疏舊本,呈示漢使,足以雪吾罪過也」,並未揭出撰人姓名,《新·傳》及《通鑑》二一六亦然。惟《南詔野史》上云:「令清平官鄭回撰《德化碑》,唐流寓御史杜光庭書,立石太和國門外,明其不得已叛唐歸吐蕃之故」,未知有何前據?複次,王昶《跋德化碑》云:「考《雲南通志·古蹟》載,閣羅鳳刻二碑,一曰《南詔碑》,在城西南,注云,天寶間閣羅鳳歸吐蕃,揭碑國門,明不得已而叛,西瀘令鄭回撰文,今無可考。一曰《蒙國大詔碑》,即《德化碑》也,是南詔群臣頌德之碑,注云,在城北,鄭回撰文,杜光庭書,今剝落殆盡云云。是南詔有二碑,皆鄭回撰文,其刻石國門之碑,朱子《綱目》系其事於天寶十一載,此碑則在大曆元年,兩碑之立,相距十五年,而前碑已亡」;所引《通志》,可疑者計有四點:(1)羅鳳曾立兩碑,《蠻書》《新·傳》《通鑑》《野史》等都未說過。(2)南詔是唐人對彼之稱謂,蒙國大詔是彼國人自用之稱渭,彼國何以有「南詔碑」的名稱?(3)今《德化碑》前截即說明不得已叛唐之故,是否別有一所謂「南詔碑」成立在前,專敘此點?如其既有,《德化碑》似無須複述。(4)《新·傳》將立碑表明心跡事記在天寶十載仲通失敗之後(《通鑑》同),《野史》記在十三載破李宓之後,似皆不知確年而順帶提及,吾人相信朱氏《綱目》處理此節故實,亦應用同樣手法,並非經過考實,不應強調「天寶十一載」之時間性。合此觀之,我並不相信羅鳳曾立兩碑,《滇志》之誤,由於呆信《綱目》,且以《德化碑》後截純然歌頌吐蕃(文云:「我聖神天帝贊普德被無垠……」,「我」字上空兩格),疑其與無心叛唐不相應而信為別有一碑也。碑文只敘到贊普鍾十四年(葉昌熾《語石》二即以為是年所撰,且認《南詔蠻頌德碑》與《南詔德化碑》為一碑歧出),相當於永泰元年,王昶以為大曆元年立,似屬計算之誤。唐末至前蜀有道士杜光庭,《野史》所揭書人,亦極可疑,今不具論。

  25.驃苴低之「苴」,哈威謂即Swabwa之Swa,意即「君」也,(《緬甸史》上一五頁),又突厥語呼「新」為「陽」,則陽苴(左口右芉)城全義當為「新王城」。

  26.《通鑑考異》二三云:「按宣宗時南詔未嘗陷安南,據《新·(南詔)傳》則似大中時已陷安南」;按《新書》各列傳之敘事,不依年序為先後,其例甚多,《南詔傳》在咸通元年之前稱南詔陷安南者,實將咸通元年事倒錯於前耳。

  27.《考異》二二,大中十三年南詔陷播州云:「《舊·紀》《實錄》今年皆無陷播州事,惟《新·紀》有之;《實錄》,咸通六年三月盧潘奏雲,大中十三年,南蠻陷播州」;是《新·紀》似據盧潘奏而書也。《通鑑》二五○又於咸通元年十月己亥後書,「安南都護李鄠復取播州」,亦本自《新·紀》九。考尉遲偓《南楚新聞》記黔南事有雲,「咸通二年蠻寇侵境」,茲從之。

  28.陳碧笙《滇邊散憶》云:「七年復取安南,高駢大敗之」;(二○頁)按再陷安南在四年,陳書誤。

  29.廣明元年,盧攜稱咸通以來,南詔兩陷安南、邕管,一入黔中,四犯西川,(《通鑑》二五三)只概括言之,可參看《考異》二三及胡注,《互證》二○疑安南只咸通四年一陷,系未見攜奏之故。

  30.《蠻書》四言:「茫蠻部落,並是開南雜種也,茫是其君之號。」張禮千謂泰語「孟」為城鎮之意。(《東方雜誌》四○卷一八號)

  31.今本奪去一(左貝右僉),《校注》云:「疑後龍口一城當亦為一(左貝右僉),系傳寫誤脫一句也。」余按龍口城即今大理上關,似未得為一(左貝右僉),惟《蠻書》五云:「渠斂趙,本河東州也,西岩有石和城,烏蠻謂之土山坡陀者,謂此州城及大和城俱在陂陀山上故也」(同書八,「山謂之和」),似占一(左貝右僉)之數,即《野史》上之趙州(左貝右僉),今改鳳儀縣。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