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睿山

2024-10-11 06:22:47 作者: [日]吉川英治

  三井寺中,山門和僧房上,處處都是聯合軍的旌旗。此處是聯合軍的大本營。

  

  淺井、朝倉軍的主將們,昨日一起清點信長的弟弟織田九郎信治的首級。接下來依次是青池駿河、道家清十郎、森三左衛門可成,此外還有織田家的名士們的首級,多到讓人不勝其煩。

  「這下我們雪了姊川敗北之恥,心情也好點了。」有人這樣說道。

  有人高聲叫道:「還沒有見到信長的首級!」

  這時,有一個帶著北方口音的低沉聲音說道:「哈哈哈,和看到也差不多了。信長前有難波的石山和三好軍,後面有我們的大軍,他能逃到哪裡去呢?幾乎就是瓮中之鱉了!」

  眾人接連半日都在清點無數的首級,被包圍在血腥味中,個個難以忍受的模樣。入夜後,陣中有人送來酒水,作戰得勝,眾人不由得士氣高漲,一邊飲酒,一邊說道:「信長在京都嗎?我們停下來,扼住大津的咽喉地帶,慢慢縮小包圍圈,抓住網中大魚如何?」

  也有人說:「當然應該進軍京師,將信長殲滅於淀川和河內的原野處。」

  「此計不妥。」也有人反對。

  淺井、朝倉兩家雖然因為相同的目的合為一體,但一談到內部的話題,都會為保全各自的體面,耍一些小聰明而耗費時間,過了夜半依然毫無結論。

  「天空紅得有些可怕啊?」

  淺井方的將領討論得有些疲倦了,手搭涼棚眺望著天空。

  哨兵答道:「友軍在山科到醍醐方向的民宅里放火了。」

  「居然在那種地方放火?有何用處?」淺井方的將領嘀咕道。

  「並非無用,我們有必要牽制敵軍。守衛京都的明智光秀的軍隊,現在正在瘋狂抵抗。此外,為了展示我軍的威武,也是有必要的。」下令放火的朝倉方的將領們異口同聲地反駁道。

  如此這般之間,天就亮了。大津雖然是交通要道,但沒有一名行人和一駕拉貨的馬車。

  這時,一名騎兵疾馳而來,接著又是兩名、三名。

  他們是傳令兵。只見士兵們飛身從馬上躍下,戰馬仍然向前衝去。

  「報!信長襲擊了那邊的山坡,先鋒是明智、朝山、島田、中川等軍,來勢洶洶。」眾將聽到傳令兵所說,有些難以置信。

  「應該不是信長本人吧?信長是不會這麼輕易從難波的戰場返回的。」眾人都這樣說道。

  「山科一帶,我軍已戰死二三百人。敵軍勢不可當,如平時一樣,信長聲嘶力竭地指揮著士兵,自己也如同夜叉或者鬼神附體一般,策馬向這邊趕來。」

  淺井長政和朝倉景健聽聞此言,不由得臉色大變。

  尤其對長政而言,信長是自己妻子阿市的兄長。曾經信長對自己這個妹夫相當關照,所以想到信長真正發怒的模樣,他感覺不寒而慄。

  「撤退,去比睿山!」長政急匆匆地喊道,好像說漏嘴一樣。

  朝倉景健也怒吼道:「沒錯,去比睿山!」接著,他向著騷動不安的將士們下令道:「往街道邊的民宅中放火,算了,先讓先頭的友軍撤退了再說。放火,放火!」

  熱風烤焦了信長的眉毛,戰馬的鬃毛和馬鞍上都著了火。「人終有一死。」這句話是他內心的護符。在這生死的分水嶺上,他忘我地念誦著這句話,如同歌謠一般,從他的唇間迸了出來。

  屍體、屍體,還是屍體。他或踩踏,或越過敵人和友軍無數的屍體,眼中沒有一絲淚水。

  人終有一死——活著的自己和路旁的死者,他並不覺得有何差別。

  一路上,因為火災而胡亂倒在道邊的民宅的房梁,以及熊熊火焰,都絲毫不能阻攔他的前進。他自己已經化身為一團烈火,跟隨在他身後的將士們也成為一片火海。

  「以血祭奠信治大人!」

  「森、青池、道家大人的怨恨,豈能不雪?」

  眾人奮勇向前。然而,到了三井寺和唐崎,卻沒有看到敵人的一兵一卒,原來他們都逃上了比睿山。

  「呃,逃得夠快啊。」眾將士抬頭一看,發現敵軍兩萬餘人,加上滿山的僧兵,守在鈴峰、青山嶽和坪笠谷一帶,高舉著旌旗,如同在誇耀實力一般:「我們不會逃跑,接下來你們會見識我軍的厲害。」

  信長表情嚴肅地看著這一切,心中暗暗想道:「就是此處。並非此山的天險,此山的特權,才是信長的敵人。」

  他又一次想到:從源平時代至今,無論歷代的朝廷,還是開明的執政者,無論是試圖革新的英雄,還是無數的民眾,都被這座山折磨和困擾。

  「這座山,哪裡有真佛的微光呢!哪裡有什麼庇佑國家的根本!」信長按住內心滿腔的怒火,心中暗暗叫道。

  原因究竟是什麼?是因為開山傳教大師將唐朝的天台山移到此處,宣揚「無上正等覺諸佛,佑我所在山林有福」,在五台四明峰上點燃法燈,抬著神向朝廷請願,還是他干涉政治,欲強化自己特權?又或是他們發展武力,唆使豪門擾亂社會?或者是他們豢養一些身穿鎧甲的僧人,在山上擺滿長槍、火槍和旗幟?

  信長的眼裡,激盪著憤怒的淚水。反省吧,邪教徒們!

  比睿山的特權和傳統都始於它是保佑國家的靈地,但如今,它的本原又在何處呢?

  以根本中堂為首的山王七社和東塔西塔的伽藍,以及三千處寺舍,不過是用以遮蓋身著法衣的怪物們的煙幕。除了充當陰謀和策動的老巢之外,對現今的社會又起到什麼作用呢?它能夠鎮護國家嗎?它能算得上照耀民眾內心的光芒嗎?

  「好!」他的牙齒深深地咬進了自己的嘴唇,上面染上了一些紅色的東西。

  「你們就稱我信長為破壞佛法的魔王吧,我要將你們如同妖婦一般用來迷惑人心的滿山樓閣,還有你們這些跳樑小丑一般身穿鎧甲的和尚,統統付之一炬,讓這片遺址上,萌生出真正的人民,邀來真正的佛陀吧!」

  當天,他下令包圍全山。不用說,他所在之處,全部人馬跋山涉水前來,數日之內人馬便集齊了。

  信長軍在攻打過宇佐山一次之後,將敵人逃走後遺留的場地當作了自己的大本營。

  「那裡,信治、森可成和道家清十郎等人的鮮血尚未凝固。安息吧,忠烈的亡靈們!你們的鮮血不會白流。你們的忠魂將轉生為末法時代的佛燈,照亮這人世凡間!」

  信長登上宇佐山,面對著大地合掌致禮。他與三業相應的靈地比睿山為敵,傾儘自己的全部武力對其進行圍攻,但卻對著一抔土合掌哭泣。

  他突然發現身邊有名侍童也和自己一樣在合掌而泣。這名侍童是森蘭丸,他的父親森三左衛門可成逝於此處。

  「蘭丸。」

  「在。」

  「你在哭嗎?」

  「請原諒在下。」

  「現在哭無妨,今後別再哭了,若再哭泣,你的父親會笑話你的。」

  信長的眼眶開始發熱。他命人將摺椅挪開,站在高處眺望著包圍陣的配置。

  一眼望去,比睿山的山腳下全是信長一方的人馬和旗幟。比睿山的山峰之上,無論有沒有雲彩覆蓋,到處都是敵軍。

  先看山腳下的軍陣。穴田村方向,安排了佐佐、進藤、村井、明智和佐久間等隊伍。田中的堡壘處,由柴田隊把守,氏家、稻葉、安藤等各隊呈「凸」字形,延伸到日吉神社的參道上。

  香取公館方向,遍布丹羽、丸毛和不破等將領的軍隊,唐崎的副城處,由織田大隅守把守,比睿山背面——也就是面朝京都方向的山坳處,由足利義昭把守,其餘留駐京都的士兵將八瀨和小原團團圍住。

  「義昭將軍想必是一副左右為難,憂心忡忡的表情吧。」

  信長想像著他的臉色,感覺有些可笑。

  「呀,那邊有兵船來了,來者何人?」信長面朝湖水問道。

  屬下馬上報告道:「木下藤吉郎大人,他將橫山城的守軍中分出七百兵力,渡湖前來支援。」

  藤吉郎下船之後,立刻來到信長所在的陣地。藤吉郎說,由竹中半兵衛重治一人守城便已足夠。信長既沒有歡迎他的到來,也沒有露出不悅的表情。

  進入十月。接著十月過了一半。與信長平時的戰術不同,這次的包圍圈紋絲不動。據守山上的淺井、朝倉和僧兵的聯軍終於注意到了這點。

  「完了!敵人耐心十足地切斷我們的糧道,準備將我們活活餓死在山上!」

  已經晚了。山上的糧倉在兩萬餘大軍面前,轉瞬即空。士兵們開始啃食樹皮。

  到了十一月。

  山上的寒冷和其他種種痛苦接連襲來。藤吉郎催促信長使用自己原先提議的計策。

  「時機已經成熟了吧。」他念叨著。

  稻葉一鐵被信長喚來。他接到信長的旨意,僅率四五名隨從士兵,便上了比睿山,接著,在僧兵的大本營——根本中堂里,會見了西塔的尊林坊。

  尊林坊和一鐵是舊交。一鐵想借著這層關係,前來勸降。

  「我以為你要說什麼呢?就算我們是朋友,玩笑也要講點分寸!我本以為你是來求降,所以才答應見面,未曾想到你竟然讓我等投降,真是豈有此理!我軍現在士氣高漲,要想說蠢話,還是提頭來見吧。哈哈哈!」尊林坊聳著肩大笑起來,其他的武僧則殺氣騰騰地瞪著一鐵。

  一鐵等對方說完,才緩緩開口說道:「大師傳教開闢本山,是為了鎮護王城,保佑國泰民安,但如今卻身披甲冑,高舉刀槍,干涉朝政,玩弄兵略,勾結叛軍,讓他們折磨黎民百姓,這些行為有悖於天台上向神佛許願時所說吧。雖然如此,這一山人等和我等武將都是一樣,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諸如此等爭亂,無不擾亂聖心。醒悟吧!僧人還是做回僧人去吧!速將淺井、朝倉之輩逐下山去,各自扔下武器,重當佛門弟子吧!」

  一鐵的話發自肺腑。他在說話的時候,沒有給僧人們插嘴的機會。

  「如若不從命令,加上之前種種事由,信長大人已有決斷,定將根本中堂、山王七社、三千座寺舍和諸山峰付之一炬,一山眾人盡數處死。請冷靜考慮,切勿再固執己見。是要將本山變成地獄,還是要一掃舊風陋俗,保住靈地的燈火?」

  突然,法師中傳來怒吼聲:「勿須多說,勿須多說!」「這是狡辯!」

  「安靜!」尊林坊制止了他們,帶著苦笑說道,「您的說教非常陳腐和無趣,那麼我就認真地回答你吧。比睿山有比睿山的權威和信條。你的話只能說是多管閒事。一鐵大人,天色已晚,速速下山吧!」

  「尊林坊,僅憑你一人之見就決定了嗎?最好和山上的博學之士和長老慎重討論一下如何?」

  「一山一心一體,尊林坊的話即全山人的聲音。如若不然,為何要在此天險上豎立消滅信長的旗幟?」

  「那麼便毫無餘地了?」

  「愚蠢,愚蠢,我等要和暴戾的侵略者對抗到底,以鮮血守衛自由之傳統!回去!」

  「是嗎?」一鐵坐著說道,「可悲啊,為何要以你們的鮮血來守護無限廣大的佛光呢?你們要守護的自由到底是什麼?傳統又是什麼?這些都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而造出的障眼法護符罷了。這種護符在現今的時代已經不能再通行了。直面時勢吧!那種對時代潮流視而不見甚至妄圖妨礙的利慾薰心之徒,必將會和秋風中的落葉一般,被付之一炬。尊林坊,還有其他的法師,日後休要後悔!那麼告辭了。」稻葉一鐵說完便下山了。

  到了十二月,進入冬季,枯葉在寒風掃蕩下,飄舞於山嶺的天空之中。早晚都會下霜,有時還有寒風帶著雪花吹來。

  這時,幾乎每夜山上都會發生火災。昨夜是橫川的大乘院裡的柴倉,前天夜裡是飯室谷的瀧見堂發生了小型火災。今晚也是一樣,還是黃昏時分,中堂的寺舍中便發生了火災,山上鐘聲大作。附近有多座大型堂閣,武僧們忙於滅火。

  通紅的天空下,是黑暗的山谷。比睿山的山谷都是深不見底,黑黝黝的一片。

  「哈哈哈,看他們慌亂的樣子!」

  「每夜都是如此,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吧。」

  「笑煞人也。」

  這不是猴群,而是一群身著異服的黑色人影。他們爬上樹梢拍著手。他們一邊吃著不同於樹木果實的乾糧,一邊看著每晚的火災。

  最近終於傳出一些謠言:每天夜裡的火災,都是藤吉郎的計策,以及他的手下蜂須賀黨的得意之作。

  山上的守軍們夜裡為頻繁發生的怪火苦惱不已,白天疲於防衛,食物又已告罄,又缺乏防寒的衣物。寒冬已到,雪花飛舞,兩萬士兵和數千武僧,如今像霜打的茄子一樣,失去了鬥志。

  到了十二月中旬,一個解下鎧甲,只穿著僧衣的人,帶著四五名武僧,來到織田軍陣前。

  「我想見織田大人。」

  信長來了之後,發現這人就是先前與稻葉一鐵會談的尊林坊。尊林坊稱山上眾人的意見發生了變化,所以想開始和談。

  「不可。」信長一句話便拒絕了他的請求,他接著又說道,「之前你和我方派遣的使者說了什麼?你知道什麼是羞恥嗎?」信長說完,拔出了軍刀。

  尊林坊大驚:「蠻不講理!」

  他剛想踉蹌地站起來,信長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級。

  「法師們,帶著他的腦袋回去吧,這就是信長的答覆。」

  隨從的法師們臉色蒼白地逃回了山中。當天,雪從湖對岸飄了過來,落到了信長的陣中。

  信長向比睿山的使者展示了自己鋼鐵般的意志,但是那時,他心中還在考慮如何應對另一個大劫難。

  之前遇到的敵人,多數隻像映在牆上的火焰的影子一般,即使向牆上澆水也無法滅火,而在滅火的時候,真正的火焰就會燒到自己的背部。兵法中對此早有告誡,而信長雖然明知如此,卻無暇直接面對火焰的源頭。

  昨天剛從岐阜城方向傳來急報。據稱,甲斐的武田信玄糾集兵力,欲趁信長出兵之時襲擊其後方。同時,本國尾張的長島地區,數萬名本願寺門徒宗爆發起義,信長一族的彥七郎信興被殺,其居城也被占領。並且,武田軍在良民當中散布各種不利於信長的謠言,令輿論傾向於支持武田信玄。信玄會這樣行動,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近來公開表態:「我們和織田家的姻緣已斷。」另外一方面,他和長久以來的宿敵——越後的上杉家,達成了停戰協議,將目標從南方投向了西邊。這種傾向,對信長而言,是極需警惕的。此外,這種不利的條件,意味著信玄在信長處於進退兩難的情況下有可能突然發動攻勢。

  「藤吉郎,藤吉郎!」

  「在!」

  「你去光秀的陣地,和他一道,馬上帶著這張文書前往京都!」

  「這個是給義昭將軍的嗎?」

  「是的,信中委婉地提出讓將軍來主持議和,但你也親口提一下……可以吧?」

  「明白了……但是,您剛才不是斬下比睿山派來的和談使者的首級,將他們趕回去了嗎?」

  「你沒看出來?我不那樣做是沒有辦法和談的!就算達成了和談,他們一看局面對自己有利,肯定會馬上撕毀協議,又來追擊我們。」

  「遵命,在下明白了。」

  「不管怎麼說,所有的火焰,其火源只有一處——就是那位玩火的兩面三刀的將軍大人,我們故意讓這位將軍大人來主持和談,然後火速退兵。務必保密,快去吧!」

  和談成立了。

  義昭將軍來到三井寺,安撫信長,努力促成了和談,但這只是表面的現象,其實讓他這樣做的人,不用說自然是信長。淺井和朝倉兩軍迫不及待地當天便返回了自己的領地。

  當時的人們,將來龍去脈如此記錄在書上:拙哉!淺井朝倉之徒。當此之時,竟不與四國攝州之同志相約,於山上越冬,以牽制信長。織田軍懷後顧之憂,且四周情況無一有利,大將亦身陷危險之中,卻得以求和,早早退陣,返回故里,而喜不自禁。諸位且看,無須時日,淺井朝倉等故土亦將為信長所取。當時之人,無不嘲之。

  十二月十六日,信長全軍也經陸路,再渡過勢多的浮橋,退兵至岐阜城。

  翌日,藤吉郎所率的木下軍七百人,也從唐崎的岸邊出發,乘船返回了對岸的橫山城。

  「哎呀,好久沒有寫信給母親大人和寧子了……」

  藤吉郎在船內,提著筆,思念著洲股的領地。寫什麼好呢?有太多的話想寫給母親和妻子,但一旦拿起筆,卻思緒萬千。

  這時,附近的將領中,有人似乎在大聲訓斥著士兵,與此同時,傳來了撲通一聲巨大的落水聲。水花甚至濺到了他的膝蓋和信紙上。藤吉郎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連忙走到中部船艙里。原來,有一名年輕士兵,在這數九寒天裡,被人踹到了湖中,正在水中拼命掙扎。士兵臉色發紫,看上去馬上就要凍死一般。

  「游!給我游!和船一起游到橫山城吧!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嘛!」將領無情地斥責著落水的士兵。

  「怎麼了?」

  見藤吉郎前來過問,船頭慌忙跪下說道:

  「非常抱歉,雖然我在讓士兵經受痛苦,但並不是公報私仇。」

  「哪裡,我並非在責怪你。我在問你,那名士兵如何違犯了軍紀?」

  「此人是負責拉帆的,為了保證方向正確,我需要不停向舵手、拉帆人下令,要拉緊幾號繩索,放鬆幾號繩索。然而此人竟然在發呆,結果船帆便鬆弛了,於是我便奔過去,打了他一個耳光,問他為什麼會這樣。他回答說,剛才正好看到他出生的老家安土村在對岸,所以想到了母親。真是蠢材,就算是撤軍,我們也是在行軍啊,他以為戰鬥已經結束了嗎?所以,為了全軍的士氣,還有船隻的前進方向,我身為船頭,就狠下心來,將他踹到湖裡了。」

  船頭的眼中淚光閃閃。他看上去約莫是為人父的年紀。

  「你做得很好。不過已經可以了吧。拋根繩子給他,原諒他吧!」

  藤吉郎回到室內後,將信紙和筆都扔掉了。接著,他又站到寒風凜冽的船艏,如鋼鐵一般一動不動。船在湖面撕開白浪,飛速向前!方向無誤!帆繩都拉得緊緊的。

  「我愧對下屬啊……」藤吉郎痛切地想到。一個信長,帶出了無數個信長。他感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成了信長的分身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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