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母盡孝

2024-10-11 06:21:49 作者: [日]吉川英治

  一段時期以來,清洲城冷清了不少。不但居住的人口有所減少,就連大型商鋪和府宅的數量也急劇下降。

  不過,這一切也符合事物發展的正常規律。就像生完孩子的母親一樣,當生育任務完成後,她自然而然要走向衰老。信長之所以對清洲城沒有過多留戀,不是因為那裡越來越清冷,而是為了順從民意。

  另外,還有一位母親在悄悄老去。那就是藤吉郎的生母。

  今年,她已經五十歲了。現在,她已搬到了藤吉郎在清洲侍小路的府宅,在兒媳寧子的侍奉下,安心養老。在兩三年前,她還居住在中村。由於終日干農活,她的身體十分結實。她生了藤吉郎等四個孩子,現在牙齒已經快掉光了,不過頭髮還不是很白。

  每當藤吉郎從前線寄信回來,信上一般會寫如下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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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的腰疼怎麼樣了?有沒有堅持針灸?您總是太過節儉,不捨得吃好東西,這樣會影響身體健康的。遠在前線的兒子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在此,還請寧子多費心,好好照顧母親的飲食起居。希望您能健康長壽!

  我現在的心愿之一就是母親身體健康。兒子天生愚鈍,尚未功成名就,更未在堂前盡孝。唯願母親身體康健,以能讓兒子有機會得償所願。

  所幸兒子在軍營中身體很好,官運也不錯,這些都有賴於主公的提攜。總之,請母親不要掛念兒子,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勤加保養,每一天都過得開開心心!

  自從織田軍攻占美濃之後,藤吉郎總共寄出了幾十封這樣的信,並且他還多次派人回來探望母親。

  每當母親收到信後,都要對寧子說:

  「你看,他寫的信總是一些孩子話。」

  同時,寧子也會把丈夫寫給自己的信拿給婆婆看。

  「婆婆,他寫給我的信從不會這樣噓寒問暖,只會說一些小心火燭、好好看家、為母親盡孝等事。」

  「那孩子考慮事情是非常周全的。他寫給你的信多是叮囑之語,寫給我的信多是關切之詞,這正是他用心之處。」

  「哈哈哈!也許是吧!」

  其實,寧子心裡早將丈夫的母親當作了自己的母親。她非常孝順婆婆,平時生活中婆媳間也是有說有笑,相處得極其融洽。

  對藤吉郎的母親而言,最高興的就是收到兒子的來信。可是,最近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藤吉郎的來信,家人正在擔心之時,今天終於收到了來自洲股的一封信。奇怪的是,這次只有給寧子的信,並沒有給母親的信。

  如果按照丈夫的習慣,應該是只有母親的,沒有妻子的,可這封信僅在開頭處提到了母親。

  這種事情之前從未發生過。寧子突然想到,是不是丈夫出了什麼事,怕母親擔心而不願讓她知道。

  於是,寧子悄悄回到自己房間,打開了信。與以往不同,這封信先是寫到主公順利進入美濃,而後又寫到自己勝利返回洲股,現在正在處理其他事情。信中還提到:

  我本打算將母親和你接到自己身邊共同生活,現在我是一城之主,領年俸五萬石,並獲賜馬標,完全有能力好好供養母親。

  可是,母親總擔心會妨礙我為主公做事,她經常說自己就是一個普通的老太太,對現在的生活已經非常滿足了。

  所以,即便我提出接母親過來享福,她也會拒絕的。

  主公心懷大志,絕不會安於現狀。我能追隨這樣了不起的人物,日後必能功成名就,相信不久我們就能進駐中原。

  我會竭盡所能為主公做事,如此一來可能會疏忽母親和你。我相信,你一定會比我還要孝順母親。閒暇之時,我經常想要是能依偎在母親身旁,吃著你親手做的晚飯,那該有多好啊!

  所以,希望你能將我的想法告訴母親,並勸她一起搬來洲股居住。

  家具、行李等物就不要帶了,到時我會派蜂須賀彥右衛門、堀尾茂助等人去接你們,你們只須坐上肩輿過來就行了。

  以上就是藤吉郎來信的大致內容,結尾還說會等著寧子的回信。

  「不知母親會怎麼說呢?」

  寧子不知道婆婆的想法,但她知道丈夫的決定是不可違背的。

  「寧子、寧子!你過來一下!」突然,屋後傳來婆婆的喊聲。

  「來了!」寧子答應一聲,走出廊檐朝屋後走去。只見婆婆正在屋後的菜園裡幹活,她拿著一把鋤頭,在給茄子地鬆土。

  此時,天氣還非常悶熱。

  菜地里更是暑熱難耐,婆婆那雙緊握鋤頭的手早已被汗水浸濕,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哎呀!天氣這麼熱,您還……」寧子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

  每當這種時候,婆婆都會說:「老百姓就是喜歡侍弄地,不用為我擔心!」由於寧子自幼生長在武士家庭,並不了解普通百姓對土地的感情,因此在她看來婆婆只是在勞動而已。

  不過,在與婆婆相處的這段時間裡,她也漸漸明白了婆婆為什麼不願放棄這種普通百姓的生活。

  無論得到或吃到什麼東西,婆婆總會說:「這是土地的恩惠!」

  她認為,自己能在那樣貧困的環境中養大四個孩子,而且能平安活到這把歲數都是源自土地的恩惠。

  因此,她每天早晨都會面朝太陽合掌叩拜。這也是她在中村時就養成的習慣。總之,她從未忘記過以前的困苦生活。

  她認為,如果自己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就忘記了土地、太陽的恩惠,最後一定會遭受懲罰,也許還會生病。

  儘管她嘴上不說,卻一直在用行動教育兒子和兒媳。對於婆婆的良苦用心,寧子十分了解。

  「哦,是寧子呀!快看這個!」

  一看到兒媳,老婦立刻放下鋤頭,指著自己的勞動果實興奮地說道:「這兒結了好多茄子,你可以先摘下一些醃製起來,這樣冬天就有吃的了。快把那個籃子拿來,再摘幾個茄子。」

  「是的。」

  寧子答應一聲,進屋拿來兩個籃子,將其中一個交給了婆婆。然後,她和婆婆一起在地里摘起茄子來。

  「您每天也不午睡,總是在幹活。現在府里的果蔬都是您栽種的,鹹菜也是您親手做的,足夠我們吃一陣子了。」

  「那些經常來咱家的商販一定覺得很奇怪吧?」

  「我聽用人說,您把種地當成一種養生的手段,同時還能貼補家用。」

  「也許那些商販會覺得我們這戶人家太能算計,對他們而言,一切需要的物品都可以用錢買到。」

  「的確如此。對了,母親大人,剛才我收到從洲股寄來的一封信。」

  「哦,是那孩子的來信吧?」

  「嗯。不過,這封信的收信人處沒寫您的名字,只寫了我的名字。」

  「寫誰都沒關係。他一切都順利吧?這麼長時間沒來信,是不是因為從美濃撤回洲股了?」

  「正是如此。現在,他已獲封城主,領年俸五萬石,而且主公還賞賜了馬標。所以,他想把您接到身邊生活,還要我勸您一同趕往洲股城。信上大致說的就是這些。」

  「真為他高興呀!真不知道信長大人為何如此器重那孩子,我真是做夢也沒想到他能如此平步青雲。只希望他不要得意忘形,本分做事才好。」

  天下的父母都是如此,即便聽到孩子們的好消息,也總是擔心會突發意外。

  婆媳倆一邊聊天,一邊摘著茄子,不知不覺間兩個籃子都已被這深紫色的果實填滿。

  「母親,您的腰沒事嗎?」

  「沒事。每天幹些活兒,身體反而更好呢!」

  「自從我跟母親一起干農活,每天早上都能摘到新鮮的瓜果茄子,真是很開心!我們搬到洲股城以後,那裡地勢廣闊,我可以繼續幫您種地。」

  「哈哈哈!」聽到兒媳這麼說,婆婆用沾滿泥土的手捂著嘴笑起來。

  「你和藤吉郎一樣,考慮事情很是周到。看來你已決定去洲股了。」

  「母親大人!」寧子伏身跪倒,說道,「兒媳求您,一定要滿足丈夫的心愿。」

  見此情景,老婦急忙抓起寧子的手,心疼地說道:「我不值得你如此興師動眾啊!」

  「不,兒媳本該如此。我很明白母親您的想法,可是……」

  「請你不要和我這個上年紀的人生氣,我是為了那孩子著想才不願去洲股的。我想讓他專心為主公做事。」

  「丈夫也十分了解您的心意。」

  「那孩子原本是中村的一個窮小子,如今竟有此地位,想必他會受到很多人的嫉妒。如果我這個老太婆搬到城裡後還繼續干農活,那孩子的手下一定會瞧不起主人,如此一來藤吉郎就很難做人……」

  「不會的,母親大人,是您想得太多了。也許那些很在意別人想什麼、說什麼的人會如此,我丈夫絕非那種輕易被他人左右的人。所以,丈夫的那些手下一定不會說閒話的。」

  「也許吧……不過,當他們看到城主母親就是一個鄉下老太婆,會不會瞧不起那孩子呀?」

  「丈夫的器量不會那么小的。」

  寧子的口吻非常堅決,老婦不禁瞪大眼睛看著兒媳。過了一會兒,淚水從她眼中流出,那是歡喜欣慰的眼淚。

  「寧子,我之前真是太固執了,請原諒我吧!」

  「母親,太陽要下山了,我們回去把身上的土洗一下吧!」

  說著,寧子提著兩個籃子,先走出了菜地。

  傍晚時分,寧子和用人一起打掃房屋,她手拿掃帚、頭上包著毛巾,親手把婆婆的房間打掃得乾乾淨淨。

  轉眼到了晚飯時間,屋裡亮起了燈火。

  每到吃飯時,婆媳兩人都會特意為藤吉郎準備一桌飯菜,以祈求他一切順利、平安。

  「我幫您揉揉腰吧!」

  母親有神經痛的老毛病,每到入秋時節,她的腰就開始隱隱作痛,於是寧子經常幫她按摩。

  此時,她一邊幫婆婆揉著腰,一邊看著婆婆入睡。寧子心想:「不知婆婆想通沒有。」過了一會兒,寧子剛要起身離去,只聽婆婆說道:「兒媳,你一定想到那孩子身邊生活吧?我也不再堅持了,明天你就給洲股回信,就說我也非常想去洲股,讓他立刻派人來接我們吧!」

  此時,遠在洲股的藤吉郎一直急盼著妻子的回信。收到信的當天,他就派蜂須賀彥右衛門、堀尾茂助等三十多個手下抬著肩輿、牽著馬趕往清洲城接母親。

  「明天,母親就要進城了。」

  藤吉郎就像孩子一樣欣喜不已,滿腦子想的都是母親的房間還缺什麼東西、怎樣能讓母親高興等等。

  可是,母親還沒到來,一位不速之客卻率先走入了這座打掃一新的城門。

  此人身穿粗布衣裳,斗笠蓋住了半個臉。他身邊只帶了兩個隨從,其中一人是個年輕姑娘,另一人是個小童。

  「大人見了我們自會明白。」

  他們對守城士兵這樣說著,於是士兵立刻向藤吉郎通稟此事。藤吉郎聽後,略微深思一下,說了一句「我去看看」,便立刻跑到城門處迎接。

  「啊!是你們啊!」

  「好久沒見了!」

  不出所料,來人正是栗原山隱士——竹中半兵衛重治。

  那兩個隨從分別是半兵衛的妹妹阿優姑娘和小熊。

  「如今,我半兵衛身邊只有這兩個人了。儘管菩提山城裡還有很多族人,但我早已脫離凡塵,也了斷了君臣、親友之舊緣。因為在下與藤吉郎大人有約在先,所以在下捨棄了山中草庵,重新出世。在此,還請大人收留我主僕三人。」

  「……」

  聽聞此言,藤吉郎欣喜不已,垂手躬身說道:「您實在太過謙虛了。如果您之前送來書信,在下一定親自去迎接。」

  「在下區區一山野草民,怎敢勞煩大人親自迎接。」

  「不管怎樣,請您先進城。」

  藤吉郎一邊說著,一邊將半兵衛接入城中。他們進入正屋後,藤吉郎還將上座讓給半兵衛。半兵衛執意不從,他說道:「在下是來追隨大人的,大人如此,實在是折殺在下了。」

  「哪裡哪裡,我怎敢在先生面前坐上座。就連主公信長都十分敬佩先生,在下更要以先生為師,虛心學習才是。」藤吉郎的語氣十分真誠。

  然而,半兵衛只是一個勁地搖頭,堅決不坐上座。

  「記得之前我就說過,我決不會為信長做事。這樣做不僅為了對得起舊主齋藤家,也為了大人您。如果您讓我半兵衛投靠信長,我一定會再次歸隱山林。我隱約感到,您身上具備我所沒有的品質,為您做事會有益於我們雙方。因此,自從您離開後,我總是念念不忘,也十分敬佩您的器量及為人。我半兵衛不堪大用,願意全力輔佐您。」

  事到如今,半兵衛仍不願為信長做事。

  「那麼,我藤吉郎就拜先生為軍師,一切事務均由先生做主,請您務必答應!」

  於是,兩人意見達成一致。晚上,他們一直喝酒談天,全然忘記了時間。

  第二天正是藤吉郎的母親到達洲股的日子。一大早,藤吉郎特意帶領隨從,趕到城外一里多地的正木村迎接母親。

  藤吉郎命人把馬都留在村頭的農戶家,自己則步行至村口等待母親。

  村民們眼見有領主走進簡陋的茅屋中休息,立刻拿出板凳、草蓆招待來客。就連村長的女兒也身著盛裝,趕來接待藤吉郎一行人。小小的山村,一時間沸騰起來。

  時至晚秋,碧空如洗。

  農家小院裡不時飄來陣陣菊花香,金黃的銀杏葉在空中輕輕搖曳,遠處傳來伯勞鳥的嘹亮歌聲。

  「我仿佛又回到了中村啊!」藤吉郎對身邊的家臣說道。

  無論何時何地,他從未忘記過自己的故鄉。

  不知何時,屋外聚集了一大群村裡的小孩,他們透過樹、草叢不時向屋裡張望。

  「那人是城主老爺吧?」

  「不對,那個人是當地人!」

  「他可真威風呀!」

  「那些馬可真不錯!」

  剛開始,孩子們只是站在遠處小聲議論。不一會兒,他們就開始吵嚷著玩鬧起來。

  這時,一個村長模樣的老人走了過來,大聲訓斥道:「不像話!在城主大人面前,你們也太放肆了!快給我走開,要不我就要揍你們了!」說著,他就把孩子們趕走了。

  見此情景,藤吉郎忙擺手制止道:「哎呀,不要訓斥他們了!孩子們是因為第一次見到我才如此興奮。就讓他們在這兒玩吧!」

  隨後,藤吉郎命手下拿來一個泥金畫的漆器盒子放在膝蓋上,那是特意為母親準備的點心。

  「孩子們,我這兒有點心喲!快過來!」藤吉郎招手示意那些小孩過來。

  可是,孩子們剛被村長訓斥過,沒人敢過來,都老老實實地站在遠處。他們既想吃點心,又害怕挨罵,每個人臉上都寫滿糾結。

  「喂!那個拖著長鼻涕的小鬼,快過來呀!不要害怕,我給你點心吃,快過來!」

  於是,那孩子一邊咬著手指,一邊慢慢走過來從藤吉郎手裡接過點心,然後轉身就跑。

  隨後,其他孩子也逐一得到了點心。那些跪在地上的孩子家人見此情景,都感動得流下淚來。

  「也要給村民們點東西呀!」

  於是,藤吉郎又命家臣賞給村長一包錢,並讓他分給村裡的老人。時逢亂世,竟能遇到如此仁德、慷慨的城主,村長十分驚訝,急忙把賞錢拿回村子裡給村民們看。

  「真是一位難得的好城主啊!」

  村民們紛紛走出家門,如同迎接氏神一樣,朝著藤吉郎叩拜起來。他們沒想到,這位「氏神大人」性格如此開朗,與家臣、百姓有說有笑。

  就在這時,從路邊的林子裡跑來兩三個家臣,他們向藤吉郎回稟道:「老夫人一行馬上就要到了!」

  「太好了!」

  聽到此語,藤吉郎臉上立刻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喜悅。

  隨後,他離開了歇腳的民房,步行到林蔭路口。此時,母親的肩輿已經到了。

  看到主人親自過來迎接,隨行的武士立刻從馬上跳下來。

  蜂須賀彥右衛門走到老夫人的肩輿旁,向裡面回稟道:「老夫人,藤吉郎大人特意出城迎接您來了。」

  「哦,是嗎……」

  此時,從肩輿里傳出的正是母親那熟悉的聲音。

  「讓我下來吧!快、快!」老婦的聲音有些慌張。

  於是,轎夫們放下了肩輿。

  所有武士都分列兩側跪倒,恭敬地垂下頭。

  寧子首先走下肩輿,走到婆婆的肩輿旁,伸手扶著婆婆下來。突然,她看到一個人快步走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婆婆面前,那人正是自己的丈夫藤吉郎。

  「……」

  寧子一下子呆住了,儘管心裡有千言萬語,卻無法開口,只能默默注視著丈夫。

  母親一把抓起兒子的手,說道:「你是一城之主,不可如此。而且家臣們也在場,要多加注意自己的言行啊!」她的語氣顯得誠惶誠恐。

  「看到您身體如此強健,兒子終於放心了。今天,我不是以武將的身份來的,而是作為一個普通人來迎接自己的母親,請您不必掛懷。」

  「好的。」

  此時老婦看到,除了自己與兒子外,其他侍衛均跪倒在地,如此場面甚是威風。

  「您一定累了吧,在這裡稍事休息吧!這裡距洲股還有一里多地。」

  於是,藤吉郎牽著母親的手,走進了剛才那戶農家,並讓母親坐下來休息。

  母親坐下後,看著周圍金黃的銀杏葉和湛藍的天空出神。

  藤吉郎眼望著母親,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母親身體很好,只是雙手要比在中村時更黑了一些。

  「簡直就像在做夢啊……」母親喃喃地說道。

  藤吉郎知道,母親一定是想起了往事。他不禁也回想起自己的種種經歷。

  不過,他並不覺得這一切如夢境般不真實,所有的過往都清晰可見。他知道,今天的成就不過是通向人生頂峰的一級台階而已。

  「恭喜您了!」

  「您一定很高興吧?」

  當村民們得知城主母親駕臨此地,紛紛來道喜,並奉上了年糕和茶水。

  此外,手持古鈴的老婦們還跳起了當地歡度節日的舞蹈,她們邊唱邊跳。村民們是舉全村之力來歡迎藤吉郎的母親。

  休息了一會兒,一行人又扛著肩輿、牽著馬離開了村子,向洲股進發。

  「啊!真漂亮呀!」

  「好漂亮的肩輿呀!」

  金黃的銀杏葉在秋天太陽的照耀下閃閃發光,村裡的孩子看到如此華麗的肩輿不禁又蹦又跳,興奮不已。

  總之,到處都是一片和平、安樂的景象。

  不久之前,這裡還是戰火紛飛,孩子們的眼神從未像今天這樣清澈而歡快。

  很快,一行人就看到了洲股城。

  在一片白色的暮靄中,主城方向有三四盞燈火在閃動。

  原來在城門附近,有很多手持火把的人在等待著他們,無數的火把將城門照得一片通紅。城主一家終於團聚了,全城及整個洲股都沉浸在一片歡騰的氣氛中。

  不過,有些人也在悄悄議論,為何城主對父親的事隻字不提。

  他如此孝順母親,為何對父親卻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這次他只是將母親和妻子接入城中,卻沒聽到任何關於他父親的消息。

  「我以前就住在中村附近,十分熟悉那個叫築阿彌的人。」在城內的侍衛房裡,一名原屬小六黨的家臣正在和同僚們竊竊私語,他們心中的謎團也逐漸被解開了。

  據一位中村村民所說,城主的養父就是築阿彌,是一個品質十分惡劣的人。他整天打罵妻兒,還遊手好閒、酗酒成性。後來,他的身體也越來越不好,在幾年前藤吉郎出征離家的時候,他就病死在中村的茅屋裡。

  因此,中村一帶很少有人提及築阿彌這個人。後來,藤吉郎的母親也沒再嫁人,村裡的人都十分尊重和同情她。

  現在,家鄉人得知藤吉郎已出人頭地,就經常去恭維他的母親。他們會說一些「看來,日吉大人在幼年時就與常人不同啊」之類的話,卻絕口不提築阿彌當年的惡劣行徑,都改口說:「要是彌右衛門大人能活到現在,就太好了!」

  這是因為中村村民都知道藤吉郎不是築阿彌的親生兒子,他的生父是木下彌右衛門。

  然而,無論是生父還是養父,藤吉郎都隻字不提。

  他十分體諒母親的心情,也知道母親為自己付出了怎樣的辛勞。

  不久,洲股城的家臣也漸漸明白了藤吉郎的想法。

  母親和寧子住進洲股城的第二個月,藤吉郎的三位至親也相繼搬來城中,和他們一起生活。其中一人是藤吉郎的親姐姐阿智,另外兩人是他同母異父的弟弟小竹和妹妹。此時,阿智已滿三十歲,卻仍未嫁人。當年家裡一貧如洗,藤吉郎在離家闖蕩之前曾對姐姐說:「母親就拜託你了!待我功成名就之時,一定會給姐姐買來綾羅綢緞,讓你風風光光地嫁人。」

  此時,藤吉郎與妻子商議,決定履行自己的承諾。於是第二年,藤吉郎就將姐姐嫁給了妻子族裡的一個叫木下彌助的人,並讓他們在城內完婚。這個彌助就是後來的三好武藏守一路。

  然而,最讓藤吉郎掛心的還是那兩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和妹妹。

  他將小竹改名為小十郎,並授予他武士的身份。此人正是日後的大和大納言秀長。

  至於那個妹妹,她後來嫁給了德川家康,可不久她就病死了。

  如今,一家人總算湊齊了。過了年,母親就五十一歲了,姐姐三十歲,弟弟二十四歲,妹妹二十一歲。

  「弟弟妹妹都長這麼大了呀!」藤吉郎對母親說道。

  母親欣慰的表情不僅讓他備感滿足,也成為他接下來奮鬥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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