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臣秀吉(二) 第三卷 新春貴客
2024-10-11 06:21:16
作者: [日]吉川英治
永祿五年(1562年)的正月,信長迎來了人生中第二十九個新年。天還沒亮,他就早早起床來到浴室,用清水洗淨身子。
天氣雖然寒冷,井水卻很溫暖,井口處不時有白霧飄散開來。就在侍童把水提上來的短短時間裡,桶底的水就已經結成了冰。
「啊!真冷啊!」站在井邊的侍童不由嘀咕了一句,嘴邊隨即呼出一絲白霧。
「閉嘴!」聞此,近習侍衛呵斥了一句。
信長聽到了侍衛的話,但他不想為這些小事破壞了新年的喜慶氣氛,所以立即命令道:「把水拿進來!」
隨後,浴室里便響起了嘩啦嘩啦的沖水聲,那清晰而強烈的水聲仿佛在催促眾人要加快提水速度。不多時,浴室里又傳出信長那渾厚而有力的聲音。
「我要出去了!」
聽聞此言,一直恭候的近習侍衛、侍童忙來侍候信長穿衣。信長穿戴已畢,立刻去了另一個地方。
清晨時分,信長衣冠整肅,步行來到了清洲城後的樹林裡。舉目望去,只見林間小路上滿是冰霜,早有僕人事先在這裡鋪好了稻草。信長來到了國御柱神的神像前,跪拜在那裡。這座神像的歷史比清洲城還要久遠。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跪著,似乎早已忘記了寒冷。此時,他既不是織田信長,也不是一國之君,只是一個深受皇天后土之恩的區區血肉之軀而已。
自己的一生究竟是為什麼而活?雖然他現在還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但他深知,人終究是要歸於塵土的。信長覺得,自己尤其應該在新年的清晨來思考這個問題,所以他特意來到這裡靜坐冥想。隨後,他又朝京都的方向叩拜了一番。
信長站起身,又來到了家祠前。這座祠堂是信長來清洲城後,特為供奉祖先而修造的,信長的父親織田信秀的魂靈就棲息於此地。「這個傻孩子生於亂世,他該如何守住這個國家,如何生存下去呀!」當年,信秀懷著對兒子的無限牽掛離開了人世。
此時,信長給祖先的牌位供奉上清水、鮮花和各種節日貢品,然後回頭對身邊的侍臣和侍童們說了一句:「你們先退下!」
「是!」眾人答應一聲,紛紛走下台階,退到十步遠的地方,垂手站好。
「再走遠點!」信長又朝眾人揮了揮手。
周圍一片寂靜,信長站在父親的墓碑前低語著,那表情就像跟生父交談一般。過了一會兒,他取出懷紙,輕輕擦了擦眼角。
當初父親在世時,他常被人稱作叛逆少年,後來父親去世了,他也很少來家祠祭拜。時至今日,他對燒香拜佛之事仍不在意,之所以特意修了一座政秀寺,其實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死去的平手中務。今天,他是第一次如此虔誠地面對父親的亡靈。他雙手合十祈禱,那些站在遠處的家臣,也是頭一回看到信長如此虔誠的模樣。
可是,一見到亡父的墓碑,信長的情緒立刻激動起來,他再也無法一動不動地合掌禱告,他要呼喚,要哭訴。
他之所以把家臣們都趕走,就是不想讓下人見到自己情緒失控的樣子。眾人都遠遠地躲開了,只剩信長一人在祭拜。
新年的第一聲鴉鳴,響徹林間,絢爛的朝霞給樹梢披上了一層火紅的霞光。
清晨的祭拜已畢,信長繞過主城的廣場,向城門方向走去。在主城門與二道城門之間,站著很多武將和士兵,此時他們的臉上、鬍子上都結滿了白霜,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個白色泥胎。儘管如此,眾人都站得規規矩矩,沒有一絲懈怠。
「……」
一見到信長朝這邊走來,士兵們「唰」的一聲站好,同時恭敬地低下了頭。
「辛苦了!」信長說了一句。
隨後,他又說道:「你們可以早點回去休息,然後舒舒服服地過個年。」
去年,這些將士先是趕往美濃作戰,後來又被派往木曾川的東岸拒敵,直到年底才奉命回城,巧的是他們恰好在新年第一天趕了回來。
美濃一役從去年初秋就開始了,後來又接連打了幾場,信長的部隊曾多次衝過木曾川國境,後來又退了回來,這種小規模戰鬥的目的就是要試探敵方的反應。
之前,柴田軍營的柴田勝家和佐久間軍營的佐久間信盛已相繼撤回,而後期撤回來的不過是一些小股的散兵罷了。
「國君是不是要放棄美濃呢?」世間曾有此傳言。可信長知道,自己籌劃半年的事情馬上就會一舉成功,即便現在從國境處大舉撤兵,也無關大礙。
這事要從去年八月說起,當時信長聽說齋藤義龍病死,並未敢深信。後來,他發現敵軍士氣不振,又多方打探情報,終於證實了義龍的確已死。
義龍之子龍興繼承了父位,可惜龍興昏庸無能,對此信長深感慶幸,他知道對方遠不是自己的對手。此外,他討伐美濃還有一個入情入理的理由,那就是要為自己的岳父齋藤道三報仇。
不過,信長最擔心的就是齋藤道三留下的巨大財富和那群忠臣良將。儘管信長在田樂狹間大勝今川義元,然而織田軍的實力並未得到迅猛增長,如果他們在東邊戰場取勝而又在西邊敗北,那之前的戰果只會化作黃粱夢。
「首先,必須要與三河軍和談。」
信長身邊的重臣如此獻計,他自己也認為這不失為一條良策。可以說,去年的大半年時間裡,他最大的收穫就是與松平元康成功結盟。
松平元康已定於新年期間從三河趕到清洲城來見信長,同時信長也要隆重款待對方一番,他甚至還打算將一些重臣從美濃邊境召回,以參加當日的歡迎儀式。
此後不久,信長走進了大殿。
那些久別君主的武士,一動不動地目送著信長走遠,看他慢慢向宮殿的迴廊處走去。
「解散!大家可以回到各自營中休息,但要隨時待命!」
隨著將官一聲令下,軍隊隨即解散。此時,新年的太陽已高高升起,燦爛的晨曦灑落在那些黑壓壓的士兵身上。隨後,木下藤吉郎從隊伍中帶走了五十幾名足輕,轉身向城裡走去。
這時,幾個值勤的夥伴正從對面走過來,看到面色黝黑的木下藤吉郎,他們一時沒認出來。藤吉郎天生鬍鬚稀疏,皮膚粗糙,歪戴著頭盔的前額顯得光禿禿的,鼻頭和臉頰早已凍得通紅,襯得他的眼睛和牙齒更加慘白。
「到新年了!怎麼樣,最開心的莫過於回到城裡過年吧?」藤吉郎一邊跟足輕們聊天,一邊快步走著。清晨的陽光十分耀眼,但更為耀眼的是他臉上興奮的表情。
丈夫不在家的這段時間裡,寧子從養父淺野又右衛門的家裡搬了出來,她帶著全部行李搬到了丈夫那棟位於桐田的小房子裡。
儘管藤吉郎是入贅到淺野家,但他卻無權繼承淺野家的一切。因為對於中村的母親家和自己家而言,他都是必不可少的頂樑柱。雖然寧子也是長女,但由於有妹妹阿矢屋,因此這對新婚夫婦只有離開岳父家,出去單過。
可是,阿矢屋不願離開姐姐,她從去年年底就來到桐田和寧子一起住。雖然寧子一夜之間成為人妻,但阿矢屋仍不改天真爛漫的模樣,她還像往常一樣喜歡一邊拍球一邊唱著歌謠:
像花朵和露珠一樣
相親相愛
像富士山頂的白雲一樣
揚名天下
皮球時不時高高越過牆頭,在明媚陽光的照耀下,冬日的寒霜開始慢慢融化。
美麗花朵
隨風飄散
飄呀飄
飄向你的心田
「矢屋!」此時,牆內的廚房裡傳來姐姐的喊聲。
於是,阿矢屋停住手,問了一句:「什麼事呀?」
「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歲!」
「所以說,你這麼大的孩子還在玩拍球,鄰居知道會笑話你的!你應該去學彈古箏或是練習書法。」
「他們要笑就笑吧!要是都像姐姐這樣,就不能拍球了!」說完,她又接著拍球唱起歌謠:
木下藤吉郎頑強善戰
丹羽長秀任勞任怨
柴田勝家一馬當先
佐久間信盛撤退高手
「矢屋!」
「又怎麼了?」
「這首歌謠可不能亂唱喲!」
「是嗎?」
「不要再唱了!為什麼要唱這些市井小調,不是有其他更好的拍球歌嗎?」
「姐姐好霸道啊!這首歌謠明明是你從街上聽來後教給我的。」
也許是無可辯駁,牆內一下子沉默了。
阿矢屋把臉湊到牆縫,朝著廚房裡的姐姐笑著喊道:「夫人!年輕的夫人!頑強善戰的藤吉郎的年輕夫人!你怎麼不出聲了呢?」
住在附近的人要比淺野家弓長屋的耳朵還要好使,寧子聽到妹妹的話,一下子紅了臉。
「矢屋!」寧子假裝生氣,瞪了妹妹一眼,隨即躲進屋裡。
「哈哈哈哈!姐姐害羞了!姐姐害羞了!」
阿矢屋一邊笑著,一邊把球拋得老高,皮球「砰!」的一聲被地面彈起老高,接著又彈跳著滾到了街上。
一名路過的武士看見,俯身撿起皮球。誰知他拍球的技術實在不高明,皮球被他橫拍了出去,見此情景,阿矢屋驚得大瞪著兩眼。
「哎呀!」她大叫一聲,怒視著對方。
她仔細一看才發現,此人正是姐夫藤吉郎。昨晚他住在了城裡,所以今天一早就趕回家中。因為藤吉郎還是一身戎裝,如果不仔細看還真認不出來。
「姐姐!姐夫回來了!是姐夫喲!」阿矢屋大聲嚷嚷著,跑進院裡。
其實,寧子早就知道藤吉郎的歸期。她知道,丈夫昨天就已回到城中,之後還要處理一些事務,今早才會回來。所以,她一直耐心等待著。
儘管寧子的打扮和舉止跟平時沒有兩樣,但妹妹卻發現姐姐今早顯得格外高興,所以她也雀躍起來,不但玩起了皮球,還跟姐姐開起了玩笑。
此時,寧子聽到阿矢屋的叫嚷聲,立刻告訴僕人們:「老爺已經回來了!」說著,她起身和僕人們一起到門口迎接丈夫。
阿矢屋站在姐姐身旁,她們身後還站著五六個男僕和婢女。這就是藤吉郎家的全部成員。
剛才,藤吉郎看到阿矢屋跑進院裡,並未叫住她,而是笑容滿面地慢慢朝這邊走來。儘管藤吉郎家是小戶人家,但一見到主人過來,大家的表情立刻變得十分嚴肅而恭敬,就像歡迎凱旋的城主一般。在寧子的帶領下,眾人齊刷刷地向藤吉郎躬身行禮。
「我回來了!」藤吉郎說了一句。
「歡迎您回家!」眾人齊聲回答。
此時,寧子的眼中不覺有些濕潤。
今天是正月初二,在晨光的映襯下,她的眼神顯得格外明亮。
「寧子,我不在家的這段日子,辛苦你了!你看到我從戰場上給你寫的信了嗎?」
「看到了。」
「當時,我覺得自己可能回不來了,真沒想到還能在新年看到你們。哎呀!這裡真是煥然一新哪!」
說著,藤吉郎環視了一下房子,又看了看門前打掃得乾乾淨淨的街道。
「還是有妻子好啊!有些人常說沒有家室,就能心無旁騖地在戰場上打仗,其實那全是騙人的。他們根本不知道,要是家裡有一個好老婆,自己就能更安心、更勇猛地作戰。」
聽到丈夫的話,寧子的臉上露出兩個小酒窩,眼中的淚水不覺滾落下來。也許這就是喜極而泣吧,隨後她和丈夫一起走進屋裡。
此時的家與之前那個單身漢的家簡直是天壤之別,到處都是纖塵不染、潔淨如新。藤吉郎知道,正是妻子那雙巧手才使家裡發生如此大的改變。
就連佛龕、佛壇也煥然一新,前面供奉著佛燈。寧子就像一個發光體,不僅照亮了這個家,也照亮了藤吉郎的心。
藤吉郎並未直接坐到主人的位置上,而是面向佛龕雙手伏地叩拜,隨後又合掌向佛壇叩拜。
想起獨居之日,家裡既無佛龕也無佛壇,家中從沒像現在這樣整潔、光亮。由於寧子並不知曉丈夫家的先祖,因此佛龕里僅供著一尊如來佛像。之前她還擔心藤吉郎會生氣,現在看到丈夫虔心叩拜的樣子,她才悄悄放下心來。
叩拜之後,藤吉郎這才脫掉甲冑,換上家常小衫,他頓時感覺輕鬆了不少,隨即說道:「既然是新年,我可得盡情享受喲!寧子,我要先洗澡!什麼?開水已燒好了?剃刀也要給我準備好喲!然後,我還要大吃一頓!我好想吃你做的美味佳肴啊!」
吃飯時,藤吉郎歪坐在地上,盡情舒展著四肢。
他不僅吃到了中村的家送來的母親親手做的年糕,還品嘗了寧子親手烹製的各種美味,也喝了屠蘇酒。
「真幸福啊!」
藤吉郎由衷地感嘆著,隨後他就睡著了,臉上還掛著幸福而滿足的表情。
隨後的幾天裡,經常有人登門拜訪,他也要時常出門拜訪別人,而新年就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
正月初六一早,藤吉郎穿戴整齊,帶領五十幾個足輕朝熱田方向出發了。
熱田的街道非常乾淨,見不到一絲灰塵,就連河溝里的水都清澈見底。
織田家的家臣早已整齊地排列在驛館入口至熱田皇宮的沿路兩旁。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如此陣勢就是為了迎接三河岡崎的松平元康,今天他將蒞臨清洲城。
除此之外,信長還特地派出林佐渡、瀧川一益、菅谷九郎右衛門三大重臣親自前往迎接。
藤吉郎也在歡迎隊伍中。不過,他們這組人都屬於下等軍官,只能站在商家店鋪的房檐下,其工作內容不過是打掃迎賓路上的馬糞、驅趕野狗,以及加強道路警戒。
此時,太陽已高高升起,皇宮一帶的森林籠罩在明媚的陽光中。松平元康的先行部隊邁著整齊的步伐沿街走來,首批隊伍是弓箭隊。
緊隨其後的是騎兵隊,騎兵們個個威風凜凜,手裡都握著韁繩。在騎兵隊伍中有一個二十一二歲的年輕人,他正是松平元康。雖然身為主帥,他卻像其他士兵一樣安穩地騎在馬鞍上,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特殊待遇。
不過,他的前後左右全是三河家的近臣,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嚴肅而戒備的表情。這種鐵桶般的保護措施,簡直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包括石川數正和酒井忠次這兩個重臣在內的三河軍,上下都是一派嚴陣以待的架勢。
他們知道,即便這次能和信長建立同盟,也不能被眼前這和平、友好的氣氛麻痹。四十年來,兩國君主的父輩們從未停止過交鋒,而此時他們來到的正是對方的土地。時隔四十年,他們第一次越過國境,為結盟而來。真是世事無常啊!三河家臣在感慨的同時,也終於能在心底鬆一口氣了。
不多時,隊伍來到了神社前。
松平元康隨即下了馬。
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了。
隨後,三河家致辭並對信長派來的歡迎隊伍表達了感謝之情。然後,隊伍又出發了,這些隨行的馬隊總共有一百二十人。
當元康身邊的那些家臣進入清洲城區後,他們臉上的表情頓時和緩下來,就連他們周圍的空氣也顯得不那麼緊張了。同時,清洲城的百姓也想一睹松平元康的風采,他們從心裡歡迎與三河家結盟。因此,大家紛紛走上街頭歡迎這位和平使者、新春貴客。
當三河家的隊伍來到清洲城時,信長親自出城迎接。他走上前,面帶笑容地跟元康打招呼。
元康把馬交給手下,他站在信長面前,報以同樣的微笑。
「我就是松平元康。」
這兩個君主都很年輕。元康二十一歲,而信長已滿二十九歲。
當年,六歲的元康曾被當作人質送往織田家,那時他還是一個從未離開過母親的孩童。而今,那件事已整整過去了十五年。現在,他作為和平使者、新春貴客,受到了織田家如此隆重的禮遇。對於那段辛酸的歷史,元康身邊的那些老臣要比他本人更加記憶猶新,今天看到兩個年輕的君主相談甚歡,他們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一起湧上心頭,眼裡也不覺泛起了淚花。
不多時,宮殿中就擺起了豐盛的歡迎宴。就織田家的現有實力而言,這次宴會是史上的最高規格,簡直是盡善盡美。信長與元康並列而坐,並無首坐、次坐之分,就連末座的群臣都能看到他們愉快交談的樣子。
坐在下面的藤吉郎也時不時抬起頭,朝上面張望一眼。不過,他的座位連末座都算不上,是在宮殿外的迴廊里。
不過,還是有很多武士過來給他敬酒。此時,藤吉郎早已記不清跟多少人喝過酒了。
「哎呀!今天真是難得呀!」
「氣氛多麼祥和呀!」
「織田家可是幾十年都沒有過太平日子了。自從先主信秀大人掌權起,就沒有過這種時候。」
「想必三河家也是如此呀!千秋萬歲!我還要再敬您一杯!」
看來,迴廊里的人們也是其樂融融。乘著酒興,有些人開始悄悄議論起了貴客松平元康。有人說他平時雖然少言寡語、為人和善,但資質平庸、不善軍事;有人說隨行大臣中有比元康更具才能的人;還有人說他的家臣中也不乏能士。
一時間真是眾說紛紜,正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雖然藤吉郎也聽到了周圍人的議論,但他並沒有隨聲附和,而是用自己的眼睛觀察著這位貴客。
他只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事情。
他注意到,松平元康自始至終表現得不卑不亢,與信長一直是平起平坐。
如果他真如人們所說的那般平庸,就根本無法做到這一點。因為元康原本就是大敗於織田家的今川義元的人質,而且他只不過是今川家的一名武將。
並且,就國力、財力而言,三河家也遠遠不及織田家。桶狹間一役未滿兩年,作為戰敗一方的松平元康來到戰勝國,不僅能讓對方興師動眾,還能在年長自己八歲的信長面前表現得毫不示弱,單就這點就可以說明此人絕非平庸之輩。
坐在迴廊地板上的藤吉郎這樣想著,突然他意識到自己的年齡。「過了今年,我就二十七歲了。」他在心底嘀咕著。
二十七歲,手下管著五十名足輕。首先,自己身體健康,更重要的是中村鄉下還有母親,此外家裡還有一個好老婆。想到這兒,藤吉郎覺得十分滿足。
他把這場宴會也當作自己人生中的一次小小的慶功會,這也是托主公的鴻福啊!如果十年前,信長沒有在莊內川河邊收留自己,自己怎麼有機會坐在這裡享受美酒佳肴。儘管此時沒能坐到信長身邊與信長對飲,但藤吉郎依然十分盡興,酒也喝了不少。
此時,宴會上的人也是酒興正濃。元康和信長正在親切交談著。
「如果松平大人成為統治全國的將軍,織田家會聽命於您。反之,如果織田家成為統治全國的將軍,松平大人也一定會聽命於織田家吧!」
他們這樣約定著,還將此事傳達給身旁的臣子。雖然他們看起來十分親近,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不過誰都知道,這些話只是酒宴上的玩笑之談罷了。
這些暫且不管,讓織田家群臣感到吃驚的是,在三河家和織田家結盟的第二天,元康就攻占了今川嶺的上鄉,斬殺了城主鵜殿長照,成了織田軍的先鋒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