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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公元25—220年)

2024-10-11 02:29:19 作者: 劉鈺婷 等

  048 東漢銅車馬 集精美與誇張於一身的銅車馬

  國寶小檔案

  年代:東漢(公元25—220年)

  尺寸:通長112厘米,通高68厘米

  出土地:貴州黔西南州興義萬屯8號墓

  館藏地:貴州省博物館

  供圖:貴州省博物館

  主講人:周小煒

  今天,我為您介紹一件來自貴州黔西南州的東漢銅車馬,它不僅是我國漢代銅車馬中最精緻、完整的一件,而且還運用了看似違背美學原理的誇張手法,整體頗有看點。

  獨具匠心的造型設計

  

  這輛銅車馬出土於貴州黔西南州興義萬屯8號墓,馬車總長112厘米,通高68厘米,整個銅車馬由馬、輪軸、車廂和篷蓋三部分組成。馬是由頭、耳、頸、軀幹、四肢、尾部共11部分分別鑄造後套合而成,除雙耳,其餘身體各部均為空心砂模鑄造而成,用子母口做裝配接頭,由17個銷栓固定。耳朵和尾部拼合後,再塗上了一種白色的黏合料加固。馬匹雙耳直立,在耳內、唇部塗抹朱色,在上唇外部還有殘留的塗金痕跡,面具也塗金;腹部方圓,四肢修長。

  馬的造型昂首翹尾,左前肢提起,張嘴露齒做嘶鳴狀。雖然左前肢呈懸提狀態,但馬頸略向後傾,這個姿勢並不是為了賣萌扮可愛,而是因為頭頸的重力作用於前肢,而且是在四肢中唯一直立的那條腿上,這樣的設計可以承受較大的重力。由於馬體各個部分組成的垂直力系,基本離不開四肢前後,所以中心就集中到了馬的腹部,三條著地的腿就形成了三足鼎立,再加上每一個分段處母口以插口的精密咬合,所以修復後的銅車馬不加銷釘也不會散架。這種遵循了力學的基本原理,將重心調整於馬腹並進行合理分段的技術,也是匠師精心設計的結果。

  經貴州農學院畜牧獸醫系的專家實測,這匹馬大約為真馬的三分之一縮小版。這匹馬的四肢與體肥並不相稱,與阿拉伯馬相比,身體部分約短5厘米,身軀約高15厘米。馬耳也和各個品種的真馬比例不符,而且馬匹的橈尺骨和肱骨彎曲,右前腿尤為突出,這也違背了解剖學的基本特徵。這些難道是古代工匠在造型藝術上的疏忽或失誤?

  馬匹雙耳直立,在耳內、唇部塗抹朱色,在上唇外部還有殘留的塗金痕跡,面具也塗金;腹部方圓,四肢修長。

  其實,這是造型藝術的高度集中和誇張手段。挽馬體態短而肥,給人以粗壯之感,用來運送物資,牽引炮台、輜重車,一般會配備有三輪車。馬的長腿有精悍、奔馳如風的美感,誇張的雙耳給人一種機智、健美的視覺效果。至於橈尺骨和肱骨彎曲,實際是一種大膽的誇張,看似違背「真」這一美學基本原理,但客觀上卻有一種曲線美,這是雕塑藝術慣用的表現手法,而在2000年前的古代青銅藝術上就運用了如此誇張的手法,令人耳目一新。

  馬後的車篷採用多塊銅箔拼接而成,以篷頂縱向中線為界,兩側的紋飾,以及拼接的塊數、方法、規格以及部位都是一一對稱的。這樣拼接的目的可能有三個:一是受銅箔尺寸的限制。整個車篷展開的規格為48厘米×93厘米,這樣大面積的整塊銅箔,是當時的技術條件所無法實現的。二是為了立體效果。由於多塊拼接、加鉚增加了若干凸起的線條和點,這樣既克服了平板呆滯的缺陷,同時又具有立體的多線條起伏變化的美感。這樣的設計應該是有意為之,否則同一車篷採用了扣接和鉚兩種拼接方法,而且還是左右對稱就難以解釋了。三是起到加力的作用。拼接的地方實際上是給輕薄的銅箔局部加上撐墊,起到了加強筋的作用。車篷是由厚薄均勻、僅1毫米的銅箔製作而成,輕柔如紙,極易彎曲。

  我們可以看到車篷上還有一些花紋,這些花紋除了裝飾美化的作用,更值得一提的是,它們成了篷蓋的加強筋。其中上部主體花紋是斜方格紋,之所以沒有採用縱橫結構的正方形,是因為斜方格紋與卷篷的捲曲方向產生了力的抗衡,這樣既加強了卷篷的內應力,同時更增加了縱向的力度。這件銅車馬在出土時,專家就曾發現,車篷用手工每壓一條紋飾,銅箔就產生一定向的捲曲,等到整個紋飾壓彎,銅箔也就捲曲成這樣覆瓦形的卷篷,這也不禁讓人們對古代銅車馬的設計師和製作工匠產生由衷的敬佩。至於篷蓋的下半部,因為是平面的紋樣,所以通體裝飾捲雲紋。雲紋線條參差環繞,既給人流雲飄浮之美,又借線條的相互制約,加強了平面的牢度,這一舉措也是工藝、美學和力學的巧妙結合。

  除了車篷,車廂內的底墊上也有紋飾。在兩輢以及底架上,用平行線組成的「井」字紋和「回」字紋做裝飾,四出「回」字紋居於「井」字紋正中,「井」字紋的四組平行線貫穿整個底墊,對底墊起到了相當強的加力作用。另外整個底墊以及車篷展開的四邊,也都施壓了平行線紋,這一措施有力地防止了平面銅箔邊緣易捲曲的缺陷,而且還起到了為紋飾區補白的效果。這些平行線紋的壓畫方法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均由四條平行直線組成。四條平行線中間的兩條從反面壓畫,外側的兩條從正面壓畫,這樣既讓大的平面得到調整,不容易產生折曲,同時還增加了紋飾的立體感。

  整個馬車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點就在篷杆上。兩條篷杆呈弓形,分別位於兩輢的前後,用於支撐車篷。篷杆用細扁竹條外包1毫米的銅箔製作而成,這也是整套銅車馬模型中,唯一用金屬、非金屬結合的複合製件。竹條本身具有一定的柔韌性和彈性,而且重量輕,其與銅箔結合既節省了銅的用料,也減輕了杆的重量,同時又不失金屬感的外觀;更不像相同重量的純金屬的實心篷杆,稍加重量就會彎曲變形。另外,用銅箔包裹竹條時,先將銅箔加工成了管材,這樣會具有很強的抗壓、抗斷能力。這一設計在鳥的骨頭和蘆葦上不難看到,它們的重量很小,但是有著極大的抗彎、抗斷力。這種力學上的仿生結構,被應用到篷杆的設計上,同時在承受整套銅車馬重力的車軸,以及承受銅馬重力的四肢和車轅上都得到了體現。如果製作銅車馬模型的匠師能把自己的設計理念及過程總結一下的話,那一定是青銅器工藝技術與美學珍貴的理論文獻,對我們今天研究漢代的車制和青銅器的冶鑄工藝都有重要的作用。

  出土貴州的文化背景

  那麼,這件中原的物件為什麼會出現在2000多年前的貴州,這裡在彼時可是書中的蠻夷之地。其實除了這件銅車馬,貴州境內出土過很多兩漢時期的遺存,如青銅連枝燈、銅車馬、「巴郡守丞」印等遺物,反映墓主人不一樣的身份地位和當地不一樣的建制設置;其他如各類陶俑、陶水塘稻田模型,以及帶有中原紀年或「長樂未央」的瓦當等則反映了漢式器物已經逐漸取代了土著遺物。

  戰國至秦漢時期的貴州是土著文化高度發達,漢文化開始流行的時代。以西漢中期為界,此前的貴州是以夜郎及其文化為代表的土著文化占據主流;此後漢武帝掀起開放西南夷大潮,在貴州推行郡縣制,修建了一條北起犍為、南達平夷的交通要道。南夷道的開通,也是漢王朝經營西南夷的需要。在道路暢通的前提下,這當中經濟文化的經營,官方或民間人員的頻繁往來,大批移民的遷入,漢文化便沿著既有的孔道和土著聚居區,迅速由已經成為漢文化陣營的川渝地區自北至南向黔中地區滲透。由此帶來的漢文化滲透到方方面面,其中也包括了厚葬,這也是因為那時中原漢人信奉「事死如事生」,也就是人死後要像生前一樣享受榮華富貴。直到東漢時,貴州這一時期的考古遺存已經和全國其他地方的沒有太大差別,因此在黔中大地上出現這樣一件2000多年前精緻的銅車馬,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

  在全球文化一體化的今天,我們接受文化衝擊的程度遠比兩漢時期的古人更加迅猛。早年以西方文化為中心的觀念席捲全球,其對於中國的影響正如兩漢時期漢文化對貴州的衝擊。在強勢漢文化的面前,土著文化也顯示了脆弱的一面,最終成為歷史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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