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亂

2024-10-11 02:02:54 作者: 徐興無

  孝安皇帝永初元年(107),在一次捕殺逃避軍役的羌人事件中,安定郡燒當羌酋長麻奴率眾叛逃出塞,與先零羌的別種滇零以及鍾羌部落攻擊郡縣,遮斷隴西交通。由於他們是降羌,一時沒有兵器,竹杆、木棍、案板、銅鏡等都當作了兵器。漢人官吏卻紛紛畏懼而逃。

  朝廷一面詔令羌人,赦免他們的罪行;一面詔令車騎將軍鄧騭和征西校尉任尚率京師五校營和諸郡兵馬五萬人屯駐漢陽,進行備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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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選擇鄧騭,是因為他是鄧訓的長子,又是太后的長兄,孝安皇帝的擁立者。天子親自在平樂觀閱兵,給他餞行。和他的父親一樣,鄧騭在打敗了羌人之後,又用懷柔之策,讓羌人返回故地。

  但次年冬天,任尚在平襄敗於羌人。加之五萬兵馬,糧草轉運成了問題,湟中的糧價飛漲,百姓飢餓而死者甚眾。這時,一位做過左校令名叫龐參的苦役犯,讓兒子送了封信給鄧將軍,信中以為:與其萬里運糧,遠就羌胡,不如畜兵養眾,以待其疲。因而不妨振旅還朝,並且漸次把涼州的漢民移至三輔,免除他們的租稅徭役,使之耕織數年之後,大舉進兵,報仇雪恨。

  龐參是個通曉邊事的幹練的官吏,他的建議並非出自對羌人的畏懼,而是看到帝國陷入了一場沒完沒了的疲勞戰。大漢的總體態勢從立國起就是收縮的,不如因勢利導,使力量內斂,不致耗散。但他是個河南人,他不知道的是:人民與其土地是很難分離的,涼州的漢人不僅熱愛涼州,而且以自己是大漢的子民而自豪。

  但龐參的建議得到了鄧騭的贊同。鄧騭在班師回朝的路上被拜為大將軍,龐參獲釋,拜為謁者,去三輔督辦軍屯和移民的準備工作。

  永初四年(110)二月,詔令留在邊郡總督軍事的任尚還兵長安。

  同月,大將軍召集京師公卿朝會,討論放棄涼州,移民三輔的計劃。他打了一個生動的比喻:「兩件衣服都壞了,拆一件補另一件,尚能保全一件。不然,兩無所保。」公卿們都承認了他的邏輯。

  有一個人不同意,他也是靠近河南一帶的陳國人。會後,太尉張禹的府門被郎中虞翊敲開。

  「大將軍之策,有三不可。先帝所開疆土,費盡精力。現在害怕一點小小的花費,輕而放棄,此不可一也;涼州一旦放棄,三輔地區則成了邊塞,先帝的陵園暴露於外,此不可二也;諺日:『關西出將,關東出相』,烈士武臣,多出涼州,民風猛壯,便習兵事。今羌胡之所以不敢入據三輔心腹之地,就是因為有涼州在其背後。涼州士民之所以推鋒執銳,蒙矢石於行陣,父死於前,子戰於後,而無反顧之心,就是因為他們是大漢的臣民。現在朝廷打算推而捐之,割而棄之,民眾們安土重遷,一定會引領遙望,相互怨恨道:『中國棄我於夷狄!』,倘若他們卒然間起了謀慮,趁著天下饑饉、海內虛弱之際,豪強相聚,量材立帥,驅趕著羌胡作為前鋒,席捲而東,即便姜太公在世,也無法抵擋。真的如此,則函谷關以西的土地,連著舊京、園陵將非復為大漢所有,此不可三也。」

  虞翊滔滔陳述,太尉大驚失色:「老夫的考慮沒到這一步,沒有您的這番話,幾乎敗了國事,請問有何對策?」

  「朝廷可以收羅涼州的豪傑,引其子弟入朝為官,一則作為對他們勤於邊事的鼓勵,二則作為防止他們謀反的人質。」

  公卿們又開了一次會,打算逐步實施虞翊的計劃。但大將軍有些不高興,下面的人看出來,便找個藉口把虞翊外放到朝歌做縣令去了。

  大將軍仍堅定地實行龐參的計劃,次年正月,在連續的軍事失利之後,大將軍以及邊郡的官吏們都主張內徙。三月,朝廷下詔:隴西民眾徙襄武,安定徙美陽,北地徙池陽,上郡徙衙。果然,百姓戀土難遷。朝廷只得採取強制手段,將涼州漢民的莊稼割了,房屋毀了,堡壘拆了,糧倉移了。當時涼州正值蝗災,百姓又遭此折騰,加之官吏軍士們的掠奪,流離分散,死於道路,老弱捐棄,妻子被人虜掠為奴婢者,不計其數。移民結束後,清點人口,喪失大半。

  終於,虞翊擔憂的事情發生了。

  這年九月,涼州漢陽郡的漢人杜琦和其弟杜季貢、同鄉王信等人與羌人聯合反叛,攻占上邽縣。杜琦自稱安漢將軍。

  永初六年(113)六月侍御史唐喜擊殺王信。漢陽太守趙博召募刺客刺殺杜琦,杜季貢逃入滇零羌部落,被年少的酋長零昌封為將軍,率眾駐紮丁奚城。

  元初二年(115)冬,戰事又進行了一年多,行征西將軍司馬鈞、謁者龐參、校尉仲光均被杜季貢擊敗,仲光戰死,司馬鈞下獄自殺,龐參稱病引退。復以任尚為中郎將,進討羌叛。移民的計劃破產。

  虞翊又去拜訪任尚。

  「兵法曰:『弱不攻強,走不逐飛』,這是自然之勢。而今羌虜皆是騎兵,一天行走幾百里,來如風雨,去如絕弦,而漢軍卻以步兵追擊,當然不可。因此雖屯兵二十萬,只能虛耗糧草,曠日無功。不如罷免諸郡的兵役,讓他們出錢數千,二十人合買一匹馬,組成萬騎之眾,用來驅逐數千虜騎,圍追堵截,其道自窮:這是便民的利事,大功可立等而取!」

  任尚大喜,依法行之,立奏成效。在丁奚城大破杜季貢,斬首四百餘級。

  捷報至京師,大將軍及太后大喜,召見了虞翊,即拜為武都太守。

  虞翊的軍隊剛到陳倉崤谷,數千羌騎遮攔於前。虞翊下令停止前進,一天之內派出許多快馬遞送請求援兵的書信,信中的言辭十分恐慌,堅持必須見到援軍才能進軍。這些消息被羌人得知,他們放心大膽地分散了兵力去抄掠郡縣了。

  虞翊命部隊日夜兼程,日行百餘里。又命軍士每天增加爐灶,於是在行軍的過程中,羌人不敢襲擊。他的參軍問道:「從前孫臏用減灶之法疑惑敵人,而太守您卻反其道而用之。兵法規定日行不得超過三十里,以防不測,而今我們卻日行二百里,這是何故?」

  「羌虜人多,我軍人少,走慢了就容易被他們追襲,走快了則出乎他們的意料。他們天天都看到我軍爐灶增加,一定認為大漢的援兵前來接應,故而不敢追我。孫臏示弱,我今示強,因為形勢不同啊!」

  軍至赤亭,數萬羌騎包圍了這座堡壘。

  羌人的進攻開始了。漢軍的常用戰法是先用強弩射殺。可虞太守卻下令用小弩射擊。羌人見狀,以為漢軍矢力不足,大為振奮,加緊了進攻。十天以後,虞翊突然命令:每二十張強弩共射一騎。強矢呼嘯,發無不中,羌人震動,一哄而潰。漢軍鼓譟出擊,殺傷甚多。

  次日,虞翊大開塞門,布列行陣,擺出一副決戰的姿態。羌人也嚴陣以待,觀其動靜。他們看到三千多穿著青色號衣的漢軍從東門開出,巡行至北門而入;繼而又見三千穿著黑色號衣的漢軍從北門出,從西門入;又有三千穿紅色號衣的漢軍從南門出,從東門人;最後,三千穿白色號衣的漢軍從西門出來,向羌人陣前挺進。

  羌將急忙傳令:這是漢人的五行之陣,漢軍眾多,不可抵擋,速速後退!

  數萬人的軍隊一旦退後,行陣立即亂了起來,行至一處淺灘,中了漢軍的埋伏,殺聲四起,沙塵滾滾,不辨敵我。羌人大敗而走。

  虞翊大笑,他的伏兵只有五百,而列陣的也只有三千,之所以嚇壞了羌人,是因為這三千人不斷地更換衣服的結果。

  羌人退後,虞翊在有利地形構築了堡壘一百八十多所,又招撫流亡的漢人,賑濟貧民,開通水運。三年以後,武都郡糧食由每石千錢降到八十錢,人口由一萬三千戶增加到四萬多戶。

  元初四年(117)二月,護羌校尉任尚招募當闐羌酋長榆鬼刺殺了杜季貢,封其為破羌侯。九月,招募效功羌酋長號封刺殺了滇零羌酋長零昌,封其為羌王。此後,護羌校尉馬賢又取得了一系列的勝利,至延光元年(122)三月,馬賢大破燒當羌麻奴部落;十一月,麻奴降伏。延光三年(124),麻奴死,其弟犀苦繼位。第一次大羌亂結束。

  第二次大規模羌亂發生於孝順皇帝朝永建六年(131),護羌校尉韓皓在河湟地區大規模地屯田,逼迫羌人西移,並且拒絕了犀苦酋長返回河湟故地的要求,引起了羌人的恐慌,相互解仇交質,加緊戰備。朝廷為了不擴大事態,召回韓皓,以馬續代之,收縮屯田,解除了羌人的疑慮。陽嘉元年(132)至二年,朝廷又在湟中擴大屯田。次年,鍾羌反叛,被馬續擊破。永和四年(139),燒當羌酋長那離反叛。五年,新任護羌校尉馬賢斬殺那離。六年,朝廷命來機為并州刺史、劉秉為涼州刺史。臨行前,大將軍梁商召見他倆,面授機宜:「戎狄蠻夷,皆處於要服和荒服之中,這是因為他們恍惚無常。統領他們的關鍵,在於沒有常法,臨事制宜,隨其風俗。你們二位一向疾惡如仇,凡事一定要搞得黑白分明,這不好。孔子說過:『對於沒有仁義的人,如果不因勢利導地改變他,而是一味地痛恨他,只能更加激發他為非作歹。』何況,你們面對的是戎狄呢?二位務必安撫羌胡,防其大敵,忍其小過。」

  大將軍的擔心一點都不多餘,這兩個人都是天生的虐刻,可惜大將軍忽略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道理。他們一到任,就搞得羌人雞飛狗跳。且凍羌與傅難羌攻打金城郡並與一些雜種羌胡大寇三輔,原來被遷至三輔的羌人由於不堪忍受漢人壓迫,紛紛響應,一時邊塞大亂,來機、劉秉被朝廷召回下獄。

  天子拜馬賢為征西將軍,以騎都尉耿叔為副,將左右羽林、五校營士和州郡兵十萬人進屯漢陽。大將軍對這一人選有意見,他認為馬賢太老了,可天子不聽。馬賢果然老而昏聵,遲留不進。這時,盧植將軍的老師、關西大儒、時任帝國武都太守的馬融上書天子,認為羌人卒然而合,並沒有嚴密的組織,應當快速進軍,深入打擊,使其黨羽離散。可是馬賢隊伍龐大,處處稽留,使得羌人百里望塵,千里聽聲,迴避前鋒,抄襲後路。馬融提出:借給自己五千名馬賢不可用的關東兵馬,配給番號,組成先鋒敢死隊,臣雖不習武事,三月之內,也能破敵。最後,馬融匯報說:「臣聞從前吳起為將,暑天不打傘蓋,冬天不披裘衣,而馬賢行軍至野外,垂蓋張幕,羅列珍饈,妻妾侍從,事與古反。臣害怕他專守一城,說著打西邊而羌人卻從東邊出來,長此以往,將士不堪,必定奔潰叛變。臣夜觀天文,北方并州的分野有兵象,可能北方的烏桓、鮮卑也要有動作,朝廷宜有準備。」

  書奏之後,安定郡朝那縣的布衣之士皇甫規也上書,報告馬賢不恤軍事,其勢必敗。

  朝廷均未准奏。次年正月,馬賢與且凍羌戰於射姑山,賢及二子戰沒。三輔一帶的東羌與金城、隴西的西羌大會合,將戰火連成一片,長安的苑馬和先帝的園陵都遭到搶掠和焚燒。

  三月,新任武都太守趙沖追擊鞏唐羌,斬首四百餘級,降二千多人。朝廷為之一振,詔趙沖總督河西四郡兵馬。

  皇甫規在這次羌亂中入伍從軍,擔任功曹,這是一個下級軍官,可他卻率八百甲士一仗斬首數級,威震羌胡。升為安定縣計掾。他奮筆疾書,上奏天子,要求委以重任:

  「臣近年來,屢陳破羌之策,不幸誤中,皆可檢驗。臣每每念及馬賢等人擁眾四年,未有成功,而懸師之費,以百億計數。出於平民,回入奸吏。故而江湖之人,群聚為盜;青州徐州,饑荒遍地,人民襁負流散。羌戎潰叛,並非由於國家承平太久,皆是由於邊將失於綏御,平常無事則加侵暴,貪圖小利則致大害,小勝則虛報斬首數目,兵敗則隱匿不言過失。軍士勞怨,困於猾吏,進不得速戰,為國立功;退不得溫飽,以全性命。餓死溝渠,暴骨中原,徒見王師之出,不見振旅之聲。羌酋泣血,驚懼生變,所以和平不能持久,叛亂卻是經常。這一切,都使得為臣搏手叩心而長吁短嘆!願天子借給臣兩營、二郡五千兵馬,出其不意,與趙沖將軍首尾相應。這裡的土地山谷,臣至為熟悉,兵法戰術,臣亦略通,朝廷可不煩方寸之印,尺帛之賜,上可以滌患,下可以納降。倘若認為臣年少官輕,不足為用,請看那些敗將們,哪一個不是資深的高官?臣不勝至誠,冒死自陳。」

  這封上奏未能奏效,但卻顯示了皇甫規的雄才大略。

  建康元年(144)春天,護羌校尉趙沖的從事馬玄隨羌人叛變,逃亡出塞,應了馬融的預言。趙沖追擊叛羌至建威,渡河之際中了埋伏,戰死陣前。但此時,由於前些年的殘酷爭奪,羌人也元氣大傷,走向衰落。次年,孝沖皇帝即位元年,左馮翊行政長官梁並以恩信招誘羌人,降伏五萬多戶,邊塞形勢又趨平緩。

  財政部門上報這次平叛開支達八十多億。

  自孝桓皇帝延熹二年(159)起,爆發了第三次羌人大叛亂。而此際,臣服已久的南匈奴、遺留故地的北匈奴殘部、幾百年前被匈奴擊垮,現在再次崛起的東胡烏桓與鮮卑,紛紛乘機寇掠邊境,大漢的整個從東到西的北部邊境,狼煙突起。

  十二月,燒當、燒何、當煎、勒姐四大部落率八個羌人部落攻入金城、隴西郡。護羌校尉第五訪恰恰病卒,帝國政府將剛剛擊退犯塞鮮卑的遼東屬國都尉段熲(字紀明)將軍調至此任。段紀明將軍更像一個職業軍人,不同於那些儒將們,僅僅把武力當作手段,把羌人的臣服當作目的。他只從戰爭的實際利害出發,認為帝國應當不惜破費,以驅逐和殄滅為目的,大舉進攻羌人。他手下的田晏和夏育,都是猛將,帶著一萬二千漢人和義從羌騎,出湟谷,一路追殺,斬首二千級,生俘萬餘人。次年,段將軍在張掖與燒何羌大酋長相遇,從日出殺到日中,殺得段紀明眼發紅,從馬上下來與羌人格鬥,漢軍刀折矢盡,羌人更是吃不消,呼嘯而走。段將軍咬住不放,且斗且追,晝夜相攻。軍中無糧,段將軍讓大家殺馬飲血,繼續追擊。四十天後,漢軍追至塞外二千里的積石山(今阿尼瑪卿山)。羌人大怒,這座大雪山橫阻了去路。他們根本沒有想到,漢軍會窮追到這麼遠的地方。他們的前輩們曾告訴他們,與漢人作戰,只要逃至塞外不毛之地,漢人就不會來了,積蓄幾年之後,再去攻打邊塞。

  段將軍和當時的所有漢人一樣,認為積石山是黃河之源,他異常激動,勉勵將士,不可功虧一簣。最終,漢軍斬殺燒何羌大酋長,斬首五千多。回兵之際,段將軍又攻擊石城羌的部落,斬殺一千六百人。進擊白石雜種羌,俘虜三千多人。燒當羌眼見戰火將燒至自己的部落,急忙投降。

  延熹四年(161)冬天,先零、沈氐二羌進攻並、涼二州。涼州刺史郭閎怕段紀明占了全部的功勞,以種種藉口,阻止他進兵。由於軍隊長時間稽留,軍中的義從羌騎兵思念家鄉,紛紛叛逃,而郭閎反而歸罪於段紀明。段將軍退出戰事,坐著囚車到了京師,判處苦役。朝廷以濟南相胡閎代其職務。胡閎亳無威略,羌人再次大舉進犯。隴西及金城的吏民們紛紛至京師上訪,為段喊冤。朝廷只得對他的案子加以覆審,可段紀明只是謝罪,不喊一聲冤枉,在京師的吏民當中贏得了「長者」的聲譽。朝廷只好維持原判。

  這時,朝廷起用了皇甫規將軍。詔拜中郎將,持節督關西軍馬。第一仗,斬首八百餘級,先零羌降伏達十多萬。

  延熹五年(162),沈氐羌入寇張掖、酒泉。皇甫規發動先零降羌與漢軍共擊叛羌。行軍途中,發生了瘟疫,死者十有三四,可皇甫將軍憑藉他的威望,親巡將士,因而無一人叛逃。軍隊未至,叛羌遣使乞降。皇甫將軍是儒將,因而更懂得:戰爭不過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政治手段,而政治的根本還在大漢本身。他不僅用樹立好的政治形象的方法贏得羌人的歸降,而且著手懲治貪婪殘暴的地方官吏,以平息羌人乃至當地漢族民眾的憤怒。因此,當他雷厲風行地查辦了涼州刺史郭閎、漢陽太守趙熹、安定太守孫俊、屬國都尉李翕、督軍御史張稟等人之後,沈氐羌的大酋長闐昌便率領十餘萬口前來歸降。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皇甫將軍忘了最重要一條:這些官吏的貪暴,只不過是大漢中央和各地政治狀況在邊郡的翻版,邊塞軍民的鮮血,並不能讓大漢這個老朽的帝國煥發青春。果然,這些被懲處的官吏們潛入京師,四處活動,其中有些人又是中官們的親朋黨羽,於是朝廷下詔責問皇甫規,讓他解釋:是否曾用財貨賄賂羌人,讓他們假裝投降?

  皇甫規上疏自訟,在說明了一切都是誹謗之後,天子為了和稀泥,詔拜皇甫規為議郎,還朝聽封。

  回到朝中,皇甫將軍終於認識到自己所沒有認識的問題。中常侍們向他暗示:如不向他們行賄,封賞就要泡湯了。皇甫規犯了倔,就是不答應。於是那些誹謗罪忽然又成立了。等到了司法官面前,竟然他也向皇甫規索賄。如果沒有一幫太學生在宮外遊行示威,他是逃不出段紀明的下場的。

  六年(163),東北邊事吃緊,朝廷又拜皇甫將軍為度遼將軍。他可能仍沉浸在失望之中,上疏推薦了張奐。朝廷仍沒有放過他,詔拜使匈奴中郎將。

  皇甫將軍吃了官司,西羌又反。天子一急之下,讓人去洛陽南郊的勞改農場,將混在苦役犯中的段紀明帶到朝堂之上,復拜護羌校尉。

  七年十月,八年正月,段紀明大破當煎、罕姐羌。八年五月至七月,段紀明對西羌各部發動了大規模圍剿,斬首二萬三千級,降萬餘戶。捷報西羌平定。

  孝桓皇帝在位的最後一年,鮮卑與東羌先零部落聯合寇邊,自涼州東至并州、幽州皆被其創。詔張奐為護匈奴中郎將,以九卿的秩位總督三州兵馬。

  一天,孝桓皇帝見戰事尚無大的進展,便叫來班師回朝的段熲:

  「先零東羌,既降復叛,而皇甫規、張奐各擁強眾,不及時平定。寡人打算讓愛卿移兵東討,請陳策略。」

  「臣以為先零雖叛,但降於皇甫規者已有二萬多戶。張奐按兵不動,是怕刺激他們再次叛亂,而且他考慮到大漢軍隊長期屯結,人馬疲憊,用招降之術,可坐制強敵。不過,臣自有看法:羌人乃狼子野心,難以用恩信招納,只有長矛挾肩,白刃加頸,方可制服。計算東羌,今只剩下三萬多戶,又徙居塞內,無險阻地形可依,但三輔、西河、上郡、安定、北地諸郡,皆有降羌內徙,加之匈奴、鮮卑乃至烏桓的呼應,如不採取軍事手段,轉就滋大,無法收拾。若發動騎兵五千,步兵萬人、戰車三千輛,經三冬二夏,費錢五十四億,可以滅盡羌胡,內徙的漢民得還故土。臣算過,永初中羌叛,十有四年,用費二百四十億;永和之末,七年羌叛,用費八十億。如此巨耗,尚不能誅盡群羌,今若不疲民破費,則大漢永無寧日。臣願竭盡駑劣,聽候調遣。」

  天子認可,但朝廷只能撥出一萬多兵馬,段將軍仍有信心,帶著他們出發了。

  在彭陽至高平之間的義逢山,漢軍突然遇上先零羌的主力,面對黑壓壓的奔騰羌騎,漢軍的戰馬都嚇得腿抖,更不要說人了。段熲不怕,他下令騎兵列於左右兩翼,步兵以長矛在外,排成三重,將操持強弩、利刃的軍士放在後面。

  「現在,我們去家千里,前進則事成,後退則必死。努力吧!大漢的將士們!搏取功名,讓後人景仰吧!大漢的男兒們!」

  段將軍第一個策馬衝鋒,漢軍熱血沸騰,大喊一聲,跟了上去。

  這一仗,斬首八千餘級。捷報至京師,孝桓皇帝已經聽不到了。但這個捷報卻為這個生前孱弱荒唐的天子爭了個相當好聽的諡號。竇太后詔賜錢二十萬,調皇家金庫金帛,贊助軍費,拜段紀明為破羌將軍,令盡定東羌。破羌將軍是一個新的軍銜,朝廷下了決心,不再打算護羌了。

  建寧元年(168)六月,段將軍輕騎追敵,至七月,羌人離散,四十多個部落竄入漢陽山谷之中。

  此際,張奐將軍上書,說羌人的餘部是難以根除的,而段將軍性格輕剽勇猛,可能會吃敗仗。宜以恩信招降。

  朝廷把張奐的書信轉給了段熲,段將軍大怒,上書答覆說:「張奐雖為大漢臣子,又精於軍事,卻說出此言,實是糊塗。因為當初趙充國、馬援等人在對待羌人的問題上都犯過錯誤,張奐之論證由此來。事實上,降伏羌人,再內徙至大漢的郡縣,是引狼人室之舉。今臣奉大漢國威,羌人已接近殄滅,望朝廷勿聽此言,一以重任委以臣下。」

  朝廷沒有駁回段將軍的上書,但同時派謁者馮禪說降漢陽散羌。

  段將軍和他和騎司馬田晏與假司馬夏育放兵至山谷之中,搜剿羌人。又築木柵圍困羌人,從建寧二年(169)五月至七月,斬首一萬九千級。馮禪招降了四千羌人,安置於安定、漢陽、隴西三郡。至此,東羌平定。

  段前後一百八十戰,斬首三萬八千餘級,獲牲畜四十二萬七千餘頭,費用四十四億,軍士死亡四千多名。封新豐縣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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