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犬與豺狼
2024-10-11 02:02:57
作者: 徐興無
可惜的是,段熲的赫赫戰功創立之際,正是整個大漢帝國衰亡之時,因而他在歷史上並沒有受到像對衛青和霍去病一樣的讚譽,而是落了個「專殺為快」、「雖克捷有功,君子所不與也」的評價。對於他個人來說,可能是不公道的,但對大漢帝國鎮壓羌人的戰爭來說,不無道理,因為這場戰爭歸根到底是由於大漢政治的腐敗而造成的毫無意義的戰爭,同時,這場戰爭耗盡了大漢的精力,使之走向死亡。衛青、霍去病的戰功,促成了一個強盛的大漢,而段紀明的戰功,沒有能挽救一個垂死的大漢。宋代大史家司馬溫公,在煌煌巨著《資治通鑑》中,認定大漢長期的羌人叛亂,其根源在於大漢政府對付不當,並且站在超越民族界限的立場上說:「如果統治者不得要領,即便是華夏之民,也將蜂起而為寇,難道這也可以用段紀明的方法,全部殺盡嗎?」
事實上,司馬溫公的話說遲了將近九百年,因為在本朝天子御政的第十四個年頭,涼州的羌人和漢人已經用他們的生命直截了當地體驗了這個道理。從永初羌亂中,就可以看出,大漢的邊民在帝國放棄他們的家園時,就參加了羌人的隊伍。時至今日,涼州的漢人和羌人終於看到:大漢不僅不能養育他們這些子民,而且日益成為自己的敵人,只有涼州這塊土地,才是最值得依賴的。
長期廝殺的對手,往往能成為最靠得住的夥伴,正如人類最早的忠實夥伴——狗,卻來自最兇殘的敵人——狼一樣。生存,永遠是最高的原則。漢人的文化能影響羌胡,羌胡的文化也能影響漢人,涼州的漢人婦女都是出色的戰士,羌胡的部落和漢人的政府軍里,分別混雜著漢人和羌胡。
共同的生存地理,醞育出羌漢共同體,醞釀出涼州地方自治運動。
中平二年(185)三月,有關涼州兵馬寇掠三輔的御前會議結束之後,諫議大夫劉陶上書天子,指出涼州叛兵之中,有不少段紀明的部下,這些人曉習戰陣,識知山川,變詐萬端。他們可能會攻擊三輔,豕突京師。如此,則車騎將軍張溫的南邊道路將被抄襲,帝國的西征軍如果孤立無援,關東將聞風破膽。現在京畿民眾有百走退死之心,無一前斗生存之計。張溫天性精勇,而朝廷卻旦夕催促。他又建議急停天下郡縣的賦稅徭役,以安民心,懲治中官,以塞民望。
可這份上書又被天子拿給中官們看。他們提醒天子:「上書中說的這些事情,下面州郡都沒有上報朝廷,他如何得知呢?一定是與賊通情。國家正在多事之秋,陛下可要小心。」
天子沒了主張,讓北寺獄審查劉陶。劉陶在第一場審訊中便悲憤交加,閉氣而亡。
京師一帶的百姓在他的葬禮上唱起了輓歌:「悒然不樂,思我劉君。何時復來,安此下民!」
中平元年十一月涼州叛亂的起因,還是郡守貪暴。這一點,漢陽郡長史、敦煌人蓋勛最清楚不過。當時,武威郡太守恣行貪婪,涼州從事蘇正和調查他的罪行。一天,涼州刺史梁鵠來找蓋勛,說蘇正和不是蓋長史的仇人嗎?蓋勛說有這回事。梁鵠說:「那我就直說了罷。武威太守貪污的事如果查出來,我作為刺史,是朝廷派來的監察官員,當引咎辭職。所以我打算請您想個辦法,殺掉蘇正和。」
梁鵠走後,蓋勛的部下勸他藉此機會報了私仇,蓋勛說:「謀事殺良,非忠也;乘人之危,非仁也。」
他去勸告梁鵠:
「系食鷹隼,是因為它能執服眾鳥,大人卻想烹殺之,將有何用?大人身為大漢重臣,辭職事小,有關大人的清名,事情可就不小了。」
事後,蘇正和親自到蓋勛的門前求謝,蓋勛不見,讓人傳了句話出來:「吾為梁使君謀,不為蘇正和也。」
蓋勛雖然怨蘇正和如初,可這件事在涼州地區引起輿論大嘩。接著,新上任的刺史左昌盜竊軍糧的事情泄露,軍中及民間議論紛紛。蓋勛勸諫左昌,還糧入庫。左昌大怒,下令蓋勛與從事辛曾、孔常率兵外屯阿陽。
先零羌和北宮伯玉的軍隊攻打金城的戰報傳來,蓋勛急忙勸左昌救援金城,左昌不從,致使太守陳懿陣亡。直到左刺史一覺醒來,看到城外神速而來的羌騎,這才害怕起來,派了快馬突出,召蓋勛帶兵來救。
「長史大人,我們為什麼要去救那廝?」從事辛曾和孔常說道。
「諸位,無論那廝如何不堪言語,但軍法無情,大漢國法仍在。戰國之際,齊景公以司馬穰苴為將,以莊賈為監軍。演兵之際,莊賈遲到,死於軍法。諸位身為從事,與監軍相比,孰輕孰重?」
圍城的羌兵發覺後面有漢軍人馬殺來,忙派出一隊前去阻擋。叛軍將領邊章一聽是蓋勛,下令讓開通道,讓蓋長史的人馬直抵城下。
「長史大人,邊某戎機在身,不得下馬揖禮了,大人近來無恙?」
「邊章,你身為大漢子民,卻擁羌胡之眾,反叛邊郡。實在讓蓋某為你感到遺憾啊?你我相識多年,為身前身後的名分計算,你還是慎重考慮一下吧!」
「長史大人,我等叛離大漢,實是大漢棄我等如同草芥。像大人這樣的長官,大漢又有幾人?倘若左使君早早聽從您的話,停止侵奪,或讓您率兵責討我等,庶幾可以改過自新。現在,我等攻殺大漢州郡長吏,自知罪在不赦,故而無法投降。大漢已為上天所棄,長史大人好自珍重!」
說完,邊章用一個十分瀟灑的動作揮動馬鞭,圍兵如颶風一般,將一股巨塵,帶進了遙遠的大漠。
叛軍雖然給了蓋長史天大的面子,可蓋長史還得為大漢盡忠。十二月,原護烏桓校尉夏育赴護羌校尉任上,軍至畜官,被叛軍包圍。蓋勛與諸州郡兵馬前往救援。走到狐般,羌人伏兵大起,漢軍大潰。蓋勛手下經此一擊,不滿百人。他本人身被三創,戰馬死了,傷口在流血,他對部下說:「蓋某今日在此殉國。」
他指著陣前的旗杆說:「死後,將我的屍體放在那裡!」
身邊的將士們保護著他,紛紛倒下。終於,他面對著叛軍的重重刀劍。
「住手!」一個酋長模樣的人用馬鞭撥開叛軍。蓋勛認出來,這是句種羌酋長滇吾。
「蓋長史是大賢人,爾等敢殺他,就是冒犯了上蒼!」
蓋長史不領情,大聲呵叱道:「該死的反虜!你知道什麼?快來殺我!」
羌人面面相覷,驚恐疑慮。
滇吾下馬:「請大人騎上小人的坐騎,回大漢軍中去吧!」
蓋大人仍舊不動身。最後,滇吾下令強行將蓋大人架上馬,派了幾名精幹的騎兵送他至漢軍陣前。大漢任命蓋勛為漢陽太守。
刺史左昌被召回京師問罪。新任刺史宋因,是個十足的書生。他認為涼州之所以老是叛亂,因為此地的教育和學術沒有搞好,人心之中,沒有忠孝節義。他一到任,就對蓋勛說:「我打算讓人多抄些《孝經》,分發到每家每戶,令人人誦習,庶幾可讓人知道大義,平息寇亂之心。」
蓋勛長嘆一聲,心想宋大人說得在理,可現在晚了,大漢只知向涼州民眾徵收賦稅,可從來就不知恩育教化。
「使君大人,從前姜太公封於齊國,可齊國照樣出了弒君的崔杼;周公封於魯國,可魯國照樣也出了篡位的慶父。齊、魯二國,難道還缺乏教化和學術嗎?現在大人不急著做靖難之事,反而做些超出常理的舉動,既足以招致涼州百姓的怨恨,又足以被朝廷取笑。蓋某知其不可也!」
宋使君太迂了,仍然上書朝廷,要求批准這項計劃。朝廷不僅沒有批准,反而一紙詔書,免了他的職。
次年八月,左車騎將軍張溫出兵之時,朝廷詔拜蓋勛為討虜校尉。
中平二年(185)十月,左車騎將軍率州郡馬步兵十萬抵達右扶風美陽縣,被邊章和韓遂擊敗。十一月,破虜將軍董卓與右扶風守軍將領鮑鴻合兵反擊,大敗叛軍。邊章、韓遂率軍從三輔地區向金城郡榆中縣退卻。
張溫將兵馬分為兩路,各三萬。一路由蕩寇將軍周慎率領,追擊邊章和韓遂;另一路,由破虜將軍董卓率領,進討羌人主力——先零部落。
孫堅,此時在張溫軍中任參謀。周慎臨行前,孫堅去他的大帳,對他說:「據我探知,賊兵據點之中已無糧草,他們一定要外出運糧。在下願率萬人斷其糧道,將軍自率大軍壓境,賊兵必不敢出戰。糧草一斷,賊兵睏乏,則涼州可定。」
周慎沒有聽從,他徑率大軍包圍了榆中城。攻打數日,無大進展。軍隊馬上面臨糧草問題。周慎派出的運糧隊在葵園峽遭到叛軍的伏擊,周慎大恐,棄輜重而退。
董卓一路剛到坦北,就被羌胡團團圍住。堅持了好多天,派出的求救使者皆無生還,軍隊無糧可食。董卓靈機一動,下令軍士在營外河中築堤,攔住上游的水流,然後在堤下捕魚。羌人以為漢軍打算堅持固守,放鬆了警戒。董卓又命漢軍陸續從堤下偷偷行進,幾天後,羌人發覺了漢軍的計謀,可是為時已晚,當羌胡兵蜂擁而至,最後一名漢軍已渡過河去。董卓哈哈大笑,下令破堤,河水洶湧奔騰,羌人只得勒馬河邊,望洋興嘆。
張溫的軍隊退守扶風。可董卓的軍隊遲遲不至大營報到。張溫讓人拿著詔書將董卓帶來,問他兵敗之狀,董卓陳述之際,面呈不服之色,語氣桀驁不馴。
孫堅對左車騎將軍說道:「此人今後必為大患,明公可藉此以軍法處斬!」
「文台,董卓平素在河、隴一帶甚有威名,今日如果殺之,恐怕大軍西行征討,無所依靠啊!」
孫堅是南方人,他不太知道西北邊郡的複雜情形,所以他仍進諫道:「明公親率王師,威震天下,為何反依賴董卓!觀他剛才所言,犯上無禮,其罪一也;邊章、韓遂跋扈多年,當及時進討,可董卓卻說不可,分明是沮軍疑眾,其罪二也;他受朝廷大任,勞軍無功,應對之際,反而軒昂自高,其罪三也。古之名將仗鉞臨眾,將發大軍之際,沒有不斷殺敗將以激勵士氣的。今明公卻看重董卓,不加誅殺,虧損威刑,必有後患!」
「文台!」左車騎將軍用手勢示意孫堅不要再說下去了。「你暫且回營,董卓剛走,見你在我營中久留,必起疑心。」
孫堅嘆息而出。
次年春天,天子派出使節至扶風,拜張溫為太尉,節度關西兵馬。本朝詔拜三公,皆在京師朝堂之上,張溫開了三公在外詔拜的先例,多事之秋,不得不便宜行事了。
同時,拜大長秋趙忠為車騎將軍,節度關東兵馬。趙忠是個中官,他只會宮裡的一套,出掌兵馬,他還著實有些緊張。他問禁軍統領、執金吾甄舉,有什麼法子收買軍隊的人心。甄舉說:「上次天子讓您定討黃巾之功,當時的護軍司馬傅燮因上書彈劾中官,得罪了您,未能封侯,這件事,天下皆知。此人在軍中甚有威望,您只要給他封侯,便可收回人心。」
趙忠無奈,只得答應,就讓弟弟城門校尉趙延去傅燮家中致以問候。趙延說:「南容(傅燮字),您只要對我家兄稍加答謝,萬戶侯也不在話下。」
趙延的熱臉貼到了冷屁股上,傅燮一臉的嚴肅:「有功不賞,這是命。我傅燮豈能去求私賞?」
沒幾天,詔書到門,傅燮跪下接詔,拜為漢陽太守,即刻離京赴任。
傅太守未到郡,就有叛羌聞風而降。郡將范津是南陽人,當年傅太守舉孝廉,即出自范津的推薦。傅太守到任,與這位知己合對了兵符。幾天以後,范津離任,返京述職,漢陽百姓送了很遠。傅燮與之灑淚而別。
這年十月,南方武陵蠻夷反叛。十二月,鮮卑寇掠幽、並二州。天下大擾。
中平四年(187)的正月,朝廷就大赦天下,希望安撫人心,但剛到二月,京師附近的滎陽發生民眾暴動,殺中牟縣令。次月,河南尹、大將軍何進之弟何苗率軍出討,奏凱還朝,拜為車騎將軍。
這時,邊塞又傳警報:韓遂殺了同夥邊章、北宮伯玉、李文侯,擁兵十萬進圍隴西。隴西太守李相如叛變投敵。
詔拜耿鄙為涼州刺史,率六郡兵馬進討韓遂。
耿鄙初來乍到,一切聽從他的副手、治中從事程球。可他並不知道,此人在邊塞多年,是出了名的奸吏,民怨沸騰。
耿鄙在任上接受的軍隊中,還有一位軍司馬叫做馬騰。耿鄙在第一天到軍中訓話時就注意上他了,因為馬騰的身長八尺有餘,大臉、寬鼻。當詢問其出身時,更讓耿鄙大吃一驚,他竟是本朝初期平定羌亂的伏波將軍、新息侯馬援之後。其父馬碩,孝桓皇帝時為涼州天水郡蘭干縣尉,因失官,留居隴西。又因家貧,遂娶羌女,生下如此偉岸的兒子。前年,狄道縣漢人王國聯合羌、氐叛亂,響應北宮伯玉。郡縣募兵討擊,身為樵夫的馬騰應招立功,升為軍司馬。
「伏波將軍大概不會想到,他的後人仍在破羌陣中;更不會想到,他的後人竟是漢羌雜種。」耿鄙心裡想著,覺得有趣。
漢陽太守傅燮來見耿鄙。
「使君大人來此不久,統政日淺,民未知教。賊聞大軍將至,一定會萬眾一心。邊兵多勇,其鋒難當,王師新合,上下未和,萬一內變,雖悔無及。不如息軍養德,明賞必罰,操練兵馬。賊得緩解,必謂我膽怯,必然爭勢惡鬥,內訌不斷。大人可趁機率已教之民,討離心之賊,其功可坐而得之。」
傅燮已經認識到,這次討伐邊叛,已非一蹴而就的事了。他認為還得從吏治入手,以作長久之圖。可刺史大人新官上任,貪功冒進,又嫌傅南容小瞧自己。於是大軍繼進不停。
四月,漢軍至狄道縣,涼州刺史的別駕做了叛軍的內應,殺程球,又害耿鄙,漢軍大潰,有的紛紛投賊。
賊兵進圍漢陽,傅太守堅守城池。
一天,傅燮在城樓上聽到賊軍之中,有人用自己的家鄉話喊叫。當他走到城牆邊上,看見一大片胡人騎兵下馬跪在城下,向自己叩頭。他一下子明白過來,這是家鄉北地郡的胡人。
胡人對他喊道:「我等皆懷太守恩德,不忍加害,願太守出城,我等願隨太守還鄉!」
傅燮之子傅干,年僅十三,此時對父親說:「國家昏亂,遂使父親大人不能容於朝堂。現在大人的兵馬不足以自守,不如聽從羌胡之言,還歸鄉里,等天下有道,再出而輔政。」
傅燮止住兒子繼續往下講。
「你知道,我是一定要死於國事的。只有聖人才能通達地處理節操問題,其次只能守住自己的節操罷了。當初殷紂王暴虐天下,周武王興師為民除害,而伯夷卻以為以下犯上,為不義之舉,故而不食周粟而死。我遭亂世,不能養浩然之氣,卻又食了朝廷的俸祿,又怎能逃避國難?我還能去哪兒?必死於此!你有才智,勉之勉之!我的主簿楊會,乃是我家的程嬰,可以託孤,今後,你可依靠於他。」
第二天,叛軍做好了一切攻城的準備,擺開了陣勢。臨下達攻城命令之前,叛將王國讓已經投降的酒泉太守黃衍到城下喊話:「南容君!天下已非復為大漢所有,南容君是否有意擔任我等的統帥?」
城上的傅燮拔出佩劍,大聲喝道:「你是大漢的剖符之臣,反而為叛賊充當說客嗎?」
王國揮動馬鞭,羌胡兵馬如旋風一般,將漢陽郡城掃蕩一空,傅燮陣亡。朝廷下諡號,曰:「壯節侯」。
漢陽陷沒之際,漢軍司馬馬騰率部反水,投靠韓遂,他倆結為異姓兄弟,共推王國為主,進而抄掠三輔。
九月,幽州遼西發生了烏桓與漢人的聯合叛亂。
張溫進討涼州時,朝廷調發幽州烏桓突騎三千人,中山相、幽州漁陽人張純要求擔任將領,張溫卻任命涿郡人公孫瓚為將。烏桓的酋長丘力居根本不想給大漢賣命,軍隊剛剛開到薊縣,就謠傳軍糧沒有運出。於是一夜之間,軍隊紛紛叛回烏桓部落。烏桓知道大漢政府饒不了他,於是聯合張純以及故泰山太守張舉,舉兵叛漢。殺護烏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劉政、遼東太守陽終等官吏。叛軍擁眾十餘萬,屯駐遼西郡肥如縣。張舉自稱天子,張純自稱彌天將軍、安定王,移檄天下,歷數當今天子的罪過,稱張舉當代漢;並命天子退位,京師公卿速來幽州奉迎新天子。
這是大漢的朝廷命官聯合異族叛亂的開始。
本月,詔:張溫平寇無策,免去太尉之職,以崔烈代之。
十月,南方長沙郡人區星率萬人暴動,自稱將軍。詔議郎孫堅為長沙太守。當月,孫堅平定民變,封烏程侯。
十一月,王國包圍陳倉。
皇甫嵩將軍退居在家,除了閱讀王符的《潛夫論》和歷朝平羌史料之外,家中日日賓客盈門,驛馬不斷,將軍仍在規劃戎機。陳倉被圍的消息傳出,他說:「該我出馬了!」
果然,詔書下達,拜皇甫嵩為左將軍,督前將軍董卓,合兵四萬討賊。
董卓雖然瞧不起張溫,但對皇甫嵩卻佩服得很,因為皇甫規和張奐都是他的上司。皇甫氏又是涼州人,與自己同鄉。可這一次出征,在戰略上,董卓與皇甫嵩發生了分歧。
董卓認為:陳倉危急,宜速往營救。而皇甫嵩卻認為百戰百勝,不如不戰而屈人之兵。陳倉雖小,但歷朝歷代均為軍事要塞,城守堅固。王國兵馬雖強,但久攻不下,其眾必疲。疲而擊之,全勝之道。
皇甫將軍按兵不動。八十多天之後,時已中平六年(189)二月,陳倉來報,賊眾解圍而走。
皇甫將軍下令追擊。可董卓卻進帳諫道:「兵法云:窮寇勿迫,歸眾勿追。」很顯然,他這是有意與主帥唱反調。皇甫將軍看得出來,但沒有動怒。
「董將軍,以前,我不進擊,是避其銳氣。現在追擊,是由於賊軍已衰。我軍所擊,乃是疲師,並非歸眾。王國的兵馬正在撤退,沒有鬥志,我軍以整擊亂,並非追擊窮寇。」
皇甫將軍又命董卓擔任後援,自將主力追擊叛軍,連戰大勝,斬首萬餘級。皇甫將軍並未獨占功勞,他太有修養,可董卓卻以為這是對他更大的羞辱,心懷怨恨。
王國兵敗,其部將韓遂、馬騰等謀劃之後,廢了這個不中用的主子,用兵馬劫持了一個涼州名士做主子。
這個人,就是勸說皇甫嵩將軍反叛大漢,自做天子的閻忠。
不久,閻忠病死,賊軍開始了自相殘殺,走向衰微。朝廷暫時得以息兵。
中平五年(188)三月,詔發南匈奴討張純,單于羌渠遣左賢王率騎兵至幽州報到。匈奴雖然歸附已久,但常常苦於大漢的徵用,時下天下動亂不已,匈奴各部皆懼怕漢廷的調發沒有個盡頭。在騎兵剛剛上路之際,一個大部落聯合屠各胡,合兵十餘萬攻殺單于,立其子右賢王於扶羅為持至屍逐侯單于。南匈奴從此叛漢。
六年,幽州牧劉虞到任,遣使去鮮卑、烏桓等部陳述利害,責令送張純、張舉二人首級於京師。鮮卑、烏桓被使者的利口和大漢的重賄打動,派遣譯使來京師歸降。
張純、張舉見勢不妙,逃出塞外。劉虞罷兵,留降虜校尉公孫瓚將步騎萬人屯於右北平。
三月,張純的門客王政殺張純,送首級於劉虞。詔拜劉虞為太尉,封容丘侯。
但此時劉虞與部將公孫瓚發生了矛盾。公孫瓚主張掃平烏桓,而劉虞卻主張以恩信招降。公孫瓚的主張,看似忠勇可嘉,其實像很多在平定民眾和邊塞叛亂中積極主張進討的將領一樣,借平寇為名,來充實自己的實力。
中平五年(188)冬天,蓋勛被召回京師,天子親自接見了他。第一句話就問:「天下何苦,而反亂如此?」
蓋勛回答:「中官寵臣及其子弟,擾亂天下,事至於此。」
此時,京師有個望氣的卜師,逢人便道:「京師當有大兵,兩宮流血。」
一時間,人心惶惶,謠言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