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水也無法阻止的愛
2024-10-11 01:28:35
作者: (美)馬德琳·英格
雅麗思跑去沙漠裡。她擔憂掛心,除了睡覺,做什麼都可以。她想飛撲在瑪特列的膝上哭泣,就像她還是個小女孩時那樣,她想讓自己哭到睡著。
但她不再是個小女孩了,她的眼睛又干又痛。她不習慣在這個時間出來。她也不知道是什麼把她吸引到這裡來的,因為她不可能見到愛瑞爾。他應該會在洞裡睡覺。
無論如何,她朝這個方向走,當她走近時發現他躺在洞口的陰影下。雖然她確定那是愛瑞爾,但還是很謹慎小心。她曾經以為一定是愛瑞爾的獅子卻變成了龍蜥——伊比利斯。
她輕聲喊著:「愛瑞爾……」
獅子醒了,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然後走向她。
「噢,愛瑞爾!」她的雙臂抱住那毛茸茸的頸子,淚水狂流,「我們不知道沙地在哪裡!拉麥爺爺派他去找我爸爸。沙地知道爺爺就要過世了,所以他把駱駝讓給爸爸,好讓他能及時趕到和爺爺見面,沙地說他會走回來。然後爺爺過世了,每個人都在想爺爺,一開始我們甚至沒有發現他不在,然後,我們得埋葬爺爺,然後……噢,噢!愛瑞爾,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愛瑞爾讓她說下去,直到她的聲音漸弱,並且把臉埋在他的皮毛里的時候,他才慢慢地改變形體,輕柔地以翅膀將她裹住:「希加實已經去找他了。」
「它離開了爺爺的墓?」
「為了活著的人,是的。丹和雅弗跟它一道去。」
「噢,太好了。我太高興了!希加實會找到他,雅弗知道該怎麼做,丹也是。」
愛瑞爾將她拉進洞穴里的陰影。
「愛瑞爾,我父親要建一艘船,巨大的船。」
「那很明智。」愛瑞爾沉穩地說。
「為了我的兄弟和他們的妻子,還有每一種動物。」
「是的,為了保存物種。」
「但是不包含我的姐妹,瑟拉和曷拉,或是她們的丈夫和孩子。也沒有瑪拉和她的拿非林寶寶。也……不包含我。」
愛瑞爾把她拉近一些:「再多的水也阻擋不了愛。洪水也不能淹沒它。」他的聲音冷靜且輕柔。
「雙胞胎該怎麼辦?」她的眼睛再度盈滿淚水。
撒拉弗的手臂強壯得足以舉起她:「我不知道。」
「但是你知道,神要我父親建一艘方舟?」
「是的,這件事我知道。」
「但你不知道關於雙胞胎的事?」
「我們不必事事皆知。」
「但是你可以問……」
「我們問過了。」
「星星也不說話了嗎?」
「它們很安靜。」
「愛瑞爾,我好怕。」
「別怕,我會保護你。」他承諾。
「我為丹和沙地的擔憂害怕更甚於為自己驚慌,我愛他們兩個。」
「他們也愛你。」
「我不希望他們死掉。他們會死嗎?」
愛瑞爾的翅膀包住她,他不看她:「我不知道。」
桑迪睡了。他還是搞不懂自己在提格拉提議逃跑時的反應是怎麼回事,但過了一陣子他不再質問自己了。事到臨頭,他自然會知道該怎麼做。
白天不是逃走的好時間,也許等到晚上有夜色掩護……
「雙胞胎!」
這是提格拉的聲音,提格拉的味道。
她拉開帳幔。「你有訪客。」她說。
他坐起來,立刻神情戒備——是她的父親和哥哥要來殺他了。
但是走進帳篷的是洛夫凱爾,他低著身子,發亮的翅膀在灰塵里拖著走。一如桑迪,他的個子也太高了,無法在帳篷里站直。他優雅地坐下和桑迪面對面,以深紅色的眼盯著他看。他淡亮的頭髮綁在後面,臉頰雪白。
他猛一下伸出一隻手去碰桑迪的膝蓋。那感覺如此冰冷,以至於有一種燒灼感。桑迪縮了一下,但沒叫出聲。「你為什麼還在這裡?」洛夫凱爾語帶質問。
桑迪以最冷靜的聲音回答他:「我被綁架到這裡,被當作人質。如果我逃走或是離開這個帳篷,很容易被看見。我沒辦法藏身於人群之中。我和你一樣高,太容易被當成目標。」
「你為什麼來這裡?」
「來?不是我要來的。提格拉的父親和哥哥綁架我,我想他們大概計劃了什麼壞事。」
洛夫凱爾說:「我不是問你為什麼在這裡,在這個帳篷里。我是問你和你弟弟為什麼會來這個綠洲。」
「那是個錯誤。」桑迪說,就像之前他跟提格拉說過的一樣。
洛夫凱爾再一次伸出手,又碰了桑迪的膝蓋。桑迪曾經在某一年冬天被凍到過,這感覺就像冬天的刺骨寒冷。
「如果來到這裡是個錯誤,你們為何不離開?」
桑迪故意慢慢地說:「在該離開的時候,我們就會走。」
「那麼你們打算怎麼離開?」
怎麼離開?說真的嗎?「時間到了自然就會知道。」
「你不屬於這裡。」
「是呀,我是和諾亞一家人在一起的。」
洛夫凱爾發出像蚊子的尖叫聲:「你不屬於這片綠洲。在這個時代這個地方,沒有像你們這樣的巨人。為什麼你們沒有翅膀?」
「我們有飛機和太空船。」
「什麼?」
看來拿非林也不是萬事通嘛。桑迪說:「我們用機器飛行。」
「你們能夠離開這個星球嗎?」
「我們已經去過月亮了,我們可以在星星之間飛行。」
「你?」
「我年紀太小了。」桑迪說,「我父親曾經做過好幾次太空旅行。」
「是神派你們來煩我們的嗎?」
「你認為呢?」桑迪反問。
「你不是我們拿非林的一分子,也不是撒拉弗。」
「不,我們是人類。」
「凡人?」
「是啊。」
「那你們為什麼要來?」
「那是個錯誤。」桑迪又說一次。
「你想要我帶你離開這個地方,這個帳篷嗎?」
「不。」
「他們會來殺了你。」
「大概吧。」
「諾亞不願意放棄葡萄園。」
「他是對的。誰都不該向綁架犯低頭。」
「真愚蠢。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幫你帶信息。只要你開口,我想他會放棄葡萄園。」
「我不會這樣要求他。」
「那麼你就會死。」
「你喜歡這樣不是嗎?」桑迪問他,「或者你想親手殺了我?」
「我會把你留在這裡,無禮的傢伙。」
「你為何不喜歡我們,我和我弟弟?」
「你們不屬於我們的世界。你們製造麻煩。我認為你們是來這裡給拿非林惹麻煩的。」
洛夫凱爾站起身,能量在空氣里發出噼啪聲,桑迪的皮膚起了雞皮疙瘩,一隻蚊子飛走了。
幾分鐘之後,提格拉走進來。「他告訴你了嗎?」她咯咯笑著。外面的光線淡淡地透進來,她臉上的酒窩看起來像一道裂縫。
「你父親他們要來殺我的事嗎?是的,他說了。」
「不是那件事啦。」她還在笑。
他看不出有什麼事好笑:「不然是什麼?」
「跟諾亞有關啊。」
「他說諾亞不願意放棄葡萄園。」
「不,不是,也不是那個。」
「不然到底是什麼?」他被她的笑聲激怒了。
「諾亞在建一艘船。船!」她大聲笑了出來。
桑迪坐直了,小心翼翼地發問:「他為什麼要造船?」
「是方舟哦,他說的。」她嘲笑著說,「最近的海離這裡至少要走好幾天呢。」
「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桑迪問。
「誰知道。」
「他自己一個人建嗎?」
「噢,不,那是一艘很大的船,我是說,非常非常大。他兒子在幫他啊,他說之後會下雨!」桑迪覺得她的笑聲很刺耳,「這裡春天才下雨,而且很少。他會是綠洲的笑柄。」
桑迪坐著,神情戒備地看著她。
「洛夫凱爾說那艘船說不定是為了要擺脫你們,在沒有水的地方造船不免太愚蠢。」
「我餓了。」桑迪說。
「噢,我帶了更多的食物來給你。」
「把它們給我就好。」
她嘟著嘴:「你不想要我留在這裡陪你說話、一起吃嗎?我可以幫你鬆綁。」
「不用了。」桑迪用力鼓起肌肉好讓皮繩看起來綁得很緊,「我得想些事情。」
「想那艘笨船嗎?」
「想很多事。」
「那……好吧。」她走出帳篷,拿了一碗燉菜進來,「你確定不要我留下來嗎?」
桑迪再確定不過:「對,放棄吧,提格拉,你走吧。」
她氣鼓鼓地走了。
他聞了聞那碗燉菜。噁心,已經壞了。他把它推到一旁,想辦法掙脫綁手的皮繩,再把腳鬆綁。如果諾亞已經開始建造方舟,那麼時間就不多了。不管危險不危險,天一黑他就要離開這個帳篷,朝著沙漠去,試著弄清楚他到底被抓到了綠洲的哪一個角落,然後想辦法找到拉麥爺爺或是諾亞的帳篷。
然後他躺下來休息等待天黑。
「他們太過分了。」諾亞說,「竟然帶走我們的沙地。」
諾亞一家人聚在帳篷里,避開烈日。
含說:「你當然不會把葡萄園給他們,對吧?」
諾亞搖搖頭:「我告訴他們我不會。但是現在,有一塊老葡萄園需要重新播種,已經被我拿來堆雜物了。如果大雨來了什麼都會淹在水裡,有沒有葡萄園都沒什麼區別。」
含說:「爸爸,我們之所以來幫你做這件愚蠢的事,只因為你要我們幫忙,但你不是真的相信會下那麼多的雨吧?」
「神是這麼告訴我的。」
閃剛打獵回來,坐在一沓獸皮上,細拉靠在他腳邊:「你確定那是神的聲音嗎?」
「我確定。」
以利沙巴提出一個可能性:「有沒有可能,是拿非林的聲音呢?」
「我認得出神的聲音和拿非林的差別。」
「他們可以模仿得非常像。」
「神就是神。如果有拿非林敢模仿神對我說話,神會告訴我的。」
瑪特列的眼神從燉鍋往上移:「雨什麼時候會下?」
「等方舟造好吧。」
閃說:「我們的姐妹以及她們的丈夫和小孩該怎麼辦?」
諾亞捻了捻鬍子:「方舟里我會造窗,在窗旁邊有門,一共三層。神告訴我凡有血肉、有氣息的活物,都一對一對帶進方舟,還有我的妻子、我的兒子以及他們的妻子。」
亞何利巴瑪的聲音拔尖了:「那雅麗思呢?」
諾亞哀傷地搖頭。
閃抗議道:「這是一艘大船啊,爸爸!一定有空間可以容納我們八個人吧?」
「動物。」諾亞又說一次,「每一種動物。洪水退去,才會有人和動物在地上繁衍。」
「我一點也不相信。」含說,「如果真的能躲過這一切,我寧可把位置讓給雅麗思。」
亞何利巴瑪看著他,充滿了感動的驚訝。
「別胡說。」亞拿說,「等你造好方舟,什麼事也沒發生,你要怎麼面對大家呢?」
諾亞揉著鬍子說:「我聽從神的話語。」
「我們的雙胞胎呢?」亞何利巴瑪問,「他們怎麼辦?」
「沙地到底在哪裡?」以利沙巴問。
「雅弗和丹一定會找到他的。」諾亞說。細拉豎起象鼻,像號角似的。「如果天亮前沒把沙地帶回來,我就會改變心意,把葡萄園給他們。等洪水退了之後,我可以再種一次。」
含一臉訝異:「你真的相信會有洪水?我們連春天的雨量都不夠用了,要不是有井,連綠洲都不會存在。」
閃問道:「我們的父親曾經做過讓自己變成蠢人的事嗎?」
「沒有。」亞拿回答,「不過凡事總有第一次。」
愛德梅爾化身的白駱駝跨越沙漠到了桑迪被拘禁的綠洲一角,那是在綠洲最遠的地方,無論是到諾亞的帳篷或是到拉麥爺爺的帳篷都一樣遙遠。愛德梅爾並沒有走到小帳篷那兒,他在不遠處蹲下來,等待。
愛德奈西爾變成的長頸鹿吃著嫩葉,伸長了金色的長脖子。大白天裡,愛卡特立爾這隻貓頭鷹把頭藏在羽毛里,在高高的樹上睡著。
他們一起等待。
雅弗和丹尼斯跟著東跑西跑的希加實,從綠洲的外緣到沙漠,聞來聞去,它甩著頭,烈日的陽光在彎曲的象牙上閃耀;東聞聞西聞聞,前進又後退,走進綠洲,又走向沙漠。
「陽光太烈了。」雅弗說,「你得找陰影避一避。」
丹尼斯搖頭,很固執。他身上全是汗水。
雅弗關心地看著他:「我們離爺爺的帳篷不遠,也許會遇到愛德奈瑞爾,找他幫忙。」
心上大石稍微放下一些,丹尼斯喘著氣:「好。」希加實也因疲累而腳步蹣跚。完全看不到桑迪的蹤影。
希加實帶領他們回綠洲,現在因為有了明確的目標,它的精神又來了。雅弗一點也不累,還小跑步,呼吸也不喘。丹尼斯慶幸自己有一雙長腿,不然的話,他一定趕不上的。
當他們接近拉麥爺爺的果園,可以看見帳篷的影子時,希加實舉起象鼻加快腳步,雅弗也跟著跑了起來。等他們走到帳篷時天氣更熱了,影子也變得又濃又短。希加實突然停下來,用象鼻指著帳幔前面半埋在土裡的東西。
「愛德奈瑞爾!」丹尼斯大喊,「愛德奈瑞爾!」
雅弗彎下腰並將那隻聖甲蟲從土裡取出,輕輕地用手指撫摸,它看起來像是在他手中炸開了,然後,愛德奈瑞爾站在他們面前,散發著金色光芒。
「噢,愛德奈瑞爾!」丹尼斯又喊了一次,「桑迪把駱駝給了諾亞之後就沒回家,我們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
愛德奈瑞爾對他們嚴肅地行禮,聆聽,一語未發。
雅弗說:「我擔心他並非自己想去什麼地方。」
愛德奈瑞爾轉向雅弗:「把你的想法說清楚一些。」
「既然他沒有像他所說的,跟著我父親到爺爺的帳篷去,我想會不會是有人……」他的聲音愈來愈小。
愛德奈瑞爾的翅膀發著光:「你是說提格拉?」
「這是亞拿想到的……」
「不。」丹尼斯反駁道。
「大家都知道她是個很會勾引人的女孩。」雅弗說。
「不。」丹尼斯又說了一次,「爺爺即將過世,桑迪不可能跟提格拉走,絕不會。」
愛德奈瑞爾點點頭:「當然,他不會這麼做。」
「那他會在哪裡?」丹尼斯問。
愛德奈瑞爾舉起翅膀,再慢慢放下:「你們是怎麼找他的?」
雅弗並不知道提格拉的父親與兄長已經去過諾亞的帳篷:「我們到處找遍了,但是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愛德奈瑞爾看著這兩個年輕人,他與丹尼斯四目相對,然後移向精瘦卻強壯的雅弗。
雅弗又說:「桑迪很愛拉麥爺爺,他也愛他的兄弟。他不像是會在這種時候突然消失離開的那種人。」
「拿非林。」愛德奈瑞爾輕聲說。
希加實也感到一股擔憂。雅弗說:「這也是我們擔心的。但是就算是拿非林,也沒辦法讓他憑空消失,對不對?」
「他們很會操弄幻象。」愛德奈瑞爾說,「他們可以讓綠洲的任何一個地方看起來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處地方。所以希加實聞到什麼都沒有用。」
「那你認為他會在哪裡?」丹尼斯的音調因焦急而拉高。
「我認為拿非林利用了人類的貪婪,我猜想在這塊綠洲上,有些不太受歡迎的人,譬如來自提格拉的帳篷的人,把他帶去並藏在平時不用的帳篷里,然後來索取贖金之類的報償。他們既貪心,又不願付出勞力換取想要的東西,而且容易被煽動去做拿非林要求的事。」
丹尼斯聽到翅膀拍動的巨響而抬起頭,一隻鵜鶘由天空垂直而降,接著亞拉里德站在他們身邊。「拿非林害怕雙胞胎。」他的翅膀閃著銀光。
「為什麼?」雅弗問,「雙胞胎是好人啊。」
愛德奈瑞爾和亞拉里德以翅尖互碰。愛德奈瑞爾說:「拿非林害怕他們不能理解的事物。希加實在行經綠洲的一路上都在聞嗎?」
雅弗點頭。
「一直到最遠的地方?」亞拉里德問。
「是啊。」
「那再試一次。這次直直地穿越綠洲,並且留意最遠的那個地方,他們會把他儘可能帶到離諾亞帳篷最遠的地方。」
「而且他們不可能會朝拉麥爺爺帳篷的方向去。」亞拉里德補充說。
希加實的小尾巴突然彈了一下。
雅弗說:「現在太陽高掛,丹沒有辦法在正午時分跨越綠洲,他會被曬出病的。」
兩個撒拉弗一起看著丹尼斯,他已經被曬得發紅出汗。「你說得沒錯,丹留在這裡吧,留在拉麥爺爺的帳篷,我們兩個有一個留下來陪他,以免……」愛德奈瑞爾沒說完這句話。
亞拉里德說:「傍晚的時候我們會讓他回到諾亞的帳篷,不管你們有沒有找到沙地,那時候也一定要回家。」
希加實舉起象鼻發出不耐煩的叫聲。
「我們走了。」雅弗說。他抬頭看著撒拉弗,低聲問道:「你們會擔心嗎?」
他們沉默不語。
囚禁桑迪的帳篷里又暗又熱,他睡得很不好,翻來覆去,做了一連串混亂又無意義的夢。提格拉用皮繩把他綁得很緊,塞了一碗壞掉的肉給他,害得他的鼻子隱隱抽動。
不是提格拉的味道,甚至也不是發酸的臭肉味。他睜開眼,看到一個小小的影子,覺得有東西在輕推他。他伸出手,摸到一個有曲線的物體,沿著那個東西的外緣摸,一直到指尖摸到一個粗粗的東西,那是長牙,但尖端裂開了。眼睛適應光線之後,他發現自己正摸著一隻長毛象,它不像希加實或是細拉那樣吃得好也長得好,象牙閃閃發亮。這隻瘦巴巴的,毛髮也亂糟糟,一隻象牙裂了,一隻有點往上翹。它用鼻子推著桑迪。
長毛象想從他這裡得到什麼他不知道,但看起來對他無害,感覺上十分友善。他摸摸那毛茸茸的頭,手指滑過象牙。這隻小東西分明是被虐待過,很可能來自提格拉的帳篷。能有個同伴他很高興。也許一隻長毛象,就算是髒兮兮的長毛象在夜晚也很有用,雖然不見得能幫他逃走,但或許能幫他找到諾亞的帳篷。
「現在呢,」桑迪跟這隻長毛象說,一面撫著它像扇子的耳朵,「要是我有獨角獸的話就可以離開這裡了。」他停住,然後說:「嘿,我之前怎麼沒想到獨角獸,因為我基本上還是不相信它們存在的吧。」
他想起丹尼斯在差點被提格拉的家人殺死、丟進垃圾坑之前,曾經召喚過獨角獸。要丹尼斯相信獨角獸也不容易,但是他必須,也確實這麼做了。
若是他相信自己和丹尼斯真的來到了洪水發生之前的沙漠,而且和諾亞的家族如此親近,尤其是雅麗思,幾乎就像一家人;若是他相信自己正在輕拍一隻長毛象,那麼相信獨角獸存在有這麼難嗎?雖然丹尼斯說那是虛擬獨角獸。他母親相信有虛粒子,而她是在大家都認為虛粒子是不可思議的妄想時,因為發現微小的虛粒子確實存在才得到諾貝爾獎的科學家。
「我要怎麼做呢?」桑迪問長毛象,而它只是更貼緊了些。
如果他就這樣離開帳篷,他們一定會等在外面毫不猶豫地殺了他——無論是洛夫凱爾還是提格拉的家人。就算有夜晚的掩護,效果也不大。星光如此明亮,幾乎照亮了整個綠洲。
「問題在於,」他對長毛象說,「我總是要眼見為憑,但話說回來,我也見過獨角獸,兩隻哦。因為見過,所以我應該可以相信它們的存在吧。」
長毛象用鼻子碰他的臉頰,桑迪內心裡仿佛聽見它說:「有些事物要先相信才看得到。」
「獨角獸!」他低聲說,象鼻移到他的掌心,「獨角獸,請你現身,請現身吧!」
在陰暗的帳篷里有一道迸發的星光,一隻獨角獸出現在他身旁,微微顫著。
「噢,你來了!」桑迪大叫,「噢,謝謝你!」他舉起雙手。獨角獸踩著銀蹄,折起四足低下身子,將頭靠在桑迪的腿上,角上的光也照亮了髒髒的長毛象,它正以感恩的姿勢抬起頭。桑迪撫著那銀色鬃毛,它輕軟得有如月光。「接著要怎麼做呢?」他問這兩隻完全不同的生物。
角上的光閃爍著,但獨角獸和長毛象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要是我睡著了,」桑迪沉思著,「或是不再相信獨角獸,那你就不再現形而且會消失,並會連我一起帶走,就像之前你帶走丹尼斯一樣。可是現在我相信你,只要我相信你,你就會一直在這裡,對不對?」
獨角獸蹭著他,就像長毛象一樣與他親愛。
「只要跟你在一起,」桑迪低語,「我就會平安無事,因為我敢說提格拉不能靠近你,她的父親和哥哥也不行。但是如果他們敢靠過來,你就會消失,你會帶我和長毛象一起走嗎?如果我們不帶它走,他們一定會再虐待它的,你會帶我們走嗎?」
這是個有點嚇人的想法。他問過丹尼斯和獨角獸一起消失兩次的感覺如何,而他只說他什麼感覺也沒有。可是也許,桑迪心想,那是因為丹尼斯被曬傷了而且發著高燒的緣故。然後他想起拉麥爺爺或是雅弗曾經跟他說過,獨角獸從來沒弄丟過任何人。
他一手抱住獨角獸,一手抱住長毛象,然後等著。這計劃比跟提格拉走或是獨自穿越沙漠來得好多了。
「你看,」他對緊抱住的兩隻動物說,「時候到了,該做什麼我就會做,現在就是。」
他緊緊抱住獨角獸和長毛象。
拿非林聚在一起,態度驕傲且自大。說話的同時還在拿非林與宿主之間不斷變換形體。
洛夫凱爾·蚊子說:「我在帳篷四周下了幻術。它位於沙漠邊緣,離綠洲最遠的角落,但幻術會讓人以為它被果園和動物圍繞著。」
伊比利斯·龍蜥問:「這兩個雙胞胎巨人值得我們費這麼大的工夫嗎?」
洛夫凱爾回答:「我認為他們知道一些我們所不知道的事。當我去盤問提格拉幫我抓來的那個雙胞胎時,他的答案很模稜兩可。」
烏吉爾·眼鏡蛇說:「空氣中有股危險的氣味,星星也躲了起來,我為孩子擔心。」
拿瑪·兀鷹說:「呵呵呵,我們選擇不和神溝通,我們決定再也不想聽到神的聲音,並且不和神說話。」
厄特瑞爾·老鼠說:「我們可以去問撒拉弗。」
「絕對別想。」厄斯帝爾·蟑螂說。
「但是他們跟神說話啊。」厄特瑞爾說,「星星也跟他們說話。」
「我才不在乎跟星星說話咧!」伊席斯·鱷魚說。
「他們說不定可以告訴我們,」魯米葉爾·紅蟻說,「我們到底會不會有危險。」
「我們怎麼會有危險?」伊比利斯說,「我們是不死之身。」
「而我們抓到的那一個,」洛夫凱爾說,「告訴我他是個凡人,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話。」
拿瑪咂著鳥嘴:「我聞到味道了,再不久就會有多得吃不完的食物。」
「怎麼回事?」洛夫凱爾問,「會發生什麼事?」
伊比利斯·龍蜥問:「誰來說一下諾亞在造什麼東西?」
「這是個好問題。」魯梅爾·蛞蝓說。
洛夫凱爾發出尖細的笑聲:「是一艘船!我的提格拉說的,他在造一艘船!」
「船?」伊席斯·鱷魚問,「幹嗎在沙漠裡造一艘船?」
魯格塞爾·蟲子問:「會不會是雙胞胎告訴了他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
洛夫凱爾說:「我們得快點解決那兩個雙胞胎,他們來後,每件事都開始不對勁。」
「諾亞和他父親和好了。呵呵呵。」拿瑪·兀鷹說。
「拉麥也死了。」厄斯帝爾·蟑螂附和道。
「我可愛的雅麗思也為了雙胞胎而不理我。」伊比利斯說,「他們一定有什麼奇怪的力量,才會讓她捨棄我而選擇那兩個軟趴趴又沒翅膀的傢伙。」
「再加上諾亞在造船。」洛夫凱爾補上一句。
「還有瑪特列在哭。」魯米葉爾·紅蟻說。
「我們該查個清楚,」烏吉爾提議,「這兩個小巨人到底是不是凡人。」
洛夫凱爾再次發出細尖的叫聲:「提格拉的父親和兄長會幫我們查出來的。」
因為獨角獸也在那裡的緣故,希加實終於找到了囚禁桑迪的帳篷。洛夫凱爾的幻術雖然真的讓這個帳篷看起來像是在綠洲中央,也改變了桑迪的氣味,但獨角獸是在施下幻術之後才出現的。當希加實聞到了銀色的味道,還有光的味道時,它興奮地蹭著雅弗。
雅弗遲疑地推開帳幔,午後的陽光從屋頂上穿過。他看見桑迪和獨角獸親密地頭靠著頭,而那隻被虐待的長毛象像是桑迪手臂下的一抹小黑影。
「沙地!」
桑迪睜開眼睛:「雅!」
他衝過去想要擁抱桑迪,跑到一半卻停了下來,好像有一堵隱形的牆擋住他。獨角獸的光芒變得更亮了。
希加實跟在雅弗後面進了帳篷,卻在看到有一隻長毛象緊跟著桑迪時而訝異地跌坐下來,害怕地眨著眼。
桑迪攬著長毛象的手更緊了些,像是保護它一樣。「沒事的,沒有人會傷害你的。」然後他問雅弗,「雅,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還好嗎?」雅弗著急地問。
「噢,我沒事,不過提格拉的父親和哥哥想殺我……」
「不。」雅弗的手指摸著小箭,「不,沙地。」
「你看他們是怎麼對待他們的長毛象的。」桑迪憤憤不平地說,「他們快把它餓死了,還把它的象牙弄裂了。」
「好。」雅弗急匆匆地說,「我們帶它一起走,不過最好在他們回來之前離開。」
「我想只要我跟獨角獸在一起就會沒事的。」桑迪說,「因為他們沒辦法靠近我。」
雅弗對他微笑,「我也不行哦。」他盯著桑迪和獨角獸,「沙地,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在沙漠裡遇見你和丹,我們召喚了獨角獸,然後丹消失了嗎?」
「我當然記得。」
「你可以和獨角獸一起消失嗎?」
桑迪嘆息:「雅,問題在於現在我相信有獨角獸。」
那隻髒髒的長毛象突然豎起耳朵並且開始哀叫。希加實也站起來,雅弗轉身看見帳幔被用力推開。兩個矮小精壯的男人拿著矛進來,那是提格拉的父親和兄長。
「好哇!看看這是誰?」老一點的男人問道。
「獨角獸!」年輕的男人大叫,「還有一個諾亞的兒子。好啊好啊。」他往桑迪和獨角獸的方向走去,接著卻往後退並倒抽一口氣。「你,小巨人!」他吼著,「過來!我們需要你!」
「抱歉,」桑迪說,「你抓不到我。」他看著雅弗以及那兩個來自提格拉帳篷的男人,再一次驚訝於他們的矮小。提格拉的父親因為他的彎腿以至於看起來更矮。難怪他們要用箭毒昏他。如果公平打鬥,他們絕不可能抓到他。
這個時候,雅弗的開朗已經被怒氣取代:「你們已經做了夠多的壞事,滾出去!」
這個帳篷太小,這三個男人擠在一起,桑迪的手臂依然緊抱著獨角獸和長毛象,這距離仍近得讓他被提格拉家人身上的味道逼得想往後退。
「你這瘋子!」提格拉的哥哥說。
雅弗迅速地瞥了桑迪一眼,然後就在眨眼之間,他以幾乎快得看不見的動作從箭筒拿出吹箭,並且射向桑迪的手臂。
從提格拉的帳篷來的兩個男人驚怒地吼叫。提格拉的父親咆哮著:「你做了什麼?」
原本桑迪和獨角獸及長毛象所在的位置,現在只剩一沓骯髒的獸皮。
雅弗冷靜地回答:「他們和獨角獸一起消失了。」
兩個男人氣得大叫,「叫他回來!」彎腿的老人說。
「不然我們就殺了你。」年輕的男人威脅道。
「這麼做對你們有什麼好處?」雅弗問,「沒有我你們永遠找不回沙地。」
提格拉的哥哥扯著喉嚨大聲怒罵,拿起矛指著雅弗,但是希加實衝到他們之間,絆倒了那個紅鬍子的男人。他在地上爬著,對他父親狂吼:「你為什麼不阻止他?」
「我?我能做什麼?」
「你讓他跟獨角獸一起消失,還帶走了我們的長毛象!」
提格拉的哥哥吃力地爬起來,動作笨拙地舉起矛:「不然把你父親的葡萄園給我們。」
「不。」雅弗說,手伸向吹箭。
但老人突然用矛攻擊他,雅弗動作再快,矛還是划過他的肋骨,血沿著身體側邊滴下。
希加實氣得舉起象鼻沖向那人。
但是雅弗和希加實不是兩個拿著矛的男人的對手。當長毛象又一次衝過去猛踢提格拉的哥哥時,雅弗緊按著傷口。
突然有個咆哮聲壓過他們。「餓!」人面獅身怪那張醜惡的臉探進了帳篷,「餓!」
「滾開!」提格拉的哥哥叫著。
出於恐懼,希加實往後退,撞到帳篷的牆,正好有了個機會,雅弗在抓長毛象時,發現這帳篷並沒有好好地拴釘在地。不是每個人在搭帳篷的時候都像諾亞或是拉麥爺爺那麼認真。
「跑,希加,快跑!」雅弗命令道,於是希加實往後跑出帳篷。
「餓!」人面獅身怪的醜臉之後接著的是獅身和蠍尾。
雅弗是三個人當中離帳幔最遠的一個。他拿起吹箭和小弓,一支箭飛了出去,射中人面獅身怪的前額。
「餓——」人面獅身怪沒說完就倒了下去,壓在提格拉的父親和哥哥身上昏迷不醒。
雅弗迅速地跪下,推開帳篷後方的開口,從希加實跑掉的地方鑽了出去。
長毛象在外面等著他,因害怕而發出哀鳴,卻又不肯完全拋下雅弗離開。
「跑!」雅弗一站起來就對希加實喊,他們跑著,完全沒有回頭看一眼。他們逃進沙漠,此時洛夫凱爾所下的幻術已經完全瓦解,雅弗也很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他們在綠洲最遠的一端,拉麥爺爺帳篷的反方向。趕路回家的時候,他一點也沒發現血沿著身體不斷滴下。
駱駝愛德梅爾、長頸鹿愛德奈西爾以及貓頭鷹愛卡特立爾都離開了他們原先的位置,跟著雅弗及長毛象進入了沙漠。
雅弗跑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快,但是突然間他覺得頭昏,接著眼前所見的一切都變得蒼白。他慢慢地跌坐在沙上。希加實用腳抵著石頭好讓自己慢下來。
愛卡特立爾飛到他身邊,回到撒拉弗的形體:「他失血過多,血還在流。」
長頸鹿愛德奈西爾伸長脖子來查看他的傷口,然後低下身子,用舌頭觸碰那撕裂開的肌膚,小心翼翼地,但徹底地舔著那傷口。
駱駝愛德梅爾飛奔而去。
希加實蹲在雅弗和長頸鹿身邊哀叫。愛德奈西爾一直舔,將矛刺傷的傷口舔乾淨。
傷口清乾淨之後,愛德梅爾帶回來一種看起來毛毛的,像是仙人掌的葉片,他輕輕地將葉片壓在傷口上,按著它直到血止住不流。
雅弗發著抖睜開眼睛,撒拉弗們都不再以肉身出現,全都回到撒拉弗的形體。
愛卡特立爾有著像貓頭鷹一樣睿智的大眼,他離開前說:「沒事的,只是失血過多。刺傷你的矛頭肯定不乾淨,愛德奈西爾已經幫你清洗傷口,愛德梅爾也幫你止了血。」
「你跑得太久也太快了。」愛德奈西爾補充道。
「希加……」
希加實用象鼻輕輕地碰雅弗的手。
「沙地呢?」
愛德奈西爾問:「發生了什麼事?」
「我讓他跟獨角獸一起消失了。」雅弗說,掙扎著想坐起來。
愛德梅爾點頭表示讚許:「做得好。」
「我們該把沙地召回來嗎?」雅弗問。
「那更好了。」愛德奈西爾說。
愛德梅爾禮貌地問長毛象:「由你來呢,還是由我來?」
「你們一起。」愛德奈西爾命令道。
一道光燦爛得如太陽一般,亮得幾乎讓人睜不開眼,不過一瞬間,獨角獸出現了。桑迪的手臂從獨角獸的脖子往下滑,接著整個人滑到沙地上。一隻長毛象在他身邊跌跌撞撞的。
雅弗解釋著:「我用吹箭把他射昏了,但是那藥效很短……」
桑迪的眼睛睜開了,然後坐起來。
三位撒拉弗站著看雅弗、桑迪和兩隻長毛象。
「謝謝你,」桑迪吸一口氣,「噢,雅,謝謝你!」
雅弗有點難為情地聳聳肩。
「你怎麼了?」桑迪問,「你受傷了。」
「我會沒事的。」雅弗要他安心,「撒拉弗已經幫我清理傷口了。」
「回家去。」愛德梅爾命令道,「桑迪,你幫幫雅弗吧,他比想像中的還要虛弱。」
「但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桑迪追問。
雅弗笑了:「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感謝人面獅身怪的出現,但現在我心懷感激。若不是它跑進帳篷並且阻止他們,我大概已經被殺了吧。」
髒髒的長毛象緊貼著桑迪。「好了,沒事的,」桑迪對它說,「我們絕不會把你送回去的。那他們呢?」
雅弗聳聳肩。
「大概沒事,我想。」愛卡特立爾說,「我看到人面獅身怪邊哭邊跑,一支吹箭從它前額掉下來,它還在喊餓。」
雅弗又笑了起來:「我幾乎覺得對不起它了。」
「現在就回去。」愛德梅爾催促著,「雅弗需要食物和休息。」
「獨角獸呢?」桑迪說,「你怎麼辦?」
就在他的注視下,獨角獸開始一閃一閃的,然後消失了。
雅弗說:「獨角獸知道我們不再需要它了。」
獨角獸原來在的位置,現在只剩下空氣中的一抹微光,帶著銀色與月光的味道。
這一晚他們在大帳篷里團聚。瑪特列在雅弗身上蓋了一沓軟獸皮。他臉色蒼白卻面帶微笑,喝了好幾碗瑪特列用來給他補身體的肉湯。
餓扁的長毛象已經被餵飽了,現在和希加實以及細拉躺在一起。
因為放心了,桑迪和丹尼斯對彼此不斷笑著,桑迪不斷讚美雅弗以及希加實:「用希加來找我真是個好主意,不然我真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事。」
亞拿看起來一臉歉疚:「我覺得好羞恥,我爸爸和我哥哥——我妹妹也是,我以為她喜歡桑迪,我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了!你能原諒我嗎?」
「這不是你的錯,女兒。」諾亞溫柔地說。
「但是想到他們強迫你放棄葡萄園,還威脅要殺死沙地和雅弗……」
「別想了。」瑪特列說,拿著亞何利巴瑪給她的藥膏幫雅弗敷在快癒合的傷口上。
「事情結束了嗎?」以利沙巴問,「他們還會玩別的花樣嗎?亞拿,我不是指你的家人,我是說拿非林。」
沒有人回答。
桑迪舉起碗想再添一次。「這比提格拉煮的好吃太多了。我真懷疑之前我怎麼吃得進其他東西,就算是新鮮的。」然後他說,「拿非林的洛夫凱爾利用了提格拉和她的父親、哥哥。雖然他們不是什麼好人——亞拿,抱歉,但我不認為是他們自己想綁架我。如果是拿非林想抓我和丹尼斯,那他們一定會想其他的方法。」
「但是他們為什麼想抓你們呢?」雅弗問。
桑迪把碗裡的東西吃了個乾淨:「他們知道我們不屬於這裡。」
諾亞撫著鬍子:「但你們屬於這裡啊,兩個都是。丹讓我看清楚我有多固執和不夠勇敢。」
瑪特列也說:「而且你們讓拉麥爺爺最後的日子過得很快樂。」
諾亞的眼中含著淚水:「你們就像他的親孫子一樣,沒有你們的幫忙,他不可能自己待在那個帳篷里。你們是我們親愛的雙胞胎。」
瑪特列用手背拭淚:「說到這裡,我的丈夫,你還說方舟上沒有他們的位置呢!」
丹尼斯很快地說:「別擔心,我知道我們不屬於方舟,拿非林倒也沒有完全說錯。」
桑迪說:「但是我們很樂意幫忙。你們對我們這麼好,我們至少可以幫這一點忙。」
雅麗思和亞何利巴瑪坐在一起,手牽著手。亞何利巴瑪說:「我們還有時間聚在一起,方舟完工還有一段時間,還要囤積糧食什麼的。我們都認識了,永遠也不會真正分開。」
雅弗說:「就像我們永遠不會真正和拉麥爺爺分開一樣。」
雅麗思點頭,將淚水吞回去。桑迪平安回來和他們在一起;雅弗雖然受了傷,但是他會好的。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丹尼斯看著雅弗點點頭,「拉麥爺爺過世的那一夜——感覺上似乎已經過了好久——諾亞在帳篷里的時候,我和希加實坐在星空下等桑迪回來。」他猶豫一下,然後繼續說,「在拉麥爺爺離開的那一瞬間,所有的星星都屏住呼吸。所以我知道他走了。在那一刻,愛德奈瑞爾知道我和希加實需要他,所以他來了。他說別怕,接著他回到聖甲蟲的肉身,停在希加實的耳朵上,而不是和其他撒拉弗聚在一起,像他最近常常去的聚會。」
有一陣子好安靜,沒有人說話。諾亞開了一袋新酒:「我對你們的愛無法用言語表達。親愛的雙胞胎,你們來到這裡真好。而現在是你們離開的時候了,不是嗎?」
桑迪堅定地說:「在方舟建好之前我們是不會走的。」
桑迪和丹尼斯待在大帳篷里,他們有一塊睡覺的地方,在諾亞和瑪特列的對面。希加實和細拉以及那隻小長毛象一起睡——它已經開始長肉了,身上的毛也有了光澤。
丹尼斯醒了,帳篷里一片漆黑。他聽見四周有打呼聲,以及沙漠在夜晚獨有的聲音。他輕推桑迪:「你醒著嗎?」
「差不多。」
「現在怎麼辦?」
桑迪換了舒服一點的姿勢:「我們繼續幫諾亞建方舟。」
「然後呢?」
桑迪整個人清醒過來,他挪了一下位置,這樣他說的話才能直接傳進丹尼斯的耳朵里:「然後我們來做量子跳躍。」
「要怎樣才能辦得到?」
「當我被關在那個又髒又小的地方,和長毛象召喚獨角獸的時候,我突然想到這一點。拿非林不能離開地球,但是撒拉弗可以。」
「重點是,」丹尼斯問,「那我們呢?或者該說,我們可以離開這個時代,回到我們的時代嗎?我可不想因為計算錯誤而掉在中古時代或是3003年。」
「我會再跟愛德奈瑞爾討論這一點的。」
「你已經跟他談過了?」
「在我們剛來的時候談過一些。我想我們能用的方法就是召喚獨角獸,乘著它們回去,然後不管是愛德奈瑞爾還是其他撒拉弗,再到我們的時代把獨角獸召回來。」
「真瘋狂。」丹尼斯吹了一聲口哨。
「沒錯,這招在雅弗和希加實去救我的時候,三位撒拉弗把我召回沙漠時很有效。」
「但那是穿越空間,不是時間,而且只是一小段距離。」丹尼斯指出這一點。
「你說得對。但是以光子的實驗來說,它們似乎可以瞬間聯結,也就是說它比光速還要快。而且距離對它們來說似乎不是問題。」
「問題在於時間啊!」丹尼斯悄聲說。諾亞打呼的聲音非常大,而且他們聽見他在獸皮上翻身。丹尼斯繼續說:「如果我沒弄錯媽媽的實驗,必須要有關參數才能使量子成真。」
桑迪不耐煩地動了一下:「我不懂這些,但我想媽媽很清楚,也因此做了一堆粒子物理學的實驗,那就夠了。我要跟愛德奈瑞爾講這件事。」
接著是一段沉悶的寂靜。然後丹尼斯說:「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希望這件事也是。」
又是沉默。這次是桑迪開口問:「你認為我們可以帶雅麗思一起走嗎?」
丹尼斯好一陣子沒回答,然後說:「不,我不認為這是好主意,我們不該改變歷史。」
「但她會淹死的。」
「我知道。我也愛她啊。」終於有人說了這句話。
「可是如果我們愛她……」
丹尼斯的聲音陰沉下來:「我不認為我們能帶她走。」
桑迪捉住他的手:「很多人都會被淹死。如果能救雅麗思,你在乎歷史改不改變嗎?」
丹尼斯說:「我不在乎,也願意嘗試一切方法。但是我有種沒辦法帶走她的感覺。」
「我真恨這一點!」
「唉,我又何嘗希望這樣。」
桑迪小聲地說:「量子跳躍可能會很危險的。」
「爸爸顯然認為這種事是有可能發生的。不管怎麼說,他在做實驗的時候,不都是在搞量子跳躍或是時空挪移這些設定嗎?」
「所以說,如果他相信的話,那就不算太瘋狂。」
「那當然很瘋狂,就是要夠瘋狂才有用。」
桑迪的笑聲有些歇斯底里:「我們的老爸應該沒有把獨角獸算進去。」
希加實做著夢,腳抽搐著,並發出微微哀叫;細拉喃喃地不知在說些什麼;來自提格拉帳篷的長毛象則更挪近了另外兩隻。
桑迪問:「長毛象怎麼辦?」
丹尼斯伸長了手,這麼一來就摸得到希加實蓬鬆的毛:「不知道它們會不會游泳?」
「就算會游也沒用,總不能游四十個晝夜吧?」
丹尼斯閉上眼,靜靜傾聽。聽見風吹過篷頂的天空,但聽不清它說了什麼。他悄聲說:「那個……雅麗思知道她不能進方舟嗎?」
「應該知道吧,我想諾亞告訴她了。」
「我能理解發生洪水或是其他災難,但是如果這齣自於神……」
桑迪說:「如果是神的旨意,如果雅麗思會被淹死,那麼我就一點都不喜歡祂。」
外頭風在喃喃地說著什麼。「還不確定,不是嗎?」丹尼斯問,「我的意思是,這些事都還沒發生。雅麗思並沒有出現在這個故事裡,所以沒有人知道她會怎麼樣。拉麥爺爺非常敬畏神,所以我們不確定事情究竟如何。拉麥爺爺這麼疼愛雅麗思,她是他的心肝寶貝。」
「拉麥爺爺已經過世了。」桑迪不帶感情地說,「如果我們想幫忙建方舟的話,現在最好去睡。」
風拍打著帳篷。桑迪很快睡著了。丹尼斯躺著,他豎起耳朵認真聽。風的歌聲十分輕柔,沒有任何警告的意味。雖然不明白它說些什麼,但他感受到風的撫慰,也睡著了。
「笨!笨哪!」瑪拉的丈夫烏吉爾發出嘶聲。
洛夫凱爾如蚊子般的尖細聲音帶著輕蔑:「那兩個白痴還差點被人面獅身怪給吃了。」
「提格拉最好能表現得比他們好。」想要雅麗思的伊比利斯說。
厄特瑞爾有時是只老鼠,有時則恢復成拿非林的形貌問著:「那接下來要做什麼?」
拿非林在沙漠深處聚集著,儲蓄能量。拿瑪說話還是像只兀鷹似的:「呵呵呵,事實上提格拉跟她的父親或是兄長比起來,也沒好到哪裡去。她什麼也沒問出來,那個小巨人根本不聽她說話。」
鱷魚伊席斯的綠翅膀在星光下閃著微光:「至少她試了。我還以為那個沙地會對她無法抗拒呢,他為什麼拒絕她呢?」
「雅麗思。」伊比利斯那雙漂亮的紅唇掀起一抹冷笑。
烏吉爾的頸子左右擺動,像是在跳舞似的,看起來像是一條眼鏡蛇,而不是拿非林。「你說對了,就是為了雅麗思。」
「但是她一點經驗都沒有。」洛夫凱爾尖聲說,「她還是個孩子,而提格拉……」
「不,」伊比利斯反駁,紫眼閃動,「雅麗思不是孩子。」他以紫色翅膀包裹自己。
「我們能利用她嗎?」有時是只蟑螂的厄斯帝爾懷疑地問。
「要是烏吉爾沒娶雅麗思的姐姐,也許可以利用瑪拉。」伊士坤說,他的肉身是蜥蜴。
烏吉爾嘶聲說:「我們都知道她是雅麗思的姐姐,她也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親。」
伊比利斯用翅膀裹住自己,那色彩有如落日的晚霞:「我們該有所行動了。我們自己。自己動手。」
魯格塞爾也同意:「也該放棄那些沒用的傢伙了。」
魯米葉爾不懷好意地笑著:「你想怎麼做?」
拿瑪伸了伸和兀鷹一般光禿禿的頸子,舉起翅膀極力伸展,皮膚蒼白、翅膀黯黑,羽毛則是肉身兀鷹的靛藍色。「絕滅之圈——只要我們將那個人完全包圍,他就受我們控制。呵呵呵,我們來包圍雙胞胎吧!」
烏吉爾嘶聲表示贊同。
洛夫凱爾也發出興奮的尖叫。
伊比利斯提議說:「雅麗思破壞了我們的計劃,不如也包圍她吧。」
「呵呵呵。」拿瑪譴責他,「先解決雙胞胎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