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撒拉弗

2024-10-11 01:28:22 作者: (美)馬德琳·英格

  那天晚上桑迪照例睡在愛德奈瑞爾的長袍上。他不清楚愛德奈瑞爾知不知道洪水一來就會把地球上的生物消滅殆盡。他抱緊跟他一起睡的希加實,就像小時候抱著毛絨恐龍玩偶。他用手指抓抓它的粗灰毛,揉著像扇子的耳朵,發現有個東西硬硬的,那是聖甲蟲。

  這讓他覺得鬆了口氣,雖然他很難把甲蟲和偉大的撒拉弗聯想在一起。不過,這件事可以等到明天再想。丹尼斯是負責思考的人,而桑迪負責執行。希加實軟軟的鼻尖在桑迪的後頸磨蹭著,他整個人放鬆下來睡著了。

  愛德奈瑞爾一早就來了,他以撒拉弗的形貌出現。

  「我想過了。」桑迪說。畢竟不只是丹尼斯一個人才會思考。

  愛德奈瑞爾微笑:「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

  「丹尼斯跟我是在諾亞和洪水的故事裡,對不對?」

  愛德奈瑞爾用藍天般的眼睛注視著他:「似乎如此。」

  「那我們要怎麼樣才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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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德奈瑞爾聳了聳金色的翅膀:「也許就和你們來的方式一樣?」

  「我總覺得這不太可能。而且現在丹尼斯人在諾亞的帳篷里,就在去綠洲的路上。」

  「是的,沒錯,不過他差不多可以來和你見面了。」

  「這段路很長,他撐得到嗎?」

  「說不定可以。」

  「我在想,你是不是能召喚獨角獸帶他來呢?」

  「當然,這沒問題。」

  「可是我又在想……」桑迪的額頭因為焦慮而皺起來,「之前我們騎著獨角獸到綠洲的時候,丹尼斯跟獨角獸一起消失了。」

  「那不是問題,」愛德奈瑞爾向他保證,「若是我們召喚獨角獸將他從諾亞的帳篷帶到拉麥爺爺那裡去,一旦中途發生什麼事,以至於他們消失不見了,那麼我們可以再召喚一次獨角獸到拉麥爺爺的帳篷去,丹尼斯也會在那裡出現。」

  桑迪好奇地問:「但是如果丹尼斯一開始就從獨角獸的背上跌下來,或獨角獸消失的時候沒有和他在一起,你還可以把他們召喚到拉麥爺爺的帳篷去嗎?會比他們用『正常』的方式還要快嗎?」

  「噢,當然,恐怕辦不到。」

  「哇哦!我一定要告訴我爸。他正在研究這種毫無限制的時空旅行。時空挪移。」

  愛德奈瑞爾點點頭:「你也可以這麼想。你父親研究的方向是對的。」

  桑迪的眉頭因專注而緊皺著:「好吧。也就是說丹尼斯和獨角獸消失之後,你再把他們喚回現實世界,讓他們在這裡出現,這就是量子跳躍,對不對?」

  「告訴我,你指的是什麼。」愛德奈瑞爾的藍眼睛盯著桑迪。

  「這個嘛,它有點像,噢,在量子物理學裡,你可以測量出量子的所在位置,但無法測量它運行的路徑。至少,你不能同時測量一個量子在空間裡的速度和位置。」

  「然後呢?」愛德奈瑞爾問他,依然微笑著。

  「哦,我希望丹尼斯在這裡。他解釋得比我清楚多了。不過,你可以召喚獨角獸現形,你看得到它,也許也能測量,但是一旦它消失就沒辦法了,除非你再召喚它現形。時空旅行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量子跳躍,或是像我父親所說的時空挪移。」

  「你是個聰明的年輕人,」愛德奈瑞爾說,「這個理論並不容易弄懂。」

  桑迪發現剛才為了要專心,他閉上了眼睛,幾乎沒有呼吸。於是他睜開眼,深深吸氣:「你做得到嗎?」

  「做什麼?」

  「時空挪移。量子跳躍。」

  愛德奈瑞爾再一次微笑:「就像我之前說過的,我在聖甲蟲里的時候,甲蟲做不到的事我也做不到。當我是撒拉弗的時候,這些限制就少得多了。」

  「如果你想離開這個星球的話,就能做得到嗎?」桑迪問,「我指的是,你可以到另一個太陽系或是銀河系去旅行嗎?」

  「哦,那當然!我們之所以在這裡,是因為有必要。而我的兄弟,拿非林,就無法離開這裡,因為他們失去了一部分自由。」

  「為什麼?」桑迪問。

  愛德奈瑞爾檢查他復原了的皮膚,沒有回答:「你現在曬出一層很棒的保護色了。等你的雙胞胎兄弟到了之後,兩個人都要去曬點太陽,一點一點慢慢增加在陽光下的時間,直到皮膚適應了,不再曬傷為止。記得中午的時候一定要進到帳篷里。因為就算躲在陰影裡頭,還是可能因陽光的折射而受傷。」

  「我以前也被曬傷過。」桑迪說,「有一次童子軍營隊去海邊一整天,每個人都曬得很慘,但不是這種慘法。」

  「我想,你們是從這星球更北邊的地方來的吧!」愛德奈瑞爾說,「而且這裡的太陽比你的時代年輕得多。」

  「而且現在的地球和太陽之間也沒有那麼多的污染。這裡的人有誰曾經過敏嗎?」

  愛德奈瑞爾微笑了:「過敏要再過一段時間才會出現。」

  「嘿,」桑迪說,「拉麥爺爺的孫女雅麗思,發色就像你在聖甲蟲里的時候一樣的那個,為什麼她從來不帶夜燈一起回來?為什麼總是其他人?」

  「雅麗思很忙,忙著照顧你的兄弟。」

  有好一陣子,桑迪陷入了令他渾身不舒服的嫉妒浪潮里,他甩一甩頭。他和丹尼斯對神話怪獸的興趣,曾和他們對女孩子的興趣一樣低。他們從前也去過學校的舞會,最後卻總是和曲棍球隊、籃球隊的人混在一起。以後跟女孩子在一起的時間還多得很——在拿到駕照之後、不用依賴爸媽載他們出門的時候,在他們遇見不會傻乎乎、咯咯亂笑或是花枝招展的女孩子的時候。但是雅麗思不是這種女孩,她既不傻也不亂笑,更不會花枝招展,一點也不像學校里的那些女生。在拉麥爺爺帳篷里的第一個晚上見到她,即使他因為發燒而暈眩,他記憶中的雅麗思依然和她帶著石碗油燈出現的那一晚一樣地清晰。她的棕發即使在帳篷里的暗處也有著太陽般的光澤。她的身體嬌小而完美。雙眸如同她的秀髮,也閃耀著陽光。桑迪努力維持音調平穩,不過不怎麼成功,因為馬上就破音了。他說:「哦,我希望雅麗思今天晚上會帶夜燈過來。」

  愛德奈瑞爾看著他,桑迪臉紅了。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是同一時間他一點也搞不清自己到底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這兩種情感上的衝突把他弄迷糊了。他的臉頰熱熱的,就好像發燒或曬傷一樣。他不知道愛德奈瑞爾了解多少,但撒拉弗看著他,平靜而溫和:「我現在有事要到別的地方去。今天清晨你在花園裡工作得非常努力,做得很好。你可以在外面多待十五分鐘。我會讓我的獅鷲朋友告訴你什麼時候該進去。」

  「獅鷲是什麼?」

  「噢,我又忘了,」愛德奈瑞爾說,「獅鷲是神話里的怪獸。」

  「不會是跟人面獅身怪一樣吧?」桑迪忘不掉人面獅身怪。

  「獅鷲的詞彙比人面獅身怪多,它們有些很兇猛,不過我的朋友溫馴得像只小羊。」

  「它長成什麼樣?」

  「它是半獅半鷹。」

  「是哪一半的一半啊?」桑迪的心思在此刻暫時忘記了雅麗思。

  「它的前半部像老鷹,後半部像獅子。它可以像老鷹一樣翱翔在天空,也有獅子般的強壯力氣。」愛德奈瑞爾轉身踱步走過拉麥爺爺的棕櫚樹叢,那裡有各種不同種類的椰子樹,都是用來阻擋熱風和提供讓桑迪覺得涼爽得多的蔭涼的。桑迪躺下來,望向那廣闊無際的天空,接著很快地閉上眼睛以避免直視著強光。

  在他的家鄉,夏天的天空都是一片蔚藍,若是襯著白色積雲的話就會看起來更藍更亮。除了少數灰灰的陰天之外,天空變幻莫測,好像由環繞的群山保護著。而這裡的天空毫無遮蔽地從地平線的一端延伸至另一端,還可以看見火山噴射出的火焰,向太陽燃燒過去。

  有個比樹影還深的影子倒映在他的臉上。桑迪睜開眼,預期會見到獅鷲。

  但是他看到的卻是一個年輕女人俯視著他。他嚇了一跳——她是他所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孩。她身形嬌小,就和綠洲的其他人一樣;穿著一件山羊皮,遮住了一邊的肩膀;發色如太陽般火紅;一雙杏眼就像他家鄉的春草般碧綠;身材完美,膚色有如蜜桃。

  「哈囉!」她說,看著他綻放出微笑,「真高興又見面了。」

  桑迪看著她一臉震驚。

  「你不會忘了我吧?是嗎?發生那些事我真的很抱歉,當我父親和兄弟他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桑迪的眼睛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就是當你突然出現在我們的帳篷里呀,當我父親和我的兄弟他們……」她說到一半又停住了,好像不願意說完似的。

  「我從沒去過你的帳篷。」桑迪很困惑,「我只有到拉麥爺爺帳篷外的花園工作過——啊,你說的是我弟弟嗎?」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睫毛又長又黑又美麗:「你的弟弟?」

  「我的雙胞胎弟弟。」桑迪說,「我們長得非常相像。」

  「你沒去過諾亞的帳篷嗎?」

  「沒有。那是我弟弟丹尼斯。」

  「噢。那麼,你是誰呢?」

  「我是桑迪。」

  「哦,好吧,桑迪,很高興認識你,也很高興有人好好照顧你。」

  「你叫什麼名字?」桑迪問。

  「我是提格拉,亞拿的妹妹。」

  「亞拿?」

  「含的妻子,諾亞的兒媳。我也是瑪拉的朋友。你認識瑪拉嗎?」

  「不認識。」

  「瑪拉是諾亞的倒數第二個女兒,雅麗思是最小的。瑪拉是他們家的美女,我們兩個讓雅麗思和亞何利巴瑪去照顧你弟弟。噢,老天,這可真難分清楚,我是說,我真驚訝會在這裡看到你,而不是在諾亞的帳篷里;可是你又根本不是你,我是說你不是那天晚上出現在我父親帳篷里的那個人……你們兩個看起來這麼像的巨人!而且沒有翅膀……」

  桑迪嘆氣:「在我們的時代和家鄉,我們一點也不像巨人那麼高大。我們只是普通高,而且大概還在長。」

  「你們的皮膚沒有拿非林那麼白,也沒有翅膀,但是你們和拿非林一樣高。而且一樣好看,雖然是不同的典型。」她伸手摸摸他的臉。接著她靠近了些,他被她身上混合著汗臭味和濃重香水的味道弄得又是著迷又是吃驚。她的嘴唇和顴骨上都擦了紅紅的東西,可能是什麼莓果的汁液吧。她彎得更低了,和他嘴唇對著嘴唇。

  「你幹嗎?」桑迪抗議。

  「你好甜呀,」她說,「你真的好甜。你很小吧,對不對?」

  桑迪板起了臉:「我們是青年。」

  「那是什麼?」

  「青少年。」

  她搖頭:「拿非林沒有年紀,只是單純的存在。他們在這個世上很久,無所不知。」

  桑迪嘆息:「這個嘛,我並不像拿非林。」

  她的嘴唇再次碰觸了他的唇,溫暖又帶了點水果香氣。

  一聲鳥叫尖銳地划過天空。在他們頭上是一道拍著翅膀的黑影,突然一響,有如繩索般的長尾揮出鞭聲,獅鷲來了。從它的鳥嘴發出聽起來很明顯就是「不、不、不」的聲音。另一聲聽起來則非常像是「提格拉」。

  提格拉靠著一棵高大棕櫚的樹幹,伸長了手臂展現出完美的身材:「獅鷲走開,我喜歡這個年輕巨人,而且我認為他也喜歡我。」

  獅鷲大吼,發出鷹的叫聲,並且擠進提格拉和桑迪之間。它張開嘴:「走、走、走!」

  「不、不、不!」提格拉模仿它,「他跟我在一起好好的,我會照顧他。另一個長得很像他的有雅麗思和其他女人圍在身邊,總要有人來看護他才公平呀,桑迪,你說是不是?」

  在他回答之前,獅鷲以溫和但堅定的動作將提格拉推向路邊。

  「你最好不要弄傷我!」她憤憤不平地喊,「洛夫凱爾是我的朋友。」

  這次從獅鷲嘴裡發出來的聲音如蚊鳴般尖銳刺耳。提格拉踢她,踢在獅與鷹交接之處。

  她的腳指甲又尖又利,獅尾被刺激得甩來甩去。於是獅鷲轉而將桑迪推往帳篷的方向。

  「我還不想進去。」桑迪看著提格拉微笑的綠眼。

  提格拉的聲調充滿誘惑:「你想不想跟我去澡堂?」

  「有水的澡堂?」桑迪急問。花園的土深陷在他的指甲里,而且沒辦法用沙把它清掉。

  「水?為什麼要有水?」她問。

  「用來洗澡啊。」

  「我的老天,當然不!」她聽起來非常吃驚,「怎麼會有這麼不正常的想法!是用香油揉搓,而且有好聞的香水來蓋掉所有臭味。」她咯咯地笑,「有誰聽過用水洗澡啊?」

  桑迪發覺自己被獅鷲推向帳篷。對於沒有水的澡堂,掩蓋臭味的香水以及提格拉,他都不知道該有什麼感覺。不管在學校或是在村里,都沒有像她如此難懂的女孩。她帶給他一種愉悅的刺激,尤其是當她指出雅麗思在照顧丹尼斯的時候。

  獅鷲把他推進帳篷。

  拉麥爺爺一邊喝著湯一邊等他。他看起來比之前又小了點,而且更老了。他拿著碗的那隻手微微發顫。桑迪憂慮地看著他。

  他說:「我親愛的沙地,你來晚了。」

  「對不起,拉麥爺爺,我剛才在跟一個女孩說話。」

  拉麥爺爺一臉狐疑地問:「什么女孩?」

  「她叫作提格拉,她的姐姐是諾亞的兒媳。」

  「亞拿的妹妹。」老人說,「沙地,要當心哪。」

  「她很漂亮。」桑迪說,「我的意思是,她簡直美呆了。」

  「也許是吧。」拉麥爺爺說,「但光漂亮是不夠的。」

  桑迪想最好換個話題:「我渴了。這湯看起來很棒,爺爺,可是有沒有涼一點的東西可以喝?有水嗎?」

  老人搖頭:「我可以給你喝果汁。水很珍貴,拿來喝未免浪費。你來的地方沒有井?」

  「當然有。」桑迪說,「我們住的地方沒有公用井水,但是有自來水。」

  「你們的水就這樣一直流出來?」

  「這個嘛,在秋天旱季的時候,我們就不能洗澡洗太久,父母也會警告我們不要上完廁所就沖水……」

  「上什麼?」

  「啊,不好意思。」桑迪道歉,「我老是忘記。」拉麥爺爺對自身的衛生要求比牧場附近大多數的人都來得高。他有禮貌地要求桑迪只要想上廁所的時候,不論何時都要到小樹叢後面去方便,因為在那裡穢物會流進沙漠。但很多人都沒有固定如廁的地方。桑迪從拉麥爺爺家走向大路的時候,就看過街上到處都是人的糞便,跟駱駝糞、羊糞、牛糞混雜一起。

  也許太陽足以把讓人生病的東西給燒個精光。他得問問丹尼斯。丹尼斯對衛生、病毒和細菌這些事比桑迪清楚得多,雖然說如果他以後要讀環境法,還是得念這些相關知識。

  拉麥爺爺給了他一碗還在泡發的葡萄果汁,桑迪喝得又猛又快。他聞到火燼灰堆里有一鍋東西,是拉麥爺爺在晚上比較涼的時候煮的,然後再把它放在灰燼里保溫。

  「聞起來好香,拉麥爺爺,那是什麼?」

  「濃湯。」

  「用什麼煮成的濃湯?」

  「扁豆和洋蔥再加米下去熬的,放得愈久就愈香。」

  「嘿,我回家之後一定要告訴我媽怎麼做這道湯。」一股思鄉情懷湧上來,他在心裡看見實驗室里的本生燈上頭煮著一鍋燉菜。

  希加實也在嗅著。它有自己的碗,吃著和桑迪、老人一樣的食物。

  拉麥爺爺一天比一天更加步履蹣跚。若是丹尼斯也到這裡來,會不會讓爺爺負擔過重?

  不過現在拉麥爺爺和諾亞已經言歸於好,諾亞不但會到拉麥爺爺的帳篷來跟他聊天,還帶來牲畜食物、好幾袋酒和成串的葡萄。這兩個男人又笑又哭,諾亞擁抱著他父親:「噢,我的父親,你要長命百歲!」

  拉麥爺爺沒有回答。

  最後,丹尼斯是騎著駱駝越過沙漠的,那是一隻白色的駱駝,有著傲慢的長鼻子,橡皮似的嘴巴帶著冷笑,還有一雙大得不可思議的龍膽眼,上面是長長的眼睫毛。

  諾亞的腿被尖石割傷了,瑪特列不准他跟丹尼斯一起出門:「你好不容易才跟父親和好,難道想讓感染的傷腿來壞事嗎?傷口是復原得還不錯,可街上到處是髒東西。在痊癒之前你不准離開帳篷。」

  「婦人之見!」諾亞嘀咕著,但還是乖乖聽瑪特列的話。

  「我們的丹沒事的。」她要他放心,「如果有撒拉弗看著他,一定能安全到達的。」

  亞拉里德和另一位撒拉弗一起出現,亞拉里德的肉身就是帶水到帳篷給丹尼斯的鵜鶘,他曾經警告丹尼斯不要改變任何事。另一位撒拉弗翅膀是淡藍色,眼如月石,顏色是更深更亮的藍。

  「說到底,」亞拉里德對丹尼斯說,語氣里有些埋怨,「你還是改變了一些事嘛。」

  「我哪有!」丹尼斯糾正他的說法。

  「諾亞誰的話都不聽,而你說服了諾亞去找他父親。」

  「我才沒說那麼多,」丹尼斯說,「我只不過是去聆聽星辰,我並不是那個……」

  「我不是在怪你。」亞拉里德說,「拉麥和諾亞言和這件事讓我們充滿喜悅,可能你哥哥幫助拉麥那個老人家接受和解也有其必要性。」他指指另一位在旁邊不發一語、靜靜聆聽的撒拉弗說,「這位是愛德梅爾。」

  愛德梅爾並沒有伸出手。看來撒拉弗是不握手打招呼的。他欠個身,丹尼斯也微微彎身鞠躬。

  兩位撒拉弗仔細審視丹尼斯。「雅麗思和亞何利巴瑪把你照顧得很好。」亞拉里德說。

  愛德梅爾點頭表示贊同。

  「她們人很棒。」丹尼斯也同意他的說法,「如果不是她們我大概早就死了。」他皮膚上的痂早已全數脫落。他現在可以跑遍沙漠也不覺得累。他知道時候到了。

  他望向亞拉里德:「我也要謝謝你。」他向撒拉弗鞠躬。

  「愛德梅爾會帶你到拉麥爺爺的帳篷。」亞拉里德說。

  愛德梅爾月石般的眼睛向著丹尼斯,微微發光。「我在外面等你。」他眼神有些凝重地離開了。

  「我應該跟每個人道謝。」丹尼斯有點猶豫。他一方面急著想和桑迪見面,沒錯,但是他又不想這麼快離開雅麗思,當然還有亞何利巴瑪和雅弗。到了拉麥爺爺的帳篷之後,他還會再見到雅麗思嗎?她纖細的手指還會像傾聽星星那一夜那樣,握住他的手嗎?或是像在沙漠的天空下跳舞的時候那樣與他相握嗎?

  「別怕。」亞拉里德說,「我代你向大家道謝了,每個人,諾亞和瑪特列、閃和以利沙巴、含和亞拿、雅弗和亞何利巴瑪,當然也沒忘了雅麗思。不管怎麼樣,你都會常常見到他們。現在拉麥爺爺和諾亞和好如初,兩個帳篷來往的機會也更多。準備好了嗎?」

  「好了。」他會再見到雅麗思。她一定會到拉麥爺爺的帳篷去看他的。他也一定可以再次觸碰到她那纖細的手指。

  他跟著亞拉里德走出帳篷。夜幕降臨,天上布滿星星。他漸漸習慣這種生活形態了:早起,睡個長長的午覺,然後在熱沙降溫、空氣涼下來之後再入睡。

  他看向亞拉里德,沒看見撒拉弗,卻看見一隻白色駱駝站在帳篷外的一小塊陰影下。

  諾亞拄著拐杖,腿上綁著乾淨的毛皮,站在駱駝旁邊等他:「這不是分離,我的孩子。我們都很期盼看到你和沙地團圓,也許到那時我們才會真正相信你們是兩個人。撒拉弗看過我的腿,他說再過兩天我就能走了。」他伸出手,掌心朝上,「把你的腳放上來,我幫你騎上駱駝,就算是像你這樣的小巨人,要上駱駝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駱駝身上沒有鞍,背上滿是粗皮。丹尼斯不確定自己坐上去會不會安全,因為根本沒有東西可以抓,沒有韁繩也沒有鞍頭。不過亞拉里德的駱駝形貌似乎是有血有肉的,不是像虛擬獨角獸那樣朦朧虛假的。他無法想像會有缺乏生命體的駱駝。

  瑪特列匆匆從帳篷里出來,拿著一捆東西,眼淚在她臉頰上不斷地流下:「這是你的衣服,也許哪一天你會用得著,再見了,親愛的雙胞胎,我們會想你的。」

  突然間,丹尼斯被整個家族團團圍住,有哭的有笑的,一個個在駱駝兩側伸手去抱他的腿,這是他們所能夠得到的極限,即使踮起腳也一樣。

  雅弗擁著亞何利巴瑪,雅麗思站在他們身旁。他們向他飛吻,他也同樣回報。毫無預警地,駱駝向前走了,每個人都在他身後大叫:「再見了,雙胞胎的丹,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再見!」他回頭喊,想要揮手卻又要留心不從駱駝上摔下去。

  眾人的聲音愈來愈小,當這些聲音完全消失時,駱駝也已經離開綠洲,走進沙漠裡了。丹尼斯緊握住瑪特列給他的衣服,這些是他把在骯髒垃圾坑裡弄髒的衣服扔了之後剩下的。他想不出什麼時候還會穿上這些冬衣。他也無法想像在拉麥爺爺的帳篷里和桑迪見面之後的未來。

  他想起曾經不知在哪裡讀到,騎駱駝就像乘坐在海上晃動不停的小船,這對他來說是個非常貼切的形容。

  他壓低身子抓緊駱駝背上的白毛,試圖配合駱駝詭異的節奏。輕柔的夜晚微風將沙粒吹上他的臉。在他們頭上,沙漠夜空里閃耀著冷冷星光。遠處的山尖冒著煙,地平線一片火紅。丹尼斯很慶幸綠洲和這些火山的距離夠遠。

  駱駝蹣跚地走過沙漠。他發現愈是貼近動物本身的節奏感,就愈不容易往下滑。用這種速度走,它大概要走過大半個沙漠之後才會發現他掉下去不見了,所以還是抓牢比較保險。

  他努力地在這種韻律的騎乘里呼吸,到了明天早上他一定會全身酸痛,這遠比騎馬還折磨筋骨和肌肉。他發現駱駝的腳步變快了。他緊緊捉著它的頸子,差點抓不住掉下去。他開始往一邊滑下去,獸皮也在他身體下方一起滑動。

  駱駝突然奔馳過沙漠。在這一瞬間,丹尼斯才察覺它蹄下的沙石響著另一種節奏。

  在他們身後有個聲音靠過來大吼:「餓!」丹尼斯感覺到一股熱氣直衝而來,簡直像火燒一樣。他發現自己愈滑愈往下,直到他抓緊另一側才知道駱駝轉向了,這樣一來它便擋在那個不知名的東西和丹尼斯之間。他還在往下滑,最後他頭朝下,從駱駝的肚子下面看過去。

  有個東西從駱駝的另一側看著他。那是一張臉,有著鬍鬚,鼻子像球,眼神黯淡無光,頭上的角往下彎,角上有可怕的尖端。丹尼斯順著這張臉看向其他部分,看到的是獅子的身體;再往後看去卻是直豎著的嘎嘎作響的蠍尾。他從來沒見過這種生物,現在也不想看。他抓緊駱駝的白毛,努力地爬回它背上。

  駱駝奔過沙漠。

  「餓!」那生物吼著。

  丹尼斯覺得自己好渺小、好年幼、好害怕:「它會吃掉我嗎?」

  駱駝回頭看他一眼,龍膽色的眼睛像謎一樣難解。

  「嘿!」他抗議,「你不阻止它嗎?」

  那張大臉逼近駱駝的背。「餓!」它又吼一聲,大嘴一張露出兩排又丑又短的牙齒,紫色的嘴唇張得大大的。

  丹尼斯拉扯著駱駝的鬃毛:「救命!救我啊!」那丑東西的臭氣逼近了,血色的大眼與丹尼斯的灰眼互相對看。他拉回眼光往下看,厚長如蛇般的舌頭左右擺動著朝他而來。他往後退,想拿駱駝當擋箭牌,但那人面獅身的怪物躍過駱駝的背,落在丹尼斯身旁的沙地上。

  「駱駝!」他大叫,「拜託你變回愛德梅爾!」他往旁邊退開以遠離那怪獸。

  駱駝再一次敏捷地將自己置于丹尼斯與那生物之間。它看了丹尼斯一眼——他想起撒拉弗不喜歡干預或是改變任何事。

  「嘿!」他叫著,「如果它把我吃了,難道不會改變什麼嗎?」

  仿佛獨角獸出現時的閃電,白色駱駝向上延展成一片亮白,像是要撞上星星似的,接著愛德梅爾就站在丹尼斯身邊了:「走,人面獅身怪,快走。記得遠離帳篷,而且別想吃掉長毛象。到沙漠裡狩獵你的食物。」

  人面獅身怪開始哭,淚水滿頰,連鬍子都濕了。

  「不要想讓我覺得內疚了,」愛德梅爾頓了一下,「雖然我是有那麼一點不忍心,畢竟你是自然界裡難得的奇觀。」

  人面獅身怪轉身,頭低低的,拖著獅子的身體走過沙漠,蠍尾發出尖銳的聲音。

  「哇!」丹尼斯說,「剛才真是千鈞一髮啊。」

  「話不能這麼說。人面獅身怪能說的話沒多少,敢做的事也沒幾件。」愛德梅爾撿起充當馬鞍的皮袋,「走吧。」丹尼斯疑惑地看著他。

  「剩沒多少路了。我一直保持和綠洲平行的方向。你可以走一點路吧?」

  「沒問題。」他寧可走路也不想在駱駝背上彈來彈去。不過他好奇地問:「你不變回駱駝了嗎?」

  愛德梅爾把皮袋扔上肩膀:「至少不是現在。轉換形體需要消耗不少能量,我們不願在無謂的情況下浪費力量。人面獅身怪其實是個懦夫,但是沙漠在夜晚裡可能會有其他危險,還是快點走吧。」

  愛德梅爾往上看一眼,丹尼斯也望向星空,他看見兀鷹的黑翅在空中盤旋,遮住了星光。

  拿非林所聚集成的圈子,在沙漠中形成一片黑暗,這黑暗所伴隨的火焰比那些山頂一進一出的火光還要光亮刺眼,動物形體與拿非林之間的能量轉換好像一場炫目的角力比賽。

  他們以拿非林的形體爆發出的原始能量對話,再以負電形式回歸動物宿主,然後為了彼此溝通又再一次迸發出光亮的翅膀,就這樣來來回回。

  鱷魚張開大嘴,往空中伸展著綠色翅膀:「他們在這裡做什麼?」

  「他們是什麼?」白蠟般的翅膀如煙消散,鼠尾在沙子上來回嗖嗖作響。

  拿非林閃爍不已,發出一股硫黃般的氣味:「至少不是真的巨人。」紅色翅膀和毛髮在熱風中有如火焰,聲音像蚊子一樣尖聲細鳴。

  「不是我們的一分子。」紫色翅膀有如霧氣,龍蜥伸展著沒有用的翅膀。

  「雖然他們會說古語。」

  「他們會被太陽曬傷。」

  「他們不能改變形體。」

  「太年輕了,像嬰兒似的。」

  「不過,幾乎要長大啦。」

  「他們不屬於這裡。」

  「該拿他們怎麼辦?」蟑螂舉起甲殼般的翅膀,隨著一聲撕裂聲,那銅翅縮小消失了。

  「要讓他們活下去嗎?」深紅色的大翅膀遮住雲,伴隨著銳利的斷裂聲中,一隻紅蟻化為黑影,消失在星光下。

  接連閃爍不停的火焰與黑影,以傲人的姿態一進一出地吞吐著能量。

  「嗯嗯嗯嗯……」化身為眼鏡蛇的拿非林呻吟著,「也許可以答應讓他們得到永生。」

  「嗯嗯嗯嗯,呵呵呵,」兀鷹冒出來咂著嘴,黑色翅膀遮掉一塊夜空,「力量。讓他們擁有我們的能力。」

  硫黃煙里出現黃色的翅膀,跳蚤從龍蜥跳向兀鷹,高舉翅膀:「對了,就是力量。」

  「還有誘惑啊。」龍蜥建議道。

  「好,再加上誘惑。」蚊子嗡嗡地附和。

  「欲望。」眼鏡蛇提議,那張拿非林的臉比地上的白沙還要白。

  「嗯嗯嗯,欲望啊。」兀鷹表示贊成,「呵呵呵,欲望。」

  「我們等明天白天再睡,那時候會很熱。」桑迪和丹尼斯重逢之後,坐在拉麥爺爺的帳篷外頭,看著星星在天上緩緩移動。拉麥爺爺陪他們坐了一會兒,弄了濃湯一起吃,又弄了幾碗無花果汁,就先進帳篷了。

  希加實蜷縮在星光和樹影下,睡著的時候肚子一起一伏,做夢的時候還會抽動幾下。

  「諾亞和瑪特列的長毛象叫作細拉,」丹尼斯說,「它通常睡在雅麗思睡覺用的獸皮旁邊,不過有時它會來跟我睡。你不在身邊感覺怪怪的。」他說著動了動在沙裡頭的腳趾。

  「是呀,」桑迪同意他的說法,「我也覺得怪怪的,雖然希加和拉麥爺爺都對我很好。」他想問雅麗思的事,但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於是他改口說:「我很喜歡拉麥爺爺,我想你也會喜歡他的。」

  「他人似乎挺不錯的,」丹尼斯點頭,「真慶幸我們第一個遇到的人是雅弗,而不是把我從帳篷丟到垃圾坑的那些可惡的人。」

  「聽起來很過分。」

  「不過諾亞那邊的人都對我很好。」

  「丹尼斯,」桑迪突然嚴肅起來,「你記得故事的內容嗎?諾亞方舟的故事。」

  丹尼斯不安地換了個姿勢:「我們掉進了這個故事,對吧?一開始我還以為我們是在某個太陽系之外的外太空。」

  「如果是那樣還好得多吧。」桑迪說,「拉麥爺爺今天要我拿水果去鎮上換扁豆回來,我一路上看到好多人,他們都會被淹死。」

  丹尼斯看向地平線上火山發出的焰光:「我知道。除了諾亞和瑪特列、閃和以利沙巴、含和亞拿、雅弗和亞何利巴瑪,每個人都會死。」

  桑迪的嗓音啞了下來:「雅麗思怎麼辦?」

  丹尼斯努力壓低音調以免聽起來太激動:「我不知道。不過我不認為他們在《聖經》里全都被點到名,譬如亞何利巴瑪、以利沙巴或是亞拿,瑪特列也沒有。」他的聲音突然高了八度,「雅麗思也沒有,至少我記得沒有。真希望我們手邊有本《聖經》。」

  「這是個長老制度的社群。」桑迪說,「我記得這個。」

  「梅格會說它是沙文主義。」丹尼斯說,「不知道誰寫的《聖經》,應該都是男人吧?男的。」

  「我還以為是上帝寫的。主日學裡不都是這麼說的嗎?」

  「在我們小時候大概是這樣沒錯。但事實上《聖經》是經由許多人、歷經許多年才完成的,好幾百年。它記錄了上帝的話語,而不是由上帝寫下了這一切。」

  「好吧。」桑迪說,「不過沒有人提過《聖經》里有一對叫作桑迪和丹尼斯的雙胞胎和諾亞一家人在一起吧?」

  「你有沒有印象那場大雨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丹尼斯問。

  桑迪搖頭:「不,我不記得,也不知道要怎麼離開這裡回家,你呢?」

  「我以為你可能想過什麼方法呢。」

  「我一點頭緒也沒有。當大家一邊吃飯一邊討論時空挪移和線粒體、費拉多這些事的時候,你一向比我專心多了。」

  「線粒體,」丹尼斯看向他的雙胞胎哥哥,「你記得查爾斯·華萊士的線粒體出問題的時候,我們以為他會死的事嗎?」

  「我們跑到菜園去了。」桑迪說。

  「因為無論如何總想為他做點什麼事。」

  他們沉默了好一陣子,然後桑迪開口了:「好吧,我們可以再來一次,就像以前那樣去菜園。而且,我想你從來沒見過這麼巨大的植物,還有野草。我拔過的野草堆得跟山一樣高。你等著看好了,我拔得那麼努力,可是看起來幾乎沒什麼改變。還有,要幫拉麥爺爺的樹叢澆水、修剪。不管有沒有用,要做的事多得很。」

  他們腳下的地面微微震動,不過他們現在已經習慣這顆年輕的地球動不動就會這樣震動或晃動,有時候甚至都沒感覺。「嗯,不錯啊,我是指菜園。只要不再被曬昏就好。」

  「噢,我們只在凌晨和傍晚工作而已,拉麥爺爺很注意這一點的。」

  「那就好。」

  「是呀,不過這不能讓我們回家就是了。我們該怎麼辦呢?」桑迪與其說是在跟丹尼斯說話,倒不如說是在喃喃自語。

  「我想,」丹尼斯慢吞吞地說,「不如什麼都不做吧。這一切遠在我們的經驗之外啊!」

  「誰都沒有這種經驗吧。」桑迪加上一句,「你說得沒錯,就等吧,不過記得眼睛和耳朵可要多留心。」他望向睡著的希加實,聖甲蟲並不像平常那樣停在它耳朵上。於是他不禁想著,愛德奈瑞爾一定在其他地方做些什麼吧?

  「我們不如就等吧。」愛德奈瑞爾說,「不管做什麼事都會發生改變,製造混亂。」

  「難道他們出現在這地方不算延續混亂嗎?」亞拉里德問,不時地變成鵜鶘的模樣。

  帶著丹尼斯跨越沙漠的愛德梅爾說:「他們已經造成改變了。那個叫作丹尼斯的男孩,在大家都認為諾亞不可能和他父親和好的時候,他卻做到了。」

  愛德奈西爾的翅膀如同他是長頸鹿時一樣明亮,他說:「那個叫桑迪的男孩說不定也插了一腳。」

  愛爾拜爾有著與白鵝一樣的翅膀。他問:「他們是因為這件事而被送來這裡的嗎?」

  愛瑞爾像只金黃的獅子,輕聲說道:「關於這個我們並不清楚事實如何,也許他們屬於這件事的一部分。」

  愛伯戴爾,他是只金黃色的蝙蝠,以同樣輕柔的音調說著:「就算是天堂里的天使也不見得是萬事通。我們已經選中……」

  「被選中。」愛卡特立爾糾正道,他的眼睛如同貓頭鷹般又圓又有智慧。

  「……和人類的孩子們在一起。」愛伯戴爾接著說完,「為此我們捨棄了一部分的能力,但是不明白的事卻那麼多。」

  愛卜左赫有時是只白色的豹,他的臉好似微亮的月。他稍稍歪著頭說:「只要神知道,那就夠了。」

  愛希薩的翅膀和發色都像他的宿主一樣是紫鼠灰,他點頭說:「他們是純真的男孩,人類的孩子。除了討人喜歡之外,他們也會說古語。」

  愛達畢爾的翅膀如同老虎身體的斑紋,他也同意這種說法:「他們有副好心腸,也引出諾亞善良的一面。他們會是計劃的一部分嗎?」

  愛德梅爾說:「我們仍然不知道他們在此的原因,或是他們該如何回到原來的地方。」

  愛德奈西爾有時變為人形,有時是只長頸鹿,他看向星星:「決定留在這星球的時候,我們是自願放棄那些能力的。」

  「我們不是非留下來不可。」愛伯戴爾的撒弗林翅膀和他是只蝙蝠時一樣金黃耀眼。

  「我們隨時都可以離開,也可以取回那些能力。」

  愛德奈瑞爾身上發光,那光芒就像陽光閃耀在聖甲蟲的殼上一樣:「這是我們自願作的決定,現在,我並不想離開,尤其當那對雙胞胎還在這裡的時候。」

  「我們說不定沒辦法救他們。」亞拉里德警告說。

  「那麼我會陪他們到底。」愛德梅爾回答。有一瞬間,他看起來像是那隻白色的駱駝而不是撒拉弗。

  十一名泛著微光的撒拉弗都同意愛德梅爾的說法,緩緩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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