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風賜予前行的疾速
2024-10-11 01:27:36
作者: (美)馬德琳·英格
查爾斯·華萊士騎在高迪爾的背上。
「我讀過異教徒審判的歷史,」他大聲地問道,「別的地方——噢,高迪爾——別的星球也有這麼恐怖的事情嗎?」
「只要有艾克索伊的蹤跡就有。」
「布蘭登比我小,這麼說來是我像他,還是他像我?」
「我想你不可能附在跟你不相容的宿主身上,比如格威岱爾。」
「想到我為布蘭登帶來那麼多折磨就良心不安。」
「不要亂扛責任,」高迪爾提醒他,「要不是你附在布蘭登身上,事情會演變成怎麼樣就難說了。」
「我們從他們身上了解到一個奇怪的三角關係——威爾斯和這裡,威爾斯和威斯普加,威斯普加和這裡,它們彼此都有關聯,而我們得找出其中的關聯——啊!」他靈光乍現,不禁往後一蹬。
「想到什麼了?」高迪爾問。
查爾斯語調一揚,難掩興奮:「用威爾斯的拼法,馬多克(Madoc)會變成馬多格(Madog)!明白了嗎?」
高迪爾吹出一顆小泡泡。
「馬多格,念起來不就跟瘋狗(Mad Dog)很像嗎?這是文字遊戲呀!瘋狗布蘭吉洛很可能真的叫馬多格。好個雙關語!馬多克變馬多格,馬多格變瘋狗。」
獨角獸長鼻子上的眼睛看向他:「可能真被你說中了。」
「所以我們又找到另一個關聯了!高迪爾,我們得去巴塔哥尼亞,到威斯普加去。我知道獨角獸很難同時做時間與空間的移動,但你得試試才行。」
高迪爾揚起翅膀,伸向天際:「上次我們也跟風說了明確的方向,結果呢?」
「我們沒去成1865年,但我們獲知許多關於馬多克後裔的重要事實。」
「你就記得這些?」獨角獸收起翅膀。
「那是書里寫的,馬修·麥達克斯的書!」
「不管怎樣,」高迪爾說,「我們在誤打誤撞中越來越接近艾克索伊不想讓我們知道的應成而未成的事,而我們越接近,他們就越要阻止我們。你改變了一些小事,惹毛了他們。」
「我改變了什麼?」
「你不知道?」
查爾斯·華萊士低下頭:「我努力阻止哈瑟斯見到其他人的暴行。」
「還有呢?」
「吉黎!我阻止他們絞死她。她會被絞死嗎?如果沒有盧恩文的話。」
「很多事情獨角獸不見得知道。」
「但如果要繼續進行歐基夫太太託付我的事,有些事情我們非得弄清楚不可。」想起凱文的媽媽,他不禁一陣愕然,「真是奇怪,竟然是歐基夫太太!她的吩咐,還有盧恩文。」
「那應該給了你一些啟示。」
「有。它告訴我該前往威斯普加找出歐基夫太太和瘋狗布蘭吉洛的關聯。」
高迪爾角中的光芒急速閃爍。
「我知道!」查爾斯·華萊士輕撫獨角獸的頸子,「我們打算去1865年時,差點落入艾克索伊手裡。或許我們得離開觀星岩,到1865年的巴塔哥尼亞去,因為威爾斯人就是在那年抵達那裡的。他們說不定遇到了格威岱爾的子孫,我覺得我們現在除了去巴塔哥尼亞外,別無選擇。」
「他們可能還會攻擊我們,」高迪爾不安地嘶鳴著,「你最好跟我綁在一起,如果艾克索伊又要把你從我背上拉走,我可能沒法再像上次那樣抓住你。」
查爾斯·華萊士仔細環顧四周,只看到樹林、岩石、山谷和遠方的山。「我知道了!」
他從高迪爾背上滑下岩石:「今年秋天我忘記做吊床了,通常都是梅格在做。吊床就在路旁不到幾米的地方,綁在兩棵老蘋果樹中間。它是繩索結成的,很牢固的洗衣繩,是從摩門雜貨店買的。摩門!高迪爾,你認為……」
「我們沒時間亂猜了,」高迪爾提醒,「趕快綁在我身上。」
查爾斯·華萊士連忙沿路走去,獨角獸跟在後頭,不時優雅地騰躍,以免長到路上來的黑莓藤扎到它銀色的皮膚。
「就是這裡。我媽希望吊床離家裡遠一點,在這兒休息才不會聽到電話鈴聲。」他開始解開繩索。蘋果樹的葉子掉光了,最上面的枝頭還垂著幾顆枯萎的果實。林間和吊床下的土壤散發著果酸和落葉的味道。
「慢慢來,沒關係。」高迪爾說。查爾斯的手指因敵不過冰冷空氣而顫抖,沒辦法靈活地松解繩結。高迪爾彎下頸,朝他的手指哈氣,給它們溫暖。「只要想著怎麼解開繩結就好,艾克索伊還在附近。」
獨角獸溫暖的氣息讓男孩的手指不再僵硬,他終於解開第一道結。解開兩個結後,吊床的一端落在覆蓋著地面的樹葉上。查爾斯走向第二棵樹,吊床這端似乎更牢固地綁在了多瘤的樹幹上。他默默地拆解著繩結,直到吊床鬆脫才開口。「麻煩你跪下來。」他對獨角獸說。
查爾斯·華萊士拖著吊床一端爬進獨角獸身體底下,讓沉重的網子來到他的腹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把繩子拋到高迪爾的側腹上,然後爬上去把繩子牢牢系在腰間。「幸好我媽做吊床的時候,繩子都沒省著用。」
高迪爾嘶著:「你綁得牢不牢啊?」
「應該牢吧,是雙胞胎教我打繩結的呢。」
「抓緊我的鬃毛。」
「抓好了。」
「我真不想這樣,」高迪爾反對道,「你確定我們應該要去巴塔哥尼亞嗎?」
「我認為我們非去不可。」
「我很擔心。」但高迪爾還是跑了起來,直到速度快到能升空。
攻擊幾乎同時開始,艾克索伊圍住了男孩和獨角獸。查爾斯·華萊士的手被扯開,抓不住高迪爾的鬃毛,幸好繩子系得牢。疾風奪走他的呼吸,讓他完全睜不開眼,但艾克索伊沒辦法將他拉下高迪爾的背。繩索扭曲變形,吱嘎作響,不過繩結還撐得住。
高迪爾的氣息化為一道道銀色流光。它已經斂起翅膀,避免遭艾克索伊的毒手。就這樣,男孩和獨角獸被拋進無盡的時光與無垠的空間中。
一陣混著惡臭的冷風將他們捲起,再重重往下拋。獨角獸無力阻擋,他們無助地墜進一望無際的黑暗中。
他們被狠狠重摔。
衝擊力極大,讓查爾斯·華萊士在失去意識前閃過一個念頭:艾克索伊把他們摔到觀星岩上的話,一切就都完了。
但他們持續墜落,掉入一片幽暗冰冷里。沒有風。有種窒息的感覺,耳中響起一陣怪異的聲音。然後他似乎又冉冉升起,不斷飛升。突如其來的光芒迫使他睜開緊閉的雙眼,清新而冷冽的空氣灌進他的肺中。他睜開眼睛。
他們被扔到的地方是水上,不是岩石上。
「高迪爾!」他呼喊,但獨角獸軟綿綿地側身漂在漆黑的水面,難怪查爾斯·華萊士一隻腳仍在水中。男孩趴在獨角獸碩大的頸子上。銀色的鼻孔沒有氣息,胸口不見起伏,也聽不到心跳。「高迪爾!」他吶喊著,心痛如絞,「高迪爾,你不能死啊!」
獨角獸仍無力地漂流,陣陣浪花濺在臉上。
「高迪爾!」他使盡全力敲打那動也不動的軀體。盧恩文,他拼命想,盧恩文……
但半個字也想不起來,腦中全是獨角獸的名字:「高迪爾!高迪爾!」
銀色身軀顫了一下,高迪爾喘了一大口氣,就像是風琴被拔掉音栓一樣。查爾斯·華萊士安心地啜泣起來。獨角獸睜開眼,最初目光呆滯,很快就如鑽石清澈而閃亮。它開始踏水:「我們在哪兒?」
查爾斯·華萊士趴在它美麗的軀體上,寬心而興奮地撫著它頸子和鬃毛:「在一片汪洋中。」
「哪個洋?」高迪爾不耐煩地問。
「我不知道。」
「這是你的星球,你應該知道的,不是嗎?」
「是我的星球嗎?」查爾斯·華萊士問,「艾克索伊逮到我們,你確定不是在投影里?」
獨角獸和男孩環顧四周。放眼望去都是海水,晴空萬里,只有少許雲朵。
「這不是投影。」高迪爾嘶鳴著,「我們可能在天地萬物之中的任何地方,在任何銀河系中任何有氧氣和豐沛水量的星球。你覺得這像是地球的海洋嗎?」它搖搖頭,鬃毛飛濺出水花。「我的意識還不清楚,」它大口吸氣,嘔出一堆鹹水,「我大概喝掉了半片海洋吧。」
「它看起來像是普通的海洋,」查爾斯·華萊士猶豫了一下,「可是感覺像在冬天。」濕透的夾克緊貼著身體,靴子裡都是水,腳底冰冷。「你看!」他指著前方一大塊正冒出水面的冰崖,「是冰山。」
「陸地在哪個方向?」
「高迪爾,我們根本不知道這裡是哪個星系或星球,我怎麼會知道陸地在哪裡?」
高迪爾費了一番工夫才把翅膀全展開,抖一抖,水宛如大瀑布灑下,稀里嘩啦打在浪上。它雙腳用力攪動,好讓身子浮在水面上。
「你還可以飛嗎?」查爾斯·華萊士問。
「我的翅膀濕透了。」
「你可以問風我們在哪兒嗎?」
獨角獸打了個哆嗦,泛起一陣漣漪。「我還沒喘完呢!風,風,我們摔得這麼重,全身上下沒一處骨折還真是奇蹟。一定是風減緩了我們跌落的速度。你還綁在我身上嗎?」
「當然,否則我早就不知去向了。請你問問風好嗎?」
「風,風,風——」高迪爾又抖動翅膀,甩掉一些水。它張開嘴,像在喝水似的大口吸進清冷的微風,唇部內縮,露出嚇人的牙齒。它閉上眼,在如月色般銀白身軀的襯托下,長翹的睫毛更顯黑亮。然後它睜開眼,吐出一道似噴泉的水柱:「感謝銀河。」
「我們在哪裡?」
「你的銀河、你的太陽系、你的星球,你自己的地方。」
「你是說這裡仍是觀星岩所在,只是它被海水覆蓋嗎?」
「沒錯,而且風說現在是仲夏時分。」
查爾斯·華萊士凝視著那座冰山:「幸好是夏天,否則我們可能早就凍死了。話說回來,不管是不是夏天,如果我們不快點上岸,還是會凍死。」
高迪爾嘆了口氣:「我的翅膀吸了太多水,暫時飛不起來,而且我的腳也累了。」
一道大浪猛然襲來。查爾斯·華萊士被海水嗆到,難受得直咳嗽——肺部先後遭到艾克索伊風和冰冷海水的重創,疼痛難當。他好想沉沉睡去。不過,一想到在暴風雪中迷路的旅人,都是因為克服不了睡意而從此一覺不醒,他就努力不讓眼睛閉上,可又似乎力不從心。
高迪爾的腿也動得越來越慢。當另一道浪打過來時,獨角獸就不再打水了。
正當海水與黑暗聯手侵襲查爾斯·華萊士的意識時,他突然聽到一陣聲響,耳畔有個聲音呼喊道:「盧恩文,查克!吟詠盧恩文!」
但沉重的海水擊潰了他。
阿南達發狂似的哀鳴叫醒了梅格。
「快說,查爾斯!」她大叫,坐起身子。
阿南達再次低鳴,然後狂吼一聲。
「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記得那段話——」梅格雙手緊抱住狗,呼喊著:
「與阿南達在這命運的瞬間,
我請求上天賜予權力,
太陽賜予光芒,
雪賜予純潔,
火賜予力量,
閃電賜予震怒,
風賜予前行的疾速……」
就在這時,起風了。洶湧的白浪碎成翻滾的點點浪花。獨角獸和男孩被一股巨大的浪頭捲起,越過冰冷的海面,拋到白色的沙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