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陽賜予光芒
2024-10-11 01:27:22
作者: (美)馬德琳·英格
閣樓臥室里,梅格凝視著阿南達,它親昵地甩著大尾巴。「這是怎麼回事?」梅格問。
阿南達又來了個神龍擺尾,貓咪被吵醒了,它冷冷地啵了一聲,在枕頭上昂首闊步。
梅格看了看電池鬧鐘,它擺在書柜上的老地方,指針似乎沒動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完全糊塗了。」
阿南達低鳴了一聲,這種鳴叫聲一般發自非純種的狗,就像村里許多的串種狗一樣。
「高迪爾,」梅格喃喃自語,「歡愉。獨角獸叫這名字不錯。高迪爾、阿南達:沒有歡樂,宇宙就會分崩離析。這世界失去歡樂了嗎?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會一團混亂嗎?」她一邊想,一邊撫著阿南達,接著舉起剛才貼在狗側腹部的那隻手,它溫暖而紅潤。「我跟查爾斯·華萊士說我很久沒練習心語了。或許是我準備進入成人的世界了。你怎麼知道我們需要你呢,阿南達?我撫摸你的時候,心語似乎變得比以前更強。」她把手放回它那令人舒適的側腹部,閉上眼睛,因全神貫注而微微顫抖。
她沒看到查爾斯·華萊士,也沒看到獨角獸。她沒看到熟悉的地球、熟悉的觀星岩,也沒看到樹林、山丘或無數銀河的夜空。她的眼前一片虛無,完全的虛無。沒有風可以駕馭,也感受不到風的存在。
什麼也沒有,仿佛她也不存在。沒有黑暗,沒有光明。無色無聲無香無味無觸覺,無睡也無醒,無夢也無曉。
只有一片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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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心中突然湧現一股歡樂。
所有的感覺頓時復甦,充滿歡樂。
黑暗出現了,多麼美好的黑暗。光明亦然。
光明和黑暗共舞、共生,沒有誰先誰後,在歡樂的旋律中完整地並存。
晨星日夜歡唱著,遠古的和聲宛如美麗的新聲,實在太奇妙了。
這時,一顆耀眼的星星突然背對黑暗,吞噬黑暗,而吞噬黑暗之際,自己也變成黑暗;光明異變,黑暗也發生異變。和諧的頌歌被尖叫、噓聲和狂笑破壞了,喜悅不再,儘是恐怖駭人的雜音。
奇怪的是,梅格十分肯定,她遭遇的就是查爾斯·華萊士經歷過的事情。她看不到他或獨角獸,但她卻可以透過查爾斯·華萊士的感知明白一切。
破壞和諧的是痛苦,是蠻橫的苦惱,但和諧慢慢克服了痛苦,歡樂和光明共舞,當光明和黑暗更了解彼此後,就成為歡樂的一部分。
星辰和銀河湧現,愈靠愈近,愈靠愈近,直到許多銀河變成一條銀河,一條銀河變成一個太陽系,一個太陽系變成一個星球。不過看不出是哪顆星球,因為它處於星球形成的初始狀態。蒸汽不斷從熔化的表面向上翻騰,在這原始的大鍋爐里,什麼都無法生存。
風來了,馭風者以嶄新的旋律唱著古老的和聲,微風漸漸冷卻焚燒。沸騰聲、噓聲、焰聲、蒸汽聲全都化成雨,數十億年的雨,這場傾盆大雨淨化了雲。就在雲層散去之際,一道微弱的光線灑落海面,粼粼波光仿佛高貴的珍珠,化解了星球的混沌。
陸地從海中誕生,綠意蔓延。綠芽長成大樹,蕨類長得比最高的橡樹還高。空氣清新,洋溢著雨水和陽光的氣息、花草樹木的芬芳,天空一片蔚藍。
空氣中的濕氣愈來愈重。隱身於雲層後方的太陽像黃銅般燃燒。熱氣在地平線閃閃發光。這時,突然有一個龐然大物,伸出既長又粗的脖子,用綠色小頭頂開一棵高聳的蕨類,躥了出來。它緩慢轉動脖子,隱約可見一雙小小的眼睛。
雲遮住太陽,熱風變冷,蕨類低垂、枯萎了。恐龍奮力想逃離寒冷,卻敵不過氣溫驟變,肺部衰竭而亡。冰河無情地覆蓋陸地。一頭熊放輕腳步,沿途嗅尋食物。
經歷冰、雪、雨的洗禮後,陽光終於再度穿透雲層照耀大地,綠意再現,草木蒼鬱。白天晴空蔚藍,夜晚星辰熠熠。
獨角獸和男孩在樹林間一片和緩翠綠的空地上。
「這裡是什麼地方?」查爾斯·華萊士問。
「就是這裡啊!」獨角獸不耐煩地回答。
「這裡?」
高迪爾鼻子哼著氣:「你不認得了嗎?」
查爾斯·華萊士環顧這片陌生的景致:蕨樹的葉子參天,好像在啜飲湛藍;其他的樹則揚起枝頭,仿佛在捕捉微風。男孩回頭對高迪爾說:「我沒來過這兒呀。」
高迪爾搖搖頭,大惑不解:「即使是在不屬於你的時間裡,這裡還是屬於你的地方。」
「屬於我的什麼?」
「屬於你的地方。你祈求上天賜予權力,所以我被送來找你。」
查爾斯·華萊士再次掃視陌生的景致,搖搖頭。
「只是時間不同而已。」高迪爾承認,「看來你還不習慣穿越時間。我已經穿越十五年的光陰了。」
「但你只是朝一個方向前進。」
「哦!」男孩恍然大悟,「這不是我的年代對不對?你是說我們目前所在的地方就是觀星岩和我家附近,但時間不同?」
「對獨角獸來說,在時間中移動比在空間中容易。除非我們知道自己註定要做些什麼,否則我們待在同一個地方比較自在。」
「那你知道我們在哪裡嗎?我的意思是,我們在哪個時間?是過去,還是未來?」
「我想是在你們所謂的很久很久以前吧。」
「所以不是現在就對了。」
「當然是現在啊。無論何時,都是現在。」
「我們不在我那個現在,不在你來找我的那個時間。」
「是我被召喚來找你,」高迪爾糾正他,「而且重要的不是時間,而是這個時候所發生的事。你準備好要出發了嗎?」
「可是,你不是說我們在這裡,就在觀星岩曾經出現——不,是以後會出現的地方嗎?」
「沒錯,」高迪爾用蹄扒著青翠嫩草,「但要完成你的任務,就非得進進出出不可。」
「進出時間嗎?」
「對,還有人。」
查爾斯·華萊士詫異地望著它:「你說什麼?」
「你被召喚來找出應成而未成的事,為完成使命,你會被送去附身。」
「附身——附在別人的身體裡嗎?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為什麼不能?」高迪爾問。
「呃,如果我附在別人的身體裡,那我自己的身體怎麼辦?」
「有人會照顧它。」
「我還回得來嗎?」
「如果一切順利。」
「我們要保證讓一切順利。」查爾斯·華萊士用雙臂環抱身體,好像在取暖似的,「你覺得我會怕嗎?」
「你當然會怕,我也怕呀。」
「高迪爾,得知自己將進入別人的身體,是很恐怖的事。我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我不能百分之百確定,但你不會迷失。你還是你,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但同時我也是別人?」
「如果你坦然接受。」
「我在別人身體裡的時候,必須主導兩個人的事嗎?」
「應該吧,」高迪爾指出,「你希望你的宿主比你更有自主性嗎?」
「我不知道……」他好像聽到梅格在警告他說,人一旦決定獨力承擔不應一人承擔的事,下場往往會很悲慘。
「在我看來呢,」高迪爾說,「你不是隨隨便便被召喚,冥冥之中一定有它的道理。」
「什麼道理?」
高迪爾沒理會他的話:「看來你應該有附身的天分才是。」
「可是我從來沒……」
「你不是可以進入你姐姐的身體嗎?」
「透過心語的話勉強算是。但我不是真正附在梅格身上變成梅格,我還是我。」
「是這樣嗎?」
查爾斯回想道:「和梅格心語的時候,我完全了解她的想法。而她在跟我心語的時候,她了解我勝於她自己。我想心語其實跟附身差不多吧。這樣想似乎就沒那麼恐怖了。」
高迪爾抽動著鬍鬚:「你被召喚來進行最深奧的附身,而我呢,則是被召喚來幫助你。」角里閃爍的光芒逐漸暗淡下來:「你剛看到起源了?」
「嗯。」
「那麼你也看到破壞者一開始就打算摧毀古老的和諧之音了?」
「破壞者是從哪兒來的?」
「當然是從良善產生的。艾克索伊想獨占所有的榮耀,使良善變得不良善,其他的則追隨第一個艾克索伊。不管他去哪裡,陰影都亦步亦趨,還企圖控制風。有些地方的人沒聽過古老的和諧之音,但還是發生了應成而未成的事。那些應成而未成的事釀成了某些特殊的禍害,我們必須找出來,避免情況惡化。如此一來,光明就不會扼殺黑暗,而會與其合作。你就是那個可以進入應成而未成的時刻,並且改變事情發展的人。」
查爾斯·華萊士的指頭在獨角獸的銀色鬃毛間繃得更緊了。「我知道不可能只因為歐基夫太太叫我阻止災難,我就能阻止災難。我或許有點自以為是,但還沒有那麼自負。可是我姐姐懷孕了,為了她,我必須更堅強才行。還有,歐基夫太太給了我盧恩文……」他注視著四周欣欣向榮的綠色世界。雖然他還穿著長靴和暖和的挪威厚夾克,卻不會感覺不舒服。忽然,歌聲環繞住了他,一群金色的小鳥停在樹梢。「我們究竟在什麼時間?多久以前?」
「很久喲。我們回到這個星球所有應成而未成的歷史之前——人們開始爭執、殺戮之前。」
「我們是怎麼來到那麼久以前的?」
「乘風而來。風吹向心之所向。」
「它會帶我們去你想要我們去的地方或時間嗎?」
獨角獸的角閃爍著光芒,反映出天的蔚藍,映在查爾斯·華萊士的眼底。「在和諧之音被毀壞之前,獨角獸和風一起快樂地跳舞,無憂無懼。但現在艾克索伊在覬覦風,就像貪圖其他的東西,所以有時候他們會把風轉變成龍捲風。你該慶幸我們剛才駕馭的不是那種風。不過我們的確來到我想要來的時間,讓我們多了一點喘息的餘裕。」
金色小鳥在他們四周拍動翅膀,一群蝴蝶滿天飛舞,和著鳥兒的韻律。幾隻珍稀的蜥蜴在草地上跑來跑去。
「這裡的風還沒有被擾亂,」高迪爾說,「來,你只能再看這珍貴的時間一眼。」
「一定要這麼快離開嗎?」
「情況危急。」
沒錯,確實迫在眉睫。查爾斯·華萊士仰望獨角獸:「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高迪爾不耐煩地趴在青草地上:「不是哪裡,難道你們人類的腦袋沒辦法了解嗎?是『什麼時間』。在事情尚未明朗以前,我們不會離開這裡。我們必須在這裡找出必須解決的事情。」
「你不知道嗎?」
「我不過是只獨角獸。」高迪爾謙虛地垂下睫毛,「我只知道在你們看星星的這個地方,必定有什麼對未來影響重大的事。但一切都是天體的古老樂音變調後才發生的,所以現在我們要去有人類的時間。」
「你知道是哪個時間嗎?」
獨角發出的光芒明滅不定,查爾斯·華萊士漸漸了解,這是獨角獸覺得困擾或不確定的徵兆。「非常久遠的時間。我們可以無憂無慮地乘風而去,因為這裡的古老和聲還沒被破壞。不過,等到我們進入不和諧的時間,風可能會變得狂暴。抓緊了,我會帶你去附身的。」
「附身?我要附誰的身體?」查爾斯·華萊士用指尖搓著鬃毛。
「我會問風。」
「你不知道?」
「你問題真多,」高迪爾跺了一下銀色的蹄,「我又不是電腦。只有機器才會乖乖地回答每個問題。」獨角中的光燦爛地跳動,蹄噴出火花,他們凌空而起。光滑的側腹部變成流體,巨大的翅膀慢慢展開,御風而行。
男孩覺得風從四面八方撲來;騎著獨角獸,乘著風,他覺得好自在,好快活。風、獨角獸、男孩,融成一體,有如疾箭。
星星、銀河在廣袤的天空中運行,和諧的歡樂勝過任何內蘊的失序。
接著,在沒有做空間移動的情況下,他們已在岩石、樹林和長草間,一座大湖畔。數百年前的觀星岩的前身,是一座小石頭山。岩石後方的樹林此時是一座高聳入雲的森林,有蕨類和不知名的成蔭大樹。觀星岩前方,也就是查爾斯·華萊士家鄉所在,現在是一片向山丘展開的湖泊,波光粼粼。岩石與湖之間,則有好幾間由石頭和獸皮蓋成的小屋,既像房子,又像帳篷,如新月般羅列於湖邊。
房屋四周充滿歡笑聲,有人在織布,有人將湖邊挖來的泥土做成碗盤,有人用鮮艷的色彩給陶器上色或繪出複雜細緻的幾何圖案。孩子在湖邊玩耍,在卵石上蹦跳,激起水花。
有個男孩坐在裸露河床的岩石上,正在用尖石削一支矛。古銅色的身子精瘦結實,頭髮烏亮,黑眼珠澄如湖水,顴骨很高,嘴唇豐潤。他全神貫注地磨著矛,又凝視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嗅著魚香,接著注意力回到矛上,但一聞到青草、藍天和森林中動物的血色氣息,敏銳的鼻孔又開始微顫。他似乎沒察覺到獨角獸站在他身後的石丘上,也可能是察覺了,但認為這種美麗生物的出現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高迪爾的翅膀收回側腹,獨角中的光非常穩定。
梅格聚精會神,手緊貼著阿南達的身軀。大狗回頭,用溫潤的舌頭,鼓勵似的舔她的手。耀眼的藍天讓她幾乎睜不開心靈之眼。雖然閣樓很冷,她卻能感受到白晝明亮的暖意,她的肌膚吸收著美好的陽光。她從沒聞過岩石的味道,沒聞過深色土壤的濃郁和微風的醉人芳香,但現在都經歷到了。
為什麼?怎麼回事?她看得到獨角獸,卻看不到查爾斯·華萊士。他在哪裡?
瞬間,她明白了。
查爾斯·華萊士就在岩石上那個男孩的身體裡面。就某種意義來說,查爾斯·華萊士就是岩石上的男孩,用他的眼睛看,用他的耳朵聽(從沒聽過如此清脆的鳥鳴,聲聲入耳),用他的鼻子聞,用心語傳遞他感知的一切。
高迪爾輕輕地嘶鳴。「小心點,」它警告,「你已經不是查爾斯·華萊士·莫瑞了。在你和你姐姐心語的時候,必須拋開自己,你必須做你的宿主。」
「我的宿主?」
「哈瑟斯,風族人。你知道的事情不能比他多,當你想著不該他想的事情時,千萬不能讓他感覺到。最好不要想那些事。」
查爾斯·華萊士在哈瑟斯體內怯生生地動著。他自己怎能接受身體被侵入?他曾被闖入過嗎?
「沒有,」高迪爾回答,只對查爾斯·華萊士說——他還沒完全和哈瑟斯合為一體,「我們不會送誰去附身,除非危機大到……」
「大到?」
獨角的光忽隱忽現:「你知道如果你的星球炸毀了,會發生一連串效應。」
「嗯,」查爾斯·華萊士直截了當地說,「那會毀掉萬物的平衡,太陽會炸成超新星。」
「那是其中一種可能。在上天創造的秩序內發生的每一件事,不管多麼微不足道,也有其影響。你生氣的時候,憤怒會助長艾克索伊的仇恨,使音樂走調,破壞古老的和諧之音。你用心去愛的時候,真情也會融入星球的音樂中。」
查爾斯·華萊士心頭泛起一抹不安的漣漪:「高迪爾,在附身哈瑟斯的時候我該做什麼?」
「一開始你可以享受附身的感覺,」高迪爾提議,「這個時代,世界還知道古老的樂音。」
「他跟我一樣看得到你嗎?」
「是的。」
「他一點也不驚訝。」
「只要內心充滿歡愉,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查爾斯,放輕鬆,和哈瑟斯心語吧。成為哈瑟斯,放開自己吧。」它一隻蹄划過岩石,擦出點點火花,接著從岩石上躍起,化為一道弧線疾馳入樹林。
哈瑟斯站起來伸懶腰。他從岩石跳到濕潤的草地,動作輕巧、愜意得像個芭蕾舞者,接著高興地向前翻滾,雙腳一蹬,又快步奔向湖岸,一路對孩子和織布及制陶的人叫喊。
到了湖邊,他卻靜靜佇立,對四周活動置若罔聞。他撅起嘴吹口哨,吹出一陣又長又甜美的呼喚,然後輕喊:「芬娜,芬娜,芬娜!」
湖中央的水面一陣騷動,一隻大型動物朝哈瑟斯而來,分不清是游,是跳,還是飛。哈瑟斯見狀也跳入湖中,飛快地游去和它碰頭。
芬娜是海豚的近親,但體型稍小,皮膚呈藍綠色。它和海豚同樣親切,也熟悉海水和空氣。一碰到哈瑟斯,便從呼吸孔噴水淋了他一身,逗得哈瑟斯開懷大笑。
玩鬧一陣之後,哈瑟斯先是騎著芬娜躍入空中,接著又抓緊它潛入水裡;芬娜鑽到深處又往上沖,奔向陽光,弄得水花四濺,讓哈瑟斯上氣不接下氣。
多麼純粹的歡樂呀!
這種查爾斯·華萊士偶爾才經歷過的美好,竟是哈瑟斯的生活方式。
閣樓房間裡,梅格把手按在阿南達身上。他倆不約而同地顫了一下,「哦,阿南達,」梅格說,「世界為何不能保持這個樣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哪個時間?查爾斯·華萊士非常納悶。我們究竟在哪個時間裡?
對哈瑟斯來說,所有的時間都是現在。昨天已經過了,如夢似幻;明天,則是與今天相仿的想像。時間永遠是現在,這年輕的世界不回首過去,不期盼未來。若此刻歡樂,昨日種種雖是美夢,亦非必須。若此刻歡樂,相信明天亦將如此美好。
風之子溫和友善。偶有意見不合,都交由協調者仲裁,並且對他的裁決絕無異議。
捕捉的魚和狩獵的獸肉,從不超過需求。族裡人人知道天命為何,才能沒有優劣之分。協調者的地位,不比剛學會生火和清除魚內臟的小廚師崇高。
有一天,幾個獵人遭到一頭大野豬追趕,其中個頭最小、跑最慢的一個被抵傷了腰。哈瑟斯去幫忙扛他回來,跟醫療者一起跪了整晚;在星星各自跳著註定之舞、橫越天空的時候,將清涼的苔蘚鋪在發熱的傷口上,吟著治療的祈禱文。
隔天一早,大地又充滿無限的喜悅,不只是因為火燙的傷口冷卻下來,也因為哈瑟斯終於發現了他的天賦,今後將擔任醫療師的助手,而當醫療師離開此地,與逐星而居者一起居住以後,哈瑟斯將接替他的職務。
樂音乾淨清亮,和聲依然悅耳。時間還很年輕,白天陽光燦爛,夜晚它也毫不畏懼地走進遙遠星光的國度,休養生息。
哈瑟斯交了很多朋友,但他最知心的夥伴是動物。除了芬娜之外,還有艾恩,它是只體形介於鷹、鷗之間的大鳥,大到哈瑟斯可以騎乘。艾恩身子的羽毛是白的,愈接近飾有薔薇的翼尖愈呈紫色;頭頂有簇玫瑰色的羽毛,眼睛是紅寶石色。哈瑟斯一坐穩,它便展翅高飛,愈飛愈高,直到空氣太過稀薄,男孩喘不過氣為止。它會在高空翱翔,讓男孩看看遠方部落的屋舍,看看遼闊的大海——世界都涵蓋其中。
哈瑟斯問說故事者其他部落的事。
「別管他們。」說故事者以他從沒聽過的嚴厲語氣說。
「可是認識他們應該很有趣吧。他們或許可以教我們一些事情。」
「哈瑟斯,」說故事者說,「我也曾乘著跟你的艾恩同類的鳥飛去,並降落在隱秘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看到一個人殺死了另一個人。」
「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人呢?」
說故事者凝視著男孩清澈的雙眼:「希望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在年輕太陽的照耀下,在這個黑暗和光明是朋友的地方,查爾斯·華萊士很輕鬆就附身在哈瑟斯體內。有一天,哈瑟斯跨坐在艾恩身上,飛過成群的村落,男孩想叫艾恩降落,但查爾斯·華萊士幫他輕輕喚起飛行的快樂,跟著艾恩御風而上,享受展翅滑翔的快樂。查爾斯·華萊士不確定這小小的干擾是否被允許,他只知道,如果讓哈瑟斯明白那殺人部落的生活方式,他的歡樂將和純真一起化為烏有。
「你做得對,」梅格傳給他強烈的心語,「你這麼做是對的。」
她看看時鐘,指針幾乎沒動過。在查爾斯·華萊士附身哈瑟斯的時間裡,季節不斷迅速更替,但她現在的時間卻凍結住了。只有在那個她熟悉鍾愛的土地變得陌生,平坦的觀星岩還是山丘,綠色的村莊還是湖泊,小樹林還是漆黑森林的時代,時間才會流逝。
她遺憾地嘆口氣,是否真有那麼一個充滿歡樂的時代呢?
阿南達低鳴了一聲,望著梅格,眼神十分焦慮。
「怎麼了?」梅格緊張地問。她聽到高迪爾嘶叫,看到獨角獸的角發出鑽石般耀眼的光芒。
查爾斯·華萊士跨坐在高迪爾粗壯的脖子上,看著哈瑟斯,在哈瑟斯身上,他明白什麼叫發自內心的歡樂,並把它永遠放進自己的意識中。他用臉頰輕輕擦著獨角獸銀色的頸子。
「謝謝你。」他低聲地說。
「不用謝我,」高迪爾噴著鼻息,「你要附身在誰身上,又不是我決定的。」
「那是誰?」
「風。」
「是風告訴你的?」
「我也是到你附身上去才知道的。還有,不要以為每次都會這麼順利。我猜送你去附身哈瑟斯的目的,是用最簡單的方式幫你適應附身的情況。如果你想分辨出真正應成而未成的事,你必須讓自己更深入宿主才行。」
「那要怎麼分辨啊?」
「這點就要靠你自己探究了。我只能告訴你這樣才有效果。」
「現在我又要被送去附身了嗎?」
「對。」
「雖然我沒像上次那麼害怕,可是高迪爾,我還是有點擔心。」
「不會有事的。」高迪爾說。
「如果我更深入宿主,要怎麼跟梅格心語呢?」
「你想做就做得到。」
「我需要她……」
「為什麼?」
「我不知道為什麼,只知道一定會需要她。」
高迪爾吹出三顆七彩泡泡:「抓緊啊,我們要御風而去,這次或許會碰到艾克索伊把你從我背上拉下來,拋到世界的邊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