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孢
2024-10-11 01:27:07
作者: (美)馬德琳·英格
四周突然湧現的和聲是如此燦爛,讓梅格、基路伯、凱文和簡校長不知所措。但屏息了一會兒之後,梅格敞開自己迎向費拉,欣賞這種會深化、生根,但不管距離多遠都不會分開的奇特生物譜出的悠揚樂章。
我們是宇宙之歌,我們以天使的聖體而唱,我們是音樂家。費拉和星星都是歌者。我們的歌曲指揮出宇宙萬物的韻律。
凱文問:「你們怎麼和星星合唱呢?」
這問題令它們訝異:就這首歌呀,我們一起唱呀,這是我們的樂趣,我們的本質。
「可是你們怎麼會知道星星的事情——在這裡,在這裡面——」
費拉都和星星合唱了,豈會不知道對方?
「你們又看不見星星,怎麼可能知道它們的事?」
費拉大惑不解。如果梅格和凱文只能以可視化的影像傳心語,那麼這就是極限了。費拉已經超越肉體的視覺。
「這樣啊。」凱文說,「我知道我們有多渺小,而且實在沒有好好利用大腦。我們有數十億個腦細胞,卻只用了最小的一部分。」
簡校長以他粗糙枯燥的心語補充道:「我聽過有人說,我們腦細胞的數量和宇宙星辰的數量一模一樣,毫釐不差。」
「波金!」梅格問,「你記得住全部星星的名字——它們有幾顆呀?」
「幾顆?天啊,地球人,我不知道。」
「但你說你前一件功課就是記住所有星星的名字啊?」
「我是記得住啊,所有銀河系裡的每一顆星星,那好多好多。」
「有多多?」
「有關係嗎?我知道它們的名字。我不知道它們一共有幾顆。重要的是名字吧。」
費拉強勁的心語與波金奧士奇結合:「還有歌曲。若非有銀河系的歌唱支持,我們雅達的費拉早就唱不成旋律,這樣一來,能深化的費拉多就少之又少,現在就是無名使者的天下了。」
梅格突然起了寒戰,打了哆嗦,有些深化的費拉凋零了;和聲中出現不一致;節奏顫抖了。在她心底閃過一群費拉多圍著費拉樹瘋狂跳舞的畫面,它們愈跳愈快,跳得她頭暈目眩。
「小孢在裡面。」波金奧士奇告訴她。
「它們在幹什麼?為什麼愈轉愈快?」費拉多的圈圈旋轉加劇,逐漸形成一個打旋的污點。它們圍住的那棵大費拉的葉子,開始枯萎了。
「它們正在吸取那棵費拉所需的養分。那棵費拉叫先尼克斯,小孢就是從那兒出生的。」
波金奧士奇話里含著沮喪。
費拉多跳舞的速度仿佛在梅格的耳朵化為尖叫。「停下來!」她大叫,「馬上停下來!」
舞動中不帶絲毫愉悅歡快,純粹是野蠻、狂野和憤怒。
接著,在火爆的舞蹈中傳出一陣強穩而乾淨的旋律,靜靜的、可靠的、高貴的旋律。費拉多的圓圈破了,它們先是漫無目標地驚慌奔跑,接著,在小孢率領下,它們沖向另一棵費拉,把它團團圍住。
先尼克斯的葉子變回綠色,昂揚起來。
波金奧士奇說:「他夠強壯,撐得比其他費拉來得久。但就算是先尼克斯也沒辦法永遠堅持下去。」他忽然停頓,一會兒才說:「你感覺一下。」
「感覺一下?」
「線粒體的節奏。是我擔心過度,還是雅達在搖晃?」
「不是你的問題。」梅格回答。他們全都安靜下來,傾聽,感覺。穩定的節奏中又傳來輕微的不規律。一陣遲疑,它掉拍了。接著又恢復平穩,繼續唱。
仿佛無光的雅達出現裂縫般,梅格又瞥見查爾斯·華萊士躺在小房間裡喘著吸氣的畫面。她覺得她看到了露易絲醫生,但怪的是她無法分辨那是露易絲·克魯巴醫生,還是露易絲蛇。「別放棄啊,吸氣啊,查爾斯,要吸氣呀。」接著傳來沉著的聲音:「是用氧氣的時候了。」
接著她的意識被拉回到線粒體內的先尼克斯,也就是孕育出小孢的樹。她試著向他傳達她剛剛看到的,但收不到任何回音。他不理解的程度比簡校長更甚。她問波金奧士奇:「先尼克斯知道查爾斯·華萊士存在嗎?」
「就像你知道你的銀河系——那道天河,存在一樣。」
「他知道查爾斯·華萊士生病了嗎?」
「如同你知道你的地球生病一樣——因為河裡的魚死了,林中的鳥死了,烏煙瘴氣的城市中的人們也死了。你知道那是因戰爭、仇恨和混亂而起,先尼克斯也知道他的線粒體病了,因為費拉多不肯深化,而有愈來愈多的費拉正在凋零。聽吧,心語吧。」
一群費拉多圍著一棵費拉狂奔;葉子枯了,顏色褪了。那舞是放聲大笑,非常難聽的笑聲。梅格聞到一股惡臭,很像是她在雙胞胎的花園第一次碰到艾克索伊時,撲鼻的惡臭。
她聽到一個聲音,好像是錄壞了的簡校長的聲音:「你們不需要深化而失去活動和跳舞的能力。沒有人可以強迫你深化。不要聽費拉的,聽我的。」
那棵被圍困的費拉,巨大的主幹開始衰弱了。
梅格試著將自己投射進舞蹈中,破壞那道旋渦。「小孢,出來呀!不要聽他的。我們會送你去找老師,你是和我們在一起的。出來呀,小孢,你一定要深化才行呀!」
接著,她宛如暴力的揮鞭遊戲[16]中最後面的溜冰者,突然被狠狠拋了起來,摔到溜冰場的邊牆。撞擊力猛烈到她的心語陷入一片漆黑。
「吸氣啊,梅格,吸氣啊。」波金奧士奇說,就像露易絲對查爾斯·華萊士所說的一樣,「吸氣呀,梅格,你不會有事的。」
她暈頭轉向,搖搖晃晃,終於保持了平衡。
她又聽到那難聽的笑聲,艾克索伊簡校長的聲音慫恿道:「殺掉費拉!」
接著傳來正牌簡校長的聲音:「我明白了,我懂了。」她覺得從他身上發射出一道枯燥無味、確認事實不妙的音信。
她激烈地回復,仍有點氣喘吁吁:「我可不懂。」
簡校長問她:「為什麼希特勒會想控制世界呢?或者說拿破崙和提比略[17]?」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麼會有人那樣。我覺得那糟糕透頂。」
「但他們真的去做了,梅格?」
「他們想。」她承認,「但沒有成功。」
「他們一開始勢如破竹,而往後也不會被輕易淡忘。有太多人在他們統治期間喪命了。」
「可是費拉多,為什麼像小孢那樣的小費拉多——」
「他們跟人類的情況如出一轍。」
她覺得自己冷卻而平靜了下來。一旦簡校長接受了這個情況,他就比她更加了解個中緣由。她問:「好,那麼,艾克索伊在其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它們是幕後黑手,對不對?」
波金奧士奇回答:「艾克索伊一直是戰爭的幕後黑手。」
梅格苦惱地面向橡樹般鎮靜而強壯的先尼克斯,但它卻無法像橡樹那樣能屈能折,適應風吹雨打。「先尼克斯,我們被送來這兒幫忙,但我不夠強,打不贏艾克索伊。我無力阻止小孢和其他費拉多殺害費拉。噢,先尼克斯,如果他們成功了,就不會自殺了嗎?」
先尼克斯冷淡、小聲地響應:「會。」
「真是荒唐。」簡校長說。
波金奧士奇回答:「所有戰爭都很荒唐。」
「可是,據我所知,」簡校長接著說,「我們都是查爾斯·華萊士體內微小到無法測量的一部分?」
「是的。」
「這樣的話,既然我們在這個線粒體上頭,或說是裡面,假使查爾斯·華萊士沒救,那,呃,嗯,我們——」
「也會死。」
「這麼說我不僅是為了查爾斯·華萊士而戰,也是為了梅格,為了凱文,還有——」
「你自己。」
梅格覺得簡校長已將他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她還不願看到自己加重他的掛念。「我們不該那樣想!我們只要想查爾斯的事情就好!」
波金奧士奇纏繞著,穿過了她的思緒:「如果不關心小孢,你就沒辦法讓查爾斯·華萊士明白你的關心。你要知道我們都是彼此的一部分,而艾克索伊正試圖分化我們,就像它們企圖摧毀宇宙萬物一樣。」
跳著舞的費拉多邊狂奔邊尖叫,梅格覺得自己聽見小孢的聲音:「我們才不是誰的一部分!我們是費拉多,我們要接管雅達,在那之後——」
駭人的尖笑聲刺穿梅格的耳朵。她又將自己投入舞蹈,試著把小孢拉出來。
先尼克斯用他心語的力量把她拉回來。「不可以那樣,不可以用武力。」
「可是小孢非深化不可!他一定要深化!」
接著,在意識的邊緣,她聽到鬍鬚彈動的聲音,是凱文和小孢在一起,試著與他接觸,跟他心語。
小孢的回應非常刺耳,但他跳出瘋狂的圈圈,在圓周上逗留。「布雷尼幹嗎把你們這些異生物送來雅達和我在一起?你們怎麼可能幫我完成學業?我們有自己的音樂,才不需要你們。」
梅格感覺波金奧士奇火冒三丈,接著一陣暴風吹熄火舌。「笨蛋,笨蛋。」波金奧士奇傳達道,「我們都需要彼此。宇宙中每個原子都需要依靠另一個原子。」
「我不需要你們。」
波金奧士奇忽然話鋒一轉,平靜而直率地說:「我需要你,小孢,我們都需要你。查爾斯·華萊士需要你。」
「我不需要查爾斯·華萊士。」
凱文急沖沖地心語道:「是這樣嗎?如果查爾斯·華萊士出事,你會怎樣呢?你聽命於誰?」
小孢退縮了。梅格完全感受不到他了。
凱文泄氣極了。「我沒辦法跟他接觸。每次我以為靠近他了,他又溜掉。」
小孢退迴旋渦的中心。被圍困的費拉癱了,生命迅速流逝。先尼克斯哀悼著:「他的歌快唱完了。」
波金奧士奇心語道:「被畫叉了。像燭火一樣熄滅了。」
先尼克斯的葉子難過地垂下來。「小孢和他的世代聽命於那些會讓歌唱沉寂的傢伙,那些會把歌曲的光芒撲滅的傢伙。」
簡校長舉起虛無的臂膀預言道:「消滅歌曲是唯一的方法!」
「不!」簡校長對簡校長吼道:「你只是我一個鏡像而已。你什麼都不是!」
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
這五個字產生回音,空洞、虛無、無窮無盡的重複。梅格不管朝哪裡心語,似乎都碰到一個艾克索伊簡校長的投影。
「你不知道艾克索伊是你的救星嗎?當每件事變成什麼都不是,就會沒有戰爭,沒有疾病,沒有死亡。也不會有貧窮,不會有痛苦,不會有髒亂,不會有饑荒——」
先尼克斯的心語穿進艾克索伊:「不會有歌唱。」
波金奧士奇附和道:「不會有星星,不會有基路伯,不會有海上的月光。」
接著是凱文:「以後桌上將不會有食物,沒有人可以和朋友一起分享麵包和飲料。」
梅格激烈地對離她最近的艾克索伊簡校長傳心語:「你才什麼都不是!你只是為了像個東西而借了簡校長的樣子。滾!你什麼都不是!」
接著她意識到真正的簡校長試圖和她聯繫:「大自然厭惡真空。」
凱文回道:「那我們就把真空填滿吧。那是唯一的辦法。」
「怎麼做?」
「如果艾克索伊什麼都不是,只是虛無,那麼虛無一定可以填補。」
「話是沒錯,但我們要怎麼填補?」
先尼克斯平靜地說:「或許你們不會想激烈地填補它。或許你們還不清楚是什麼在危急關頭。」
「我知道!是個小男孩,我弟弟——你知道他怎麼樣了嗎?」
先尼克斯傳達了頗深的困惑。他對「弟弟」一詞有感覺,因為所有費拉都是或曾經是兄弟。但「小男孩」對他而言就一點意義也沒有。
「我知道我的銀河寄主生病了,可能快沒命了——」
「那就是查爾斯·華萊士!是我小弟!對你而言他可能是銀河一般的寄主,但對我來說他只是個小男孩,像——像小孢那樣。」她把心語的對象從先尼克斯轉向已經圍住另一棵費拉,正瘋狂跳舞的費拉多。這一次她小心翼翼地傳達。她怎能確定哪個是小孢呢?
一個艾克索伊簡校長嘶嘶地笑著。「那不重要,什麼都不重要。」一道刺耳的撥弦聲刺傷了仍在歌唱的費拉旋律。
梅格又覺得線粒體搖晃起來。雅達很痛苦。她忽然想起當波金奧士奇帶她進雅達的時候,把她從艾克索伊手中救出的費拉多。並非每個費拉多都把命運交給了艾克索伊,還是所有反抗艾克索伊的費拉多都把自己畫叉來解救她了?
她開始急切地喊:「小孢!費拉多!離開艾克索伊。你們這樣跳會死的。來先尼克斯這邊深化吧。這是你們天生的使命呀。來吧!」
有些費拉多動搖了;其他的則愈轉愈快,大叫:「我們不必深化啦。那只是個古老的迷信罷了。他們唱的歌好呆喔,老是唱著榮耀、榮耀、榮耀。我們才是最光榮的啦。」
「星星——」梅格不顧一切地呼喊。
「也是迷信啦。根本沒有什麼星星。我們是宇宙間最偉大的生命體。」
醜惡滲過梅格流向小孢:「你幹嗎想要深化?」
小孢的彈撥聲有一點點不和諧:「費拉多生來就是要深化的。」
「白痴。一旦深化生了根,你就不能像現在這樣活蹦亂跳了。」
「可是——」
「你會永遠陷在同一個地方,和那些過氣的費拉在一起,你永遠不能再跑再動了,永遠不能。」
「可是——」
先尼克斯的強健與鎮靜擊退了醜惡:「當我們完全落地生根之後,才算能真正的移動。」
猶豫不決使小孢全身顫抖。
先尼克斯繼續說:「是真的,我的幼苗。現在我生根了,再也不受動作的局限。我想去宇宙的哪裡都可以去,我和星星一起歌唱,和銀河系一起跳舞。我和大家分享喜悅——和悲傷。我們費拉必須成為線粒體節奏的一部分,否則我們無法存在;如果我們無法存在,那現在我們就不存在了。」
「你是說你會死?」梅格問。
「那是你們的說法嗎?或許吧,我不確定。但雅達之歌不充實,不豐富了。它軟弱,不夠和諧了。我們的傲慢害雅達受苦了。」
梅格感覺到凱文在先尼克斯身邊,力勸道:「小孢,你是我的夥伴。我們要一起做功課呀。」
「為什麼?你對我一點用也沒有。」
「小孢,我們是夥伴,不管我們喜不喜歡。」
梅格也幫腔:「小孢!我們需要你幫忙解救查爾斯·華萊士。」
「我們幹嗎管查爾斯·華萊士?他只是一個愚蠢的人類小孩。」
「他是你的銀河系,光憑這點就夠特別了。」
一道殘暴的鞭打打斷了他們的心語,仿佛一張大鳥嘴咬出鋸齒狀的傷口:「小孢,是我,簡校長,我是比所有老師都偉大的老師,因為我認識艾克索伊。」
梅格覺得波金奧士奇的心語像鋼鐵一樣沉重。
艾克索伊簡校長拉著小孢,盡說些甜言蜜語:「別聽那些地球人說的,也別聽費拉的。他們又笨又弱。聽我的,你就會像艾克索伊一樣強大,你會統治整個宇宙。」
「小孢!」正牌簡校長的心語不夠強,無法突破那道洪流,「他不是簡校長,別聽他的!」
凱文的心語來得比簡校長強勁:「你身邊有兩個簡校長,小孢,兩個簡校長跟你傳心語。你知道其中一個不是真的。深化吧,小孢,那才是你實際存在的地方。這樣才能找到屬於你的天地,找到你真正的中心。」
梅格心裡的耳朵里襲來一陣咆哮,那是艾克索伊,雖然聽起來像是冒牌簡校長說的:「實際毫無意義。中心什麼都沒有。來,跟大伙兒一起跑。這兒沒剩幾棵費拉,雅達很快就屬於你了。」
「雅達會死。」梅格大叫,「我們都會死。你也會死的!」
「如果你跟我們在一起,你就什麼都不是。」艾克索伊簡校長以使人感到膩煩的心語說,「既然什麼都不是,就什麼也不會發生。」
小孢的長須痛苦地震顫:「我還那麼年輕,那種會影響好幾個世紀的重大決定不該要我來做。」
「你夠成熟的了,你可以聽先尼克斯的話了。」梅格說,「也夠成熟可以聽我的了。畢竟,我對你而言是個銀河呀。你深化的時候到了。」
小孢在艾克索伊簡校長的環抱中蠕動起來:「來嘛,小孢,跟艾克索伊一起飛。那樣你可以讓整個宇宙噼啪作響喲,宇宙萬物間有太多線粒體,天空有太多星星了。跟我們一起不存在,什麼都不是吧。」
「深化吧,小孢,我的孩子,來深化呀。」
「小孢!」艾克索伊的嗥叫重重搶在雅達的節奏前。「我們會讓你當艾克索伊的王子喲。」
梅格感到一陣風,熟悉的搖曳的光芒:波金奧士奇。基路伯把心語拋過艾克索伊簡校長的裂縫,就像條繩子從懸崖邊拋到懸崖邊。「小孢,所有費拉多都是高貴的。這首歌的每一位歌者都是王子。」
「鬼扯。那只是名義上罷了。」
「名字最重要。」
「只有對物質重要。」
波金奧士奇的心語非常溫和,足以軟化艾克索伊的風暴:「你是被創造的物質,小孢,你是整個偉大計劃的一部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是被需要的,小孢,在宇宙萬物的自由之中,你擁有獨一無二的地位。」
「別聽那隻丑基路伯的話。他只不過是變形的能源發射物而已。我們將把你的名字除去,讓權力從此屬於你。」
凱文又擠了進來:「小孢,你是我的夥伴,不管做什麼,我們都要一起做。如果你要回去加入那些瘋狂的費拉多,那我會跟你一起去跳舞。」
小孢顫抖著:「你是要幫忙殺費拉嗎?」
「不,是要跟你在一起。」
梅格大叫:「波金,我們一起去吧!我們可以幫凱文。」在她浮躁地覺得有事可做的輕鬆之中,她感覺不到基路伯拉她回來,反而陷入荒謬的塔蘭泰拉舞[18],立刻被捲起而失去控制。凱文在小孢身旁旋轉著,無法把他拉出這個逼近垂危的費拉圓圈。
梅格身陷不停旋轉、彈撥的費拉多勢力。迅速吸住她,穿過圓圈,卷向費拉軟綿綿的樹幹。
這死亡之舞的中心一片漆黑,她沒辦法想像費拉多旋轉的樣子,沒辦法和凱文或小孢心語。她只聽到一片不寂靜的死寂,因為在這旋渦之中,有一種虛空排除了任何可能的聲音。被吸入極度痛苦的真空,她渾身無力。她被卷向費拉的樹幹,但費拉太虛弱而攔不住她,是她抓住這棵命在旦夕、深化過的費拉,賜予她自己的精血。她覺得血仿佛要流幹了,費拉的樹幹愈來愈壯,換成梅格瀕臨死亡了。接著一雙臂膀環繞著她,抱住了她,把生命傾注回她的身上,是簡校長的臂膀,正牌簡校長的臂膀。他的力量和愛填滿了她。
當她重燃生機,復活的費拉用結實而富韻律的卷鬚撫摸她。簡校長把他們雙雙抱住,而他的力量也沒有減弱。致命的圓圈破了。凱文把小孢抱在懷中,一滴淚從臉頰滑落。梅格轉過去安慰他。
在她把心語從簡校長轉向凱文之際,一個新圓圈形成了,不是費拉多,而是簡校長們,簡校長們圍成致命的圓圈,繞著正牌的簡校長旋轉。
梅格急忙向他奔去,但太遲了。簡校長已經被團團圍住。梅格大叫:「深化吧,小孢,那是唯一的希望了!」
四分五裂的費拉多茫然地到處亂竄,波金奧士奇伸出看不見的翅膀外的翅膀,把他們摟進懷中,傳來一聲害怕的彈撥。
「看看艾克索伊!」波金奧士奇指示道,「他們正在殺簡校長,就像他們剛剛要你們謀殺自己的費拉一樣。你們看,事實就是如此。」
「簡校長!」梅格大叫,「我們得救他。噢,小孢,深化吧,這是第二個試煉,你非深化不可。」
「為了簡校長嗎?」
「為了你自己,為了我們大家。」
「可是簡校長為什麼要——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會發生什麼事嗎?」
「他當然知道。他這麼做是為了救我們。」
「為了拯救我們大家。」凱文補充道,「艾克索伊抓住他了,小孢,他們會殺掉他的。現在你要怎麼辦呢?」
小孢面向先尼克斯,那株讓他出世的費拉。他向所有費拉多伸出小小的綠色卷鬚。「深化的時候到了。」他說。
他們聽到音樂產生微弱的回音,其間滿滿的喜悅,就像當時布雷尼帶他們目睹一顆星星的誕生一樣。費拉在歌唱,唱著唱著,歌聲愈來愈嘹亮。小孢也加入歌唱的行列。他們四周的費拉多都開始深化,將歌聲融入流動的旋律。梅格筋疲力盡,大大鬆了口氣,完全把簡校長拋在腦後。她盲目地相信,既然小孢和其他費拉多都深化了,既然第二個考驗圓滿完成了,那麼一切都沒事了;艾克索伊被擊潰了,查爾斯·華萊士會康復,她也可以輕鬆了。
接著她覺得波金奧士奇壓迫著她的輕率:「梅格!你忘啦!我們有三個考驗耶!」
沉浸歡樂的她猛然覺醒。冒牌簡校長圍成的圈子瘋狂地繞著簡校長旋轉,愈縮愈近。
波金奧士奇的心語強烈到將她拉回痛苦的意識:「我們不能讓簡校長落入艾克索伊的手中。這是第三個考驗,救出簡校長。先尼克斯、小孢,大家一起幫忙!」
梅格聽到一聲尖叫,高頻率的尖叫,接著轉成恐怖的勝利笑聲。那是簡校長發出來的。就只剩一個簡校長。已經沒有艾克索伊簡校長的螺旋圍住他了——他們已經進入獵物體內了。
波金奧士奇的心語像刀一樣鋒利:「艾克索伊逮到他了。我們必須讓他脫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