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哪太太
2024-10-11 01:25:59
作者: (美)馬德琳·英格
夜幕逐漸籠罩森林,他們一路都沒說話。查爾斯和符廷霸在最前面邊走邊玩,凱文和梅格並肩而行,他的手指似有似無地扶著她的胳膊,護著她。
這真是我這輩子最神奇也最莫名其妙的下午,她想,我卻不覺得困惑,心情也不錯。我只覺得快樂。為什麼?
「也許我們註定今天才能見面。」凱文說,「我是說,我之前知道你跟我同校,也聽說過你的事,可是不認識你這個人。今天遇到你我好高興,我想我們會變成朋友。」
「我也很高興。」梅格小聲地說,之後兩人又陷入沉默。
到家的時候莫瑞太太還在實驗室里,她正在觀察淡藍色液體慢慢從燒杯通過試管,最後流進曲頸瓶。酒精燈上方的陶燉鍋里煮著東西,咕嘟咕嘟地響。「別跟桑迪和丹尼斯說我在這裡煮東西。」她說,「他們老是懷疑吃的肉里有化學物,可是我得全程監控實驗啊。」
「媽,他叫凱文?歐基夫。」梅格說,「如果他留下來吃飯,家裡的菜夠吃嗎?聞起來好香。」
「嗨,凱文,」莫瑞太太和他握手,「很高興認識你。我們今天晚上只有一鍋燉菜,不過菜色還不錯。」
「聽起來很棒。」凱文說,「能借一下電話嗎?我得跟我媽說我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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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可以。梅格,你告訴他電話在哪裡好嗎?抱歉,我實驗還沒做完,沒辦法讓你用這邊的電話。」
梅格帶凱文進屋去。查爾斯?華萊士和符廷霸早就不知跑到哪兒去了。外頭傳來桑迪和丹尼斯敲敲打打的聲音,他們正在楓樹上蓋秘密基地。「這邊。」梅格穿過廚房,進入客廳。
「真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回家時還要打電話給她。」凱文恨恨地說,「她根本不會發現我不在。」他嘆了一口氣,撥了號碼。「媽?」他說,「哦,辛奇啊。幫我跟媽說我今天晚點回家。一定要記得說,我不想又被鎖在外頭。」他掛上電話,看著梅格說:「你知道你有多幸福嗎?」
她苦笑了一下:「大部分的時候都不知道。」
「有那樣的媽媽!住在這樣的房子裡!老天,你媽媽真是太美了!你該看看我媽的樣子,她上排牙齒全拔光了,我爸幫她配了一副假牙,可她就是不肯戴,還有,她連頭髮都不梳。不過就算梳了看起來也差不多。」他握拳握到指節發白,「可是我還是愛她。好笑的是,我愛我的家人,但他們一點也沒把我放在心上。也許這就是我不回家還打電話回去的原因,因為我在乎,但別人都不在乎。你不知道像你這樣被愛有多幸福。」
梅格被惹毛了,她說:「是啊,我是從來沒想過,我是把一切都看成理所當然。」
凱文看起來有點悶,但接下來又笑了:「梅格,有事要發生了!是好事!我感覺得到!」他悠悠地在簡陋卻舒適愉悅的客廳里走來走去,最後在鋼琴旁停下來。鋼琴上有張照片,是幾個人在沙灘上的合照。「他們是誰?」
「一群科學家。」
「這是在哪裡拍的?」
梅格走到相片旁:「卡納維爾角。這是我爸。」
「哪個?」
「這個。」
「戴眼鏡的那個?」
「對,頭髮該剪的那個。」梅格咯咯笑了起來,開心地跟凱文一起看照片,煩惱和擔憂都拋到九霄雲外,「我和我爸的發色很像。每次要他去剪頭髮他老是拖拖拉拉,我媽受不了,就買了剪頭髮的剪刀和其他用具幫他剪。因為他不想花時間走到理髮店。」
凱文仔細端詳照片。「我喜歡他。」他以帶有評斷的語氣說,「他和查爾斯?華萊士蠻像的,對吧?」
梅格又笑了出來:「查爾斯還是小嬰兒的時候,跟我爸長得一模一樣,感覺真的很好笑。」
凱文繼續看照片:「他不算帥,不過我喜歡他。」
梅格生氣地說:「他超級帥。」
凱文搖搖頭:「才不是。他和我一樣又高又瘦。」
「我覺得你蠻帥的啊。」梅格說,「你和我爸眼睛也蠻像的,都很藍。不過他戴著眼鏡,所以可能看不出來。」
「他現在人在哪裡?」
梅格全身僵了起來。不過她用不著回答,因為這時實驗室通往廚房的門砰的一聲推開,莫瑞太太捧著那鍋燉菜走進廚房。「好了,」她大喊,「接下來用爐子好好煮完這道菜吧。梅格,你作業寫完了嗎?」
「還沒有。」梅格邊說邊走回廚房。
「我想凱文不會介意你在晚餐前寫作業的。」
「當然不會,快去吧。」凱文手伸進口袋好半天,掏出一團折起來的紙,「其實我也有作業要寫,是數學,我碰到數學就頭大。文科的我都還能應付,可是數學就不行了。」
莫瑞太太露出微笑:「為什麼不試著讓梅格幫你呢?」
「可是我比她高了好幾年級。」
「試試看也無妨吧?」莫瑞太太建議。
「嗯,好。」凱文說,「拿去,不過真的蠻難的。」
梅格把紙攤平,看看題目。「用哪種算法都可以嗎?」她問,「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用自己的方式解題?」
「當然可以。不過要能讓我懂,而且算出來的答案是對的。」
「嗯,我們班上只能用老師教的方法。看,凱文,你不覺得這樣算快多了嗎?」梅格的鉛筆在紙上飛舞。
「嘿!」凱文說,「嘿!我想我懂了。再解一題讓我看看。」
梅格的鉛筆又開始動得飛快:「你只要記住所有的簡分數都能化為無限循環小數就行了。懂了嗎?所以七分之三也就是0.428571。」
「你們這家人太神奇了!」凱文朝她咧嘴一笑,「我想我現在應該不要再覺得驚訝才對,可是你在學校笨笨的,老是被校長和老師叫去罵。」
「哦,我是笨啊。」
「梅格在數學上遇到的問題是,」莫瑞太太很快就接著說,「因為她以前常和她爸爸玩數字遊戲,從裡面學會了非常多的解題小技巧,這樣一來,每次學校規定她用囉唆的方法解題,她就會生氣而且變得頑固,築起高高的防衛心。」
「你們家還有沒有其他像梅格和查爾斯這樣的白痴?」他問,「有的話我很想見見。」
「要是梅格的字寫得端正一點就好了。」莫瑞太太說,「每次我都得花好大的工夫才能看懂。我很懷疑她老師能不能看懂她寫的字,有沒有耐心或會不會花時間慢慢看。今年聖誕節我打算送她一台打字機,希望能有幫助。」
「就算我答對了也沒有人會相信。」梅格說。
「百萬秒差距[5]是什麼?」凱文問。
「我爸幫我取的綽號之一,」梅格說,「也代表326萬光年。」
「E=mc2呢?」
「愛因斯坦的方程式。」
「E是什麼意思?」
「能量。」
「m?」
「質量。」
「c2?」
「光速的平方。光速以厘米和秒計算。」
「秘魯緊鄰哪幾個國家?」
「一點概念都沒有。我想應該是在南美洲。」
「紐約州的首府?」
「紐約市啊。這還用說?[6]」
「包斯威爾的《詹森傳》是誰寫的?」
「哦,凱文,文學我真的不行啦。」
凱文哀號了兩聲,轉頭看莫瑞太太:「我懂你的意思了,我也不想教她。」
「她有點太偏了。」莫瑞太太說,「這都得怪我和她爸爸。不過她到現在還是喜歡玩娃娃屋。」
「媽!」梅格氣得大叫。
「哦,親愛的,抱歉抱歉。」莫瑞太太趕緊說,「可是我想凱文知道我的意思。」
凱文突然很熱情地展開雙臂,像是要擁抱梅格和她媽媽,像是要抱緊整個屋子。「這些事情怎麼發生的?很棒吧?我覺得自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我再也不孤單了!你們知道這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嗎?」
「可是你籃球打得好,還有其他事情也是。」梅格反駁,「你在學校表現很棒,大家都喜歡你。」
「那不是真正的喜歡。」凱文說,「從來沒有人,這世界上我從來沒遇過能這樣聊天說話的對象。我當然可以壓抑自己,表現得和別人一樣,可是那不是真正的我。」
梅格從抽屜里抓出幾把叉子,在手上翻來翻去,看著他說:「我又搞迷糊了。」
「哦,我也是。」凱文高興地說,「不過我現在至少知道我們沒走錯路。」
雙胞胎看到凱文留下來吃晚餐都興奮不已,梅格高興之外也有些訝異。他們比梅格清楚凱文的運動紀錄,在這方面當然也比她更加對他另眼相看。凱文吃了五碗燉菜、三盤果凍,還有十幾塊餅乾。接下來查爾斯?華萊士堅持要凱文陪他上床睡覺還要念故事。雙胞胎作業寫完了,所以可以看半小時電視。梅格幫媽媽洗碗,之後坐回餐桌邊繼續和作業奮戰。可是她沒辦法專心。
「媽,你心情不好嗎?」她突然冒出這問題。
莫瑞太太正在翻閱科學雜誌,她抬起頭來,沉默了半晌才說:「對。」
「為什麼?」
莫瑞太太又沉默了,只是伸出手,盯著自己修長結實又美麗的雙手看。她用右手手指輕輕拂過左手無名指上粗寬的金戒指。「我其實還不夠成熟,」她最後終於開口,「不過我知道你們小朋友很難理解這點。我還是很愛你爸爸,我想他想得不得了。」
「你覺得發生的這些事都和爸有關?」
「我覺得一定有。」
「有什麼關聯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可是看來沒有別的解釋。」
「你認為每件事都有個合理的解釋嗎?」
「嗯,我相信有,只是人的能力有限,沒辦法理解所有的事情。不過梅格,不能理解並不代表解釋不存在。」
「我想把事情弄個清楚。」梅格說。
「誰不想呢?可是難免會碰到無法理解的事情。」
「查爾斯?華萊士了解的事情比我們都多吧?」
「嗯。」
「為什麼呢?」
「我想是因為他……呃,因為他和我們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法?」
「我也說不上來。但是你心知肚明他和別人不一樣。」
「才沒有,而且我不想要他變成那樣。」梅格語氣堅定。
「想不想是一回事,跟事實無關,無論什麼都不會改變查爾斯?華萊士。他不一樣,他是新人類。」
「新人類?」
「嗯,你爸和我是這樣覺得的。」
梅格擰鉛筆擰得太用力,把鉛筆弄斷了。她笑出來:「對不起,我不是要把氣氛弄壞,我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
「我知道。」
「可是查爾斯?華萊士看起來和大家一樣。」
「是一樣,可是梅格,人不能只看表面。查爾斯?華萊士的不同不在外表上,而是在於內在本質。」
梅格重重嘆了一口氣,拿下眼鏡在手上轉了幾下,又戴了回去。「嗯,我知道查爾斯?華萊士不一樣,而且不只如此。我想我雖然不了解,但得接受這個事實。」
莫瑞太太對梅格笑了笑說:「也許我想跟你說的就是這個。」
「是嗎?」梅格的語氣充滿懷疑。
莫瑞太太又笑了:「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昨晚的訪客沒嚇著我,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我可以接受許多看似不可能的事。這都是因為查爾斯?華萊士的緣故。」
「你和查爾斯?華萊士一樣嗎?」梅格問。
「我?才不是呢。只不過上天賜給我的聰明才智和機會比別人多一點,但是我沒有不尋常的地方。」
「可是你看起來就是不一樣。」梅格說。
莫瑞太太笑了:「你只是還沒碰到夠多的人好讓你作比較。我很平凡,真的。」
凱文邊走進來邊說:「哈哈。」
「查爾斯睡了嗎?」莫瑞太太問。
「嗯。」
「你念什麼給他聽?」
「《創世紀》,他選的。對了,莫瑞太太,你今天下午在做什麼實驗?」
「哦,我和我先生一起弄的東西。我希望他回來的時候進度不會落後太多。」
「媽,」梅格繼續說,「查爾斯說我很難定位,非驢非馬,不倫不類。」
「哦,拜託,你不就是梅格嗎?一起去散散步吧。」凱文說。
可是梅格並不就此罷休。「媽,那你覺得凱文怎麼樣?」她追問。
莫瑞太太笑了:「我不想隨便評價凱文。我很喜歡他,也很高興他喜歡我們家。」
「媽,你說你要跟我解釋超時空挪移。」
「嗯。」莫瑞太太眼裡閃過一絲困擾,「不過梅格,不是現在,不是現在。和凱文出去走走吧。我得上樓去親親查爾斯,跟他說晚安,然後還要盯著雙胞胎上床睡覺。」
外頭的草地沾滿露水。月亮懸在半空,朦朧的月光下,星星瑩瑩閃爍。凱文牽起梅格的手,動作就像查爾斯?華萊士一樣簡單而友善。「你讓你媽媽傷心了嗎?」他輕輕問。
「我想沒有,可是她的確很難過。」
「為什麼?」
「因為我爸。」
凱文牽著梅格走過草坪。長長的樹影糾結盤繞,空氣里瀰漫著濃郁的秋意。突然變陡的下坡路讓梅格顛了一下,不過凱文強壯的手及時扶穩了她。他們小心翼翼穿過雙胞胎的菜園,在一排排甜菜、包心菜、甘藍菜和南瓜之間走著。左邊逐漸出現一株株高高的玉米,前方是有石牆圍繞的小蘋果園,再過去就是下午散步的樹林。凱文走到牆邊坐下來,他的紅髮在月光下閃著銀色光芒。月光穿過樹枝交纏的縫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圖案。他伸手從長了木節的樹枝上摘了一顆蘋果遞給梅格,再摘一顆給自己。「跟我說說你爸爸的事吧。」
「他是物理學家。」
「這點大家都知道。據說他丟下你媽媽和某個女人跑了。」
梅格原本坐在石頭上,一聽到這話就跳了起來,但凱文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來:「別激動,我沒說什麼你沒聽過的東西吧?」
「是沒有。」梅格說,但她還是掙扎著站起來,「放手。」
「別這樣,冷靜點。你知道那是在胡說八道,我也知道。只要看過你媽媽,就知道不可能有人會丟下她跟別的女人跑掉。你說對吧?」
「我想沒錯。」梅格說。不過她的好心情已經不見了,整個人又跌入憤恨與厭惡的沼澤。
「小笨蛋,」凱文輕輕晃了晃她,「我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有點像是從小說里找出事實。你爸爸是物理學家,這是事實,對吧?」
「對。」
「他還拿了好幾個博士學位。」
「對。」
「大多數時候他都獨自工作,但有時候會到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對吧?」
「對。」
「他也為政府工作,對不對?」
「對。」
「換你說了,我只知道這些。」
「我也只知道這些。」梅格說,「說不定媽媽還知道別的,我不知道。他的工作……呃,是所謂的機密。」
「你是說最高機密的機密?」
「沒錯。」
「而你對他的工作內容一點概念都沒有?」
梅格搖搖頭:「沒有,只知道一點點,從他去的地方來判斷的。」
「哪裡呢?」
「在新墨西哥州待過一陣子,那時候我們全家都在一起。接下來是佛羅里達的卡納維爾角,也是我們和他一起去的。後來他常在外旅行,於是我們搬來這裡。」
「這房子是你們的嗎?」
「嗯。不過以前只有夏天才會來這裡住。」
「你不知道你爸爸被派到哪裡?」
「不知道。一開始我們接到很多信,爸和媽之前天天通信,我想現在媽每天晚上還是會寫信給爸。郵局局長隔三岔五會拿她的事嚼舌根。」
「我想他們以為她在追他還是什麼的。」凱文的語氣有點刺刺、苦苦的,「他們沒辦法理解平凡普通的愛情。嗯,你繼續說吧,接下來呢?」
「什麼事都沒有。」梅格說,「問題就出在這裡。」
「那你爸爸的信呢?」
「就都沒收到了。」
「連一封都沒有?」
「沒有。」梅格說,「一封都沒有。」她的聲音低沉且悲慘。
沉默在他們之間蔓延,如同落在他們腿上的樹影一樣,清晰可見。黑黑的樹影像有重量似的,感覺沉甸甸的。
最後凱文刻意不看梅格,以乾澀不帶情感的聲音問:「你覺得他有可能死了嗎?」
梅格又跳了起來,凱文再一次拉住她。「不可能!要真這樣,他們早就通知我們了!一定會有電報還是什麼的。他們一定會通知!」梅格說。
「那他們又是怎麼說的?」
梅格努力把想啜泣的感覺壓下去:「哦,凱文,媽媽她試了又試。她去華盛頓,試過各種渠道,但他們千篇一律地說爸在執行危險的秘密任務,還說她一定會以他為榮,不過爸會有段時間沒辦法跟我們聯絡。最後他們說一有消息就會通知我們。」
「梅格你別生氣,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們也不知道呢?」
一滴淚水緩緩滑下梅格的臉頰:「我就是怕這樣。」
「為什麼不哭出來呢?」凱文輕輕問,「你很擔心你爸爸,對不對?好好哭一場吧,這樣會感覺舒服一些。」
梅格顫抖的聲音蓋過淚水:「我哭太多了。我應該像媽媽一樣,應該控制自己。」
「你媽媽是你媽媽,你是你,而且她年紀比你大好多。」
「我希望我不是這個樣子。」梅格顫抖著說,「我討厭我自己。」
凱文伸手取下梅格的眼鏡,接著從口袋裡拿出一條手帕,替她擦掉眼淚。這溫柔的舉動讓她整個人垮下來,她把頭埋進膝蓋啜泣了起來。凱文靜靜地坐在她身邊,不時輕拍她的頭。「抱歉。」梅格最後抽噎著說,「真的很抱歉。現在你一定很討厭我。」
「梅格,你真的是個大白痴。」凱文說,「你不知道嗎?遇見你是我這麼久以來碰到過的最棒的事。」
梅格抬起頭,月光照在她滿布淚痕的臉上。沒了眼鏡,她的眼睛美得出奇。「如果查爾斯?華萊士是突變,那我就是生物學上的失誤。」她說話的時候,牙套讓月光照得閃閃發亮。
她等著凱文反駁她的話,凱文卻說:「你知道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沒戴眼鏡的樣子嗎?」
「不戴眼鏡我就像瞎子一樣。我和我爸一樣都是近視。」
「嗯,你知道嗎,你的眼睛超夢幻的。」凱文說,「聽著,趕快戴上眼鏡,我不想別人發現你的眼睛這麼美。」
梅格笑得好開心。她感覺到自己臉紅了,心想不知月光下臉上的紅暈是否會被看出來。
「好了,你們兩個先暫停。」陰影處有個聲音說。查爾斯?華萊士走入月光下。「我不是在偷窺,」他很快地說,「而且我討厭打斷別人,可是時候到了,時候到了!」他的聲音興奮得發顫。
「什麼時候到了?」凱文問。
「我們出發的時候到了。」
「出發?去哪裡?」梅格想也沒想就伸手要抓住凱文的手。
「我不是很清楚,」查爾斯?華萊士說,「可是我想是去找爸爸。」
突然間,一雙眼睛像是從黑暗中跳到他們身邊,那是月光照在誰太太的眼鏡上,而她就站在查爾斯?華萊士旁邊。剛才查爾斯?華萊士旁邊明明只有月光下閃爍的影子啊,她是怎麼辦到的?梅格一頭霧水。她聽到身後發出聲響,轉頭看,發現是啥太太,她正從牆的另一頭翻過來。
「老天,要是沒颳風就好了。」啥太太悲傷地說,「穿這身衣服真的很難走路。」她的衣著和前晚一樣,黑色膠靴和其他東西也都一樣,還多披了一床邦康太太的床單。她滑下石牆的時候,床單鉤到低處的樹枝,掉了下來。氈帽遮住了她的眼睛,另一根樹枝鉤住了粉紅色長圍巾。「老天,」她嘆了一口氣,「我永遠都學不會怎麼處理這身玩意兒。」
誰太太飄到她身邊,一雙小腳看起來根本沒碰著地,眼鏡片閃閃發光。「Come t'è picciol fallo amaro morso! 但丁[7]說的。小小失誤帶來大大痛苦!」她伸出爪子似的手幫啥太太把帽子推到額頭上,解開纏在樹上的長圍巾,最後迅速扯下床單疊好。
「哦,多謝。」啥太太說,「你真聰明!」
「Un asno viejo sabe más que un potro. 阿圖羅·佩雷斯·雷維特[8]說的。老馬識途。」
「就只因為你這隻老母雞年長個幾十億年……」啥太太正氣吼吼地說著,這時有個又怪又尖的聲音打斷她。
「好……好……好了,沒……沒……沒時間……間……間拌……拌……拌嘴了。」
「是哪太太。」查爾斯?華萊士說。
一陣微風吹來,樹影搖曳,月光投射出的形狀晃動變換。在泛著銀光的圈圈裡,不知道是什麼在震動閃爍。那聲音說:「我……我……我就不……不……不完全現……現……現形了。那樣太……太……太累人。我……我……我們還……還……還有很……很……很多事情……情……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