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誰太太

2024-10-11 01:25:56 作者: (美)馬德琳·英格

  梅格被鬧鐘聲吵醒時,外頭還是狂風陣陣,不過太陽已經出來了,暴風雨最慘烈的時候已經過了。梅格從床上坐起來,甩甩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那一定是夢。她讓風雨給嚇壞了,加上擔心流浪漢的事,所以夢到自己下樓到廚房,在那裡碰到啥太太,然後啥太太冒出一句話,媽媽聽了不只嚇一跳,還陷入了擔憂。啥太太說了什麼?超……超什麼的。

  她迅速換好衣服,抱起蜷在床上熟睡的貓咪,隨便往地上一扔。貓咪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裝可憐地喵了一聲,然後就跑出閣樓往樓下走。梅格鋪好床,急急跟在它後面下樓。進了廚房就看見媽媽在煎法式吐司,雙胞胎已經在餐桌旁坐好,而貓咪則舔著碟子裡的牛奶。

  「查爾斯呢?」梅格問。

  「他還在睡。你沒忘記的話,昨晚可真是熱鬧呢。」

  「我倒希望那是一場夢。」梅格說。

  媽媽先是小心翼翼地把四片法式吐司翻面,然後沉著地說:「梅格,不要希望那是一場夢。我不比你更了解這件事,不過我從中學到了一件事——就算不了解,事實依然存在。很抱歉我讓你看到我心煩意亂的樣子。我和你爸以前常拿超時空挪移開玩笑。」

  

  「什麼是超時空挪移?」梅格問。

  「那是一種概念。」莫瑞太太把糖漿遞給雙胞胎,「我以後再慢慢解釋,現在你上學快遲到了。」

  「真不知道你為什麼不叫我們起來。」丹尼斯說,「好討厭,好戲全錯過了。」

  「今天你們上課會比我有精神。」梅格拿著她的法式吐司走向餐桌。

  「我才不在乎呢。」桑迪說,「媽,下次你三更半夜讓流浪漢進我們家的時候,一定要叫我和丹尼斯在你身邊保護你。」

  「畢竟爸會希望我們這樣做。」丹尼斯補充。

  「媽,我們知道你很聰明能幹,」丹尼斯說,「可是你沒什麼常識。梅格和查爾斯顯然也沒有。」

  「我知道,我們是白痴。」梅格很不高興地說。

  「梅格,我也希望你沒這麼笨。給我糖漿,謝謝。」桑迪伸手橫過桌面,「別老是覺得別人是在攻擊你。拜託,表現得普通一點。你上課時就只會發呆、沒事看著窗外,一點兒都不專心。」

  「你這樣只會讓自己更難過。」丹尼斯說,「查爾斯?華萊士明年開始上學,他肯定會經歷一場大災難。我們知道他聰明,可是他和外人在一起的時候表現得沒這麼有趣,而且別人都認為他是笨蛋。我不知道他會發生什麼事。到時候只要有人找他麻煩,我和桑迪就會痛扁那人一頓,可是除此之外,我們幫不上什麼忙。」

  「等過了今年再擔心明年吧。」莫瑞太太說,「你們要不要再來點法式吐司?」

  梅格在課堂上只覺得累,眼皮重得睜不開,思緒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社會課的時候,老師問她尼加拉瓜有哪些主要的進出口貨品,雖然她前一晚的確查過了,現在卻一項都記不起來。老師尖酸刻薄地說了她幾句,班上的同學譁然大笑,梅格氣呼呼地一屁股坐回椅子。「誰在乎尼加拉瓜進出口什麼東西啊?」她嘟囔著說。

  「梅格,要是你繼續這麼沒禮貌,現在就離開教室。」老師說。

  「好,沒問題。」梅格說完就走了出去。

  自習課時校長找她談話。「梅格,你現在又有什麼問題了呢?」校長儘可能和善地問她。

  梅格氣悶地盯著地板:「簡校長,我沒有問題。」

  「波特老師說你非常沒禮貌。」

  梅格聳聳肩。

  「你不知道這種態度只會讓自己更難熬嗎?」校長問,「好了,梅格,我相信你只要肯努力,這些功課難不倒你的,也跟得上其他同學,可是有些老師卻不這麼認為。你得自己加油才行,沒有人能為你做這些事情。」梅格不發一語。「嗯?梅格,你說呢?」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梅格說。

  「你可以從做家庭作業開始。你媽媽會幫你忙吧?」

  「我請她幫忙的話,她就會幫的。」

  「梅格,你有心事?是不是在家不快樂?」簡校長問。

  這下梅格終於看著他,她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家裡一切都很好。」

  「很高興聽你這麼說。可是我知道你父親不在家,日子一定很不好過。」

  梅格充滿戒心地盯著校長,舌頭沿著牙套舔了一圈。

  「最近有他的消息嗎?」

  梅格覺得校長關心的表面下包藏了貪婪的好奇心,她確定不是自己想太多。他怎麼會不想知道!她想,就算我知道也不會告訴他。嗯,不會告訴他們那些人。

  郵局局長一定知道,一年前爸爸寄了最後一封信後就沒消息了。天知道她跟多少人提過這件事,天知道她做了哪些刻薄的揣想來解釋爸爸為何久久沒有音訊。

  簡校長等著梅格回答,可是她只聳聳肩。

  「你父親是從事哪一行的?」簡校長問,「之前是科學家那類對吧?」

  「他是物理學家,到現在都是。」梅格齜牙咧嘴,露出上下兩排牙套。

  「梅格,你不覺得面對現實會讓自己好過一些嗎?」

  「我一向面對現實。」梅格說,「面對現實比面對人容易多了。」

  「那你為什麼不肯面對現實承認你父親失蹤了?」

  「別把我爸扯進來!」梅格大吼。

  「不要大吼大叫。」簡校長很快地回應,「你要全校上下都聽到嗎?」

  「聽到又怎樣?」梅格毫不示弱,「我說的話光明正大不怕人聽。你呢?」

  簡校長嘆了一口氣:「你很喜歡當全校最叛逆最不合作的學生?」

  梅格當作沒聽到。她往桌子對面靠了過去,對他說:「校長先生,你見過我媽媽吧?你不能指著她說她不面對現實,對吧?她可是生物和細菌學雙博士。她的工作就是接觸事實。等她跟我說我爸爸不回來了,我就會相信他不回來了。但只要她相信我爸會回來,我就相信他會回來。」

  簡校長又嘆了一口氣:「梅格,你母親當然選擇相信你父親會回來。很好,我拿你沒辦法。回去自習,別把每個人都當仇人,說不定你的態度好一些,功課也會跟著進步一點。」

  梅格放學到家的時候,媽媽在實驗室工作,雙胞胎在少棒聯盟練球,查爾斯?華萊士、貓咪和符廷霸在等她回家。符廷霸跳起來,前爪搭在她肩上親了她一下。貓咪衝到空碟子旁邊,喵喵大叫。

  「好啦,」查爾斯?華萊士說,「我們走吧。」

  「去哪裡?」梅格問,「查爾斯,我餓了,在吃飽之前我哪裡都不想去。」

  她還在氣簡校長說的話,口氣聽起來很不高興。查爾斯?華萊士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開冰箱拿牛奶,她先倒了一些給貓咪,然後自己也喝了一杯。

  他遞給她一個紙袋:「裡面有三明治、餅乾和蘋果。我覺得我們最好去找啥太太。」

  「哦,天啊。」梅格說,「查爾斯,幹嗎啊?」

  「你還是覺得她怪怪的對不對?」查爾斯問。

  「嗯,沒錯。」

  「別這樣,她沒問題。我保證。她是我們一夥兒的。」

  「你怎麼知道?」

  「梅格,」他不耐煩地說,「我就是知道。」

  「可是現在為什麼非去找她不可?」

  「我想問她一些超時空挪移的事。你沒看到媽媽聽到超時空挪移時有多煩惱嗎?你也知道,能讓媽媽失控,讓她在我們面前這麼心煩意亂,那一定很嚴重。」

  梅格想了一下:「好,那我們走吧。可是要帶符廷霸一起去。」

  「當然好,它也需要運動一下。」

  他們動身出發,符廷霸一馬當先往前沖,然後又回頭跑到他們身邊,接著又蹦蹦跳跳向前沖。莫瑞家離村子大約四英里[2]遠,房子後面是一片松木林。查爾斯?華萊士帶著梅格穿過這片樹林。

  「查爾斯,你知道要是讓人發現她——我是說啥太太——闖進鬼屋,她麻煩就大了。再加上邦康太太的床單和其他事情,他們有足夠理由送她進監獄的。」

  「我想現在過去,原因之一也是為了要警告她們。」

  「她們?」

  「我跟你說過她和兩個朋友在一起。雖然我覺得啥太太的嫌疑最大,我還是不敢確定偷床單的是啥太太。」

  「可是她要那麼多床單做什麼?」

  「等一下我會問她,」查爾斯?華萊士說,「順便要她們小心點。我想她們是不會讓別人發現行蹤的,但還是謹慎點好。放假的時候男生會跑去鬼屋探險,不過現在流行的是籃球那類東西,我想應該沒人對鬼屋有興趣。」

  他們無聲地穿過松香瀰漫的樹林,松針葉在他們腳下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頭頂上細風穿梭於枝葉間,如歌如樂。查爾斯?華萊士把手滑進梅格的手掌,全心信任她。這種小男孩特有的甜美動作溫暖了她的心,心裡緊繃的那個結也慢慢鬆開。無論如何,查爾斯都會愛我,她想。

  「今天學校又不順利?」過了一會兒,他開口問。

  「嗯,我被叫到校長辦公室了。校長在我面前說爸的壞話。」

  查爾斯?華萊士像個智者似的點點頭:「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的?」

  查爾斯?華萊士搖搖頭:「我不知道怎麼解釋,反正是你跟我說的。」

  「可是我什麼都還沒說,你就已經知道了。」

  「你身上的一切告訴我的。」查爾斯說。

  「那桑迪和丹尼斯呢?」梅格問,「你也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嗎?」

  「要是我想知道,應該可以吧,如果他們需要我知道的話。可是這蠻累人的,所以我只把心思放在你和媽媽身上。」

  「你是說你會讀心術?」

  查爾斯?華萊士看起來很困惑:「我想不是。那比較像是我聽得懂的某種語言,就像有時候我努力集中精神的話,就能聽懂風和樹的對話。你跟我說話,有點漫不經心。這個詞不錯吧?今天早上我拜託媽媽幫我用字典查的。我不認字不行了,不過我很怕我明年在學校會因為已經學會這些東西而被欺負得很慘。我覺得還是讓大家繼續覺得我不怎麼聰明比較好,這樣他們才不會討厭我。」

  在他們前面的符廷霸大聲吠了起來,這通常是在警告主人有車接近或有人來了。

  「有人在附近。」查爾斯?華萊士馬上說,「有人在屋子那邊,快點。」他跑了起來,兩條小短腿使盡全力向前跑。符廷霸站在樹林盡頭,拼命朝它面前的男孩狂吠。

  他們氣喘吁吁地趕到時,那男孩大叫:「拜託,叫你的狗走開。」

  「他是誰?」查爾斯?華萊士問梅格。

  「凱文?歐基夫。我們同校,他比我大,很受歡迎。」

  「老兄,別緊張,我不會傷害你們。」男孩對符廷霸說。

  「符廷霸,坐下。」查爾斯?華萊士下令,符廷霸在那男孩面前一屁股坐了下來,但喉嚨深處還是隱隱發出低吠聲。

  「好。」查爾斯?華萊士兩手叉腰,「現在說說看,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也可以問你們這個問題。」男孩的聲音帶著火藥味,「你們兩個不是莫瑞家的小鬼嗎?這裡不是你們家的地方吧?」他開始移動,可是符廷霸吠聲變大,他只好定住不動。

  「梅格,跟我說說看他這個人。」查爾斯?華萊士要求。

  「我怎麼會知道他什麼事?」梅格說,「他比我高了幾年級,而且參加校籃球隊。」

  「那只是因為我個子高。」凱文聽起來有點尷尬。他個子的確高,還瘦巴巴的,皮包骨的手腕露在藍色毛衣的袖子外頭,破舊的燈芯絨長褲褲腳落在腳踝上三寸的地方,橘紅色的頭髮看來該剪了,臉上還有跟發色很搭的雀斑,眼睛則是很特別的亮藍色。

  「告訴我們你在這裡做什麼。」查爾斯?華萊士說。

  「這算什麼?謀殺案的審判?咦,你不是那個白痴嗎?」

  一股怒氣湧上梅格心頭,可是查爾斯?華萊士平靜地回答:「沒錯,想要我把狗叫開的話,你就老實說吧。」

  「我第一次碰到這麼特別的白痴。」凱文說,「我只是不想跟家人待一起,所以才來這裡。」

  查爾斯點點頭:「什麼樣的家人?」

  「他們全都在流鼻涕。我家有十一個小孩,我排行老三,是『突變』。」

  查爾斯?華萊士一聽就笑開了:「我也是。」

  「我說的不是『圖片』。」凱文說。

  「我也不是。」

  「我說的是生物方面的。」凱文的語氣很懷疑。

  「基因發生變化,」查爾斯?華萊士背起辭典解釋,「因而產生後代表現出某種在父母身上不顯現,但有可能傳給下一代的特徵。」

  「這是怎麼回事?」凱文問,「我聽說你不會說話。」

  「把我想成白痴會讓他們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查爾斯?華萊士說,「我何必讓他們的幻想破滅呢?凱文,你幾歲?」

  「十四。」

  「幾年級?」

  「高二,我很聰明。聽著,有人要你們今天下午來這裡嗎?」

  查爾斯?華萊士抓著符廷霸的項圈,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凱文:「你說有人是什麼意思?」

  凱文聳聳肩:「你還是懷疑我,對不對?」

  「我沒有不相信你。」查爾斯?華萊士說。

  「那你可以告訴我你們為什麼會來這裡嗎?」

  「我和符廷霸還有梅格一起在散步。我們下午通常會出來散步。」

  凱文的手在口袋裡掏啊掏:「你不想跟我說實話。」

  「你也一樣。」查爾斯?華萊士說。

  「好吧,小老弟。」凱文說,「我只能跟你說,有時候我對某些事會有奇怪的感覺,也可以說是一種衝動。你知道衝動是什麼意思嗎?」

  「因受到某種驅使而迫不得已去做某事。這個解釋不太好,但這是牛津大辭典說的。」

  「好吧好吧。」凱文嘆了一口氣,「我得扭轉對你智力的印象。」

  梅格在樹林邊刺刺的草地上坐下來。符廷霸輕輕扭了一下,把項圈從查爾斯?華萊士手中掙脫,然後到梅格身邊躺了下來,頭擱在她的腿上。

  凱文現在跟查爾斯?華萊士說話,會儘量很有禮貌地遣詞用字,就像他對梅格一樣:「每次有這種感覺、這種衝動的時候,我都會照單全收,不管它要我做什麼。我沒辦法解釋這感覺是怎麼來的,也解釋不了怎麼會有這種感覺。這感覺不常出現,但我每次都會跟著感覺走。今天下午的衝動就是覺得我非到鬼屋一趟不可。小鬼,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沒有半點兒保留,說不定是因為我應該在這兒遇見你。換你說了。」

  查爾斯?華萊士用探詢的眼光看了凱文好一會兒,接著眼神變得有點矇矓,像是在沉思。凱文站得直直的,默默等著。

  最後查爾斯?華萊士終於開口:「嗯,我相信你。可是我不能告訴你,雖然我想信任你。說不定你最好和我們回家吃晚餐。」

  「呃,當然好,可是……你媽媽會不會不高興?」凱文問。

  「她會很高興的。別擔心我媽,雖然她不是我們中的一員,可是她沒問題的。」

  「那梅格呢?」

  「梅格有她的難處。」查爾斯?華萊士說,「她很難定位。」

  「我們的一員?這是什麼意思?」梅格追問,「你說我很難定位又是什麼意思?」

  「梅格,別急,」查爾斯?華萊士說,「慢慢來,我以後會跟你說。」他看看凱文,表情像是在瞬間作了決定,「好吧,我們帶他去見啥太太吧。如果他有問題,她看得出來。」他那雙小短腿又跑了起來,朝那棟老舊到快倒塌的鬼屋前進。

  鬼屋位於榆樹叢里,有一大半籠罩在榆樹樹蔭下。那些榆樹的葉子都快掉光了,屋子周圍的地面由濕落葉鋪成一片黃色。向晚的日光照在灰白的窗戶上,窗戶把日光折射成帶了點綠的色調,像是不祥之兆。百葉窗的鉸鏈鬆脫,砰砰作響。不知道什麼東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怪不得大家說這屋子鬧鬼,梅格想。

  前門給釘上木板,封住了,不過查爾斯?華萊士帶大家繞到房子後頭。後門看起來也封死了,查爾斯?華萊士敲了敲門板,門就在生鏽鉸鏈的嘎吱嘎吱聲中慢慢打開。停在榆樹頂上的老烏鴉發出呀呀的叫聲,啄木鳥瘋狂地啄起樹幹,發出篤篤篤的聲音。有隻灰色大老鼠在屋子角落亂竄,梅格想忍住,卻還是發出了尖叫聲。

  「她們很喜歡玩這些老套的把戲,」查爾斯?華萊士安慰梅格,「來,跟著我走。」

  凱文強壯的手扶著梅格的手肘,符廷霸緊貼著她的腿。他們的關心讓梅格高興得忘了恐懼,毫不畏懼地跟在查爾斯?華萊士後面,走進屋子的黑暗深處。

  他們進入了像是廚房的地方,那裡有個大壁爐,黑色大鍋吊在火堆上方。為什麼從來沒看過煙囪里有煙冒出來?鍋里有東西在咕嚕咕嚕響,聞起來不像吃的東西,比較像是莫瑞太太的那些化學藥劑。旁邊的搖椅上坐著一位胖墩墩的老太太。那不是啥太太,梅格心想,所以一定是啥太太的朋友。她戴著一副超大眼鏡,鏡片比梅格的厚兩倍也大兩倍。她正忙著縫東西,一針又一針飛快地落在一條床單上。灰灰髒髒的地板上還有好幾條床單。

  查爾斯?華萊士走到她面前:「你們不找我商量就拿走邦康太太的床單,真的很不應該。」他的語氣又凶又氣,像小孩子一樣急壞了,「你們拿那些床單到底要做什麼?」

  胖胖的小老太婆眼睛閃過一絲光芒:「做什麼……小查,我的小甜心!Le coeur a ses raisons que la raison ne connait point. 法文,帕斯卡[3]說的。理智永遠不知道心要什麼。」

  「但這麼做根本不對啊。」查爾斯生氣地說。

  「你媽媽會同意的。」微笑似乎從圓圓的鏡片透出。

  「我不想跟你談我媽對我爸有什麼感覺。」查爾斯?華萊士以教訓的語氣對她說,「我要和你談的是邦康太太的床單。」

  這個小老太婆嘆了一口氣。又有光線照在大大的鏡片上,鏡片閃閃發亮,像是貓頭鷹的眼睛。「萬一得扮鬼時用的。」她說,「我早該想到你會猜到是我們。啥太太覺得如果我們要把人嚇跑,就該嚇得徹底。就是因為這樣,待在鬼屋裡才好玩。可是我們沒料到你會知道床單的事。Auf frischer Tat ertappt. 德文。In flagrante delicto. 拉丁文。當場被活逮,中文。就像我之前常說的——」

  但查爾斯?華萊士舉手要她別說下去:「誰太太,你認識這個男生嗎?」

  凱文鞠躬行禮:「夫人,午安。該怎麼稱呼您?」

  「叫我誰太太就好了。」她說,「小查,他不是我找來的,不過我覺得他還不錯。」

  「啥太太在哪裡?」查爾斯問。

  「她在忙。小查,時間不多了,不多了。Ab honesto virum bonum nihil deterret. 塞內加[4]說的。什麼都無法阻止好人行事正直。親愛的小查,他是個非常好的人,不過現在他需要我們幫助。」

  「誰?」梅格追問。

  「還有小梅格!甜心,很高興見到你。我們當然是在說你爸爸。現在先回家去吧,時間還沒到。別擔心,我們不會偷偷溜掉的。吃好睡好,把凱文餵胖點。快走吧!Justitiae soror fides. 當然囉,這又是拉丁文,信心與正義同在。要對我們有信心!快!快!快回家去!」說完她就從椅子上跳起來,用一股不可思議的力氣把他們推出門外。

  「查爾斯,我不懂。」梅格說。

  查爾斯拉著她的手,把她拖離那屋子。符廷霸跑在前頭,凱文緊跟在他們身後。「我也不懂,」查爾斯說,「還不是很清楚。等我明白這一切馬上就會跟你說。可是你剛剛也看到符廷霸的表現吧?它一聲不吭,也沒發抖,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所以你用不著擔心。現在我要請你們幫我個忙,吃飽之後再談剛剛發生的事。我肚子裡要有燃料才能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白痴,帶路吧。」凱文高興地大喊,「我沒去過你家,可是奇怪的是,我生平第一次有回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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