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隨想

2024-10-11 01:21:46 作者: 王志綱

  不知為何,大洋洲的澳洲在我的心裡,一直是個很遙遠的地方。茫茫海域,孤島懸浮,在感情上是不搭界的。此次應朋友盛邀,短短10天的澳洲之行,竟也把這溫柔鄉、繁華地趟了個遍,雖說是走馬觀花、浮光掠影,仍不能不感嘆其國土之遼闊、資源之豐富、氣候之宜人、風光之旖旎,頗有「不辭長作澳洲人」的感慨。

  原本以為去澳洲,免不了要在空中吃一番苦頭,記得當年去美國在飛機上悶了二十幾個小時,度過了平生最漫長的一個白天,好不難耐。誰知此行從廣州出發,大約4個小時左右,朋友指著窗外告訴我:「澳洲到了,這裡是大陸最北緣的達爾文市。」言罷,我倒有些不知身在何處了。區區4個鐘頭,即使在國內也不過是從廣州到了長春,而我卻早已穿過了赤道,橫跨太平洋,到另一個半球上來了。世界仿佛縮小了。一轉眼又過了4個小時,飛機安然地停落在雪梨機場,澳洲之行開始了。

  由於事先有安排,下了飛機來不及領略雪梨的風采,我們一行人又轉機至布里斯班,直奔舉世聞名的旅遊勝地——黃金海岸。到了黃金海岸,已是華燈初上、雲霞漫天了。時值澳洲春夏之交,海風和煦,且省了「倒時差」的麻煩事,想想早上還身處嶺南,晚上竟漫步在異國的海灘上,禁不住記起李白「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的詩句。詩人窮盡想像的時速誇張,今天成了平凡的現實。地球成了「村」,世界發展得真快啊!

  一

  澳大利亞是個移民國家,華人很多。

  在布里斯班,迎接我們的是位年輕的中國小伙子,二十五六歲,一臉的淳樸,充滿朝氣。說他是司機,其實是有些不恰當的。我們剛上車,只見他不知從什麼地方拽出一根黑線繩,麻利地往耳朵上一繞,再掛在嘴邊,對著麥克風,一邊開車一邊說道:「先生們,歡迎來到布里斯班……」原來這個年輕人,不僅是我們的司機,還是導遊和翻譯,身兼數職「一腳踢」。看著他眼耳口手腳齊動用的樣子,且凡事處理得井井有條,不禁有些佩服他的敬業精神了。

  忽然想起1999年的俄羅斯之旅,我們的那位司機「赫魯雪夫」同志只管開車,有時候沒有兩瓶伏特加,免不了要耍耍「老大哥」的脾氣。在俄羅斯,一個人能幹的事情恨不得十個人干;而在這裡,幾個人幹的事情,一個人就輕輕鬆鬆地包攬了。這大概不是南北習性差異所能夠解釋的吧。

  仔細一聊,才知道小伙子是廣州人,1989年留學到這裡。問他有沒有成家,他說跟人同居,是個日本姑娘。那怎麼溝通呢?他說,用英語。改革開放後,廣州年輕人的出國意識非常強,夢想走向新大陸,認識新生活,因為國內的機會太少了;等到辛辛苦苦獲得了當地永久居住權後,國內的機會卻多了,而這些人還在異地他鄉,為一日三餐而奔波。今天看來,他們當初的選擇對不對呢?

  小伙子告訴我們,布里斯班是早年英國發現者的名字,人口約一百一十多萬,是澳洲僅次於雪梨、墨爾本的第三大城市,號稱「陽光之城」。

  整個城市依河而建,面朝大海。最令人心動的是河谷兩岸,放眼蜿蜒起伏的丘陵地帶,一座座建築物錯落有致地掩映在綠蔭叢中,色調各異,樣式不一,情趣天成。

  

  二

  墨爾本,澳大利亞的第二大城市,人口約350萬,據稱是地球上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有「花園之都」的美稱。給我們當導遊的依然是位留學生,來自台灣,彬彬有禮。跟那位布里斯班的年輕人一樣,給旅遊公司打工,生活得很辛苦。

  真是湊巧,沒想到遠在墨爾本,竟有位年近五旬的留學生千方百計找到我,非要回國加入到我們的工作室來。於是,我們見面了。

  我問他,你是怎麼知道我們的呢?他興奮地說,是《謀事在人》和《成事在天》啊。接著,他掏出這兩本書,只見其用塑料紙包著,很多地方還被註上了英文。原來,他在社區圖書館裡無意中翻到這兩本書,一碰就捨不得了,發動家裡人輪番借閱,整整一年的時間,把書幾乎都磨破了。

  他感慨道:世界變化真快,自己也是搞顧問諮詢的,十多年前遠涉重洋來西方「盜火」,是為了「洋為中用」。孰料風水輪流轉,伴隨著中國的強大,西方一流的顧問公司紛紛搶灘中國,現在欠缺的不是西方的洋知識,卻是怎麼解決「中為洋用」的問題。憑藉對中國國情的獨特洞悉和深刻把握,該是本土公司吃香的時候了。

  望著他一副誠懇的神情,我的心頭油然而生一種歷史的沉重感。2000年11月23日,王志綱一行在澳洲一家設計公司考察。

  這些年來,中國的變化是外面人體會不到的。我們這類紮根於中國本土的顧問諮詢公司,如同「野戰軍」,翻山越嶺,不斷超越,腳步一刻也沒有停歇;而西方的文明太成熟了,當我們站在高峰驀然回首的時候,反觀海外,竟有些陌生的感覺了。一面是本土的開山拓荒,一面是西方的水到渠成,這二者將在怎樣的一個層面上去完成對話呢?

  只有今天的中國,孕育著數不盡的商業奇蹟。此次負責接待我們的公司,是澳洲首屈一指的設計集團,也是雪梨奧運會場館的主要設計者,為了能進入中國市場,不惜工本。這可以反映在他們對我們的接待上,從布里斯班到墨爾本再到雪梨,均由當地總經理親自接待。超規格接待的目的只有一個:希望通過與我們的溝通以及合作,加快進入中國市場的速度。

  相對於高度文明和發達的西方來說,中國的市場搏擊更需要的是深諳水性、擅長動態把握的衝浪運動員。他必須理解腳下這塊土地的脈搏,懂得潮漲潮落的規律,善於在搏擊中把握平衡。一句話,必須有整合力和駕馭力。而在澳洲,就好像一場正在進行的高爾夫球賽,只要你掌握足夠的技巧,遵守規則,不急不躁,懂得交流和融合,就能打完比賽。

  正所謂時勢造英雄,當歷史的坐標發生傾斜的時候,不知又會影響多少人的人生定位和選擇。

  三

  大概是當了多年記者的緣故吧,我每到一個地方,對生活在這個地方的人,總是投以格外的關注,眼前這位衣冠楚楚的駕駛員一口蹩腳的普通話,又勾起了我的談興。

  談話得知,他來自中國香港地區,四十七八歲,1989年技術移民到澳洲。在我看來,他也算得天生的語言家了:客家話、潮州話、廣東話、英語,皆能應付。他原來還當過中國香港太古銀行某部門的總經理,大街上一走,舉手投足完全是一個職業經理的做派。真沒想到,現在扮演的卻是司機的角色,是我們的接待方僱請來的。

  談起往事,他感慨萬千。他說:「當時像逃一樣離開香港,現在後悔了!自己原來賣掉的90萬港幣的房子,如今值300萬了。澳幣對港幣的匯率卻貶值了一倍。澳洲現在的經濟不景氣,表面上看我們挺光鮮,其實也過得挺可憐的。香港人是請朋友吃飯,不請朋友住在家裡;而澳洲人恰恰相反,不請你吃飯,請你在家裡住,因為吃飯得花錢呀。別看我開一天車掙100澳幣,刨去汽油、吃飯和稅,剩不了多少錢。快50歲的人了,也沒什麼機會,還得自食其力。好在澳洲是個福利國家,餓不死,但發財非常困難。」

  看來,無論天涯海角,正應了中國的一句老話:「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四

  雪梨海灣之多情,是絲毫不輸於地中海的。這裡的富人區大多依水而建,自家的遊艇泊在門外的小碼頭裡。分不清是湖光還是海色,在落日的餘暉下波光粼粼。

  正當遊興甚濃的時候,路邊一個戴頂花帽的老頭兒引起了我們的注意。其人長得有點兒像「瓦爾特」,鬍鬚略白,正腆著肚子,喝著啤酒,手裡拎著個小鏟子,邊敲磚邊哼著小曲。聽說我們從中國來,連忙說「毛澤東,毛澤東,美麗的哈瓦那……」說著,竟手舞足蹈地唱了起來。你能想像這樣一位「開發商」嗎(左二)?

  我們問他在做什麼,他說:「在蓋別墅呀,這已經是我的第六個家了。」這回輪到我們吃驚了:一個老頭兒,沒事兒和和泥、敲敲磚,就能蓋起座房子了?

  原來,澳洲的房地產市場已經發展得相當成熟和規範了,二級市場非常發達。政府專門制定了建築用件的通用標準,主要有二百二十多種。房產開發有兩個主角,發展商和住宅提供商。發展商負責把地皮拿過來,切塊規劃好;然後住宅提供商請設計公司端出一百多種家居的式樣,直接同消費者打交道,買家看中了哪個,定期交貨。蓋房子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住宅提供商按照業主選好的式樣,到建築市場兜一圈就全妥了。

  老頭得意地告訴我們,像他這樣的小開發商,短則30天,慢則60天,你就可以眼看著自己的家從地里「長」出來嘍。正因為此,澳洲有很多喜新厭舊的人,欣賞了一兩年自己的作品後,說不定哪天靈感一來,又開始琢磨下一個家了。

  生活是美麗的,勞動是幸福的,難怪我們眼前的這位「瓦爾特」先生樂此不疲。

  我們特地去看了當地的一個建築市場,共8層樓,從配件到服務,甚至連花草和肥料都應有盡有。你只需拿著市場提供的清單,邊看邊勾,如同在超市買菜一般。於是送材料的、干人工的,會在你的號令之下,準時出現在你的地盤裡。澳洲的房屋大多木結構,蓋房如搭積木。很多事情,一個電話就搞定了。

  更重要的是,由於社會分工體系的完善,房地產的利潤非常薄,逼得各個環節只能在開源節流、加強管理上做文章,業主落得實惠。

  五

  漫步在雪梨海灣、達令港、布里斯班的黃金海岸,隨處可以感受到濃濃的休閒味。白色的沙灘,風動的棕櫚,陽光下的酒吧,微笑的臉龐。澳洲人仿佛生來就是享受生活的,周末是永遠的狂歡;隨後的兩天,休閒的人潮攪熱了清新的海風。

  中國人是沒事兒偷著樂,澳洲人是創造樂的機會、樂的產業。

  有誰願意節假日躲在家裡「搓麻將」呢?外面有的是陽光,有的是海浪,有的是白帆。休閒不一定是有錢人的專利,只要你窮得不至於連副墨鏡都買不起,就沒人可以剝奪你休閒的權利。曬太陽是種休閒,騎單車是種休閒,玩滑板是種休閒,甚至連看樓買房也是一種休閒。正是澳洲人這種旅遊、度假、休閒的熱情,大大刺激了本地房地產業的發展。

  有意思的是,在澳洲賣樓,也似乎到了很休閒的境界。在這裡,你看不見售樓小姐的百般周旋、圍追堵截,也看不見作秀似的GG宣傳、玩命包裝,甚至不需要精心策劃的「請君入甕、聚而殲之」。一切都是靜靜地擺在明處,讓你自己去品味、去評判。簡單的色調,立體的綠化,明快的線條,及地的玻璃窗,每一個細節,無處不向你透露著家的氣息。

  當中國人吃飽了要吃好、吃好了要吃文化的時候,房地產業也面臨著新的機遇和挑戰。聽朋友說,捷足先登的地產開發商已悄悄帶著設計師,來到西方體驗生活,有的甚至把歐洲的一個鎮子都搬回了國內。什麼是21世紀的生活方式?各自有各自的理解。業界內地抄廣州,廣州抄世界,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你會抄不會抄了。

  春江水暖鴨先知,誰來為房地產插上休閒的翅膀?

  六

  在雪梨,無論你走到哪裡,似乎都無法逃脫歌劇院的眼睛。這座險些埋在廢紙簍里的建築,神奇般地被細心的人撿了回來。從此,澳洲多了一個標誌,人類多了一個驕傲。沒有必要再浪費筆墨形容歌劇院的美了——超前的風險,蘊涵出驚世駭俗的創意。

  生活中的創意無所不在。創意有時遠在天邊,有時卻近在眼前,平淡中也能見神奇。

  雪梨奧運會的聖火已熄滅,但曲終人不散,奧運主題公園又成了旅遊勝地的新貴。見微而知著,單說水吧,可謂匠心用盡。忽而化作奔涌的聚寶盆,又沿著人們的腳步流淌;忽而化作夾道的拱形的幕牆,人們散步在水陰路上,一不留神,噴你一身。有水的地方就有小孩嬉鬧、大人照相。更絕的是,天橋下的人行街道,竟也水簾如墜,不經意間遮掩了四周的噪聲。

  大概是在水一方的緣故吧,澳大利亞人對水有一種天生的親和感。

  澳洲,一個充滿想像力的國度。

  七

  身處澳洲,不能不感嘆這塊新大陸多元化的魅力。除了最早的歐洲移民外,這些年亞洲人也紛紛擁向這裡,建設自己的天堂。同行中一位朋友的妻子已遷居到這裡,她見到我們興奮地說:「澳洲什麼都有,連番禺大石的腐乳都有的賣呦……」

  在墨爾本的晚上,我們有幸趕上了當地的拉丁節。濃郁的西班牙風情染紅了午夜的天空,飄香的比薩,沸騰的歌舞,迷人的眼眸。鬥牛士之歌奏響了,飛旋的腳步聲,躍動的身影……同行的一位朋友,終於按捺不住,也摟著拉丁女郎的腰身,狠狠地「卡門」了一曲。

  這裡似乎永遠是開不完的Party,酒店的大堂,總是擠滿了紅男綠女。但見靚女如雲,個個魔鬼身材,露背裝,都挽著各自的舞伴。當我們乘坐電梯下樓,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只覺得海嘯一般,樓下熱辣的場景撲面而來,好不受用。朋友說,可能趕上年輕人的畢業酒會了。

  到了異國他鄉,自然格外珍惜時間,尤其是夜晚不能虛度。幹什麼呢?儘管只陪一位朋友別有情趣,但少數服從多數,入鄉隨俗,去Casino(賭場)體驗一下生活!於是,開始了我們的澳洲攻略。

  第一站在布里斯班。也許是新來的運氣好,小試牛刀,我的桌前已經摞起厚厚的籌碼。賭場有些騷動了,周圍的人都趕來和我握手,想沾點兒靈氣。餘勇可賈,朋友們雀躍道:「打遍澳洲,打出中國人的威風!」我儼然成了戰鬥英雄。

  繼而轉戰雪梨,說來掃興,事情壞在兩個上海女人身上。我們同桌競技,自然各有所好,誰知這兩個女人嘴裡不閒著,在背後指手畫腳,贏不了還埋怨我。終於惹得我焦躁了,一下子把剩下的籌碼盡數押上,只見兩個上海女人睜圓了眼睛嘆道:「男人畢竟是男人啊!」結果呢,數夜不義之財,落花流水春去也。

  賭場天生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說來也怪,大約七成的職業賭徒是中國人,發牌的有三成也是中國人,可惜多是些「香蕉」,黃皮白心,一句中文也不會說。記得有位仁兄,乍一看像個土耳其人,六十來歲,陰著臉,扒在賭桌旁。突然盯著牌一聲大叫:「要!」——原來是同胞。

  人生如夢,贏的更想贏,輸的拼命想扳回來,最後免不了輸個精光。惜哉!

  回國的飛機上,若有所思。朋友打趣我:「怎麼有些悻悻然,該不會是還想著賭局吧。」我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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