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包在伯弟身上
2024-10-11 00:47:56
作者: (英)P.G.伍德豪斯
我親切地點頭致意。雖然我與此人的業務關係一刀兩斷了,但伍斯特向來溫文有禮。
「啊,吉夫斯。」
「午安,先生。」
玻琳好像很感興趣。
「這就是吉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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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吉夫斯。」
「聽說你不喜歡伍斯特先生的班卓里里?」
「不錯,小姐。」
我不希望他們就這個敏感話題展開討論,或許是這個緣故吧,我的口氣有點沖。
「怎麼,吉夫斯?什麼事呀?」
「是斯托克先生問起斯托克小姐的下落,先生。」
嗯,是了,老先生時刻嚴陣以待的,但我總覺得這有點不合時宜。我轉身望著玻琳,客氣地吩咐她可以退下了。
「那你快回去吧。」
「是啊。那我的話你不會忘吧?」
「這個問題我會從速辦理。」我向她保證。
她揚長而去,留下吉夫斯和我兩個人相對無言。我若無其事地點了支煙。
「那,吉夫斯。」
「先生?」
「我是說,咱們又見面啦。」
「是,先生。」
「腓利比,啊?」
「是,先生。」
「你跟著扎飛,做得還順手吧?」
「一切盡如人意,先生。相信先生的新隨從也令人滿意吧?」
「哦,挺好,沒得挑。」
「那我就放心了,先生。」
一時都沒話說。
「呃,吉夫斯。」我說。
說來也怪。我本來打算寒暄兩句就漫不經心地點點頭,把他打發掉。可是俗話說積習難改——我是說,吉夫斯近在眼前,而我剛剛接手的問題呢,又恰恰是我平時習慣找他諮詢意見的那種,而且不知道怎麼了,我好像在長椅上定住了似的。總而言之,我原計劃是若即若離愛搭不理,再微微一點頭,但我非但沒依計行事,反而不由自主地要請他指點一二,仿佛兩個人根本沒生分。
「呃,吉夫斯。」我說。
「先生?」
「我想呢,要是你這會兒有空,我有句話跟你說。」
「先生但說無妨。」
「我想聽聽你對扎飛的看法。」
「是,先生。」
他不動聲色,卻透著成竹在胸的氣質,再加上那熟悉的「但求少爺滿意」的忠心耿耿的模樣,我不再猶豫了。
「咱們得幫男爵五世一把,我這麼說,你同意吧?」
「先生的意思是?」
我老大不耐煩,他怎麼這麼——那個詞怎麼說來著?
「行了,吉夫斯。我這句話的意思,是你知我知。少些裝模作樣,多拿些見義勇為的精神出來嘛。你在他手下當差都快一周了,肯定通過觀察推理得出結論了。別跟我打馬虎眼。」
「要是我猜得不錯,先生是指爵爺對斯托克小姐的感情?」
「一點不錯。」
「爵爺對斯托克小姐抱有深切而熱烈的感情,已經超越了普通友誼,這我自然有所察覺,先生。」
「如果我說他對人家如痴如狂,這話不過分吧?」
「不,先生。先生形容得可以說恰到好處。」
「那就好。好了,你聽著。神女呢,也有意,吉夫斯。」
「果然,先生?」
「你來那會兒她正跟我說這事兒呢。她坦言自己為人家不能自拔,而且她很煩心,這個可憐蟲,是相當煩心。她憑著女性的直覺,猜中了對方的秘密,也看到對方眼裡盛滿愛意。這些正合她的心思。但是叫她擔心的是,對方不向人訴說他的愛情,讓隱藏在內心中的抑鬱像……像什麼來著,吉夫斯?」
「蓓蕾中的蛀蟲,先生。」
「侵蝕著他的那什麼……」
「緞色的臉頰,先生。」
「緞色?你確定?」
「是,先生。」
「那好吧。這是搞什麼名堂?人家愛她,她也愛人家,這還有什麼顧慮?我剛剛勸她說,扎飛之所以止步不前,完全是出於矜持,但我根本不信這一套。我了解扎飛,他向來雷厲風行,無人能及。說到求婚,要是一周之內沒搞定,他准覺得自己江河日下了。可瞧瞧他現在,半點動靜也沒有。怎麼回事?」
「爵爺心裡有所顧忌,先生。」
「什麼意思?」
「爵爺考慮到自己經濟上捉襟見肘,因此無權攀附斯托克小姐這樣的富家小姐。」
「可,該死,愛情嘲笑……不對,怎麼會……是鎖匠,是不是?」
「的確是鎖匠,先生。」
「而且她也不是大富大貴嘛,我看就是小康水平。」
「不,先生。斯托克先生家產高達五千萬美元。」
「什麼!胡說八道,吉夫斯。」
「不,先生。據我所知,他不久前從已故的喬治·斯托克先生那裡繼承了這筆遺產。」
我目瞪口呆。
「老天,吉夫斯!遠房堂兄喬治翹辮子了?」
「是,先生。」
「還把財產留給了斯托克?」
「是,先生。」
「這下我懂了,這下我全明白了,這就說得通了。我就琢磨他怎麼買得起這麼大一份產業呢。還有港口那艘遊艇,自然也是他的?」
「是,先生。」
「嘖嘖嘖!可是喬治肯定有近親啊。」
「的確,先生。但據我所知,他的近親都不討他喜歡。」
「看來你知道他不少事?」
「是,先生。我們在紐約的時候,我和他的貼身侍者本斯特德常有往來。」
「他瘋瘋癲癲的,是不是?」
「的確稱得上是特立獨行,先生。」
「那他那些親戚有沒有可能對遺囑有異議?」
「應該不會,先生。不過若是發生這種情況,斯托克先生自然會請羅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出面作證,指出已故的斯托克先生縱然性格乖張,但心智完全正常。羅德里克爵士是聲名卓著的精神問題專家,他的證詞自然不容置疑。」
「你是說,在他看來,只要自個兒樂意,用手倒立著走路又有何不可?省得皮鞋磨損什麼的?」
「先生一語中的。」
「這麼說,斯托克小姐別無選擇,只能本本分分地給身家五千萬美元的老爸當繼承人,守著藏在壁爐磚頭後的銀子?」
「確然無疑,先生。」
我一陣沉吟。
「嗯。所以呢,除非老斯托克買下公館,不然扎飛就要繼續當他的少年拉撒路,一窮二白。好一個戲劇衝突。可是話說回來,吉夫斯,他對錢的事兒怎麼這麼看不開?畢竟,窮小子娶富家女的前例多的是。」
「是,先生。但爵爺對這個問題自有見解。」
我想了一想。不錯,這的確不假。扎飛這傢伙,在錢的問題上頗有點古怪,估計是扎福諾家族的傲骨作祟吧。多年來,我總想找機會周濟他,但他每次都嚴詞拒絕,不肯敲我的竹槓。
「不好辦哪,」我說,「這會兒還真是沒轍。不過吉夫斯,也許你說的不對。這畢竟是你的猜測。」
「不,先生。承蒙爵爺信任,對我吐露了心聲。」
「真的?你們怎麼會聊起這個來?」
「斯托克先生表示希望我到他那裡當差。他為此特別找過我。我知會了爵爺,爵爺勸我不要抱一絲希望。」
「你難道是說,他叫你拋下他去追隨老斯托克?」
「不,先生。爵士的意思恰恰相反。他明確表態,語氣堅決。他只是希望我暫時不要明確回絕,而是採取拖延戰術,直到扎福諾公館的買賣成交。」
「這樣啊,我明白他的策略。他想叫你哄著他、順著他,好叫他在重要文件上簽字?」
「一點不錯,先生。之後,爵爺就向我吐露了他對斯托克小姐的想法。除非爵爺的財政狀況有所好轉,否則,他出於自尊,絕不會向對方求婚。」
「大傻瓜!」
「我自然不敢如此唐突,先生,但坦白說,我認為爵爺的看法未免有些不切實際。」
「咱們得勸他放棄這個想法。」
「先生,只怕此路不通。我試過溫言相勸,但無濟於事。爵爺有心結。」
「什麼?」
「心結,先生。是這樣的。爵爺曾看過一場音樂喜劇表演。劇中的主人公喔喔利勳爵家境敗落,一心想娶一位美國富家小姐為妻。這個劇中人似乎給爵爺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他毫不含糊地對我說,絕不允許自己落人口實,將兩人妄加比較。」
「但假如買賣最終不成呢?」
「果真如此,我只怕……」
「緞色的臉頰會經年累月在老地方不見不散?」
「先生所言極是。」
「你確定是『緞色』?」
「是,先生。」
「我覺著說不通啊。」
「先生,這是古語中的形容,我想此處是用來描述顏色健康。」
「那,正好符合扎飛。」
「是,先生。」
「可是得不到心上人,顏色健康又有什麼用?」
「先生所言甚是。」
「吉夫斯,你有什麼建議?」
「只怕我暫時也毫無頭緒,先生。」
「得了得了,吉夫斯。」
「不,先生。既然問題出在心結,我也有些一籌莫展。只要爵爺走不出喔喔利勳爵的陰影,我們就束手無策。」
「肯定有策的。吉夫斯,你怎麼突然示弱了呢?這可不像你呀。顯而易見,咱們得推他跳過這個坎兒。」
「只怕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有什麼不明白的。這事兒一目了然嘛。扎飛呢,這會兒只知道圍著人家姑娘傻站著。咱們得刺激他一下。要是他以為有人要先下手為強,那他準會把那些傻念頭拋到腦後,鼻孔冒火地衝過去,是不?」
「衝冠一怒為紅顏,這毋庸置疑,先生。」
「你猜我打算怎麼做,吉夫斯?」
「猜不出,先生。」
「我打算吻斯托克小姐,同時安排扎飛看到。」
「這,先生,我以為不可……」
「安靜,吉夫斯。這事兒我都盤算好了。就在咱們聊天這會兒,我突然計上心頭。午飯過後,我會想辦法把斯托克小姐引到身邊坐下。你負責安排扎飛尾隨過來。我一瞥到他的眼白,就三下五除二,把斯托克小姐摟進懷裡。要是這樣都沒用,那就真的沒轍了。」
「只怕先生如此要冒著極大的風險。近來爵爺情緒不穩。」
「咳,為了兄弟,咱們伍斯特奉獻一隻黑眼圈又有什麼。行了,吉夫斯,討論到此為止,我意已決。接下來就是安排一下時間表。估計他們兩點半左右吃完午飯……對了,我一會兒不上桌了。」
「是嗎,先生?」
「不錯。我沒法對著那幫人。我就在這兒待著,替我弄點三明治,還有半瓶佳釀。」
「遵命,先生。」
「哦,對了,這種天氣,餐室的落地窗應該會開著。你三不五時就悄沒聲地湊過去,聽一耳朵。可能會談到什麼重要話題。」
「遵命,先生。」
「三明治多放點芥末醬。」
「遵命,先生。」
「還有,二時三十分整,傳話給斯托克小姐,說我找她有事。二時三十一分,傳話給扎福諾勳爵,說斯托克小姐找他有事。剩下的就看我的吧。」
「遵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