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珍珠似淚珠
2024-10-11 00:45:54
作者: (英)P.G.伍德豪斯
我記得——準是念書時候的事了,因為現如今我不大有這種興趣——讀過一首詩還是什麼之類的,裡面有一句是這麼寫的(要是我沒記錯):「兒童漸漸成長,牢籠的陰影便漸漸向他逼近[1]。」總之,我想說的是,接下來的兩個星期里,這就是我的寫照。我仿佛聽見遠處依稀響起了婚禮的鐘聲,日復一日愈發清晰。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脫身之策。吉夫斯肯定用不上幾分鐘就能想出十幾條妙計,可惜他依舊冷冰冰愛答不理的,我也放不下身段直接開口。我是說,他明顯看得到小少爺憂心如焚,但依舊礙於那條艷光四射的束腰帶,結果呢,這傢伙心中的忠僕精神已蕩然無存,現在是無力回天了。
海明威這家人對我大有好感,真是好生奇怪。我還真說不上自己有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說實話,大多數人都看我是頭笨驢,但不得不承認,這對姐弟待我十分熱絡,好像一時看不見我就不放心。不管我往哪走,不是撞上姐姐就是遇上弟弟的,真要命,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冒出來的,搞得我現在想放鬆就只好在自己屋裡窩著。我給自己弄到了三樓一間很舒服的套房,窗戶正對著林蔭大路。
這天晚上,我正隱匿在房間裡,一天下來終於覺得人生也不能算太難過。從午飯開始,那位海明威小姐就和我形影不離,還不是阿加莎姑媽,午飯一過就打發我們結伴去散心。結果呢,我望著燈火輝煌的大道,瞧見大夥開開心心地去赴晚宴或者去賭場什麼的,一股嚮往之情油然而生。我不由得想,要是沒有阿加莎姑媽和那兩個討厭鬼,我在這兒的開心法子可多著呢。
我嘆了口氣,這時響起一陣敲門聲。
「外面有人,吉夫斯。」我說。
「是,少爺。」
他開了房門,原來是艾琳·海明威和她弟弟。我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兩位。我本以為至少在自己的房間裡能清淨一分鐘吧。
「啊,嗨!」我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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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伍斯特先生!」那位小姐有些氣喘吁吁的,「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我這才注意到,她神色十分慌張,至於她弟弟,看上去就像一隻有心病的綿羊。
我見狀直起身,打起了精神。我本以為他們是來寒暄一陣,不過看樣子這是出了什麼事。話雖如此,我卻不明白他們怎麼會來找我。
「有什麼事嗎?」我問。
「可憐的西德尼——都是我不好——我根本不該放下他一個人。」那位小姐激動得要命。
那位弟弟進門後剝下寬大的教士服,把帽子安放在椅子上,之後就默默地立在旁邊。這會兒他突然輕咳一聲,好像綿羊困在大霧瀰漫的山頂上。
「事情是這樣的,伍斯特先生。」他開口道,「這是件悲劇,說來極不光彩。今天下午,你好意陪家姐散心,我有點閒極無聊,忍不住誘惑,就——咳——去了賭場。」
我對他立刻生出一絲親切感。這足以證明他體內同樣流著冒險家的血,不得不說,他由此多了點人情味。要是早知道他也好這個,我想之前的相處也不會那麼生分。
「哦!」我說,「你撈到沒?」
他重重嘆了口氣。
「你的意思要是問我贏了沒有,答案是否定的。我看到紅點連續出現不下七次,於是草率地斷定,不久必然會連出黑點。我估算失誤,把身上的錢全輸光了,伍斯特先生。」
「手氣背啊!」我感嘆。
「我從賭場出來,」這夥計接著說,「回了酒店,正巧遇到了我們教區的馬斯格雷夫上校。他也在這兒度假。我於是,呃,用我倫敦的銀行帳戶開了張支票給他,請他給我兌一百鎊現金。」
「哦,這不是挺好嗎?」我想鼓勵這可憐人看到光明的一面,「我是說,運氣挺不錯的,手頭正緊,立馬就有人雪中送炭。」
「恰恰相反,伍斯特先生。事情反而更糟了。我真是羞愧得無地自容。我拿著錢,立刻回到賭場,結果又輸得一乾二淨——這回我錯誤地預計黑點定然會——就是所謂的大滿貫吧。」
「我說!」我嘆道,「你還真是過足癮了!」
「然而,」這傢伙總結說,「整件事中最不幸的,是我的銀行帳戶里並無積蓄,支票無法兌現。」
坦白承認,雖然我這會兒已經預感到事情的結局,曉得不久我就要狠狠地做個冤大頭,但卻忍不住對這可憐鬼心有戚戚。不錯,我望著他,心中滿是感嘆和欽慕。我以前還沒見過哪個助理牧師這麼對胃口的。誠然,他看著不怎麼像沒見過世面的年輕人,但事實證明,他貨真價實是塊好料,我真希望他之前就對我表露過真性情。
「馬斯格雷夫上校,」他有些勉強地說,「不會輕易罷休的。他是一副硬心腸,一定會報告我的牧師。我那位牧師也是一副硬心腸。總而言之,伍斯特先生,一旦他去兌支票,我這一生就毀了。他今天晚上就啟程回英國。」
做弟弟的坦白交代期間,那位小姐一直在那兒咬手絹,還不時弄出咯咯的動靜。這會兒她又開口了。
「伍斯特先生。」她喊道,「我求你,求你幫幫我們!啊,你一定得答應!我們得在九點之前湊錢給馬斯格雷夫上校,把支票換回來!他坐九點二十分的車走。我本來走投無路,突然想到你一直對我們照顧有加。伍斯特先生,你能不能借錢給西德尼?我把這個給你作抵押。」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她已經從手袋裡摸出一個首飾盒打了開來。「我這串珍珠,」她說,「是我已故的父親送的禮物——雖然我也不知道值多少。」
「呦,這可不行——」她弟弟插嘴道。
「但我相信,一定比我們需要的數目多得多。」
真是好不尷尬,好像我是典當商似的。這事弄得,和亮出手錶也太雷同了。
「不,我說,這哪成。」我推託道,「哪用得上什麼抵押,咱們別廢話了。我很樂意借錢給你,這會兒我身上就有現金,剛巧今天上午取的。」
我掏出錢遞過去。那位弟弟搖搖頭。
「伍斯特先生,」他說,「我們很感激你慷慨大度,你這麼信任我們,我們很感動。但我們不能接受。」
「西德尼是想說——」那位小姐接口,「說到底,你其實對我們一無所知。你不能平白借錢給兩個陌生人,一點抵押都不要。你自然是公事公辦的,這我早就想過,否則也根本不敢來求你幫忙。」
「要是把珍珠拿到——咳,當地的Mont de Pieté[2]作抵押,想必你也明白,我們自然做不出來。」弟弟接著說。
「還煩請你寫張收據給我,出於形式禮節——」
「哦,行啊!」
我寫好收據遞給她,多少覺得自己是個大傻子。
「給你。」我說。
她接過字條,塞進手袋裡,又一把抓過錢遞給西德尼,然後,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衝過來吻了我一下,然後就拔腿走了。
不得不說,我震驚了。這也太突然、太意外了。我是說,像她這種姑娘,嫻靜端莊什麼的——怎麼也想不到她還會主動吻人家。我眼前一片霧蒙蒙的,恍惚見到吉夫斯從背景處浮現出來,正幫那弟弟穿外衣。我記得當時胡亂想,人怎麼受得了把自己套進這種玩意兒呢?與其說是件衣服,不如說是麻袋還差不多。他穿好後走過來握住我的手。
「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才好,伍斯特先生!」
「哎,別客氣。」
「你挽救了我的名譽。無論男人女人,我的好主,」他相當激動地按摩著腦瓜,「名譽是他們靈魂裡面最切身的珍寶。誰偷竊我的錢囊,不過偷竊到一些廢物,它只是從我的手裡轉到他的手裡,而它也曾做過千萬人的奴隸。可是誰偷去了我的名譽,那麼他雖然並不因此而富足,我卻因為失去它而成為赤貧了[3]。我打心底里感謝你。晚安,伍斯特先生。」
「晚安,老夥計。」我說。
門關上了,我沖吉夫斯眨了眨眼。「這事怪可憐的,吉夫斯。」我說。
「是,少爺。」
「還好我手頭有現錢。」
「這——呃——是,少爺。」
「聽你好像不大讚同。」
「我無權批評少爺的做法,不過冒昧說一句,我認為少爺不免有些衝動。」
「什麼,你是說借錢?」
「是,少爺。法國這些流行的溫泉勝地吸引了不少鼠竊狗偷之徒,這是盡人皆知的。」
這麼說可有點不公道。
「聽著,吉夫斯。」我說,「我一般都不介意,不過要是你對人家堂堂的神職人員也出言不什麼來著——」
「也許是我疑心過重,少爺。總之,類似的伎倆我見過不少。來少爺手下做事之前,我在弗雷德里克·拉內拉赫勳爵府上當差,勳爵就曾為一個巧妙的騙局所害,我想那個騙子綽號是『泥鰍魚西尼』。他在蒙特卡洛和我們不期而遇,當時身邊還有一個女性從犯。」
「我不想打斷你追思往事,吉夫斯。」我冷冷地說,「不過你根本是胡說。我這事哪能有什麼貓膩?人家不是留下了珍珠嗎?所以嘛,說話前要考慮清楚。好了,你最好跑一趟前台,把東西送到酒店保險柜放好。」我打開首飾盒,「哎呀,天哪!」
這見鬼的盒子裡空空如也!
「哎喲,神哪!」我驚呆了,「可別說,難不成我還真被人下了套了!」
「正是,少爺。這場騙局和剛才所說的弗雷德里克勳爵的遭遇如出一轍。趁那位女性同夥感激地擁抱勳爵時,『泥鰍魚西尼』用另一隻首飾盒偷天換日,由此一併帶走了珠寶、現金和收據。之後,他憑藉收據向勳爵索要珍珠,勳爵遍尋不著之下,只好支付高昂的賠償。這個圈套雖然簡單,卻屢試不爽。」
我好像踩漏了一級台階,猛的一個驚覺。
「『泥鰍魚西尼』?西尼!西德尼神父!哎呀,老天,吉夫斯,你看這個牧師就是『泥鰍魚』不成?」
「是,少爺。」
「但也太不可思議了。他的領子可是扣在脖子後的呀。我是說,主教都能被他騙了。你真覺得他就是『泥鰍魚』?」
「是,少爺。他一進房間,我立刻就認出來了。」
我瞪著這傢伙。
「你認出他了?」
「是,少爺。」
「那,見鬼。」我大為激動,「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呢?」
「我以為,為免多生事端造成不快,不如趁幫他穿外套時直接從他口袋裡取出首飾盒為妙。就在這兒,少爺。」
他拿出一隻首飾盒,擺在桌上那隻假盒子旁邊,天呀,足以以假亂真。我打開盒子,那串珍珠正好端端地躺在裡面,亮閃閃地沖我微笑。我有氣無力地看著他,不勝激動。
「吉夫斯。」我說,「你絕對是個天才!」
「是,少爺。」
這會兒我的感激之情汩汩地湧出來。多虧了吉夫斯,免得我被訛去幾千鎊。
「我看你救了咱們這個家。我是說,就算老好的西尼再厚顏無恥,也不大可能折回來取走這寶貝吧。」
「相信不會,少爺。」
「那就好——哦,我說,你看這玩意兒不會是紙糊的吧?」
「不,少爺。這串珍珠如假包換,並且價值不菲。」
「那,哎喲,該死,我賺到啦。這可不是美美地賺了一筆嘛!雖說是丟了一百鎊,但多了一串珍珠啊。我說得對不對?」
「只怕未必,少爺。我想少爺需要把珍珠物歸原主。」
「什麼?還給西尼?除非我進了棺材!」
「不,少爺,我是指真正的主人。」
「哪個才是真正的主人?」
「格雷格森夫人,少爺。」
「什麼?你怎麼知道?」
「一個小時以前,格雷格森夫人的珍珠被盜,酒店裡已傳得沸沸揚揚。少爺回來前不久,我正在和格雷格森夫人的女傭說話,她說這會兒酒店經理就在夫人的套房裡。」
「他有苦頭吃了,是不是?」
「料想如此,少爺。」
我開始明白怎麼回事了。
「我這就去把東西還給她,啊?就算她欠我一個人情?」
「正是,少爺。此外,我可否建議少爺,不妨藉此強調偷竊珍珠的人是——」
「天哪!就是她非逼我娶的那個鬼丫頭,老天!」
「正是,少爺。」
「吉夫斯。」我說,「這一定是我這位親戚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出洋相啦!」
「並非沒有可能,少爺。」
「能讓她消停一陣吧?好一段日子不會挑我的刺兒了?」
「應該有此效果,少爺。」
「好傢夥!」我一邊感嘆,一邊奔向房門。
還沒到阿加莎姑媽的老巢,我遠遠就感到她在大興問罪之師。只見走廊里站滿了形形色色穿制服的小伙子,還有不少女傭之類的,隔著木板門,我聽見一堆人吵吵嚷嚷的,其中以阿加莎姑媽的聲勢最壯。我敲了敲門,但沒人理我,於是我就踱步進去。我看到在場的有一位女僕正在歇斯底里,阿加莎姑媽頭髮豎立著,另外還有那個貌似土匪的大鬍子,那是酒店經理。
「啊,嗨!」我開口,「嗨——哎——哎!」
阿加莎姑媽一個噓聲飄來,分明是不歡迎我伯特倫。
「這會兒別來煩我,伯弟。」她怒氣沖沖,好像見到我終於忍無可忍了。
「出事了?」
「是是是!我那串珍珠丟了。」
「珍珠?珍珠?珍珠?」我反問,「不是吧?真煩人。你上一次見到是在哪兒?」
「我上一次見到是在哪兒,這有什麼關係?反正是被偷了。」
此話一出,那個鬍子王好像歇息夠了,站出來開始另一回合的奮戰。他飛快地說著法語,很激動的樣子。那位女僕就在角落裡嗚嗚哀嚎。
「你確定到處找過了?」
「我當然到處找過了。」
「這,你知道的,我常常丟了袖扣,然後——」
「伯弟,別在這兒氣我了!現在夠我煩的了,沒空由著你犯傻。唉,閉嘴,閉嘴吧!」她這一嗓子怒吼就像軍士長,又像隔著迪之沙吆喝牲口回家[4]。她的人格有如此之魄力,那鬍子王立刻沒了聲音,好像碰了壁。那女僕倒是聲勢不減。
「我說,」我接著說,「我看這丫頭有什麼事吧。她這是哭了還是怎麼著?你可能還沒發現吧,我的觀察力一向很敏銳的。」
「她偷了我的珍珠!我知道是她!」
此言一出,那鬍子專家又開始了,用不了幾分鐘,阿加莎姑媽就亮出了太君的派頭,使出通常專門用來奚落餐廳侍應的聲調,叫那土匪嘗嘗厲害。
「先生,我跟你說第一百次——」
「我說——」我接口,「我不是想打斷你的思路什麼的,你看看,這是不是你那些寶貝?」
我從口袋裡掏出珍珠,舉在面前。
「看著像是珍珠,是吧?」
這麼帶勁的場景,我大概是頭一回遇到。日後我得好好地講給孫兒聽——要是我有孫兒的話,不過依據目前形勢判斷,概率是百分之一。我眼睜睜地看見阿加莎姑媽癟下去了,我以前看過人家給氣球放氣,就是那副樣子。
「哪兒——哪兒——哪兒——」她像噎著了。
「是從你那位朋友海明威小姐那兒來的。」
她還是沒明白。
「海明威小姐那兒?海明威小姐!可是——又怎麼會到了她手裡?」
「怎麼會?」我反問,「因為是她偷的唄。順手牽羊!渾水摸魚!因為她做的就是這個營生,見鬼——在酒店裡跟毫無戒心的客人套近乎,再趁機順走他們的珠寶。我不知道她的真名,不過她那個兄弟,那個領口反著系的傢伙,黑道上人稱『泥鰍魚西尼』。」
她眨了眨眼。
「海明威小姐是小偷!我——我——」她住了口,有氣無力地望著我,「你又是怎麼把珍珠找回來的,我的好伯弟?」
「這個不用理會。」我乾脆地說,「我自有妙計。」我搜羅了渾身上下全部的男子氣概,低聲祈禱了一句,狠狠地擺了個臉色給她瞧。
「我有句話不得不說,姑媽,真要命。」我厲聲說,「我看你也太粗心大意了。這裡每間臥室都貼著通知,告訴大家經理辦公室有保險箱,珠寶之類的珍貴物品應該拿去寄存,可你卻堅決置之不理。結果呢?你才遇見一個小偷,人家就徑直進了你的房間,把珍珠竊走了。可你非但不肯承認錯誤,還對這位可憐的先生劈頭蓋臉一頓訓斥。你對這位可憐的先生簡直太不公道了。」
「對啊對啊。」那可憐的先生喃喃應和。
「還有這個無辜的丫頭,人家呢?她又是怎麼個說法?你口口聲聲說她偷了東西,卻壓根就沒有證據。我看,她應該告你——不管什麼罪了,叫你賠一大筆損失費。」
「Mais oui, mais ouis, c』est trop fort! [5]」那土匪頭子大喊,很講義氣的樣子。那女僕終於試探地抬起頭,似乎預感雨過天晴了。
「我會賠償她的。」阿加莎姑媽有氣無力地說。
「按我的建議,你非賠不可,而且還得麻溜趕快地。人家可是鐵證如山,要是換作我,低於二十鎊的,我一分也不要。還有,最叫我氣不過的就是你還冤枉了這位可憐的先生,差點讓人家酒店壞了名聲——」
「對,去死的!太壞了!」鬍子大聖大喊,「你這個粗心的老太太!壞了我們酒店的名聲,是不是?明天你就搬走,看在老天份上!」
此外還有一番話,意思都差不多,都是好料。不一會兒,他說夠了,就和那女僕一起走了,後者捏著一張嶄新的十鎊鈔票,手如虎鉗一般。我估計出了門以後她得和土匪均分。法國酒店經理絕對不會白白看著鈔票溜走,怎麼也得算自己一份。
我轉身望著阿加莎姑媽,她現在的狀態就像在鐵軌邊採摘野花時腰間被出城特快列車剮了。
「我不是想落井下石,姑媽。」我冷冷地說,「不過我想在此指出,偷你珍珠的那位小姐,正是你千方百計叫我娶的那位。老天爺!你想過沒有,要是我們真成了,估計以後的孩子就得趁我哄他們玩兒的時候順走手錶?我一向不愛發牢騷,但是我不得不說,下次你慫恿我娶誰的時候,真應該多留神點。」
我給了她一個眼神,轉身走了。
「晚上十點整,今夜萬里無雲,相安無事[6],吉夫斯。」我信步折回老好的房間。
「聽來令人欣慰,少爺。」
「這二十鎊希望你用得上,吉夫斯——」
「多謝少爺好意。」
一時間我們沒有話說。然後——唉,我痛下決心。我解下腰封遞給他。
「少爺想我去熨一熨?」
我最後又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這可是我的心頭寶啊。
「不。」我說,「拿走吧,去送給窮人家——我往後都不會戴了。」
「非常感謝,少爺。」吉夫斯回答。
[1] 出自華茲華斯(1770–1850)《永生的信息》(Ode: Intimations of Immortality from Recollections of Early Childhood),楊德豫譯。
[2] [法]當鋪。
[3] 出自莎士比亞戲劇《奧賽羅》(朱生豪譯),略有改動。
[4] 引自英國作家查爾斯·金斯萊(Charles Kingsley, 1819—1875)的詩作《迪之沙》(Sands of Dee)。
[5] [法]對,對,太過分了!
[6] 守夜人用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