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沉默的黃鼠狼

2024-10-11 00:42:54 作者: 格雷格·詹姆斯

  賈斯珀·朗特里爵士的退休生活一直過得相當愜意,慵懶的早晨大都是在填字遊戲中度過的。他偶爾也會走進車間,幫英雄們修理他們的古董座駕。有時,他還會和老朋友芙洛拉和卡爾一起喝杯茶,閒話家常,聊聊過去的時光。就在不久前,每天晚上的這個時候,他都會喝上一杯含乳飲料,然後坐在壁爐旁閉目養神——現在,他正想盡一切辦法協調英雄聯盟繁雜而沉重的任務。目光所及之處,他連杯熱巧克力都看不到。戰爭已經爆發,晚安飲料早已沒有任何立足之地。

  「我們難道就不能再派幾個小分隊去碼頭那邊嗎?不能?我們確定金魚已經出現!」賈斯珀爵士對著音箱說道,「蒸汽追蹤者?接進來吧,蒸汽追蹤者!」

  「動物園內的局勢已經控制住了,」從他辦公室音箱傳出的聲音說道,「不,稍等。那是什麼?防守!」背景聲音里隨即傳來一聲響亮的羊叫。

  

  賈斯珀爵士翻了個白眼。今天早上德魯伊的成功逃脫助長了邪惡聯盟的囂張氣焰,愈加凌厲的攻勢使得英雄們疲於奔命。僅今天一天,他們就發動了一連串的大規模攻擊,一個又一個英雄團隊被派往出事地點,竭盡全力阻止事態進一步惡化。留在威奇伯里莊園的指揮人員已經寥寥無幾,賈斯珀爵士就是其中之一,他和同伴們正想方設法地調派人手,周旋於不同的任務之中。此刻,他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不僅不能執行任務,還慌裡慌張地衝進他的辦公室,給他添亂的英雄團隊。

  瑪麗、內莉、希爾達和比利驚慌失措地推開了他辦公室的大門。

  「我們得和厄運黃鼠狼談一談,現在就談!」瑪麗扯著嗓子叫道,「你得告訴我們他在哪兒!」

  「天哪,你們幾個到底想幹嗎?」老頭兒毫不客氣地反問道。

  「當然是想把這些邪惡的羊駝打回去啦!」無線電里傳來了蒸汽追蹤者的聲音,以及更多更響亮的羊叫聲和吐唾沫的聲音。

  「不,不,我沒問你……」賈斯珀爵士扳下一個開關,音箱立刻安靜了。他摘下耳麥,抹了一把眉毛上的汗珠,輕嘆一口氣,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

  「外面一團糟,我們人手不夠,忙不過來,」他解釋說,「只有福萊士上校似乎始終樂此不疲。這個瘋子一直在哈羅機里問我下次行動是什麼時候。前超能力委員會已經全員出擊了,接下來,我恐怕得動員弗林特小姐親自上陣。可是,你們幾個的臉怎麼這麼紅,跟煮熟的大蝦一樣?我聽說你們已經被除名了!」

  「我們是被除名了,」瑪麗答道,「可是,弗林特小姐並不了解實際情況,我們也被蒙在了鼓裡!我們執行的任務都失敗了,這是事實,可這全都是因為墨菲一直在破壞我們的行動!」

  「什麼?你說什麼?」賈斯珀爵士皺起了眉頭,滾著輪椅走上前來,「墨菲一直在破壞你們的行動?為什麼?」

  在跑向中控室的路上,瑪麗也一直在問自己這個問題:為什麼?

  「我不知道。」她坦白說。

  「一定是喜鵲逼他的,」希爾達很肯定地說道,「墨菲絕對不會背叛我們,除非是逼不得已。」

  「那是當然。」瑪麗說道,可她的話聽起來似乎少了些底氣。此時此刻,她的腦海里塞滿了不解和懷疑,使她根本無法清醒地思考。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自己之前對墨菲說過的那些扎心的狠話。她說也許他需要一種超能力才能當英雄。緊接著,他和喜鵲說起了一種機器……想到這兒,她只覺得頭皮發麻,心裡既害怕又愧疚。

  「好了,那個普通小子去哪兒了?」賈斯珀問道。

  「我正要說這個——他走了,」瑪麗整理了一下思緒,答道,「他去找喜鵲了,我們必須跟著他。所以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等一下,等一下。你這小嘴兒噼里啪啦說得太快了,給我點兒時間消化一下。」賈斯珀爵士揮了揮手,說道,「你剛剛說你們有線索,知道喜鵲在哪兒,如果墨菲去了他那兒……」

  「是去找他,」希爾達糾正道,「墨菲永遠都不會加入喜鵲的隊伍。」

  「好吧,不管他去幹嗎,我們都可以通過他的哈羅機追蹤他的行蹤。」

  「弗林特小姐已經把我們的哈羅機沒收了。」希爾達傷心地說。

  「所以我們需要見厄運黃鼠狼。」瑪麗接著他的話說道,「已經沒時間了。他一定知道喜鵲在哪兒。」

  就在剛剛,她沒能攔住墨菲。當他們跑到走廊上的時候,她突然想到了這個主意。瑪麗·珀金斯最討厭虎頭蛇尾。如果她去別人家,看到桌子上放著一把沒完工的鋸子,她的手指都會忍不住發抖。剛才,她突然想起有個人就是他們解決眼下這個難題的關鍵,而這個人正好就在威奇伯里莊園。

  「厄運黃鼠狼?」爵士那已經皺起的眉頭都快擰到一起了,「要知道聯盟里的審訊高手早就審問了無數遍,可他什麼都不肯說。」

  「面對聯盟里的審訊高手,他可能是什麼都不會說,」說到這兒,瑪麗的眼睛亮了起來,「可是有一種人最擅長挖掘老師的黑料,那就是學校里的學生。」

  「這個嘛……」賈斯珀爵士被她逗樂了,「我覺得你們去問問也無妨。如果你們真的能讓他開口,也算是近期的一個突破了。好了!我留在這裡,接聽這些緊急電話。等某些任務一結束,我就召集聯盟各團隊到這裡會合,儘可能多召回幾組人員,組成一支突擊隊。」說完,他伸出手,在綁在電子輪椅一側椅臂上的哈羅機屏幕上點了幾下。「與此同時,我會給你們開探視許可。他就被關押在莊園西翼的地下室里。」

  瑪麗和其他人片刻不敢耽誤,立即衝出中控室,轉眼就跑遠了。

  「西翼怎麼走?」他們一行人跑過石板走廊時,瑪麗大聲喊道。

  「往西走?」比利建議道。

  「謝謝,」瑪麗的口氣聽起來有些急躁,「可哪邊是西?他們為什麼不直接叫左翼和右翼?」

  「因為左和右取決於你面對的方向。」希爾達解釋說。

  「在這邊。」內莉打斷他們的對話,指著右邊說道。

  「哦,人體指南針!」希爾達驚呼,「你太厲害了,你怎麼知道這邊是西邊?」

  「標誌牌上寫的。」內莉的聲音依舊是柔柔的。她指著牆上的一塊標誌牌,那上面寫著「西翼:廚房、軍械庫、看守室」,標誌牌上還有一個碩大而醒目的箭頭。

  「很好,你總是有本事騙過我們所有人。」當他們朝著那個方向跑去的時候,瑪麗怒氣沖沖地低聲說道。

  即便是在聯盟里所有英雄都被派出去執行任務的時候,看守室里也絕不會無人看守。走下一段寬寬的石頭台階後,一扇碩大的金屬門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大門中央開了一個裝著鐵欄杆的小窗口。金屬大門旁邊的牆上還有一扇木頭門,門是敞開的。瑪麗看到兩名全副武裝的清道夫坐在裡面的凳子上,腰板挺得筆直——這應該就是看守室了。走道的另一端擺著一張桌子,桌子後坐著另一名清道夫,她正在一台電腦終端上敲打著。

  「我們要見厄運黃鼠狼,」瑪麗氣喘吁吁地說,「我們有探視許可。」

  清道夫在鍵盤上敲了幾下,終端發出一聲不大的「叮」。「你們的確有許可,」她說話的口吻十分嚴肅,「進去吧。他在右側最後一間牢房裡,你們進去就看到了。進去通過過道時一定要走中間,不要左顧右盼。找到他的牢房後,不要碰玻璃——不要靠近玻璃。」

  「為什麼?」好奇的希爾達想知道答案。

  「因為我剛擦過玻璃,不想看到玻璃上有小孩子黏糊糊的手印。」那名清道夫冷冰冰地說道,隨後按下一個按鈕。金屬摩擦發出的咔咔聲響起,緊接著,只聽到哐當一聲,金屬門滑向一側,露出了裡面的八間牢房。

  「右邊最後一間。」瑪麗念叨著,帶著大家朝牢房深處走去。

  守衛說得沒錯,進來後就能看到。事實上,未見其人,先聞其味。

  如果你養過倉鼠,你就會發現在腦海中想像厄運黃鼠狼牢房的樣子並非難事。如果你沒養過倉鼠,請你在跳到下一段前先設想一下自己養倉鼠的情形。首先,請選擇倉鼠的顏色。接著,給它取個名字。你為什麼要養倉鼠?我們想像自己養了一隻名叫克拉麗斯·麥克威普爾的藍色倉鼠。現在,在腦海里想像倉鼠嚼東西的樣子,然後用它嚼碎的東西來裝飾它的小籠子。廁紙、小木屑、紙,任何東西都可以。嚼啊嚼啊嚼啊,扯啊扯啊扯啊。就這麼過了一夜。啊啊啊!閉嘴,克拉麗斯·麥克威普爾!我為什麼要買個晝伏夜出的寵物?我要睡覺!我討厭你!倉鼠簡直糟糕透頂!

  抱歉。

  我們被自己想像中的那隻名叫克拉麗斯·麥克威普爾的倉鼠帶跑題了。不過,我們想說的是——你知道倉鼠會啃東西,然後用啃下來的東西塞滿它們的小籠子吧?厄運黃鼠狼就是這麼幹的,只不過,他啃的都是垃圾。他的牢房原本很寬敞,正前方還有一扇寬大的玻璃窗,可現在,整個牢房已經完全被扯碎的紙盒和食物容器填滿了,他甚至還把床墊里的填充物也扯了些出來,啃得稀爛。

  他的牢房看起來就像一個巨型倉鼠籠,就連氣味都一模一樣。

  超級零蛋隊就像在動物園裡等著看小熊貓那樣,在玻璃窗前一字排開——小熊貓通常都會躲起來(因為它們都很壞。別告訴別人是我們說的)。

  「他在哪兒?」內莉小聲說道,可瑪麗根本沒耐心等下去。她堅信牢房裡的這個人就是找到其主人和他們朋友的關鍵,她可不想在這兒浪費時間,一直等到開飯。

  「德倫徹!」她扯著嗓子一邊叫,一邊用掌心用力地拍打窗戶。

  「嘿!」監獄另一端傳來了那名清道夫的聲音,「我不是強調過嗎?不要碰玻璃!」

  「德倫徹!」瑪麗又喊了一聲。牢房中央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就是那種動物在廢墟下移動時發出的沙沙聲。突然,垃圾堆里探出一個腦袋,那情形就像是一頭海豹從髒兮兮的水塘里伸出了頭。

  厄運黃鼠狼,也就是以前的德倫徹先生,看上去比之前更邋遢了——如果他還能更邋遢的話。他的圓框眼鏡髒得一塌糊塗,鏡框也折了,亂蓬蓬的頭髮像個鳥窩,一隻老鼠坐在他頭上,正悠閒地捋著鬍鬚。

  「是誰?」他用一種疑惑的口吻問道,「我看不見了!我瞎了!」

  「擦擦你的眼鏡,」瑪麗不耐煩地說,「太髒了。」

  厄運黃鼠狼摘下眼鏡,用他那破破爛爛的花呢夾克的衣袖蹭了蹭鏡片,又把它戴了回去。他朝玻璃外望去。「訪客!沒人告訴過我有人來探監。你們是來讚嘆我卓爾不群的超能力的嗎?」

  「我們是來問你問題的,」瑪麗冷冰冰地說,「你也沒啥本事。如果你說的『本事』就是把褥子扯得稀巴爛,把自己的牢房弄得一團糟的話。」

  「一團糟……哈哈哈,是的,一團糟。」厄運黃鼠狼說道,邊說邊流口水,「你們英雄瞧不上的那些東西,不想要的、拋棄的東西,它們永遠都是我的家。我的衛兵和保鏢,偉大的老鼠普丁會和我一起推翻英雄的統治。」說到這兒,他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到一半又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最後,他從嘴裡吐出一根羽毛。

  「吱吱。」普丁爬到他弓起的後背上,叫道。

  「聽好了,我們可沒時間跟你廢話,」瑪麗打斷他,「如果你想推翻什麼統治,你首先得把自己洗乾淨,因為你臭氣熏天。現在,你聽我說。喜鵲根本就不尊重你,他也沒把你當成超級大壞蛋。在他眼中,你就是個白痴。」

  「撒謊!」那個小個子男人號叫道。說完,他突然縮回到了垃圾下面,一路拱到窗邊,這才再次探出頭來。透過依舊髒兮兮的鏡片,用他那雙被鏡片放大了的大眼睛瞪著他們:「我的主人知道——」

  「你的主人?」瑪麗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嘲諷道,「你居然叫他主人!你這樣不是又變回小跟班了嗎?」

  「我不是小跟班!」厄運黃鼠狼氣得渾身發抖,從他衣服的褶皺里抖落出無數細碎的雜物,「我是超級隨從!我是……」

  「德倫徹先生,」希爾達好心地幫他說完了這句話,「您是德倫徹先生,以前還當過我們的老師。您其實是位好老師。」

  瑪麗轉過身,兩根眉毛高高挑起。「你在幹什麼?」她用唇語問希爾達。

  「我就是覺得……」希爾達小聲說,「這麼多年來,所有人都有點兒看不起他,對他也不友好。我就是想,你懂吧……我們是不是應該對他態度稍微好一點兒?」

  瑪麗的臉色立刻柔和了許多。希爾達說得太對了。她太想知道答案了,所以剛才表現得極其霸道而冷酷。也許,只要給厄運黃鼠狼一點點尊重,他就會配合他們。

  「德倫徹先生?」瑪麗再次開口問道。

  「德倫徹?」那個小個子男人尖著嗓子說,「對我而言,這個名字早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厄運黃鼠狼是邪惡的!厄運黃鼠狼強大無比!厄運黃鼠狼可以把他的床墊撕成碎片,只為讓他的牢房更加舒適。」

  「吱吱。」小老鼠蜷縮在他那頭雜草一樣的白髮里,連聲附和。

  「厄運黃鼠狼,」希爾達走上前來,把手放在玻璃上,以示友好,她的聲音依舊柔柔的,「是有史以來最可怕的大壞蛋,也是最髒最臭的大惡人。」

  「而德倫徹先生,」瑪麗用一種令人寬慰的聲音接著說道,「幫助了許許多多的孩子,使他們掌握了自己的超能力。」

  牢房裡的那個男人望著她,他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仿佛腦海里一段塵封許久的記憶漸漸被喚醒,又仿佛是聽到了一個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來的聲音。

  「厄運黃鼠狼,」瑪麗接著說道,「是壞蛋中的大壞蛋,但德倫徹先生是個大好人,英雄聯盟早就該告訴他這個事實。」

  「他們都看不起我!」厄運黃鼠狼叫道。

  「是的,」瑪麗並沒有反駁他,「他們都不關注您。沒有人關注您。沒有人告訴過您,他們喜歡您,也沒人跟您提起過他們其實很感激您,謝謝您花時間教導他們掌握超能力。但是,我們很感謝您。謝謝您,德倫徹先生,謝謝您做我們的老師。」

  「是的,她說得對,」恍然大悟的比利接著說,「您不僅照顧那些能力很酷的孩子,還把像我這樣擁有奇怪超能力的孩子也照顧得很好。謝謝您,德倫徹先生。」

  「謝謝。」內莉也溫柔地說道,還透過她那頭帶著綠色發梢的長髮,衝著這位老師微微一笑。

  「您給我們講了藍色幽靈的故事,」希爾達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沒有這個信息,我們根本不可能打敗內克達。謝謝您,德倫徹先生。」

  厄運黃鼠狼的眼角漸漸濕潤了。一顆晶瑩的淚珠滾了出來,可當它順著臉頰滑落的時候,它漸漸變成了棕色,仿佛一顆迷你小土豆。幾個月來,這位老師的臉頰從沒沾過水,這是第一次有水流過他的臉頰。

  「英雄聯盟和學校本該對您委以重任。可是,喜鵲對待您的方式更加糟糕,」瑪麗對他說,「他一直在利用您。他說您是白痴。他只為自己——現在,他抓走了我們的朋友。」

  「他是叫過我白痴,」厄運黃鼠狼回想起來後,悲傷地說,「叫過七八次吧。我數過。」

  「吱吱。」老鼠普丁附和道。

  「我們可以阻止他,」瑪麗說,「但您得幫助我們。我們得知道他在哪兒。」

  厄運黃鼠狼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他那髒兮兮的臉頰上立刻多了幾條白道道。

  過了一會兒,他重新戴上眼鏡。透過眼鏡,他的眼睛看起來大得出奇,只不過,瑪麗看得出來,此刻他的眼裡已經失去了之前那種瘋狂的眼神。他看起來顯得悲傷而疲憊。

  「你們會打敗他嗎?」他平靜地問瑪麗。

  「您知道答案。」她答道。

  「我能留著我的老鼠嗎?」

  「一言為定。」瑪麗鄭重地答道。

  德倫徹先生點點頭。「好吧,」他嘆了一口氣,「我告訴你們喜鵲在哪裡。」

  「太好了!」希爾達拍著手說道,「我們要去救墨菲了!德倫徹先生,您就是個大英雄!」

  聽了她的話,這個小個子男人的臉上露出了一抹久違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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