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長明燈

  在墨菲飛去找敵人的路上，天色越來越暗，最後變成一抹深沉的藏青色。隨著地面上的一切都被他飛快地甩在身後，撲面而來的冷風開始變得有些蜇眼睛，他緊握手把的雙手漸漸僵硬。晚霞伸出她那橙色的手指緊緊拽著暮色，將它拖向西方天際。一顆星星跳出絮狀的雲團，出現在夜空之中。

  墨菲不知道自己將飛向何方，他對到達後會發生的事情毫無頭緒。他已經失去了朋友，失去了英雄的身份，然而，當他看到那顆孤獨而古老的星星後，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絲絲勇氣和希望。這讓他想起了一段很特別的往事，而就在這時，他的摩托車也開始緩緩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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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好幾年前，家裡的鍋爐出了故障。安迪在樓上放水準備洗澡，媽媽帶著年僅七歲的小助理墨菲在樓下修鍋爐。他最喜歡給媽媽當幫手，從那個巨大的工具箱裡找出正確的工具遞給她，然後看著媽媽像技術嫻熟的修理工那樣解決各種問題。

  「這是爐子，在這裡，」他們倆站在明亮的廚房裡，冷得直哆嗦，媽媽對他說，「燃氣從這裡進來。」她用螺絲刀指了指：「然後點著，加熱冷水。再回到這裡，這裡應該有個長明燈。」

  「長明燈是什麼？」墨菲問媽媽。他喜歡這個詞。他知道離家不遠的碼頭上有一名領航員，專門指引船隻進港，所以在他的想像里，長明燈肯定也是個能告訴人方向的東西。

  「長明燈就是永遠不滅的燈，」媽媽解釋說，「至少從理論上來說不能熄滅。它很小，總是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默默燃燒著，以確保一切運行正常。但是我們這裡的光線太亮了，根本看不出來它是否還亮著。我們得這麼幹。」

  媽媽伸出手，按下了廚房燈的開關，整個廚房頓時變得又冷又黑。「你看……」他聽到媽媽在說話，同時感到背後伸過來兩隻手，把他抱了起來，讓他能夠看到鍋爐的裡面。

  那裡面有一團小小的、十分微弱的藍色光芒，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那個就是長明燈。」媽媽把他放回到地板上，對他說，「現在，我們知道長明燈還亮著，我們可以試著這麼做，看看會發生什麼事……」她在鍋爐下的一根管道上搗鼓了一陣，突然，呼的一下，一股柔柔的燃氣噴了出來。「好啦！」媽媽笑著大叫道。

  「有熱水啦！」樓上傳來了安迪高興的叫聲。

  「幹得漂亮，我的小助理！」媽媽向他表示祝賀，並鄭重地和他握了握手，那一刻，他感到特別驕傲。

  五年後，這段小插曲竟突然從記憶中跳了出來，連墨菲自己都沒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心想，也許是因為最近太緊張，所以多年前快樂溫馨的一幕才會突然從記憶里跳出來？又或是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某種東西想藉此向他傳遞一些信息？

  「只有當周圍的一切都暗得不能再暗的時候，你才能看見長明燈是否還亮著……」他喃喃自語道，「當所有燈都熄滅的時候。」

  雙足飛龍朝著目的地直線下降，墨菲的耳膜脹得生疼。

  此刻，墨菲的媽媽正在三十千米以外，她並不知道自己剛剛在一段感人至深的回憶片段中出演了女主角。即便她知道，震怒中的她也無暇理會。

  「你……」她朝喜鵲大喊道，接著，她說出了一些只有家長們才能說的話。很抱歉，在這本充滿童趣、人見人愛的書里，我們實在無法告訴你她說了什麼。

  喜鵲微微揚起眉毛，除此以外，再無其他反應。「庫珀夫人，請你管好自己。」他用他那冷靜得讓人窩火卻又自命不凡的聲音說道。

  關押墨菲媽媽和哥哥的房間潮濕且陰冷，像極了廉價的快捷酒店，只不過這裡的鎖要好得多，而且沒有咖啡壺或茶壺。透過裝著鐵欄杆的門望出去，只能看到房間位於高台上，下面就是影子機器所在的那間控制室。

  在過去的兩個星期里，墨菲的媽媽一直細細地觀察這個身穿黑衣的男人和他那個皮鞋擦得油光鋥亮的朋友，看著他們在那個奇怪的金字塔上敲敲打打。她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把自己關起來。安迪不是睡覺就是發脾氣，不過考慮到他還是個青少年，這倒也不算反常。

  到目前為止，他們母子倆過得還算湊合，只不過每天給他們送食物和水的全都是些形形色色的怪人，有一次來的竟然是頭豬，還穿著西裝，不過，他做的希臘菜穆薩卡味道出奇地好。那個皮鞋擦得鋥亮的男人最初還上來過一兩次，最近幾天常常見不到人影。不過，直到今天，那個黑衣男人才第一次上來和她說話——很顯然，他就是這個奇怪地方的負責人，卡蒂·庫珀當然要趁此機會把一切都問個清楚，順帶告訴他「我討厭你」。

  「你為什麼要把我們關在這裡，你這個髒了吧唧的老烏鴉？我要打電話，我要找律師，我要把你那頭亂得慘不忍睹的頭髮都剪掉！」

  「很快，馬上就好，」喜鵲就像沒聽到她說話一樣，接著說道，「你兒子幾分鐘後就到。」

  「墨菲？這和墨菲有什麼關係呢？」卡蒂咬牙切齒地說道。

  「親愛的女士，你恐怕得先做好心理準備，面對一個令你震驚的事實。」喜鵲用一種幸災樂禍的口吻說道，「你看好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碩大的手機模樣的東西：「小墨菲可不像他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他伸出手，好讓她能看到屏幕。屏幕上的畫面來自安裝在水泥煙囪外立面上的一個攝像頭。卡蒂看到，一輛摩托車出現在模糊且布滿噪點的灰色背景上——不知為何，那輛摩托車竟懸在空中。隨著它緩緩降落，她看到了坐在摩托車上的那個人，那是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認錯的一個人。

  「啊……」安迪湊上前來，透過鐵欄杆盯著屏幕，「一輛……會飛的摩托車。媽媽，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卡蒂一臉茫然地說道。

  「這說明墨菲……是個魔法師。」安迪輕聲說道。

  「當然不是，你個笨小孩，」喜鵲氣憤地駁斥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魔法。」他好不容易才讓情緒平復下來：「不過，你這個弟弟倒是的確有許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你很快就會了解到很多關於墨菲·庫珀的秘密。那些仰慕他的英雄也很快就能看清他的真面目。都是傻瓜！」

  說完，只見他一甩那件破破爛爛的黑外套，轉過身，沿著一段黑色的螺旋台階，大踏步地向影子機器走去。走進控制室後，他徑直走向一側的牆壁，開始調整那邊的一台大型攝像機的角度。

  「快點兒……再快點兒……」瑪麗站在女妖車尾，望著黑黢黢的花園，心急如焚地催促道。

  「起飛前的檢查已完成。」駕駛室那邊傳來了內莉的聲音。

  「副駕駛已就位！」坐在她身邊的比利補充道。

  「動作快一點兒。」瑪麗催道。時間緊迫，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直到她看到一條光束照在威奇伯里莊園的大門上，顯示大門已開啟，才稍稍舒了一口氣。眼看著兩個黑影快步朝著汽車奔來，其中一個還拉著另一個的手。

  「我找到她了！」其中一個黑影說，「她就在圖書館裡。」

  「啊，我正想活動一下筋骨，然後找人搭個便車回家呢。」另一個黑影說道。說話的是安吉爾。瑪麗眼看著她跑到車後的坡道那兒，手叉在腰上，女妖的信號燈打在她身上，她的那頭銀髮被車燈照得亮閃閃的。「我媽和我爸去執行任務了，留下我一個人。嗯？你們這邊怎麼樣？小馬妞希爾達說你們有急事。」

  希爾達急匆匆地從她身邊跑過，衝上車。

  「墨菲走了，」瑪麗說，「我們要去找他……我想讓你和我們一起去。」

  「坦白說，」安吉爾答道，「之前，我一直像個小尾巴一樣跟著你們，但我能感覺到你其實並不喜歡這樣。」

  「沒錯，」瑪麗平靜地答道，「我把一些明明和你無關的事情都歸咎於你，對不起。現在，我們發現這一切都是喜鵲搗的鬼。」

  「你說什麼？」

  「墨菲去找他了。」

  「可是你得先報告聯盟！」安吉爾毫不客氣地說道。

  「我們已經報告過了，」瑪麗加快了語速，「我們告訴了賈斯珀，他正盡力召集英雄，同時制訂進攻計劃。可是，天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做完這一切！我們必須馬上趕到墨菲那裡，阻止他……不論他想幹什麼。你想想，當你頭腦發熱的時候，你會做些什麼？」

  安吉爾想了想。「我猜，你們現在應該已經被剝奪了做這種事情的權利了吧？」她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嗯，是的，」瑪麗答道，「我向賈斯珀保證過，一定會等大部隊到了再行動。」

  這兩個女孩忽然意識到她們倆其實一直都是同一種人，想到這兒，兩人幾乎同時翹起嘴角，臉上綻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你想好了嗎？」瑪麗問道，「營救墨菲行動，加入還是放棄？」

  「秘密的、沒有聯盟許可的、極其危險的營救墨菲行動？」安吉爾把話挑明了。

  「哦，你說得太對了，一針見血。」

  「算我一個，好姐妹！」安吉爾舉起手，擺出擊掌的姿勢。

  「你這話聽著怪彆扭的，」瑪麗說，「不過，如果你決定加入，就上來吧！」

  安吉爾跟著她跳上了車。

  「要飛多久？我們已經耽擱了太久。」當女妖從花園中起飛的時候，希爾達一臉陰沉地問道。

  「大概一小時吧。」比利瞟了一眼女妖控制面板上顯示的泰坦13號的方位，答道。

  「通常情況下是得一小時，」駕駛員座位上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但今天不一樣。」內莉一隻手飛快地點擊哈羅機的屏幕，與此同時，另一隻手快速地撥下了一連串的開關。「系好安全帶，」她對其他隊員說，「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幹——卡爾說噪聲會很大，所以只能在緊急時刻使用它。」

  「現在就是緊急關頭了。」瑪麗答道。

  「我知道。」內莉簡短地答道，「大家扣緊安全帶，馬上！」

  所有人立刻照做。比利拉下一個交叉式安全帶扣在胸前。其他人全都緊貼車後壁，卡爾在那裡安裝了幾個坐墊，並在坐墊旁的地板上設置了安全腰帶，只不過，坐墊看起來似乎有些年頭了。此刻，所有人都盡力確保自己的安全。與此同時，汽車一直在快速上升，途中每當遇到風帶，車身都會微微顫抖。

  「我想現在的高度應該夠了，」內莉檢查了一遍儀錶盤，自言自語道，「很好——再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要進行超音速飛行。」她將操縱杆向前推，同時按下了操縱杆一側的一個按鈕，從而擴大了可推動的範圍。一直保持著尋常轟鳴聲的引擎頓時爆發出一陣尖厲的嘶吼聲，所有人都感到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自己重重地按在座椅上，動彈不得。

  「我覺得自己就像一隻把頭伸出車窗的狗。」比利做了個鬼臉，哼哼道。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巨大的撞擊聲。

  「我們是不是撞碎了什麼東西？」比利警惕地問道。

  「是的，」內莉微微一笑，答道，「我們衝破了聲障。泰坦13號，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