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救生筏上的裂縫

  事後回想起來，墨菲發覺一切都是從周三早晨的那節CT課開始脫離正軌的。在那之後，很多事情一錯再錯，但那節CT課是所有問題的源頭——就這樣，晃悠悠的車輪將承載了他人生的卡丁車送入了毫無遮攔的命運污水處理廠。

  事情當然發生在星期三——糟糕的事情大都發生在這一天。而且和以往一樣，帶來厄運的是一位很特別的老師。福萊士先生為墨菲·庫珀準備好了一份「厄運大餐」，還親自將那份大餐端上了桌。

  墨菲一直沒有把安吉爾和她有超能力的事情告訴超級零蛋隊的其他隊員。他腦袋裡想的全是周四早上的那場家長會。他很擔心，不知道媽媽是否會認為這是一所普通的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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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早上，他原本打算在能力訓練課上把一切都告訴他們——通常來說，每天的第一節課都是CT課，然而他根本沒機會開口。福萊士先生早早地就在通往高級能力訓練中心的樓梯那兒等著他們。他堵在樓梯口，看上去就像個壞脾氣的光頭保鏢。

  「今天，我們去外面上課，」福萊士先生興致勃勃地對他們說道，「我為你們準備了一些特殊的訓練項目。你們也知道，開戰了。行動起來！嚯哈，嚯哈！」

  「你們覺得他有什麼計劃？」當超級零蛋隊跟著班裡其他同學一起跑向小樹林的時候，比利氣喘吁吁地問道。

  「天知道！」墨菲說，「但我敢肯定我們絕對不會很喜歡他的安排。」

  「早上好，男孩子們！」希爾達拉著內莉開心地追了上來，「你們知道嗎？我竟然對這節CT課充滿了期待。我們的任務一直都完成得很順利，不過，接受一些額外的訓練也不錯。我們得給邪惡聯盟一點兒真正的顏色瞧瞧。」

  「給誰一點兒顏色瞧瞧啊？」瑪麗也追了上來，笑著問道。

  「喜鵲，還有他的跟班們！」希爾達興奮地說，「我有種感覺，我們一定能打敗他們。」

  「超級零蛋隊的人到齊了，真好。」比利看了看朋友們，說道，「你們也知道的，這段時間，我們五個單獨相處的時候還真不太多。」

  比利的話提醒了墨菲，他曾保證過要照顧好安吉爾，他掃了一眼人群，尋找安吉爾的身影。

  「你在找誰？」瑪麗問道，她似乎有點兒不耐煩，「比利不是剛說我們人齊了嗎？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就我們五個，超級零蛋隊！」

  「哦，我明白，」墨菲心不在焉地答道，「這很好。」

  「反正我很高興。」瑪麗的話聽著有些酸溜溜的，但她的表情讓她顯得言不由衷。她看上去憂心忡忡，似乎還有點兒傷感。墨菲正想告訴他們他向卡爾和芙洛拉許下的承諾，可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不遠處的安吉爾。她正跟著隊伍慢跑，看到墨菲後，她揮了揮手，立刻加速追了上來。

  「早上好，夥計們！」她邊跑邊沖他們喊道，「聊得咋樣？」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人打招呼的方式真奇怪。」比利喃喃自語道。

  「我們聊得很開心，謝謝你，安吉爾。」瑪麗顯得有些拘謹，「夥計，我希望你也能聊得開心，呃，夥計。」安吉爾愣愣地望著她，墨菲用胳膊輕輕推了她一下。

  「幹嗎？」瑪麗不高興地沖他說道，「三十年前的人不就這麼聊天的嗎？你們都應該謝謝我。」

  「你這話什麼意思？」墨菲不解地問道。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弄清楚瑪麗為什麼會不高興，他們就已經跑到了小樹林的邊緣處，不得不並成一列縱隊，跟在福萊士先生身後，沿著一條狹窄泥濘的小路跑進了小樹林。

  小路的盡頭就是卡爾小木屋後的那個大池塘。墨菲和其他同學一字排開，圍在岸邊，惴惴不安地望著那冷冰冰的湖面——池塘對岸那些漂在水面上的木桶和繩索更是加劇了他們心中的不安。

  這註定是個讓人不自在的早晨。

  「好了，」福萊士上校開始「上菜」了，「現在，你們都知道，戰爭爆發了！」

  「我想我們都已經知道了，」比利輕聲對墨菲說，「一分鐘之前，他就說過好幾次了。」

  「閉上你的臭嘴！」福萊士先生沖他吼道，「現在，都給我聽好了。我已經是英雄聯盟的一名核心成員，只要你們用心，刻苦地完成魔鬼訓練，你們中的某些人就有機會和我並肩戰鬥。」

  「我們中的某些人已經是聯盟成員了，福萊士先生。」瑪麗一針見血地指出。

  「安靜！」他的吼聲驚擾了一隻原本優雅地浮在池塘上的黑水雞，它撲扇著翅膀飛快地游向遠方。

  「邪惡聯盟就在那裡，」福萊士先生頗為自負地說道，「他們決不會手下留情，他們會搞突然襲擊。所以，我們必須做好迎戰準備。」

  說到這兒，他挺起胸膛，胸前的獎章在陽光下異常耀眼。

  「我們將在海岸上迎戰他們。」福萊士先生說。

  「你是說真的嗎？」瑪麗小聲自言自語道。

  「我們會在購物中心裡，在擺滿蔬菜水果的超市過道上，」這位老師接著說道，「我們還會在……樹林裡迎戰他們。」

  「樹林裡？」有人問道。

  「是的，就在樹林裡！」福萊士先生沒料到自己的演講會被打斷，愣了一下，不悅地駁斥道，「在樹林裡，在……嗯，卡丁車的車道上。我們會在倉儲式家居超市里、在烘焙工坊里迎戰他們。在我被粗暴地打斷前，我本來想說的是——」他轉身，指著那個冷冰冰的池塘：「我們會在池塘里迎戰他們。」

  「池塘里？」比利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反問道。

  「沒錯，先生，」福萊士先生答道，「在池塘里。因此，今天早上，我給你們安排了特殊的訓練任務，從而讓你們有能力在水下迎戰敵人。好了，自己組隊吧！」

  墨菲在心裡抱怨了一句。我們都知道，在競技課上選擇隊友組隊一直都是校園五大難題之一。

  這五大難題分別為（排名不分先後）：

  在餐廳里放餐盤

  媽媽當著所有人的面親你

  忘了今天不用穿校服

  管老師叫「媽咪」

  組隊競技

  雖然我們說排名不分先後，但排在最後的那個顯然是最難的——面對其他選項，它總是能輕而易舉地脫穎而出。如果你願意，你可以等別人來找你，但當那個備選人的感覺很不好。然而，如果你去選別人，也同樣「壓力山大」。總之，我們想說的是，這就是件讓人為難的事。而且，我們這麼說並不是因為自己在學校時沒人選，落了單。絕對不是，絕不是——別捂著嘴偷笑了。

  「對了，庫珀，」福萊士上校大聲喊道，「既然你是眼下聯盟里的紅人，就由你來當第一小隊的隊長吧。」說罷，他調動超能力，嗖的一聲衝到墨菲身邊。墨菲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自己被人抓住肩膀，推出了隊伍。等他意識到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站到了福萊士先生身邊，正面對著其他同學。

  「有小馬駒的那個女孩，你當另一隊的隊長！」福萊士先生用同樣的方式將希爾達召喚到了自己身邊，「既然連聯盟都認為你們超級零蛋隊這麼厲害，就讓我們看看你們有什麼本事，怎麼樣？好了，庫珀，你先選。來吧，選一個，快！我想我們大家都猜得到你第一個會選誰。你會選那位黃色的金絲雀小朋友，對不對？」

  墨菲只覺得自己的舌頭被牢牢地粘在上頜，動彈不得。他當然想選瑪麗——她是他最好的朋友，但是他的腦海里響起了卡爾的話：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照顧好我的安吉爾。靠你了。

  就在這時，他驚恐萬分地看到，沒等他開口，瑪麗就已經走出隊伍，開始向他這邊走來。墨菲心中一陣慌亂，腦海里的防空警報響得驚天動地。

  「不！」他大叫一聲，同時像交警那樣舉起一隻手，仿佛想攔下對面的車。

  瑪麗停下腳步，站在墨菲與池塘之間。她不解地望著他，眉毛高高揚起，從鏡片後跳了出來，露出了墨菲再熟悉不過的那副表情。

  「安吉爾。」墨菲有氣無力地叫出一個名字，他衷心希望宇宙在那一刻發生大爆炸。隊伍里傳出哧哧的笑聲，瑪麗的臉頓時變成了深紅色，她感覺自己遭受了奇恥大辱。

  「噢噢噢！出大事了！」福萊士上校幸災樂禍地叫道。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並不想……」墨菲低聲喃喃道，但一切都太遲了。瑪麗滿眼噴火地瞪了他一眼後，轉過身，抹了一把眼睛，邁著大步回到隊伍的最末端。

  「很好，安吉爾，到這兒來，就站在你男朋友旁邊！」這位老師召喚道。

  安吉爾小步快跑奔向墨菲，同時舉起手做了個擊掌的動作。墨菲有氣無力地回應她，他們倆的手看上去就像是盤子裡兩條軟綿綿的死魚。

  「希爾達，你選誰？」福萊士上校大聲問道，一雙眼睛仍戲謔地盯著墨菲。

  「瑪麗。」希爾達毫不猶豫地答道。瑪麗紅著臉頰走上前，擁抱了自己的朋友。

  墨菲朝那邊望去，拼盡全力想做出一個包含了抱歉和「我稍後會向你解釋」雙重含義的表情，然而，他的臉最後看起來卻像是光腳踩到刺蝟。更何況瑪麗壓根兒就沒朝這邊看，她一直死死地盯著池塘，仿佛平靜無瀾的灰色水面正向她輸送她專享的濕氣。

  接著，墨菲選了比利，內莉成了希爾達的隊員。

  這是超級零蛋隊第一次分裂，墨菲意識到這點後只覺得遭到當頭一棒。加上之前他不得不背叛最好的朋友而遭受的那一棒，此刻的他已是滿頭包，活生生成了一個行走的沙包。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朝他打一棒子。他就是個棒子磁鐵，棒子刺激酶（最後這個說法其實不太對，但是你懂我們的意思）。

  幾分鐘後，選隊結束，全班同學分為兩隊，整齊地站在墨菲和希爾達旁邊。

  一年級時，常常找墨菲麻煩的那幾個高年級惡霸此時全都在他的隊伍里。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是用他給他們起的外號來稱呼他們的：毛臉怪、臭豬肚、瘋眼傑邁瑪、醃牛仔和科學怪人的大侄子。不久前發生的那件事讓墨菲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幾個人。毛臉怪——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他的真名叫南森——對超級零蛋隊漸漸萌生出了些許敬意，並在喜鵲成功地將他們的身份改寫成盜匪之後，幫助超級零蛋隊逃離學校。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墨菲也只得承認有時候不能僅憑外貌就斷定他人是霸凌者。或者說，你不應該僅憑自己依照對方外貌而起的外號來評判一個人。

  艾莎也在墨菲這一隊，她的超能力是製造冰雪，不過，她和你所知道的那個電影人物沒有任何關係。

  「好啦！」福萊士先生用他那雷霆般的聲音喊道，「哭哭啼啼、拉拉扯扯的情感遊戲終於結束了，隊伍集結完畢——」他的目光從墨菲一路掃到瑪麗：「我們可以開始今天的任務了！坦白說，我也不知道今天任務的結果會怎樣，就像我媽媽逼我給她講的那些可怕的愛情故事一樣，結局未知。」

  「你說什麼？」比利難以置信地問，「你給你媽媽講愛情故事？」

  「哎呀呀呀！」福萊士上校意識到自己失言後，表現得有些過激，狂吼道，「閉上你的餅乾大嘴巴！你難道不知道戰爭已爆發？你可上點兒心吧！」

  「什麼？」

  「閉嘴！」福萊士上校費了好大勁兒才整理好自己的思緒，「我馬上就要揭曉今天的任務。正如你們所知，英雄們必須能在各種情況和條件下執行任務。下雨時、小雨時、瓢潑大雨或多雨的天氣里。」

  「這不都是一種天氣嗎？」

  「閉嘴！今天的目標就在那裡，在池塘的對面。」他指向水面，所有人都轉過頭望向對岸。在對岸的樹叢邊，立著一個真人大小的布娃娃。

  「是安娜貝爾！」希爾達興奮地大叫道，「她又回來了！」幾個星期前，福萊士上校曾開展過一次類似的練習，目標就是把這個布娃娃從梯子上解救下來。那次營救行動的結果並不理想。事實上，那次行動以徹底失敗告終——安娜貝爾被燒成了灰燼。

  「那個，」福萊士上校反駁道，「並不是安娜貝爾。安娜貝爾已經……永遠離開了我們。」說到這兒，他稍做停頓，似乎是在向她致敬。「站在那裡的，」他接著說道，「也叫安娜貝爾。」

  「安娜貝爾2號？」比利刨根問底。

  「不！」上校不屑地說道，「她也叫安娜貝爾，也！就是說，她的名字同樣是安娜貝爾。原來那個布娃娃是安娜貝爾，這個也……也叫安娜貝爾！明白了嗎？非常簡單的一件事！」

  「你為什麼不給她取個不一樣的名字呢？」艾莎問。

  「我取了啊！」福萊士上校顯然已經怒火衝天，「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她也叫……」

  「也叫安娜貝爾嘛，我們知道了。」

  「不管怎樣，別像群沒頭蒼蠅一樣在這兒浪費時間了！戰爭已經爆發！你們今天的任務……」

  「造艘筏子，到池塘那邊，救下那個也叫安娜貝爾的，第一個回來的就算贏？」希爾達快言快語道。

  福萊士上校望著希爾達，仿佛她是一隻小小的蝌蚪，正在他的檸檬汁里游來游去。

  「不對！」他憤怒地喊道，「你們的任務是……造艘筏子，到池塘那邊，救下那個也叫安娜貝爾的，然後再回到這裡。」

  「我不就是這麼說的嗎？」希爾達有些不高興地嘟囔道。

  「出發！」福萊士上校從口袋裡掏出一隻口哨，用盡全力吹響了它，聽上去就像一隻巨型海鷗發現自己的薯片被偷光後，憤怒地仰天長鳴，然後一腳踹上大門。所有人都奔向池塘邊，開始想辦法用木桶、繩索和木板造小筏子。

  幾分鐘過後，墨菲向旁邊望去，看到希爾達和瑪麗已經將木桶排成整齊的兩行，開始往木桶上搭木板了。

  「我可以運用我的能力……」安吉爾走到墨菲身邊，興奮地衝著他的耳朵小聲說道，而後者正費力地拖著沉重的大木桶走向泥濘的岸邊，「你可以讓比利先把東西變大，然後我複製他的超能力，將它放大。這樣我們就能弄艘大筏子了！」

  墨菲不確定這個辦法是否可行。在他看來，造筏子這種手工活最好不要動用超能力，然而另一方面，他又肩負著要讓安吉爾在學校里過得開心、增強信心的使命。

  「呃……好吧，就這麼辦。」他說道，語氣中依舊流露出一絲絲懷疑。

  「比利，」安吉爾興奮地說，「墨菲想讓你給木桶打點兒氣！快！」

  「我試試，」比利有些遲疑。他放下手裡的繩團，走了過來。他把一隻手放在木桶上，集中精神，只聽到啪的一聲，木桶變大了。

  「輪到我了。」安吉爾說道。很顯然，終於找到機會施展自己超能力的她格外興奮。她抓住另一個木桶，舉起來。伴隨著一聲堪比二十頭河馬同時打嗝兒的巨響，她手中的木桶立刻變成了之前的兩倍大。「棒！」安吉爾大聲說，「亞利桑那，巨桶維爾！」

  「太帥了！」南森驚嘆道，同時召喚其他人趕緊過來，「快來，把這些大桶捆起來。幹得不錯，新來的小女孩！」

  安吉爾笑成了一朵花，墨菲則跟著其他人一起將木板固定在那兩個巨型桶之上。然而即便如此，他們隊依舊落後。幾分鐘後，伴隨著嘩啦啦的踏水聲和歡呼聲，希爾達那一隊的筏子下水了，隊員們紛紛爬上筏子，趴在筏子上，奮力向對岸划去。

  得益於那兩個膨脹的大桶，墨菲這一隊的筏子著實很大，加上他們下水的時間只比對方晚了一兩分鐘，所以下水時他們似乎比對方更加興奮。然而，必須指出的是，筏子後部那個由安吉爾變大的木桶明顯大於前部由比利變大的那個木桶，所以整個筏子前低後高，看著有點兒懸。

  劃到池塘中間時，希爾達那一隊的筏子出問題了。筏子浮在水面上的部分越來越少。「它在下沉！」希爾達感到自己的襪子已經被冰冷的湖水浸濕了，不禁叫了起來。

  「看上去他們好像遇到麻煩了，」安吉爾用一種心滿意足的口吻對墨菲說，「我們得讓他們再慢一點兒。別忘了，第二就等於失敗！」

  「看我的，」艾莎朝這邊走來，說道，「我來對付他們。」她伸出一根手指，集中精神。一開始，她的指尖只是飄出一縷縷寒冷的霧氣，緊接著，一股冰晶噴射而出，逼得對方隊員紛紛後退，四散開來，震得筏子上下左右搖晃，看著好危險。

  「哦，酷！冰子彈！」科學怪人的大侄子讚嘆道。

  「很拉風吧？」安吉爾點頭稱讚。

  「嗯，算是吧。」對方答道，臉上卻寫滿了疑惑。

  「很好，讓我看看我是不是也能照貓畫虎來一個。」安吉爾說完，伸出一隻胳膊，用一根手指指著對方的筏子。墨菲心頭一驚，腦海中的警報再次拉響——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才剛剛發現自己擁有這種加強版的模仿超能力，他不確定她是否應該這麼快就頻繁使用這種能力。墨菲琢磨著該如何與卡爾談論此事，然而他還沒想明白，就被一股貼著「瑪麗：緊急信息」的思想旋風吹得暈頭轉向。只不過，當他看到安吉爾發射出加強版的艾莎冰凍超能力後，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匆匆收入大腦文件盤裡。

  從安吉爾的指尖噴出的刺骨的冷空氣颼颼地飛向池塘的另一側，所過之處，水面即刻結冰。冷氣衝擊波擊中了希爾達那艘筏子的尾部，只不過，衝擊波並沒有摧毀木筏，反而推動它飛快地向前划去。

  「大家抓穩了！」希爾達大喊道。隨著速度不斷加快，他們的筏子仿佛一顆打水漂的石子，擦著水面飛馳。「那個老女孩助了我們一臂之力！哈哈！」

  幾秒鐘後，希爾達那隊的筏子撞上了對岸，瑪麗連滾帶爬地跳下筏子，一把扯下掛在樹叢中的那個也叫安娜貝爾的娃娃。

  「啊！」安吉爾大叫一聲，「冷氣衝擊波！你們看到了嗎？」

  「我們看到對手贏了。」南森沒好氣地答道，「彆氣餒，隊長，你有什麼計劃嗎？」

  墨菲一臉茫然地望著他。他現在只希望今天快快結束，好讓他早點回家，爬上床，鑽進被窩裡，先躲上幾年再說。只要回想起自己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羞辱瑪麗的情景，他的肚子就痛得厲害，仿佛有隻猴子在他肚子裡上躥下跳。

  「哦，算了吧！」南森不耐煩地說了句，他那兩撇小鬍子也隨之抖了抖，似乎想藉此來表達他的不屑，「從現在開始，這裡由我負責。」

  「叛變！」比利指責他，可是沒人聽到他說話，除了墨菲——他也只是勉強擠出一個訕訕的微笑。

  「聽我說！」南森對其餘隊員說，「我們要阻止他們將阿麗森送回對岸！」

  「是安娜貝爾。」有人糾正他。

  「管她叫什麼！」此刻，另一隻筏子已經掉頭，希爾達率領隊員們拼命朝池塘對岸划去。「我想，如果我能在水裡製造出一個能量場，並讓它旋轉起來，」南森繼續說道，「我們就能讓他們慢下來了。」他集中精神，池塘中央的水緩緩轉動，漸漸形成了一個圓圈。

  「快點兒！有效果！」瘋眼傑邁瑪催他。

  「我能搞定這個。」安吉爾信誓旦旦地對其他隊員說道。說罷，她啟動了自己的超能力，製造出了比南森更強大的能量場，其他人想攔卻沒攔住。

  「啊，旋渦！」坐在另一艘筏子上的希爾達大叫一聲。她說對了，安吉爾釋放的加強版能量場在水面上製造出一個可怕的巨型旋渦。「繞過去！」希爾達用盡全力大聲喊道。

  她的隊員們個個拼盡全力，卻無濟於事。兩艘筏子都被吸入了那個旋渦之中。不消片刻，安吉爾興奮的歡呼聲就變成了驚恐的叫喊聲：「啊——啊——哦……啊——」緊接著，一個巨大的撞擊聲傳來，兩艘筏子相撞了。「砰！」木桶相撞後彈得老高，木板咔嚓咔嚓地接連斷裂，麻繩嘣嘣嘣地全部斷裂。

  站在岸上的福萊士上校目睹這一切後，火冒三丈，氣得直跳腳。「以黑鬍子海盜的名義……你們這些笨蛋船員到底在玩什麼？」他咆哮道。但他很快就安靜下來，因為水上風暴掀起的大浪撲向岸邊，將他澆成了落湯雞。

  旋渦漸漸停止了旋轉，水面上一片狼藉，筏子的殘骸七零八落地漂蕩著，許多殘骸上都趴著人。

  所有人都奮力划水，游到岸邊，拖著沉重的腳步踏上泥濘的湖岸。福萊士上校瞪著一雙眼，看著眼前這群渾身濕漉漉還沾滿泥巴的學生：「你們這群沒用的海草！也叫安娜貝爾的在哪兒？」

  希爾達恭順地走上前來，她手裡拎著一個正在滴水、完全看不出形狀、只能依稀辨認出兩隻紐扣眼睛的東西。她揪著那東西的頭髮，胳膊抻得直直的，舉到老師眼前。雖然這並非她的本意，但此刻的她簡直像極了剛剛行刑完的中世紀劊子手。

  「那個……」福萊士上校的臉因憤怒漲成了紫紅色，讓人看著覺得他的腦袋隨時都有可能著火，「那個……就是也叫安娜貝爾的腦袋？」

  希爾達點點頭。

  「別揪著她的頭髮！」

  希爾達一鬆手，娃娃頭落到地上，恰好掉進一個小水窪，嘩啦濺起一片水花。

  「我花了好幾個小時縫她……」福萊士上校似乎難過得都說不出話了，「去，把你們自己弄乾了再過來……」

  「你哭了？」瘋眼傑邁瑪問道。

  「不，是池塘里的水濺臉上了。你居然敢這麼和我說話。」福萊士上校語速很快，聽著有些含混。他撿起那個也叫安娜貝爾的頭，捧在手裡。

  他轉過身，離開學生，徑直走進樹林裡，時不時吸吸鼻子。

  不久，同學們都從更衣室里換上乾衣服回來了。墨菲特別想找到瑪麗，跟她解釋自己首先選安吉爾的原因，然而，自打福萊士上校說了「去，把你們自己弄乾了再過來」後，瑪麗就拉著希爾達的手跑上山坡，回了學校。比利和內莉也溜達著回去了，內莉透過她那濕漉漉的捲髮回頭看了墨菲一眼，眼神中滿是失望。

  「哎，計劃趕不上變化，」安吉爾笑著對他說，「不過，還是挺有意思的，對不？」

  墨菲酸溜溜地嗯了一聲。他不能告訴安吉爾，他之所以會第一個選她，全是因為他向她爸爸保證過。他也不能實話實說，告訴她正是因為她過分熱衷於使用自己的超能力才導致了他們這一隊的失利，因為這會挫傷她的積極性和好心情。除此之外，他也無法向自己交代，瑪麗會這麼失落且憤怒全都是因為他。

  他覺得自己完全淹沒在痛苦的海洋之中，而他看起來和聞起來也的確是剛從海水裡爬出來的樣子。安吉爾卻以為墨菲看起來如此沮喪是因為沒能完成任務，所以想方設法地振奮他的情緒。

  「聽我說，別想那些沒用的了。」她對他說，「沒有超能力，你就是會受到一定限制。這和你突然成為一支英雄隊伍的隊長不是一碼事！」

  墨菲抬起頭。

  「哦……不！對不起。」安吉爾有些尷尬地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你是聯盟的一員，也知道你做了什麼。你在飛機上的表現和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棒極了，我只是想……你懂吧？」

  「不，不，我明白你的意思。」墨菲對她說道。就在那一瞬間，他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他擁有像她那樣的超能力，情況會怎樣？如果他有一個能讓所有人信賴的真正的超能力，情況會如何？他嘆了一口氣，擰了一把袖子上的水。

  安吉爾不好意思地沖他笑了笑。「笑一笑嘛，嗯？」她朝林子裡卡爾小屋那個方向瞟了一眼，「看，我爸在那兒！我去和他打個招呼，一起？」

  他們倆拖著濕乎乎的步伐沿著小路走向露台。和往常一樣，卡爾正坐在帆布躺椅上。「看起來你們今天過得不賴啊。」他看著這兩個渾身濕透、頭髮全貼在頭皮上的小孩說道。

  「是的，稍微有點兒衰但很有意思！」安吉爾對爸爸說，「我先換衣服，一會兒見。」說完，她就推開木門走進屋去。

  「謝啦，隊長，我就知道你值得信賴。」卡爾沖墨菲拉了一下頭上的帽檐。墨菲勉強揮了揮手，笑了笑。他嘆了一口氣，轉身走下台階，回到了樹林裡。

  他拖著兩條像灌了鉛一樣的腿向更衣室走去。這堂課就像是化石愛好者手裡的小錘，在超級零蛋隊隊員之間原本堅如磐石的友誼上敲出了絲絲裂縫，也給所有人都敲響了警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