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墨菲的任務

  第二天早晨，墨菲志得意滿地走在去上學的路上，像極了要去參加長脖子競賽的小長頸鹿。超級零蛋隊不僅出色地完成了任務，還為聯盟獻上了一名相當有價值的逃犯——這個人一定知道喜鵲建立的邪惡聯盟的內部計劃。

  他們剛一抵達威奇伯里莊園，厄運黃鼠狼就被一隊清道夫接走了。「我決不會開口說話！我決不洗澡！我無比強大！」被押走的時候，他不停地叫嚷著。墨菲並不確定英雄聯盟是否能從這個人身上獲取很多有用的信息。但不管怎樣，他都已被收押。

  「這都多虧有我。」安吉爾的這句話一直在他的腦海里迴響著。墨菲不得不承認她是對的。抓住了猴子馬爾科姆後，他們都太興奮，誰也沒想過要檢查機艙，尋找隱藏的盜匪同夥。多虧有她，這次任務才由最初的順利完成升級為一個巨大的勝利。

  安吉爾提出要和他們一起執行任務的請求後，他很認真地思考過，結果發現自己並不是很排斥這一提議。是的，瑪麗可能會有點兒不高興，但墨菲相信她最終會適應的。畢竟，從沒有人說過超級零蛋隊只能有五個隊員。

  對抗邪惡聯盟的戰鬥剛剛打響，他們就貢獻了一個開門紅，這讓墨菲感到渾身舒暢，一身輕鬆。這場戰鬥一定會在聖誕節到來時以勝利告終。然而，等他拐過彎，走上學校所在的那條無名小道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喜鵲這次帶來的威脅一定不容小覷。

  學校大門外新增了一排沙袋牆，牆上有帶刺的鐵絲網，門口還站著幾個黑衣人。

  墨菲走向校門的時候，對面有個女人推著嬰兒車快步朝他走來。她面色蒼白，似乎受了驚嚇。「別走那邊！」她扭頭對他說完後就快步逃開了，「那裡不安全！」

  幾名清道夫守衛在學校門口，用一個大大的綠色哈羅機核查每個學生的身份，學生們在門前的路障處排成一隊，挨個進入。「早上好！」墨菲從同學中擠過去，對其中一名清道夫說道，「你們和那位女士說了什麼？她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這裡！」

  

  「我們告訴她，有隻老虎逃跑了，可能就在這附近。」他說。

  「什麼？」

  「我們也不能總說是『煤氣爆炸』，對不對？光昨天一天，因為打鬥，這個藉口就用了十六次。一家購物中心被徹底炸毀……總之是一團糟。坦白跟你說，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自圓其說了。」

  墨菲從沒見過如此健談的清道夫。大多數情況下，他們總是一臉嚴肅，三緘其口。很顯然，隨著戰爭的爆發，保守秘密的壓力越來越大，就連清道夫也有些吃不消，所以才會一反常態。

  「不過，說起來，逃跑的老虎可能的確有點兒太嚇人，」他接著說道，「這裡是學校。是的……也許，我們該換個溫和點兒的說法……逃跑的……什麼呢……山羊，或別的什麼動物。」

  學校的圖書館管理員弗萊徹夫人就站在校門旁，敦促著孩子們快點兒進學校。「快點兒走，快，嗚——」她催促道，她的超能力時不時就會爆發一次，腦袋變形成一個大霧角，「你們永遠不會知道誰潛伏在這附近。到處都有盜匪……嗚——」

  也許，這位腦袋隨時會變成霧角的女士的確不是安撫學生的理想人選。不過，戰爭已經開始，每個人都想盡一份微薄之力。

  學校正門口的沙袋越堆越高，運動場周圍新裝了不少監控攝像頭。

  在一進門的大廳里，福萊士先生正在貼大海報。今天，除了那身軍裝的行頭，他還戴了一頂纏滿綁帶的橄欖綠頭盔。

  「不要停下來，繼續往前走！你難道不知道戰爭已經爆發了嗎？」他衝著停下來看海報的墨菲嚷嚷道。

  「福萊士先生，這是……這是你設計的海報嗎？」墨菲明知故問道。

  「是福萊士上校，你這個小滑頭！」他答道，「沒錯，是我設計的。」

  他腳邊堆著一摞海報。墨菲側過頭，看到最上面的一張海報上寫著：

  「『涼靜』？您確定您沒寫錯字？」墨菲問道。

  「呸！」這位嘴裡含滿了大頭針的老師含混不清地呵斥道。

  「祝您完成聯盟任務時一切順利。」墨菲說道，希望以此來安慰這位暴脾氣的老師。聽了墨菲的話，福萊士先生頓時兩眼放光。他將口裡的大頭針吐到和火腿一樣紅的手掌里，無比驕傲地正了正胸前的獎章。

  「真不明白他們怎麼不早點兒招我進聯盟，」他粗聲粗氣地對墨菲說，「任務完成得相當成功。只不過連帶著對一家購物中心造成了一點兒小破壞而已，但任務完成了。戰爭已經爆發！你不能像個膽怯的新兵一樣在這兒扭扭捏捏，你要進攻，快、准、狠地進攻！」為了做示範，他一手握拳，狠狠地砸在另一隻手掌心裡，好幾根大頭針都被他震得從指縫裡飛了出來。

  「我聽說，自從戰爭爆發以來，已經發生了十七起盜匪攻擊事件。」福萊士先生轉過頭，準備將另一張海報貼上牆。

  充滿書寫及標點錯誤的海報看起來的確很彆扭，但墨菲的腦海里很快閃現出另一個令他更加不安的想法。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喜鵲時的情景：他不知疲倦地繞著那間水下牢房轉圈。這個穿著一身黑衣的男人通常都是單打獨鬥——唯有其他盜匪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他才會利用他們，例如厄運黃鼠狼。這一次，他突然組建了盜匪軍團，這似乎有些不大對勁。他到底想幹什麼？

  墨菲轉身離開福萊士先生，向大廳走去。一路上，他總覺得有雙看不見的眼睛在盯著自己，盯得他後背發涼，心裡發毛。那是一雙黑色的眼睛，眼神中充滿了怨恨與狡詐。墨菲心想，如果喜鵲利用別人只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那他為何要宣戰呢？難道是為了讓英雄聯盟和逃跑的盜匪們都忙於交戰，無暇分神，正好可以讓他策劃……他的計劃到底是什麼？想到這兒，墨菲打了個寒戰，仿佛他身邊有無數隱形的翅膀正拼命地扇動空氣，激起的絲絲涼風令人不寒而慄。

  就在墨菲快步奔向食堂的幾個小時後，他看到卡爾站在摺梯上，正往一樓的窗戶上裝金屬欄杆。「這玩意兒可攔不住盜匪。」卡爾自言自語地嘟囔道。「我覺得這簡直是在浪費時間，還把學校弄得跟監獄一樣。啊，刷子隊長，」卡爾看見了墨菲，和他打招呼，「就是你！有時間喝杯茶嗎？」

  他們倆一起走出學校後門，一張戰時海報映入他們的眼帘：畫面上的福萊士先生的手繪自畫像格外醒目，畫像下面還寫著幾個大字「國家需要我」。

  「我聽說小安吉爾上次幫了你們團隊一個大忙？」卡爾問道。他們倆穿過打霜的運動場向卡爾的車間走去，卡爾呼出的氣體在凜冽的空氣中迅速結成白霜。

  「是的。」墨菲答道。從這個老頭兒的話里，他能聽得出來他很為自己的女兒感到驕傲。

  「很好，」卡爾接著說道，「真好。」這時，他突然變得有些難為情起來，就算說尷尬也不為過：「其實，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嗯，是嗎？」

  「是的。我們進屋聊。好了，我們到了。」他們走到樹林邊，位於斜坡之上的那棟老房子看起來似乎馬上就要散架了。兩人站在木門前，卡爾轉動門把手，沖裡面說了句「親愛的，是我們」，就帶著墨菲走了進去。

  卡爾的車間是這學校里墨菲最喜歡的地方。車間裡踩上去嘎吱嘎吱響的木頭地板，加上永遠亂成一團的工作檯，還有那瀰漫在空氣中的汽油和油漆的混合味道，總是能讓他的身心瞬間就放鬆下來。垂掛在半空中的冬日暖陽透過窗戶照進來，讓空氣中的微塵無處遁形，也將坐在床邊扶椅上的那兩人的銀髮映得閃光。

  墨菲呆住了，他第一次發現安吉爾和她媽媽竟長得如此相像。墨菲和卡爾走進來時，她們倆正聊得開心，不經意間，兩人就連說話時的姿勢都一模一樣，全都雙臂抱胸，雙腿交叉。安吉爾不知說了什麼，咯咯地笑起來，眼角處浮現出若隱若現的笑紋。隨著時光的流逝，這些紋路會漸漸刻進她的肌膚，最終成為慈祥的皺紋，永遠留在那雙眼睛周圍，而墨菲去年早已看過無數次這雙被皺紋包圍的笑眯眯的眼睛。

  「嘿，你好，庫珀！」安吉爾說。

  「啊，你來啦！」芙洛拉招呼他進來，「快進來，坐吧。安吉爾剛才正在跟我說你們昨天在空中抓猴子的事兒。」

  「她很棒！」墨菲一屁股坐在她們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實事求是地說。芙洛拉伸出手，拍了拍女兒的膝蓋。

  「我們昨天也過得相當有意思。」站在工作檯那邊的卡爾說道。他正在那個堆滿了天使雕像的架子下忙前忙後準備茶水——自從以為女兒去世以後，他們每年都會為自己新增一座天使雕像。「我們也出去執行任務了。邪惡聯盟一時間發動了那麼多進攻，聯盟里大多數人都有任務在身。能夠看到芙洛拉再次出發執行任務真是太好了。」他一邊說，一邊敲了敲手中的茶匙。

  「在失去隱身能力之後，一切都和從前不大一樣了。」芙洛拉說，「以前，我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盜匪，然後——砰！用一個乾淨利落的迴旋踢解決他們。」

  卡爾笑了，說：「你的超能力的確是沒了，但你那招迴旋踢的威力絲毫不減當年！我覺得那頭豬壓根兒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幹掉的。」他端著熱氣騰騰的馬克杯走過來，舒舒服服地躺進一張皮子都磨光了的單人皮沙發里，老舊的皮沙發隨即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不過，失去了超能力還能派上用場也不錯。」芙洛拉笑著說道，「聯盟真是改變了不少——這多虧了你，年輕人。」墨菲的臉唰的一下紅了。

  「我也很高興能和你們一起出去轉轉，」安吉爾興奮地說，「成天悶在這個房子裡真是憋屈死了。」

  「親愛的，我想你還需要一小段時間來適應，」芙洛拉對她說，「畢竟，你有整整三十年的功課要惡補。」

  「我知道，我知道，」安吉爾無奈地說，「你都跟我說了……能有一千萬次了吧。慢慢來，你還沒準備好，我們還沒有完全了解你的超能力，等等等等等等。」

  墨菲立刻豎起了耳朵。自從他們把她從喜鵲的秘密實驗室里救出來那天起，他就一直對安吉爾的超能力十分好奇。她發射出了兩道明亮的光柱，將他們從盜匪變成的冰怪手裡救了出來。他當時就覺得她的超能力很酷，現在回想起來他還有那麼一丁點兒嫉妒她。

  「你的超能力怎麼了？你發出的光柱或其他什麼東西出問題了嗎？」墨菲開口了。

  「是出了問題，」卡爾答道，「問題……就在於那不是她的超能力！至少，過去不是……」

  墨菲愣住了。「我沒聽懂你的話。」他說道，兩條眉毛擰成了一團。

  「她的超能力是隱身術，和她媽媽一樣。」卡爾答道，「我們曾嘗試過訓練她，因為……她的這項能力似乎不太靈光，你懂嗎？有時候，她能夠隱身，有時候又不能。直到最近幾天，安吉爾才終於把當初發生的事情告訴我們。」

  「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最好還是從她失蹤的那晚說起吧。」卡爾柔聲說道，「三十年前……」

  我們又回到了過去！準備好了嗎？是時候騎上神奇的時光穿梭貓了。記住，一定要抓穩了，因為這可是一隻能穿梭時光的貓。它已經接到貓科交通管理塔的起飛通知，五……四……三……

  哦，等一等，它居然還趴在暖氣片旁。快起來，神奇的時光穿梭貓！別再舔你的毛了！我們得趕緊講故事。這樣才對嘛……

  時光穿梭貓，你又想幹嗎？你想在一個硬紙盒裡坐上三個小時？已經沒時間啦！不，你吃不到奶酪，這東西對你沒好處。快走吧！

  飛吧，神奇的貓咪！飛吧！飛回到過去！喵——

  場景：過去

  「好吧，親愛的安吉爾，我們再試一次，好不好？集中精神！」芙洛拉·瓦爾登將她那頭銀色長髮扎了起來，望著女兒，臉上滿是鼓勵的笑容。

  在瓦爾登家的那棟石頭小屋裡，安吉爾正站在壁爐前的地毯上。壁爐里的火噼噼啪啪燒得正旺，給這個原本就很溫馨的房間增添了一道跳躍的金色光芒。安吉爾微微屈膝，集中精神，眉頭上漸漸沁出了小汗珠。幾秒鐘後，她沮喪地悲號了一聲後說：「媽媽，這根本沒用，我做不到！它沒了！」

  「它不會『沒了』的，安吉爾。超能力只要顯現出來就不會消失！」

  「可是，很顯然我不行啊，至少今天不行。」安吉爾一屁股坐在一個軟綿綿的單人沙發上，鬱悶地鼓起了腮幫子。

  「我只是搞不明白，親愛的，」芙洛拉斜靠在椅背上，悲傷地說道，「昨晚你明明成功地隱身了。就那麼一下！噗！不見了！悄無聲息的，我的意思是，就連我都做不到那麼迅速利落。可是今天，你好像又做不到了。」

  「這不公平！」她女兒氣呼呼地喊道——僅一九八八年這一年，到目前為止，這位少女已經喊了兩百 二十七萬八千三百一十二遍「這不公平」。氣餒的安吉爾生氣得直跺腳，把房間裡的貓嚇得飛也似的逃了出去（這並不是那只能穿梭時空的貓，而是另一隻貓）。

  「安吉爾，我知道你想當英雄，可是，在你還沒準備好之前，我們不能冒險暴露你。」芙洛拉安撫她。

  「可是，我已經準備好了！」安吉爾不悅地喊道，「我已經準備得特別充分了！」

  她媽媽的臉色頓時變得柔和了許多。「我知道你有些不耐煩，我的女兒，可這是為你好。」安吉爾扭過頭，望著爐火。

  客廳後面的門突然開了，一團煙飄了進來。一個臉上戴著金屬面具，手上戴著厚厚的皮手套的男人站在門口。「怎麼吵起來了？」面具後傳來一個嗡嗡聲。

  「哦，親愛的，」芙洛拉溫柔地說道，「你一直在修盔甲？」

  站在門口的那個人將面罩推上去，露出一張紅撲撲的臉和一頭濃密的棕發。「是的，剛把你的頭盔弄好。」卡爾答道，「那顆炮彈把它炸得凹進去一個大坑，我花了半小時才把它錘平整。」

  「是嗎？」芙洛拉笑了，「至少藍彼得現在不能再興風作浪了。那座海上監獄好像已經投入運營了，那裡還有一間為喜鵲特製的牢房。」

  「所以我才想幫你們抓住他！」坐在火邊的安吉爾突然開口說道，「爸爸，您就不能幫我說說話嗎？我已經長大了！你們不能總把我關在這個小房子裡吧！」

  就在這時，黑漆漆的花園裡突然傳來了螺旋槳呼啦啦的轉動聲，紅色和綠色的光束透過小屋後面廚房的窗戶射了進來。「都這麼晚了，他怎麼來了？」芙洛拉向外望了一眼，有些不安地說道。

  「肯定不是來送比薩餅的。」卡爾用一種調侃的口氣說道。

  後門傳來了敲門聲，下一秒，門就開了，一個滿頭捲髮、運動員模樣的高個子男人和一個蓄著整齊的黑鬍子的小個子男人走了進來。「人呢，人呢？」他衝著房間大聲喊道。

  「晚上好，賈斯珀，」芙洛拉平靜地說道，「出什麼事了？」

  「背叛、陰謀、破壞，該死的老傢伙！」賈斯珀·朗特里爵士答道，「那個坑修好了嗎？」

  「卡爾剛剛弄好。」

  「太好了！快，戴上它，跟我們走！」站在門口的那個男人興奮地說，「有線索了！」

  「等一下，等一下，」卡爾答道，「你是說你們有……喜鵲的線索了？」

  「應該是的，」賈斯珀爵士答道，「我一直在回顧最近失蹤的那些英雄發回的報告，其中一位英雄失蹤的地點看起來有點兒可疑。我覺得這條線索值得跟進。走吧，快！格蒂都等得不耐煩了！」

  芙洛拉轉身對安吉爾說：「親愛的，你乖乖地待在家裡，我們——」

  「你們去懲治邪惡勢力，卻把我留在這兒，什麼都做不了！」她氣呼呼地說。

  賈斯珀爵士稍一集中精神，位於客廳一角的電視突然就開了。「好了，大小姐！」他對安吉爾說，「依我看，你最喜歡看的肥皂劇馬上就要開始了。」

  對於父母出去追捕超級大壞蛋，自己卻只能在家看電視這樣的安排，安吉爾顯然很不滿意，她生氣地坐回到那張單人沙發上。她明明聽到了從隔壁車庫傳來的女妖的引擎聲，以及窗外的格蒂發出的螺旋槳葉片轉動的聲音，卻故意不和他們說再見。

  隨著引擎聲漸漸消失，安吉爾氣鼓鼓地嘆了一口氣。她討厭被留在家裡。突然，她的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她為什麼要留在家裡？真正的英雄會在同伴們大展身手的時候袖手旁觀嗎？她打定主意後站了起來，微笑著走向空蕩蕩的車庫。

  水泥地上有一塊烤焦的痕跡，那是女妖起飛時引擎留下的。冷風從敞開的大門處灌了進來，但安吉爾並沒有理會。車庫的一角有一張舊木桌，桌子上堆滿了記事本和設計圖紙。她曾看到爸爸媽媽坐在這張桌子前，一坐就是好幾個鐘頭，反覆翻看那些資料，希望能從中找出喜鵲的藏身之處。書桌上釘著一張地圖，上面留有卡爾清秀的字跡：失蹤的英雄。地圖上貼滿了黃色的便箋，她爸爸在每張紙條上都用鉛筆寫明了日期和坐標。

  安吉爾掃過那些字條，尋找最近的那張。這些坐標橫跨整個國家——事實證明，要想尋覓喜鵲的蹤跡的確難如登天。不過，她很快就發現，在日期最近的幾張字條中，有一張的一角畫了個問號。就是這個！他們一定是去這裡了。安吉爾從地圖上撕下那張字條，心想，是時候助這些大人一臂之力了。她在心裡想像著自己在執行任務的關鍵時刻出現，幫助爸爸媽媽化險為夷，他們一定會驚呆的！

  安吉爾拿著那張字條，走向車庫角落裡一團鼓鼓囊囊的東西，那東西外面還蒙了一塊布滿油斑的白布。她抓住白布的一角，用力向後一扯，一輛身形修長的銀色摩托車出現在她眼前，來自天花板的燈光打在車身上，泛起耀眼的光。車頭的儀錶盤上掛著一張手寫的紙牌：原型機。實驗階段。無論如何不得使用。安吉爾，我說的就是你。

  安吉爾心想，要是都按照這些指示牌說的去做，誰都成不了英雄！想到這兒，她果斷地伸出右手，扯下紙牌揉進手掌心裡，同時用左手按下了車頭儀錶盤上的一個大大的開關。

  摩托車馬達先是發出一陣低沉的嗡嗡聲，與此同時，高亢的轟鳴聲響起。把手中央的屏幕亮了，幾個充滿顆粒感的字出現在屏幕上：輸入坐標。

  安吉爾按照字條上的記錄，在屏幕旁的鍵盤上按下了一連串數字。馬達發出的轟鳴聲越來越響，屏幕上的字發生了變化。

  幾個綠色的字彈出來：坐標已接收，稍等。

  摩托車突突突地向大門駛去，安吉爾緊握把手。當它完全暴露在星空下之後，伴隨著一陣沉悶的金屬撞擊聲，兩側油箱旁的兩個碩大的圓筒自動彈開。一雙細細長長的銀色翅膀從安吉爾的膝蓋處伸展開來，驚喜萬分的她倒吸一口氣，屏住了呼吸。摩托車開始顫抖，馬達正在預熱，不時發出一陣突突聲，仿佛老人在咳嗽。很快，車身爆發出一陣嘹亮的轟鳴聲，那聲音比一百台公共衛生間裡的烘手機同時啟動的聲音還要響亮許多倍。兩根排氣管同時噴射出兩團火焰。就在雙足飛龍沖向夜空的一剎那，安吉爾輕輕吐出了心中那一絲絲恐懼，只留下了興奮。

  一小時後，雙足飛龍滑進一個寬敞的空機庫，停了下來。安吉爾鬆開了緊握把手的雙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剛才這趟星空飛行簡直太刺激了，摩托車帶著她飛入一條寬闊的峽谷，直奔峽谷盡頭的水泥大壩。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撞上瀑布的前一秒，她看到了瀑布後面的機庫入口。就在她穿越瀑布的同時，摩托車屏幕上出現了幾個字：著陸地點確認。

  她沒看見女妖和格蒂。她四處偵察機庫情況時，心想，也許，她爸媽和賈斯珀停在了別的地方。在一處金屬牆面上，她看到了一扇門，門旁邊的一個小小的閃光點引起了她的注意。至少，這不是一個徹底廢棄的地方。安吉爾走向那扇門，按下一個按鈕。門開了，一座電梯出現了，她毫不猶豫地走進電梯。

  當電梯降到底部，門再次打開的時候，出現在安吉爾面前的是一個寬敞的實驗室。房間裡光線昏暗，工作檯上堆著一排排正在閃光的監控器。一個大型控制台上方掛著一個玻璃罩，看上去就像一個巨型鳥籠。玻璃罩上延伸出無數粗粗的黑線，與控制台相連。在房間的另一端，立著一根細長的金屬基座，放在基座上的銀色小盒子有規律地閃爍著。這個實驗室十分空曠，除了設備發出的低沉的嗡鳴聲和她興奮的呼吸聲，房間裡一片寂靜。

  一個秘密實驗室！這絕對是個有用的線索，畢竟，爸爸媽媽都沒來過這裡，她得告訴他們。這麼快就找到了線索，她可以立刻跳上雙足飛龍，按時回家，然後給藍色幽靈一個大大的驚喜，用事實告訴她，她的女兒已經做好準備，可以執行任務了。

  安吉爾身手敏捷地奔向最近的一排儀器，半路上，她突然僵住了。在房間的另一端，一扇又矮又小的門砰的一聲開了，一個男人走了進來，他身上穿的黑色西裝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此人長了一個鷹鉤鼻，留著一頭花白的長髮。喜鵲！真的是他嗎？安吉爾聽過所有關於這個黑衣男人的故事——這個人可以偷走其他人的超能力。她俯下身，躲到了工作檯後面，她很緊張，她的所有感官似乎在這一瞬間都變得更加敏銳。現在，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激活她那不太靈光的超能力。只要她能隱身，說不定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去。

  因為專注，安吉爾的臉繃得有些變形，她用盡全力想讓自己瞬間消失。然而，當她低下頭的時候，她驚恐地發現自己離隱身還遠得很。事實上，恰恰相反，她一點兒都沒消失。她還能看見自己，這太可怕了，非常非常可怕。

  「你到底在幹什麼？」她耳邊傳來了那個男人冷靜的聲音，話語中滿是好奇。那人的腳步輕得像只貓，不聲不響地繞到了她這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安吉爾這才意識到她把手舉到了自己眼前，正不停地抖動手指頭，想看看它們有沒有變得透明一點兒。她立刻垂下手，擺出一副作戰的姿勢，然而，她的兩條腿卻因為害怕止不住地顫抖。現在，她可以肯定——這個人就是喜鵲。她誤打誤撞地闖入了他的一個秘密基地。

  喜鵲像咂摸奶昔一樣品味著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恐懼情緒。「找不到爸爸媽媽了？」他用嘲諷的口氣問道，「這真是太太太可憐了。」

  安吉爾竭力裝出一副不害怕的樣子，卻欲蓋彌彰。「我媽媽就快到了，」她對他說，「你最好趕緊逃跑。藍色幽靈會把你剁成肉餡。」

  「藍色……幽靈？」喜鵲輕輕吐出這四個字，又向她這邊邁了一步，「藍色幽靈是你……媽媽？」

  「是！」安吉爾勇敢地答道。

  喜鵲高興地拍起了手。「哦，這太棒了！」他突然瞪大雙眼，眼中射出貪婪的目光，「說說看，年輕的小姐，你剛才那麼使勁是想激活什麼超能力呢？你的超能力和你媽一樣嗎？這世上最稀有的天賦——隱身術？」

  安吉爾的眼珠都要瞪出來了，喜鵲開心地大聲說道：「天賜良機！我聽說了許多關於那位幽靈英雄的故事，可是我從不知道她的女兒竟然也擁有相同的超能力！這讓一切都好辦多了。」說著，他眯起眼睛，將雙手伸向安吉爾，一張紫色的光網突然出現，將她包裹在中央。安吉爾踉蹌了幾步。

  然而，喜鵲勝利的歡呼聲還未衝出他那兩片薄薄的嘴唇就被他生生吞了回去。

  「怎麼回事？」他怒不可遏地大喊道，「居然偷不到超能力！」空中那個紫色的能量球消失了。「你沒有隱身能力。你根本就沒有超能力！」

  安吉爾感到很困惑，她知道事實並非如此——她的的確確擁有可以讓自己隱身的能力，只是不太靈光。今天，她的確沒使出來。

  為了拖延時間，她閃到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工作檯後面，儘可能讓自己遠離喜鵲。

  她皺起眉頭，小腦瓜飛速運轉著。

  「不，你休想逃走！」喜鵲怒吼一聲，使出了他偷來的一種超能力——他伸出雙手，掌心朝前，朝著那個工作檯射出兩道明亮的白色光柱，工作檯立刻被掀了個底朝天。

  安吉爾下意識地舉起雙臂，想擋住倒向自己的工作檯。誰知就在她伸出胳膊的一瞬間，一道光閃過，她的手中射出了兩束能量光柱。她不得不緊閉雙眼——那光芒實在太刺眼，比喜鵲剛剛發出的光柱亮得多。只聽得一陣刺啦的電擊聲，光柱從空中閃過，與她的敵人擦肩而過，射在遠處的牆面上，一團白色的電火花如瀑布般從牆上滾落。

  躲閃中，又驚又氣的喜鵲發出一聲吶喊。安吉爾望著自己的雙手，呆住了。「我模仿了他，」她詫異地想道，「我借用了他的超能力！」一瞬間，她什麼都明白了。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她有時候能隱身。因為芙洛拉先隱身了——向她展示如何啟動自己的超能力。安吉爾的超能力不是隱身，而是借用別人的超能力！而且，從剛剛這兩道加強版的光束來看，經她模仿後發出的能量甚至比原版更強大！

  與此同時，喜鵲的腦海里也閃過了同樣的想法。帶著一種既恐懼又震驚的表情，喜鵲慢慢向後退去。「他後退了。」安吉爾心想，「是時候乘勝追擊了，我要進攻。」

  她一躍而起，朝那個黑衣男人衝去，這一次她信心十足，做好了反擊的準備。她跑到一半的時候，安吉爾看到喜鵲的表情漸漸扭曲，驚恐隨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的嘲笑。

  「你真勇敢，」喜鵲對她說，「還擁有如此特別的超能力。我需要一點兒時間來想清楚該怎麼處理你，我的放大鏡小姐。」

  他再次射出一道白色的能量光柱——儘管和她射出的能量柱相比，它顯得那麼軟弱無力，但安吉爾還是不得不停下腳步，躲開它的攻擊。不過，她很快站定，準備出手。現在，她已經知道該如何複製喜鵲的進攻了——她騰空躍起，來了個空中飛踢，打算給對方一個狠狠的回擊。

  喜鵲笑了，他的笑容看上去陰森森的，毫無喜悅之意。「正好，」就在安吉爾躍起的一瞬間，他說道，「是你自己送上門的。」

  喜鵲往後退，將安吉爾引到了吊在天花板上的那個玻璃罩子的下方。就在她騰空躍起的一剎那，他的拳頭重重地砸在了一個按鈕上。房間裡響起了機械聲，一股蒸汽噴出，那個散發著詭異紅色光芒的大罩子突然掉下來，將安吉爾罩在了裡面。

  「之後，我能夠想起來的就是，」安吉爾告訴墨菲，「那個罩子破了，一個冰怪咆哮著噔噔噔地向我走來。我就……自由發揮了……」

  「用的還是三十年前你模仿過的喜鵲發出的光柱！」墨菲接著她的話說道。他嘬了一小口茶，這才發現他聽得太入神，原本會讓人心頭暖暖的熱茶已經涼透了。

  「喜鵲很聰明，」芙洛拉說，「他把雙足飛龍搬到了位於斯卡斯代爾採石場的那個基地，讓我們永遠不知道他把安吉爾關在哪裡。我們在那兒發現了那輛車。」

  「也是在那一次，我們召集了所有英雄。」卡爾說道，「當我們與喜鵲正面對抗的時候，他炸掉了整個採石場，所以我們都確信安吉爾……一定被埋在了裡面。」說完，他端起茶杯走向工作檯，邊走邊抬起手，將帽檐向下拉了拉。

  「安吉爾，親愛的，去幫幫你爸爸，好嗎？」芙洛拉柔聲說道。安吉爾走向卡爾，幫他把茶具拿到隔壁的車庫。

  「我們告訴你這些，」芙洛拉說話的聲音不大，卻一臉嚴肅，「是因為今天是安吉爾第一天上學。隨著戰爭的爆發，蘇博曼先生希望所有具備超能力的學生都加緊訓練。但是，對她而言，一切都是陌生的。當她被喜鵲囚禁起來的時候，還沒有專門為具備超能力的孩子開設的學校，也沒有英雄聯盟，英雄們全都是單打獨鬥。儘管她覺得無所謂，也很努力地去了解這一切，但我們還是放心不下。」

  墨菲點點頭，在心裡想像自己失蹤三十年後的情景。

  「我現在也適應了一些，但是我已經在這個學校工作了幾十年，我了解這些孩子。」芙洛拉接著說道，「我需要你向我保證，你會保護安吉爾的安全，保證她在學校里是快樂的。別讓她受排擠，也別讓其他學生來騷擾她。你覺得你能做到嗎？」

  「絕對沒問題。」墨菲答道。說完，他毫不猶豫地握住了芙洛拉的手。

  「好小伙兒！」是卡爾的聲音。墨菲扭過頭，看到這位校工已經從車庫回來了，很顯然，他聽到了他們最後的那段對話。「我和芙洛拉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們失望。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照顧好我的安吉爾。靠你了。」

  「我再跟你確認一下，我理解得對不對。」十分鐘後，喬弗里·蘇博曼先生說道，「你想要我舉行一次假的……家長會？就在下周四？」

  從卡爾的小屋出來後，一直埋頭處理各種任務的墨菲突然想起今天必須把這件事辦了，於是，他直接去了校長辦公室。昨天晚上，他媽媽又問了關於家長會的事情。今天吃早餐的時候，她甚至表示可以直接給學校打電話詢問相關事宜。

  蘇博曼先生嘆了一口氣，凝視著墨菲，就像看著長在自己最細嫩的皮膚上的一顆特別疼的大痤瘡。「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校長問道，「戰爭已經爆發？」

  「抱歉，」墨菲用一種實事求是的口吻說道，「坦白說，但凡能有其他解決辦法，我決不會來煩你。可是，我媽她真的說到做到，決不含糊。」

  「那好吧。」蘇博曼先生飛快地說道，他似乎已經打定主意，長痛不如短痛。「告訴你媽，家長會將會在……哦，我也不知道——」他轉過身，看了一眼桌上的鐘，「早上七點舉行，我會叫些老師過來假扮家長。你確定這樣做不會引起她的懷疑？」

  「對不起，」墨菲試探性地問道，「家長會在……下周四早上舉行？」

  「是的，」校長果斷地答道，「我們不可能讓一個毫無超能力的人天黑後在學校內出現，更何況現在還有那麼多盜匪逍遙法外。學校四處都有清道夫巡邏，從黃昏一直到……嗯，清晨。星期四早晨七點整，在學校開始上課前，帶你媽媽來學校。這總行了吧？」

  「好的，」墨菲說道，儘量讓自己聽起來信心十足，「只要她看到這就是一所普通學校，她很快就會忘記這一切的。」

  遠處傳來一陣爆炸聲，他們倆同時向窗外望去，只見運動場對面一個三年級的女孩正拼命追趕一叢會走路的灌木。她邊跑邊喊著：「嘿，娜塔莎，午餐休息時不准使用超能力！你馬上給我變回來！」

  「普通學校……」蘇博曼先生冷冷地說道，「好了，周四早上的第一件事就是舉行一場假的家長會。這能出什麼亂子？」

  墨菲帶著緊張的微笑，默默走出校長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