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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00:31:20
作者: (法)皮耶爾·勒邁特
她很容易就找到了她,有時候,運氣還真是來得快。大夫的女兒一直沒有變更過原姓,她的姓名出現在電話簿上。只有她這麼一個叫昂麗艾特·梯里翁的,就住在墨西拿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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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很簡單,露易絲進了大樓,問了門房昂麗艾特住在哪一層,然後,上樓,摁門鈴,昂麗艾特來開了門,認出了露易絲,閉上了眼睛。那不像在她母親的家裡,那不是一種惱火或者不耐煩的反應,而是面對一種可疑任務時大難終於臨頭的感覺,是一種重負在身實難釋懷的本能反應。
「請進……」
這是一聲帶著倦意的嗓音。公寓的面積並不大,面朝著蒙梭公園,但距離稍稍有些遠。客廳幾乎被一架小型的三角鋼琴所獨占,鋼琴上堆滿了一摞摞樂譜,差不多要被淹沒了。在客廳的一角,放著一張獨腳小圓桌,邊上是兩把扶手椅,椅子上蓋有印花裝飾布。
「請把您的外套給我……請坐,我去沏點茶。」
露易絲一直就站在那裡。她聽到水壺燒水的聲音,茶杯放到一個托盤上的響聲。過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昂麗艾特終於重新露面了,坐到了平時她習慣坐的位子上,於是,露易絲就坐在了她的對面。
「說到您的父親……」她開口道。
「您對法官說了實話嗎,貝爾蒙小姐?」
「完全是實話!我……」
「那麼,您就別再拼命解釋了。我讀過了您的聲明。假如它們說的都是真話,那它們對我就足夠了。」
她面帶微笑,一副很想寬慰人的樣子。這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女人,並不怎麼在意自己的髮型,已經有幾綹白頭髮贏得了地盤。她臉上的皺紋很厚重,眼睛陰沉無光,一雙鋼琴家的手,很寬,「很男性化」。這個詞很讓露易絲吃驚。無法解釋的是,它令她感到很不幸。
「我去看望了您的母親。」
昂麗艾特痛苦地微微一笑。
「啊,母后大人……我就不來問您事情進展得如何了,要不然,您也不會來這裡的。」
「您的母親對我撒了謊。」
露易絲並不想表現得咄咄逼人,她嘗試著改口重來,昂麗艾特睜大了眼睛,目瞪口呆。露易絲明白到,這一裝出來的驚訝就是她的幽默形式。她微微一笑。
「對於我母親,撒謊並不是撒謊。您來一點茶嗎?」
她的行為舉止顯得很自信,很平靜,精確無誤。這女人有條不紊到了幾乎刻板僵硬的程度,對此,露易絲稍稍有些害怕。這應該就是她個性的一種平常效果,因為她不停地微笑著,像是為了向她的對話者保證,沒什麼可害怕的,表象都是騙人的。
「讓我們來看一看,貝爾蒙小姐,您對這整個故事都知道了一點什麼呢?」
露易絲便講述起來。昂麗艾特饒有興趣地聽著她的敘述,仿佛在追隨一樁重又流傳開來的社會新聞。聽到檔案管理員的那段插曲時,她猛地打斷道:
「好的,說白了,您是誘惑了他。」
露易絲臉紅了。
梯里翁小姐又給自己倒了一點茶,很慢很慢,卻並沒有建議對方也來一點,她沒想起來。輪到她說話的時候,她就放下茶杯,叉起雙手放在膝蓋上,人們簡直就會說,她是在等待著一段音樂奏響,縈繞在室內,好開始催眠。
「我很清楚地記得您的母親。人們一定常常對您說起過,您跟她長得非常相像。我不敢確信,這樣的話聽起來會叫人很舒服;我自己,假如有人對我說起這樣的話……看到一個新的女用人來到家中,這本沒有什麼不尋常的。令人驚訝的是,這個女用人是那麼年輕,毫無經驗,尤其是,她竟然還留了下來。我母親解僱起用人來,就如她雇用時那麼快速,這讓人相當難堪。她來之後不久,我母親就不再跟她說話了,就仿佛這個人並不存在似的。而我,則不一樣。我當時十三或十四歲,讓娜十八歲,我們倆彼此的差別並不很大。當然,除了一點,即她是我父親的情婦,而這,人們是不可能不知道的,他們倆的關係切切實實地籠罩了整個家。這一定讓我的母后大人感到相當尷尬。一陣偷偷的激情之風吹拂而過,就仿佛有人在走廊中留下了一顆炸彈。說實話,我母親沒什麼太多理由可抱怨,向來,她就是一個人分房單睡的。一旦她完成了為人妻為人母的任務,把我生下來,她就認為她不欠夫妻義務方面的什麼債了。我母親認定,性事就是男人們野蠻本性的表達。她不明白,這種事也會讓女人感興趣(有很多事情,我母親都弄不明白)。她總是對她自己的忠誠而不是對她的丈夫更感興趣。她無法抱怨我父親有一段姦情,但這事情發生在婚姻生活中,畢竟讓人頗感驚詫。我不知道,究竟是出於什麼更深層的理由,我父親造成了這一情境。興許,我的父母親彼此憎恨到了比我想像中還更厲害的程度……實際上,我對您的母親倒是很讚嘆的。必須要有一種非尋常的性格力量,才能夠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地忍受如此一種傷害到所有人的錯誤情境。在家庭圈子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事。我父親也好(他只為他那醫療診所的聲譽而擔憂),我母親也好(她始終把她的好名聲看作王冠上的一顆珍珠),全都對此事的公開傳播不感興趣。事情一直就這樣持續著,然後,過了兩年,有一天,讓娜突然就失蹤了。當時,離1906年年底的節日沒有幾天了,我記得很清楚,我們家來了客人,讓娜不見了,是另一個女用人過來服侍的。在我母親的嚴格控制下,僕人們每月一次的芭蕾舞會重新開始,如同在最美好的日子裡那樣。很久以來都沒有像這樣了,我的父母湊在一起,話說得很多,低著嗓音,囁嚅之聲,喃喃細語,能聞到曖昧的決定和小小計謀的味道。我當時十五歲了,躲在門後偷聽,但是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幾個月之後,我父親對我們宣布說,他已經賣掉了他的診所,我們將搬到訥伊去住。但是,在訥伊,我們家不再是三個人,而是四個人。還有一個小嬰兒,是個男孩,叫拉烏爾。在街區里,看到大夫家裡接納了一個小孤兒,所有人都歡欣鼓舞。我母親維護了一個十分成功的傳說。『既然我們比別人的運氣更好,您又能怎麼著,那我們就試圖在我們周圍稍稍行一點善事吧。』她這樣說,帶著一種聖母般的謙遜微笑,讓人恨不得扇她幾個耳光。她從中得到了深深的滿足。我父親的診所曾經門庭若市,居民們很看重他的醫德。但奇怪的是,對於我,人們什麼解釋都沒有。『你年紀還小,還不能明白……』每當我提出疑問來時,我母親總是這樣回答我。然後有一天,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我把讓娜的失蹤跟那孩子的來到這兩件事扯到了一起。『嘿,嘿,嘿,你還在想什麼呢?』我父親滿臉通紅地回答我。實際上,拉烏爾,那是您的自家兄弟啊……」
一時間裡,她兩眼朝天,不知道在看什麼。
「一開始,我父親還像模像樣地照看著他,但他是一個很忙的男人。幾個月之後,他的意願便在他妻子的意願面前有所讓步。他把孩子扔給了她。我很快就明白了,我母親當初並不同意接納這個孩子,而是不得已才接受了他。並不是出於道德責任,而是因為她恨他。而要讓他遭受不幸,就再沒有人比她更適合了。收養這孩子有助於她懲罰所有人。首先,懲罰了我父親,讓他看到他已經失去的一段愛情的結果就在自己眼前;其次,懲罰了您母親,她不得不拋棄了自己的孩子,而且,根本不知情地,把他交到了她曾羞辱過的那個女人的手上;最後,也懲罰了拉烏爾,他本人成了犧牲者,就跟人們強加到所有那些私生子頭上的結果一樣,不為別的,只為懲罰他們的存在於世。」
談話過程中,本來就已很微弱的天光,現在更為明顯地陰暗下來。公寓深處沉浸在了傍晚時分的一片昏暗之中,給露易絲留下了深刻印象。鋼琴隱約讓人聯想到一座斷頭台,堆在那上面的一摞摞樂譜,則好比引人向上爬去的階梯。在那上面,突出來的煙囪道就像是要通向斷頭台上一把看不見的大鍘刀。
「我們什麼都看不清了,」昂麗艾特說,「我去開燈。」
她帶走了托盤。
另外的一些燈,一盞接一盞,照亮了客廳,驅散了露易絲以為覺察到的那些咄咄逼人的陰影。
昂麗艾特返回來,帶來了一瓶酒,兩隻小玻璃杯,她把酒倒上。
「這是水果燒酒,」她說著,把其中的一杯遞給了露易絲,「您來給我講一講新消息吧。」
第一口剛剛喝下,露易絲立即就來了一陣咳嗽,便連忙放下酒杯,用手扶住了胸。
昂麗艾特已經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喝著。目光一片茫然。
「我那時候十六歲。一個嬰兒來到家裡,您倒是想像一下!」
露易絲很能想像。她感覺到手指頭裡像是有螞蟻在爬,便一把舉起酒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控制住自己沒有一口喝乾。
她剛把酒杯一放下,昂麗艾特就又為她倒上酒,同時趁機也給自己的酒杯倒滿。
「這是一個很漂亮的小男孩,總是笑呵呵的。負責帶孩子的那個奶媽是個渾蛋,動不動就過來讓我去幫她照看一下孩子,自己倒有一半的時間跑到花園裡去,一邊抽菸,一邊讀報紙。她總是不願意給孩子換尿布,因為這要費她的時間和精力,他學走路的時候也就帶著一塊重得像鐵塊一樣的尿布。到了晚上,我還得給他抹爽身粉,並且久久地撫摩他,才能讓他睡覺。我玩洋娃娃,當然,但同時,我也是這個家裡頭唯一一個真正愛著他的人,這樣的事情,嬰兒們的心裡是很明白的。拉烏爾一旦學會了走路,情況也就變了。母后大人便走下了她的奧林匹斯山[77],前來『親自照看』他了。她辭退了奶媽,就像她對待所有那些僕人一樣,每個月都要換掉他們中的一批人。而對一個小孩子來說,再也沒有比如此連續不斷地更換僕人更糟糕的事了,他很快就丟失了他的方位標,他根本就無法習慣她們。照看他的是那些保姆,而我母親,則負責他的教育。她興味盎然地投入這一任務當中。她終於扮演了一個跟她本身很匹配的角色,表面上裝出一副一個辛勤教育孩子的母親形象,而實際上要偷偷地把他給徹底毀掉。她從來不讓他有任何暫緩喘息的機會。在各個領域中全都如此。她以食品衛生為藉口,強迫他接受一種他根本不喜愛的飲食,她以教育方面的衛生為藉口,禁止他玩他喜愛的遊戲。是的,對於我母親,一切都是衛生的事情,是她的事情。強加到孩子頭上的,則是對她來說的好東西,是能讓她輕鬆的東西。看到這個哈爾比亞[78]在那裡猛烈地追擊這個孩子,實在是對我生活的巨大考驗。拉烏爾是個乖孩子,這個您知道。但是,各種各樣權利的剝奪,花樣繁多的禁忌,疼愛的缺失,權威的不斷教訓,愉悅的充公,不同名目的糾正,長時間的罰站,關在小黑屋中嚇得直哭,沒完沒了的作業,一遍又一遍的懲罰,種種侮辱,最受壓抑的寄宿生活,更不用說還有種種的輕視、蔑視、鄙視,這一切,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他本身並沒有一種很壞的本質。我也曾偷偷地加以干涉,我在幕後悄悄地為他灼焦傷疤,這都是非常考驗人的。這裡頭是不是有我父親的什麼事呢,他都做了一些什麼呢?要說他是一個懦弱的男人,那可不是在咒罵他。就跟所有的懦夫那樣,他也會有突如其來的勇氣,也會有一時興起的反抗,但是,到頭來他總是會為了自己的名譽而在威脅面前屈服,那是對他職業路途上種種威脅,是我母親的百般要挾……他跟讓娜徹底斷絕了一切關係。他本來應該老老實實地對讓娜承認,承認他動用了他的種種關係和手段,終於接回了那個孩子,然後把他養大,並且根本就沒有告訴她相關的一切,因為,說到底,若是要他承受她肯定會給他造成的醜聞,則實在有些叫他勉為其難了。總之,是我母親贏了。拉烏爾一開始就是那麼難對付,然後就完全變得無法無天了。他成了撒謊者、作弊者、偷竊者,他從所有的寄宿學校出走,跟所有的教師都鬧得不可開交。我母親說:『瞧瞧他的樣子!就是一個壞種,沒別的!』整個街區都在抱怨他。」
一時間裡,昂麗艾特陷入了沉默。
「一開始,我並沒有馬上意識到……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我父親已經走向了衰弱。這是一個被他自己的故事打敗了的男人。漸漸地,他把自己封閉在了他的那個世界中,他變得無法接近了……」
露易絲的心一下子就揪得緊緊的。
「那麼,您自己,從來就沒有把真相告訴給拉烏爾嗎?……」
「在梯里翁的家裡,勇氣可不是我們的強項。」
「他後來怎樣了?」
「他一到年紀,就去服了兵役。服完役,帶回來一紙電工的證書。這是一個很聰明的小伙子,心靈手巧。去年,他又應徵入了伍,現在,他正在軍隊裡當兵呢。」
暮色降臨。昂麗艾特又給小酒杯倒上了酒,兩個人又慢慢地喝了起來。露易絲總在擔心她不得不起身告別的那一刻,她沒有喝烈酒的習慣,她是不是會醉得步履踉蹌呢?
「您有沒有他的照片啊?」
她的腦子裡突然產生出這個想法,她特別想看他一眼——他到底會是一副什麼樣子呢?再後來,她會問她自己,她是不是期待發現他跟她自己的一種相似性,即便只有一點點的相似也好啊,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期待著發現一個兄弟……一個雙胞胎。人們總是會把一切都帶回到他們自己。
「有的,我應該有他的照片。」
露易絲的心跳得像敲鼓一般。
「喏……」
昂麗艾特遞給她一張邊上帶有齒紋的有些泛黃的照片。露易絲瞧了瞧他。昂麗艾特面帶微笑,有些激動。這是一張十個月到十二個月大的嬰兒的照片,他跟世界上所有的嬰兒都很相像。昂麗艾特在這一形象中看到了她曾愛過的那個嬰兒,而露易絲,則從中只看到一個跟其他嬰兒一樣的嬰兒。
「謝謝。」露易絲說。
「您可以留著它。」
昂麗艾特又轉回去坐下,陷入了某種深思中。這張照片的放棄到底是幫她擺脫了一個沉重的負擔呢,還是正好相反,讓她感受了一種遺憾?
夜色中,公寓顯現出另外一種樣子。那不再是一個圍繞著她的鋼琴而生活的女人的洞穴,而是一個蜷縮在自己身上的孤獨生命體的庇護所。
露易絲謝過了昂麗艾特,昂麗艾特一邊送她出來,一邊又對她悄悄說:
「拉烏爾只在需要我的時候才會給我寫信。我不會因此而生氣的,他向來就是這樣的,這是他唯利是圖的一面……即便成了士兵,他依然忠誠於他原先的本性,一個混混。而我,我是很喜歡他的,但是……在他最近的一封信中,他又問我要錢了,而且他還告訴我說,他現在進了尋南街的軍事監獄。他向我保證說,那只是一次司法上的差錯,完全是他的一貫風格。他應該是騙取了將軍的那些勳章,把它們當作廢銅爛鐵給賣掉了,我再也不去關心他的事了。到明天,說不定又會出什麼岔子呢。」
兩個女人彼此握了握手。
「哦,對了,」昂麗艾特說,「請您稍等片刻……」
她消失了一會兒,回來時帶上了一個用細繩拴住的盒子。
「這些是您母親寫給我父親的信,我是在他的書房中找到的。」
她把盒子給了她。
走下樓梯時,露易絲感到身子很重很重。
知道了她母親的兒子原來是一個小小的騙子,這對她來說真是一種失望,但是,還有事情比這更為殘忍。
讓娜·貝爾蒙從來都不曾知道她兒子存在的真相,也不曾知道他那苦難的童年。
拉烏爾·蘭德拉德從來都不曾知道,誰是他的母親,也不曾知道他自己是一個什麼樣故事的悲劇性後果。他是什麼樣謊言的犧牲品。
他是不是知道,那個收養了他的男人就是他的親生父親?
她把那個盒子塞進她的包里。
然後,轉回去,在儒勒先生的懷抱中哭了個痛快。
[1] 薩爾州(Sarre)是德國的一個州,位於德國西部,北鄰萊法州,西鄰盧森堡國,西南與法國接壤。
[2] 納爾維克(Narvik)是挪威北方港口城市。1940年4月到6月期間,以英軍為主力,再加上一部分的法國軍隊、波蘭軍隊和當地的挪威軍隊,與德軍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戰爭。最終盟軍兵敗撤退,所謂的「北方不凍港」納爾維克遂為德國軍隊占領。
[3] 「特殊使用者」(affectés spéciaux),應該指戰事總動員中一些入伍人員的「好差使」,他們名義上算是參軍服役了,但並不正式進入作戰部隊,而是從事戰爭保障之類的一些差使,例如軍工業生產、醫療服務機構等工作。
[4] 弗羅貝爾威爾(Froberville),下文第13章中有所交代,是儒勒先生同一街區中的一個「半吊子老兵」。
[5] 莫里斯·甘末林(Maurice Gamelin, 1872—1958), 法國將軍,第二次世界大戰開戰後的法軍陸軍總司令,因1940年德軍進攻法國後他所指揮的法軍的徹底失敗而被後人銘記。兵敗後於1940年5月被撤職逮捕,1942年被交由貝當政府的法庭審判,1943年被遣送德國,關押在納粹的集中營里,直到戰爭結束。
[6] 所謂的「工兵圍裙」(tablier de sapeur),同時也是法國的一道地方特色菜,又叫「鑲牛肚」,把牛肚在白葡萄酒里醃漬一夜之後再煎熟,也可滾上麵包屑再煎。
[7] 即作者所寫的小說《天上再見》中的主人公愛德華。
[8] 伊特魯里亞人(étrusque),又譯「伊特拉斯坎人」,是古代義大利西北部伊特魯里亞地區古老的民族,公元前六世紀時,其都市文明達到發展的頂峰。伊特魯里亞文化的許多特點,被後來統治義大利半島的羅馬人所吸收。
[9] 莫里斯·多列士(Maurice Thorez, 1900—1964),法國政治家,多年裡擔任法國共產黨的總書記(1937年起)。1939年九月,法國對德國宣戰,多列士應徵入伍。但他認為這場戰爭是帝國主義國家之間的非正義戰爭,便於十月離開部隊,秘密逃出法國,因而被政府以「逃兵」罪名缺席判處死刑。離開法國後,多列士先到比利時,1940年到了蘇聯。整個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他一直都逗留在蘇聯。
[10] 在中世紀,不少西方人認為黑貓是女巫的寵物,或是女巫的化身,或是魔鬼的使者。
[11] 馬其諾防線(la ligne Maginot)是法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為防德軍入侵而在其東北邊境地區構築的堡壘體系。它從1928年起開始建造,1940年才基本建成。
[12] 所謂的挪威鍋(marmites norvégiennes),或稱無火爐、隔熱爐,或自炊具,是指一種食物烹飪方法,就是把以傳統方式做最基本的快速加熱之後的食物放入一個隔熱的容器中,讓食物獨立完成烹飪的最後過程,且無須進一步消耗能量,有點像如今的保溫鍋。
[13] 保爾·德萊斯特的法語為「Paul Delestre」,其姓名首字母「P. D.」的讀法很容易使人聯想到「同性戀者」(pédé)一詞。
[14] 「還沒有走出旅店」(On n』est pas sorti de l』auberge)是一句法國諺語,意思是「困難還遠遠沒有解決呢」。
[15] 凡爾登戰役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法國與德國之間最為血腥的戰役之一,葡萄溝(ravin des Vignes)是法國凡爾登的一個地方,1916年,那裡發生過多次激戰。
[16] 奧克塔夫·米爾博(Octave Mirbeau, 1848—1917),法國作家,寫小說、劇本、藝術評論。他曾寫過一篇很精彩的短篇小說,就叫《女用人》。
[17] 督政府時期(Directoire),指法國大革命之後的1795年到1799年間。
[18] 萊旺厄爾(Levanger),是挪威一地,位於特隆赫姆峽灣的東岸,在萊旺塞爾瓦河的河口。
[19] 從巴黎近郊的訥伊鎮到巴黎市內的十八區,要經過布洛涅森林的一段,以及整個的巴黎十七區。
[20] 《慕尼黑協定》(Accords de Munich),是1938年九月英國、法國、德國、義大利四國首腦在慕尼黑會議上簽訂的條約。英、法兩國為避免戰爭大規模爆發,不惜犧牲捷克斯洛伐克的利益,將蘇台德地區割讓給納粹德國。
[21] 「奇怪的戰爭」(Drole de Guerre),指的是二戰全面爆發初期英法在西線對德國「宣而不戰」的狀態。法國人稱之為「奇怪的戰爭」,德國人稱它為「靜坐戰」,英國人稱它為「假戰爭」。時間從1939年九月英法對德宣戰之日起,到1940年五月十日德軍向西線進攻為止。
[22] 所謂的「尊稱複數」(pluriel de majesté)是法語中的一種語法現象,以第一人稱複數「我們」(nous)的語氣來代替單數第一人稱的「我」(je),以表示對對方的尊重。
[23] 珂賽特(Cosette)是大文豪維克多·雨果著名小說《悲慘世界》中的人物,一個命運曲折的純情姑娘。
[24] 這裡的「權利」一詞,法語用的是「droit」,它同時也有「法律」「法學」的意思,故而有人物這樣的說法。
[25] 拉丁語,意思為:「我們是不是可以同意說,這才是最後的說法呢?」
[26] 「把帽子扔在風車上」是法語中的一個傳統表達法,原文為「jeter s on bonnet par-des sus les moulins」,意思是「感到自己實在無能為力」,或者「因為不知道下文而說不下去了」。
[27] 拉丁語,意思是:「因此,世界的榮耀在傳播。」
[28] 拉丁語,意思為:「任何情況下,都不要做這樣的事……」
[29] 拉丁語,意思為:「何等的人性!何等的悲哀!」
[30] 嘉萊族是越南的少數民族,生活在越南的中央高地一帶,說嘉萊語(jara?)。
[31] 伊茲密爾(Izmir),舊稱士麥那(Smyrna),土耳其第三大城市,第二大港,位於愛琴海伊茲密爾灣東南角。
[32] 穆罕默德·艾芬迪·佩赫利萬(Mehmet Efendi Pehlivan),應該是一個虛構的人物。但歷史上有叫穆罕默德·艾芬迪(Mehmet Effendi)的人,他是奧斯曼帝國駐巴黎的大使,著有《不信教者的天堂》一書。「Pehlivan」一詞在土耳其語中指「英雄、高貴者、冠軍」,這裡應該被作者用來做了外號。
[33] 土耳其語,意思為「中間偏右派」。
[34] 穆赫伊-伊·古爾塞尼(Muhyi-i Gül?eni, 1528—1604),土耳其歷史上一位著名的托缽僧,因發明人工的語言巴萊巴蘭語「Balaibalan」而聞名。
[35] 穆斯塔法·凱末爾(Mustafa Kemal, 1881—1938),土耳其革命家、改革家,土耳其共和國的締造者,後被尊為阿塔圖爾克(Atatürk),意為「國父」。
[36] 這裡有文字遊戲,法語中,「寶貝」為「trésor」,它也可理解為「國庫」「財富」等意思。
[37] 這裡還是有文字遊戲,動詞laisser在這裡的確切意思是「掛上電話」,但動詞本身,還有「丟下」「拋棄」「不管」「不過問」的意思。
[38] 由於刪除了所有動詞,這封信變得無法卒讀。試譯如下,以求讓讀者一見殘貌:「我們堅定地……,你……。我們……一次次的苦役,沒有真正……在那裡……。戰友們常常……,所有人都……。」
[39] 指俄國作家契訶夫的劇本《三姐妹》。
[40] 指俄國作家屠格涅夫的小說《父與子》。
[41] 當指天主教徒最常吟誦的《天主經》,因其經文的第一句為「我們在天的父啊……」。
[42] 法語中,荷馬為「Homère」,其中含有字母「mère」(意為「母親」)。
[43] 希臘神話的九大繆斯女神中並無安娜絲塔西婭(Anastasie)。在法語的流行成語中,「安娜絲塔西婭的剪刀」則是「報刊審查」(censure)的同義詞。在出版業,「安娜絲塔西婭夫人」(即書報審查官)一詞出現於十九世紀下半期。
[44] 所謂「喝酒歌」(chanson a` boire),指的是餐飯結束時唱的歌,為的是助助酒興,而且往往是集體合唱,為軍隊食堂中的特色娛樂。
[45] 「我們將拿下他們!」(On les aura!)這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法軍統帥貝當元帥最有名的戰鬥口號之一。
[46] 第二次世界大戰初期的一段時間裡,甘末林將軍曾經把「勇氣,能量,信仰」(courage, énergie, confiance)當作法軍以及盟軍的行動口令。
[47] 雷翁·勃魯姆(Léon Blum, 1872—1950),法國左派政治家、社會黨人。他在1936年成為人民陣線聯合政府的領袖,擔任總理。二戰中,由于堅定地反對親德的維希政府而在1940年遭到逮捕,1943年轉移到德國集中營,到1945年五月才獲釋。
[48] 萬森森林就在巴黎城東的近郊。
[49] 這一段是人物戴西雷所虛構的一段高棉語,誰都聽不出是什麼意思。下文中的一段也是如此。
[50] 麥寧炸藥(mélinite)是一種苦味酸與火棉的混合炸藥,於1887年被法國政府正式命名並投入軍事運用。
[51] 里摩日(Limoges)是法國中部的一個城市。
[52] 這本來是保爾·雷諾1939年九月十日廣播講話中的一句。保爾·雷諾(Paul Reynaud, 1878—1966)是法國政治家,1938—1940年任財政部長,1940年三月二十二日到六月十六日,任了兩個多月的總理兼外交部長。二戰初期,他主張法國抵抗納粹德國。德國入侵後,雷諾寧願辭職而不願休戰,因而被捕,一直遭拘禁到大戰結束。
[53] 費迪南·福煦(Ferdinand Foch, 1851—1929),法國軍隊統帥。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曾率部隊協助霞飛將軍贏得馬恩河戰役勝利。後任法軍總參謀長,戰爭後期任協約國聯軍總司令。1918年七月至八月間指揮協約國軍發動攻勢,給德軍以沉重打擊。八月六日獲元帥軍銜。同年十一月十一日代表協約國與德國代表在巴黎遠郊的貢比涅森林的火車上(史稱「福煦車廂」)簽訂停戰協定。
[54] 弗朗索瓦·克里斯托夫·凱勒曼(Fran?ois Christophe Kellermann, 1735—1820),法國軍隊統帥,拿破崙時期的法軍元帥。
[55] 斯圖加特廣播電台(Radio-Stuttgart),當時是納粹德國的一家電台,其法語廣播旨在向法國聽眾宣傳納粹主義思想,並使法國軍隊(尤其是駐紮在馬其諾防線的法軍官兵)士氣低落,其特色之一就是廣播虛假的「法國士兵採訪節目」。
[56] 菲爾多奈(Paul Ferdonnet, 1901—1945),法國記者,極右派。很早就出於個人職業原因逃亡德國,後為第三帝國的宣傳工作服務。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初期進入納粹德國的斯圖加特廣播電台工作,擔任法語翻譯。在1939年至1940年期間,他一度以「斯圖加特的叛徒」之名而成為「著名間諜」,是所謂「第五縱隊」的象徵。戰後被法國判處死刑,槍決。
[57] 這裡有文字遊戲。「岩石底下真有針」的法語原文為「il y a aiguille sous roche」。法語中本來有諺語曰「il y a anguille sous roche」(直譯為「岩石底下有鱔魚」),意思是「有東西隱藏在我們的眼皮底下」「事情不在明處」「事出有因」「有一種陰謀在醞釀」等等。
[58] 保爾·布爾熱(Paul Bourget, 1852—1935),法國小說家、詩人和評論家,法蘭西學士院院士,曾五次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提名。
[59] 皮埃爾·洛蒂(Pierre Loti, 1850—1923),法國小說家、海軍軍官,本名朱利安·維奧,著有《冰島漁夫》《菊子夫人》小說。他的作品極富異國情調,在當時很受歡迎。在海軍服役時,曾到過近東和遠東,這些經驗,為他的作品提供了豐富資源。
[60] 「上車,西蒙娜」的法語原文為「en voiture Simone」。這裡的西蒙娜指西蒙娜·露易絲·戴·福雷斯特(Simone Louise des Forest, 1910—2004),她是法國的一個著名賽車手,十九歲時就獲得了駕照,這在當時是極其罕見的現象。後來,法國的一些汽車駕校就以「西蒙娜」這一名字來命名。
[61] 里摩日(Limoges)是法國中部的城市,為法國著名的瓷都,出產的瓷器聞名全歐洲。
[62] 這是1940年六月五日法國的魏剛將軍發布的戰鬥命令中的一段話。
[63] 亨利·菲利浦·貝當(Henri Philippe Pétain, 1856—1951),法國軍事家、政治家、元帥,維希政府的頭腦,是集「民族英雄」和「叛徒」於一身的坎坷人物。第一次世界大戰中領導法國軍隊取得了凡爾登戰役的勝利。後任法軍總司令。第二次世界大戰初期,先後任副總理、總理,主張對德投降,退出戰爭。1940年法國敗降後,任維希政府元首。
[64] 馬克西姆·魏剛(Maxime Weygand, 1867—1965),法國將軍。一戰時曾給福煦元帥當過參謀長,二戰初期任法軍參謀總長和總司令,建議對德軍作有條件的投降,被接受。一度任維希政府的國防部長。
[65] 「凡爾登的勝利者和福煦的弟子」分別當指貝當元帥和魏剛將軍。
[66] 這是1940年五月十七日甘末林將軍下達給法國軍隊的命令中的一段話。這一句讓人回想起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凡爾登戰役時法軍的一道命令。
[67] 「落在格拉夫洛特的槍彈之雨」原文為「tomber comme a` Gravelotte」,是一個法國成語,意思是「如傾盆大雨一般落下」,典出於普法戰爭,1870年的八月十六日到十八日,在洛林地區的格拉夫洛特發生了一次大規模戰役,普法雙方均損失慘重。
[68] 維爾納·海森堡(Werner Karl Heisenberg, 1901—1976),德國物理學家,量子力學的創始人之一,「哥本哈根學派」的代表性人物。海森伯因為「創立量子力學以及由此導致的氫的同素異形體的發現」而獲得1932年度的諾貝爾物理學獎。他對物理學的主要貢獻是給出了量子力學的矩陣形式,提出了「測不準定理」和「S矩陣理論」等。
[69] 烏利希·弗里德里希·威廉·約阿希姆·馮·里賓特洛甫(Ulrich Friedrich Wilhelm Joachim von Ribbentrop, 1893—1946),納粹德國政治家。他曾任德國希特勒政府駐英國大使和外交部長等職務,對促成德國、日本、義大利三國同盟起過重要的作用,此外,里賓特洛甫直接參與了閃擊波蘭,入侵捷克和蘇聯的戰爭。二戰後被紐倫堡國際軍事法庭判處絞刑。
[70] 保羅·約瑟夫·戈培爾(Paul Joseph Goebbels, 1897—1945),納粹德國的政治家、演說家。曾擔任納粹德國的國民教育與宣傳部部長,被稱為「宣傳的天才」「納粹喉舌」。1945年,希特勒自殺不久後,戈培爾也緊跟著於五月一日自殺。
[71] 這本來也是魏剛將軍發布的命令中的一句。魏剛在1940年六月五日發出的命令中是這樣說的:「願我們對被侵略者傷害的祖國的熱愛之情,在我們心中啟迪起一種不可動搖的決心,激勵我們堅守在原地!」
[72] 蘭德拉德的法語拼寫為「Landrade」。
[73] 按照西方人的宗教傳統習,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都是一位聖徒的紀念日,習慣稱為「本名日」。
[74] 法國人的姓名一般是名在前,姓在後,如「拉烏爾·蘭德拉德」,「拉烏爾」為名字,「蘭德拉德」為姓氏,只有在一些司法場合或正式登記中,才會出現先念姓氏後念名字的情況,如這裡的「蘭德拉德·拉烏爾」。
[75] 在希臘神話中,卡珊德拉(Cassandre)是特洛伊國王普里阿摩斯和王后赫卡柏的女兒,她還是太陽神阿波羅的女祭司,具有神奇的預言能力,但往往無人相信她的預言。於是,她在世人的眼中就成了一個狂言的瘋子。
[76] 1940年五月二十八日凌晨,比利時國王利奧波德三世宣布對納粹德國投降,為期十八天的「比利時戰役」就此結束。
[77] 在希臘神話中,奧林匹斯山是神的山,「奧林匹斯」(Olympe)的原意是「光之處」的意思。在希臘神話中它的地位相當於天堂,眾神、巨人和他們的僕人都居住在這裡。
[78] 哈爾比亞(Harpie)是希臘神話中專司暴風的女怪。其臉及身軀似女人,卻長著鳥的翅膀、爪子和尾巴,生性殘忍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