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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00:29:53
作者: (法)皮耶爾·勒邁特
有人敲門。
安德烈被這一動靜弄得很慌張,趕緊從地上撿起了襯衣,匆匆穿上,誰會這樣敲門呢,都幾點鐘了?他緊張得有些弄不清方向,連紐扣都扣不上,他身上突然一陣發抖,從腳一直抖到腦袋,抖完後,又覺得渾身冰冷。敲門聲又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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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啊?」
他的嗓音像是從一個岩洞中發出來,他聽到了回音,回音又跟另一個回音混淆在了一起。
「是我,先生!費謝警長。」
安德烈朝抽屜瞧了一眼。他記得清清楚楚,那鞭子,他從來就沒有放到別的地方過……
「我有一紙文書給您。」
我的天!警方的闢謠來了!他得救了。他朝門口奔去。
「您有文書了?」
「拿著。」
這是一份正式文件,安德烈沒能讀下來,這事情,他們完全可以做得更簡單嘛。《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二十二條。預審法官巴希爾。他在文本中尋找他期望的相關公告,但沒有找到。
「在哪裡?」
「這裡,」費謝警長說,食指指著紙張的中央,「這是一張傳票,法官想見見您,我來陪您走一趟。」
他根本無法集中整理一下他的想法。他提出一個個問題。為什麼他們要見他?闢謠有沒有發表?還會有什麼問題嗎?費謝警長瞧著車窗外,沒有回答他,他給人感覺好像車上只有他一個人,或者他什麼都聽不見。
現在,一條木頭長椅,一條走廊。一些來來往往的官員,在那裡忙著。他們對他說了,請坐下,會有人來找您的。但是一直就沒有人來。他們都把他當成隨便什么小人物了。安德烈試圖讓猛烈的心跳平靜下來,他都已經有些犯噁心了。他曾要求警方給他闢謠,而他們卻讓他付出代價。行政系統可不喜歡接受命令。
但是那鞭子……這個問題他始終沒能弄明白。他最後一次用鞭子是在什麼時候呢?過去的那個星期,從貝特朗廣場回來之後。
他停住了。
「在某些偏僻的部落中……通過鞭打……一些野蠻人,您不覺得嗎?」
他勉強遏制住一次嘔吐,讓它留在了喉嚨口,他想吐口痰,他那眼睛尋摸了一番,有人嗎?沒有人。
他有權利走開嗎?走廊盡頭有一個穿制服的警員。他可以去廁所嗎?他舉起了手,像在學校里那樣。那警員,遠遠地,搖了搖頭。安德烈強咽下一口帶有胃酸味的唾沫。
門開了,一個傳達員出現了。
「戴爾庫先生,請隨我來……」
安德烈走進了法官的辦公室,而法官根本沒有站起來迎接他。安德烈突然轉身,門已經關上了。
「請坐。」法官說,並沒有向他問候。
在這裡,安德烈·戴爾庫什麼都不是。他害怕得要命。
他瞧了一眼右邊,窗戶微微開著。他真想從窗口跳下去。
法官摘下他的眼鏡,放在桌子上。
「我就不跟您繞圈子了,戴爾庫先生。您涉嫌謀殺瑪蒂爾德·阿尚博小姐……」
「這不可能……」
法官一拳打在了桌子上。
「閉嘴!現在,是我在說話,當我提問時,您才能回答!聽明白了嗎?」
不等回答,他又接著說:
「……謀殺瑪蒂爾德·阿尚博小姐,案件發生於九月二十三日十九點到二十四日六點之間。」
「九月二十三日,那是什麼時候?」
「上個星期六。」
「啊!當時,我在豐唐日夫人家吃晚餐,我們一共有二十個人!那肯定不是我,我有證人!」
「晚餐一直持續到凌晨六點鐘嗎?」
「這個……」
「這是您寫的嗎?」
法官遞給他一封信:
我親愛的:
這是他的筆跡。
你知道,很快地,我們就可以擁有我們的愛情了。我知道你所忍受的折磨。
這是他的筆跡,但又不是他寫的。他從來沒有寫過這些。
我們今天面臨著最後的考驗。我求求你,最後一次,答應我的要求,不要再給我們如此純潔如此徹底的愛加上桎梏了。
這張紙卻又是他的。
你知道,這將只是一個時間上的問題,幾個月或幾個星期,然後我們就將向全世界大聲宣告,再沒有任何什麼將會把我們分開。
他從來都不會寫這樣的東西,如此庸俗,如此拙劣,不,絕不會。這不會是他。
我親愛的妙人兒,請不要強迫我再進一步堅持了……你知道我的決心,恰如你知道我的愛。
安德烈很難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所讀的信件上,他的雙手重又顫抖起來。
請像我一樣,保持住對愛的信念,而愛則是超然於任何價值之上的,高於機緣,高於命運,高於苦難……愛是上帝所創之生命萬物中最神聖的善。
你的
安德烈
「這信不是我寫的。」
「這信紙是您的嗎?」
「是我的,但那就如同是所有人的!無論誰都可以買到它的。」
「是不是同一種?」
法官遞給他另一張紙,跟剛才那一張一模一樣,在這紙上,他一下子就認出來他自己的筆跡:
我親愛的大人:
首先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請允許我給您寫信
您興許都知道了,通過我們的共同朋友
我特向您,
「這封信是不是您的?」
「但是,您是從哪裡得到的?」
「它是在一件睡袍的衣兜里找到的。」
法官站了起來,朝位於他左側的桌子走了兩步,遠遠地展現了一下一件睡袍,這是安德烈極為熟悉的。
「可是,兩個月前,我就把它扔到垃圾桶里了!」
「既然如此,您又怎麼解釋我們是在阿尚博小姐的家中找到它的呢?我們還在那裡找到了這個,一支鋼筆,還有這個,一個墨水瓶。」
「但是,它們難道不是可以屬於無論誰的嗎?」
「都帶著您的指紋呢,這可讓我大為驚訝。」
「有人把它們偷走了!在我家!有人趁我不在家時進了我家,把它們偷走了!」
「那您報警了嗎?是哪一天的事啊?」
安德烈僵住了。
「這是個陰謀,法官先生,我知道它來自哪裡!」
「我們同樣還在受害人床底下的一隻酒杯上找到了您的指紋。」
「這是一樁陰謀……星期二晚上,我在……」
他一下子住了口。法官現在展示了他的那條鞭子。
「在這上頭,我們發現了血跡,但血型不是受害人的那種,有可能是您的吧?一次醫學檢查無疑能弄清楚您到底是不是使用它的人……」
在殺人罪的指控之上,又滲入了一絲恥辱的色彩。
「假如情況如實,那您就很難否認您經常去受害人的家……」
這一點實在有些可笑,但安德烈的羞愧更多地來自這條鞭子,而不是其他的所有指控。他的腦袋向右一轉,又向左一轉,不,不是我……
「您的信紙,您的筆跡,您重複出現了四處的指紋,很可能還有您的血型。我現在指控您犯下了對瑪蒂爾德·阿尚博的謀殺罪,這還沒有包括其他的罪名,例如很可能由此而產生的殺嬰罪。」